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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伟今年三十五了。

    他是军统局上海区的一名低级特工。

    他从少年时,就有一个英雄梦。

    他想当英雄,也崇拜那些大英雄大豪杰。

    所以当后来力行社招人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就参加了。

    可是,现实和理想往往是相反的。

    当英雄,哪有那么简单?

    就算当个特务,想要立功,也哪有那么简单?

    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还是个低级特务。

    低级到,日本人根本就没有留意过这个人。

    但是,罗伟的这个英雄梦,却从来没有破灭过。

    他相信,是金子早晚都会发光。

    只是他做梦都想不到,机会竟然来得如此的快。

    他不但有立功的机会了,而且还是一个大人物找到了他。

    军统局苏浙沪三省督导处处长:

    孟绍原!

    他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盘天虎孟绍原!

    我的天呐!

    罗伟活那么大,都没有见过如此高级的官员!

    一时间,他话也不会说了。

    “别紧张。”

    孟绍原微笑着看着他的这个部下:“我有一个任务派给你。”

    “是,是……”罗伟紧张得直哆嗦。

    “我们有一个同志,前段时候被日特抓住了。”孟绍原神色严肃:“我们想方设法把他营救了出来,可是,他身受重伤,所以,我们需要找一个可靠的人照顾他。”

    “是,长官!”罗伟“啪”的一个立正:“请把这个任务交给我,坚决完成任务。”

    孟绍原满意的点了点头:“进来吧。”

    石永福抱着一个人……不,一样东西进来了。

    一看到这样“东西”,罗伟差点吐了出来。

    这是个什么东西啊?

    真的是个人,最起码过去是。

    他的两条胳膊、两条腿没有了,眼睛没了、舌头没了、鼻子没了。

    伤口,都被精心的上了药,包扎好了。

    根本,就是一个人形的球!

    “古代,有‘人彘’。”孟绍原一声叹息:“日特把他变成了一个‘人彘’!”

    “天杀的日本人!”一瞬间,罗伟不觉得恶心了,只觉得内心充满了愤怒。

    “我知道,你家里有个地窖。”孟绍原缓缓说道:“把他安放到地窖里,好好的照顾他,好吗?”

    好吗?

    “是!”罗伟眼里含着泪水,大声说道:“职部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他能活多久就让他活多久,哪怕半年,一个礼拜。”孟绍原看了一眼这个“人彘”:“如果他真的死了,为了避免你被牵连,找个地方扔了,记住,一定不能埋葬,为什么?以后你会知道的。

    那时候,你的任务就完成了,我会派给你更加重要的任务。”

    “明白!”

    罗伟知道自己立功的机会到了。

    “好了,去把地窖收拾一下。”

    打发走了罗伟,孟绍原来到这个“人彘”边上,凑近,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

    “张辽,你要活着,当我求你了,能活多久活多久。那么多因为你而牺牲的兄弟,都在天上看着你呢!”

    你要活着,我求你,一定要多活一些时候。

    张辽看不到,可是能听到。

    这一刻,他的内心已经完全不能用绝望来形容了。

    他是彻底崩溃的。

    他不是人了,而且一只“球”!

    真正的球!

    他想死。

    可是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死,他都没有办法做到。

    每多活一天,对于他而言,都是一种暗无天日的折磨!

    你想当叛徒吗?

    那就给你当叛徒最凄惨可怕的待遇!

    你让那么多的兄弟为你而死?

    我不让你死,我偏偏要让你活着?

    比一只流浪狗还毫无尊严的活着!

    你听得到,你能感觉得到。

    但你,就是死不了!

    张辽心里一遍遍疯狂的呼唤着:

    “求求你,长官,师兄,杀了我,杀了我,我下辈子当年做吗也要报答你。”

    可到了嘴边,却只有“呜呜”的声音。

    “长官,地窖整理好了。”

    “好。”

    孟绍原掏出了一叠钱:“拿着,这个人,交给你了!”

    “是!”

    罗伟尊敬又怜悯的看了这个“人彘”一眼。

    多可怜的人啊。

    ……

    张辽足足活了四个月。

    在这四个月的时间里,他想方设法要让自己死。

    他不吃东西,想要饿死自己。

    可是,尽忠职守的罗伟,却熬了粥,强行给他灌了下去。

    他努力晃动身子,想要把自己从床上弄下去,也许能摔死自己。

    可是,罗伟发现了他的企图,于是在地上铺了厚厚的被子。

    长官说,让他活着,能活多久活多久。

    四个月后,张辽的伤口开始感染恶化。

    罗伟知道他快不行了。

    他很惋惜,可他没有办法。

    张辽足足煎熬了四个月,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折磨。

    他即便伤口感染恶化,开始发高烧,可是一时半会还是死不了。

    罗伟越是对他精心照顾治疗,张辽越是崩溃。

    于是,当有一天,张辽的高烧终于退去,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人生中的最后一个计谋。

    他屏住了呼吸。

    不管罗伟怎么摇他,他都丝毫不动。

    罗伟凑到了他曾经属于鼻子的地方,那两个洞前探了探,发现一点呼吸都没有了。

    哎,这个英雄到底是走了啊!

    张辽得逞了。

    毕竟,他是何儒意一手培养出来的啊!

    ……

    按照长官之前的吩咐,罗伟把张辽扔到了荒郊野外。

    临走的时候,他还冲着张辽的“尸体”敬了一个礼。

    罗伟走了。

    张辽长长松了一口气。

    自己,终于可以死了。

    忽然,他的脸颊一阵巨疼。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撕咬着自己。

    他看不到。

    他也不会知道,在他的身边几条饿了很久的野狗,终于找到了食物。

    ……

    “真好。”

    “什么?”

    “我说,真好。”

    石永福认真地说道:“叛徒,能有这样的下场,真好。”

    “可是,那些牺牲的兄弟,却再也无法亲眼看到了。”

    孟绍原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开心的。

    叛徒的危害性之大,自己虽然早有准备,但却还是超出了心理承受范围。

    还会有叛徒出现的。

    历朝历代,当民族遭遇到危亡的时候,总会有叛徒出现的!

    “走。”

    孟绍原振作了一下精神:“叛徒的问题解决了,咱们,找日本人的麻烦去!”

    1941年很快就要过去了。

    新的篇章,已经开始!



    1942年1月1日,中国、美国、英国、苏联等二十六个国家代表在华盛顿签署了“联合国家宣言”。

    会议第一次使用了“联合国”这个名字。

    中国为联合国创始国之一。

    世界反发西斯同盟正式成立。

    日本从偷袭珍珠港之后,达到了军事侵略的高潮。

    但是,战争的转折点,也是由此而开始!

    在“联合国家宣言”发表的当日,孟绍原接到了一份来自重庆的密电:

    孟绍原立刻回重庆,接受新的任务,所有工作,交由上海区区长兼书记吴静怡负责。

    这是戴笠亲自签发的一份电报。

    孟绍原原计划,是要继续留在上海。

    而且按照他的估计,戴笠要是这个意思。

    必然让自己在上海待上半年以上,等到局势初步稳定,才会把自己调回去。

    可现在这份电报来得早了。

    孤岛刚刚沦陷,各项工作都处于调整期,需要有人在这里坐镇。

    问题是,这份电报是戴笠亲自下达的,孟绍原公然违抗命令的事情虽然不是没做过,但现在也没有这个必要。

    在接到这份电报后,孟绍原第一时间联系到了吴静怡。

    对于吴静怡,孟绍原再了解不过了。

    虽然进取不足,但守成却绰绰有余。

    上海区这一个阶段的工作,主要是以守为主。

    “我估计,半年多,你的位置会有变化。”

    孟绍原在那考虑着:“戴先生应该会另外派人来接替你。一旦我的判断是真的,我会派人来接你的。”

    “你自己回了重庆注意点。”吴静怡帮他整理了一下领口:“重庆不是上海,那里达官贵人云集,轮不到你和在上海时候一样耀武扬威的。”

    孟绍原笑了笑:“你放心,我到了哪里都是这副德行。我的原则就是,你不惹我,我绝不招惹你。你要是看我不顺眼?对不住,我从来不吃你这一套!”

    说到这里,又想到了一件事:“我派格雷西和你在一起,这个女人很聪明,关键时刻,能够起到大作用的。”

    他现在已经知道,替自己去死的那个人,是唐自环。

    而且格雷西的肚子里,已经有了她和唐自环爱的结晶。

    唐自环牺牲后,孟绍原曾经接见过格雷西。

    可是这个女人,却和过去一样,平静、淡然。

    你从她的脸上,看不出忧伤、痛苦。

    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孟绍原却知道并不是这样的。

    格雷西是智商超群的女人,完全可以用“天才”来形容。

    她知道应该怎么抑制自己的感情。

    你很难从她的脸上发现开心、难过,或者别的任何表情。

    孟绍原也尝试过,从微表情的角度来分析格雷西,在他稍稍试验了下就放弃了。

    找不到什么表情。

    她用自己的理智和大脑,把所有的情绪都控制到了大脑的某个角落。

    把她留在上海辅佐吴静怡,孟绍原也就可以放心了。

    为此,孟绍原还给吴静怡下了一道特别的命令:

    朝夕和格雷西待在一起。

    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吴静怡的安全。

    “知道了,不用那么特别交代。”

    吴静怡都觉得孟绍原反复的这么说,一点都不像那个少爷了。

    那个少爷,潇洒自如。

    今天呢?却婆婆妈妈的。

    “李之峰几个伤势还没有好的卫士,我已经提前安排他们秘密撤退了。”吴静怡微笑着说道:“按照时间,他们会比你早到重庆。

    你呢,由易鸣彦他们护送你,现在比不了之前了,路上,小心。”

    “日本人把我困在了华兰登路,尚且奈何不了我,现在想抓我吗?”

    孟绍原说到这里,忽然叹息一声:

    “羽原光一,你给我好好的活着,等我回来!”

    少了羽原光一这个对手,少爷不爽。

    可早晚会回来的。

    无论是羽原光一,还是李士群,在少爷回上海之前,都给我好好的活着。

    孟绍原看了一下时间,然后不怀好意地说道:“静怡姐,你有五个大洋没有?”

    吴静怡嫣然一笑,风情无限:“吹牛你最在行!”

    ……

    孟绍原秘密立刻上海,对外是绝对保密的。

    之前,已经由吴静怡担任了上海区区长兼书记,绝大部分的命令,都是由吴静怡签署名字下达的。

    而孟绍原也决定,自己离开,不对任何人宣布。

    给日本人造成自己还在上海的假象。

    他的存在,对日特机构来说,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威胁。

    赵云由日控区调回到了原租界,担任武装别动队总队长,上海忠义救国军副总指挥。

    现在的上海,已经没有了日控区和公共租界之分。

    赵云原本职务,由夏侯惇担任。

    法正被孟绍原带回了重庆。

    这个人,在常熟起义的时候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但之后的亮点并不多。

    可是,孟绍原很清楚,既然老师重点推荐了这个人,那么,这个人身上一定还有潜力没有开发出来。

    自己在重庆的势力不大,这次回去,必须的带回去一些能够用的到的人手。

    武力方面,李之峰、易鸣彦这些卫士足够了。

    可就在孟绍原准备动身的时候,一个坏消息却传来:

    任英豪被捕!

    随着孟柏峰真实身份暴露,暴怒的日方开始在南京展开了大清查。

    和孟柏峰过从甚密的任英豪,遭到了日本人的怀疑,被关押进了日本宪兵队。

    但日本人现在还并没有真凭实据。

    要把任英豪营救出来!

    正当孟绍原在考虑计划的时候,又一个消息到了。

    这是失踪的孟柏峰带来的。

    他需要一个人,带一笔巨款去南京和他汇合,他准备营救任英豪。

    孟绍原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

    老爹又出现了。

    而且老爹居然胆大包天的又去了南京。

    只是,派谁去?

    “我去吧。”

    法正主动请缨:“我的脸生,南京没人认识我。”

    “行!”

    这倒是个绝佳的人选,孟绍原在那想了一会:“这样,你带一笔款子去南京,任务完成后,再到重庆来和我汇合。”

    “知道了。”法正随即问道:“可我到了南京,怎么和对方联系?”

    “不用你联系,对方会主动联系你。”孟绍原笑了笑:“这个人,他要是不想见你,你怎么都见不到,想找你,你跑不掉!”



    法正来过一次南京。

    只是这次再来,气氛完全不一样了。

    孟柏峰,为南京汪伪政权高级官员,核心人物。

    而他,居然“叛逃”了。

    这一出,让汪精卫面子丢光。

    日本人震怒不已。

    整个汪伪集团内部,都开始了内部调查。

    不少汪伪集团的官员,被抓捕,被审讯。

    他们这是招谁惹谁了啊?

    孟柏峰的通缉令,贴满了南京的大街小巷。

    这个时候,孟柏峰居然还敢回到南京?

    虽然说,日本人想不到,但毕竟南京目前的环境太危险了。

    万一呢?

    而且,还要营救在日本宪兵队的任英豪?

    怎么救?

    一路上,法正设想了很多种计划,但却没有一个能够行得通。

    他也不再想了。

    一到南京,立刻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了下来。

    进南京检查的时候,一个伪军的队长,看他是从上海来的,还特意多问了几句。

    总算法正表现的非常冷静。

    问题是,现在怎么联系到孟柏峰?

    法正在小旅馆里整整住了一天。

    没有任何人来联系他。

    法正有些心神不宁。

    第二天一大早,门便被“砰砰”的敲响了。

    法正一打开门,看到外面站着两个伪军。

    “徐正?”

    伪军一张口,便说出了法正的化名。

    “老总,是我。”

    “跟我们走一趟,带着你的行李。”

    伪军冷冷地说道。

    暴露了吗?

    法正并没有惊慌。

    外面,已经有一辆轿车准备好了。

    自己在孟绍原手下不显山不露水,认识自己的人都不多。

    这次任务,也是绝密级的,

    自己,并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一路上,法正都在思考着。

    车子开了很久。

    轿车停了下来。

    “下车。”

    居然到了南京郊外了。

    这里驻扎着伪军的一个连队。

    法正被带到了连部。

    一进去,就看到有个伪军很脸熟。

    这不是昨天自己进南京的时候,检查自己的那个队长吗?

    伪军队长对他笑了笑,然后便离开了。

    “曹连长,徐正带来了。”

    “知道了。”

    曹连长面无表情:“去吧,一会领赏。”

    “谢谢长官,谢谢长官。”

    曹连长看了一眼徐正,也没问什么,一指连部角落的一间房子:“去吧,那里有人等你。”

    法正满腹疑惑,,来到了屋子前,小心的敲了敲门。

    一会,门打开了。

    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只是脸上有伤。

    “把门关上。”

    姑娘的汉语说得很蹩脚。

    法正一进去,就看到里面一个男人,半躺在那里。

    一共三个女人。

    开门的,和另外一个女人,帮男的在腿上和小腹的伤口换药。

    另外一个估计三十岁左右,很有几分姿色的女人,在喂男的吃着水果。

    这小日子过得,也太舒服了吧?

    “坐吧,你是法正?”

    “是我。”

    男的“哦”了一声:“我是孟柏峰。”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法正还是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孟柏峰?

    那个满南京在到处通缉的孟柏峰?

    他居然跑到伪军连部来了?

    而且,身边还带着三个女人?

    法正只觉得不可思议。

    “东西,带来没有?”

    “带来了。孟先生,不知道南京的冬天冷不冷?”

    法正刚说出暗号,孟柏峰不屑地说道:“我该回答你没有去年那么冷?然后你再问我一堆废话?我孟柏峰要用钱,孟绍原那个小王八蛋怎么那么麻烦,难道还担心给错人了?谁敢黑了我孟柏峰的钱?”

    得。

    什么叫孟绍原那个小王八蛋?

    法正还真不知道有人敢这么骂长官的。

    嗯,是孟柏峰,错不了。

    他掏出一张支票:

    “正金银行的,随时可以兑换。”

    然后,又拿出随身携带的皮箱:“这里面都是现金,供您用的。”

    孟柏峰让黎雅拿过了支票,看都不看,便交给了身边那个喂自己水果吃的女人,又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女人“咯咯”的笑着,头直往孟柏峰的怀里钻。

    “赶紧的去把事情办了,我在这里等你消息。”孟柏峰一张口,居然是日语:“事情要是办成了,我陪你一整天。”

    “哈依。”

    这女人虽然恋恋不舍,可还是起身:“孟桑,你一定要兑现你的诺言。一整天,一分钟都不能少了。”

    这女人戴上了有面纱的帽子,看都没看法正一眼,旁若无人的走了。

    “孟先生,这个人,是谁?”

    法正实在忍不住问道。

    怎么一个日本女人?

    法正懂日语,刚才他们说的都听到了。

    很明显,这个日本女人是孟柏峰的情人。

    日本情人!

    “她啊?”孟柏峰若无其事地说道:“上城森子。日本驻南京宪兵司令部司令上城隼斗少将续弦的老婆。”

    法正又咽了一口口水。

    开玩笑,一定是在开玩笑。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孟柏峰淡淡说道:“我和上城隼斗曾经是‘好朋友’,一起做生意,一起赚钱,这些日本的什么将军司令,在上海、南京、苏州这些花花世界待的时间长了,安逸惯了,军人的血性渐渐磨去,很多人都在考虑如何在中国赚钱。

    我既然和上城隼斗是‘好朋友’,有好东西当然要一起分享了。他的老婆给我分享,天经地义。我的老婆……所以,我没有老婆。上城隼斗参加过南京屠杀,手上沾满了中国人的血,我这也算是一种抗日手段吧。”

    这是什么逻辑啊?

    法正有些不太服气,看了一眼陪着孟柏峰的黎雅和阮景云:“她们呢?”

    “那不一样。”孟柏峰很认真地说道:“她们?在汉字里有专门形容她们的,叫‘禁脔’,这两个字可不是什么贬义词。它形容的是皇家专用的,珍贵美好的,独自享有,不容别人染指的东西。用在女人身上,就是只许我碰,别人看都不能多看一眼。”

    法正一声叹息。

    他站起身,冲着孟柏峰深深鞠了一躬。

    “什么意思?”孟柏峰反倒是奇怪了。

    “您和孟绍原长官什么关系?”

    “问这个做什么?”

    “您可以不告诉我,但我猜,您一定是孟长官的长辈,您和他一样的……能言善辩。”

    “你是说无耻吗?”

    “我绝对不敢,请先生收我为学生,我从先生身上一定能够学到很多。”

    “学到怎么对付我儿子吗?”

    “先生之才,无人能及!”



    “这个嘛……”

    上城隼斗明显有些迟疑:“任英豪有嫌疑,的确是被关押在宪兵队……这个人,我也认识,关系也还可以,我们甚至还一起合作了一些生意,所以他在宪兵队,我对他还是很客气的……

    但是,他毕竟是有嫌疑,就这么放了他……”

    “他只是一个商人,能有什么嫌疑?”上城森子撒娇说道:“人家都已经找到我了,难道我不帮忙吗?”

    “夫人,这件事,你还是不要管了。”

    上城隼斗对于这位自己续弦的娇妻,还是非常宠爱的,所以说话的时候也都是细声细气的。

    “不,我已经答应人家了……”

    上城森子拿出了一张支票:“你看!”

    上城隼斗拿起了支票,眼里闪过了一丝兴奋:“这是?”

    “是任英豪的人,让我带给你的,他们保重,一旦任英豪得到释放,他会立刻离开南京。”

    “哦?”

    上城隼斗心中一动。

    离开南京,和留在南京的意义是不同的。

    他知道,任英豪绝对有问题。

    但这个问题,是局限在一定范围内的。

    他是一个商人,方方面面都会打交道,所以,不排除他曾经帮助过军统或者中统。

    从这一层意义上来说,抓他一点都不冤。

    没准,还能查出更深层的东西来。

    可是,他毕竟只是一个商人啊。

    他做这些,无非也就是几面讨好,自保之道而已。

    加上之前的关系,所以,上城隼斗在宪兵队,对任英豪还是比较客气的,没有给他用刑,还给了他单独的牢房。

    不过,如果释放了他,他继续留在南京,太扎眼了。

    他要是离开南京?

    再发生什么事,就和自己没有关系了。

    顶多,自己弄个“失察”。

    这点不算什么。

    “人家还说了,只要任英豪能够得到释放,他不但离开南京,在南京的那些产业也都不要了,会交给夫君大人你来管理呢。”

    上城隼斗怦然心动。

    这可是绝对的好事啊!

    任英豪在南京的产业很多,如果,全部交给自己……

    “我会处理的。”

    上城隼斗在那想了很久,然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自己能够获得的回报,和要承担的风险,完全是不成正比的!

    这件事不但可以做,而且,自己还可以将其做得天衣无缝!

    ……

    两天后。

    一辆轿车在南京郊外停了下来。

    一名日军少尉,打开了车门。

    任英豪从轿车里走了出来。

    他抬起手,下意识的遮挡了一下阳光。

    今天的天气,真好。

    “任先生,你走吧。”

    日本少尉冷冷地说道:“请你以后,再也不要回南京了。”

    “我知道了。”

    任英豪知道了,可他到现在还不知道的是,他到底是怎么被释放的。

    他被抓捕,是因为之前和孟柏峰过从甚密。

    可他在宪兵队的时候说,自己只是一个商人,和谁都要搞好关系,更不用说孟柏峰当时是汪伪政权的司法部长了。

    再说了,南京城里,那么多人和孟柏峰的关系密切,为什么只抓自己一个?

    他已经做好了接受酷刑的准备。

    可是,没有。

    他莫名其妙的就被释放了。

    日军少尉没有管他,而是上了轿车,离开了。

    任英豪一片茫然。

    他接受老板的任务,在南京潜伏。

    现在,自己的任务算完成了吗?

    自己,该去哪里?

    他不是军统的人,他没有身份。

    任英豪苦笑。

    天地之大,竟然没有自己的容身之所吗?

    又是一辆轿车开来。

    停下,当两个女人搀扶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任英豪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释放了。

    他笑了。

    这么多年,第一次舒心的笑了。

    孟柏峰!

    孟柏峰受伤了,他推开了身边的女人,慢慢的走到了任英豪的面前:

    “没地方去了?”

    “没地方去了。”任英豪坦然说道:“重庆,我没身份,不想去。”

    “按理说,你帮孟绍原做了那么多事,他一定会妥善安排你的。”孟柏峰笑了笑:“不过,我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有朝一日你任务完成了,我身边缺个端茶倒水的人。”

    “那天,我也答应了。”任英豪接口说道:“我特别会侍候人。”

    孟柏峰笑得很开心:“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学生了。”

    “老师!”

    任英豪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

    然后,他抬起身子:“我们现在去哪?”

    “中国那么大,难道还担心没有我们能去的地方?”孟柏峰淡淡说道:“我们去东北,去华北,哪里有日本人和汉奸,我们去哪里。

    我孟柏峰的人,只许我们欺负人,不许别人欺负我们!不过,你的体格不行,也不会打架开枪,我得先慢慢的训练你。”

    “好的,老师。”

    任英豪也是答应的快。

    他想的是简单,不就是训练吗?

    自己和日本人都周旋下来了,一点训练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太天真了。

    孟柏峰的教学生办法,有一个人是最清楚的:

    田七!

    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啊!

    ……

    三个月后。

    武汉。

    任英豪推开门走了进来:“老师,任务完成了。”

    孟柏峰一手抱着黎雅,一边阮景云剥开一粒葡萄,塞到了他的嘴里。

    孟柏峰连连摇头:“杀个汉奸,用了四天时间,当中几次还差点暴露。”

    “老师,您跟着我?”

    “不是我跟着你,你的第一次任务就失败了。”孟柏峰冷笑一声:“去,今天练三小时体能训练,一小时静坐辩物,接着……”

    任英豪冷汗淋漓:“老师,我,我现在每天只能睡五个小时啊!”

    “五个小时,不错了。”孟柏峰的脑海里再次出现了那个人的名字:“我还有一个学生,叫田七,你应该知道他。他白天,当他的情报总部主任,晚上,必须完成我交给他的功课,那段时候,他每天都只能睡三四个小时。”

    任英豪打了一个寒颤。

    “你,早呢!”孟柏峰冷冷说道:“你虽然没有田七的天分,但不能比他差太多,将来还有英语、法语、历史……我都会一一教给你的。”

    “咚!”

    “他怎么了?”

    “晕倒了吧?”

    “黎雅,去找桶冷水来,浇醒他,然后继续训练!”

    “老师,别,我自己醒了啊!”



    重庆。

    市民们纷纷躲闪着。

    今天这是怎么了?

    宪兵都出动了?

    而且,还有大量的特务。

    两边都被戒严了。

    甚至,还架设起了两挺机枪。

    有胆大的市民,悄悄询问是不是有什么重要人物来重庆了,结果遭到了特务的低声呵斥。

    10点。

    一辆卡车,几辆轿车呼啸而来。

    车一停稳,军统局总部行动科副科长王南星,迅速带着一卡车的特务从卡车上跳下。

    接着,立刻保护在了轿车周围。

    轿车门打开。

    军统局总部重量级的人物,代主任秘书毛人凤、副主任秘书张严佛等人纷纷下车。

    “毛主任,都安排好了。”

    王南星上前低声汇报道。

    “知道了,务必谨慎。”毛人凤点了点头:“戴局长本来也是要来的,可是临时有事。他专门交代过,接到人后,他要第一时间见到他。”

    “是!”

    王南星看了一下时间:“算着,差不多也应该到了。”

    “眼下,上海、香港相继沦陷,他回来殊为不易。”毛人凤一声叹息:“听说,他是想方设法搭乘了法国货轮才能回来的,这当中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不堪设想。”

    王南星当然清楚。

    这人回重庆,就连他们行动科也是绝对保密的,一直到了昨天才知道。

    而且接到命令之后,所有参与今天行动的人,除了少数几人,全都不知道具体任务。

    而负责指挥的,包括自己在内,也一律奉命待在军统局总部,不得回去,不得与外界产生任何联系。

    三人为一组,彼此监视。

    这一切,都只有一个目的:

    确保那个人的安全!

    本次任务,代号:

    归雁!

    “归雁任务,开始!”

    毛人凤表情严肃。

    “是!”

    军统局能够为了接一个人,制定一个计划,也是非常罕见的。

    毛人凤忽然笑了。

    一边的张严佛有些好奇:“毛主任,笑什么呢?”

    “我在想,归雁,是戴局长制定的代号,要是那个人来制定任务名字,不知道要取个什么。”毛人凤笑着说道:“肥猪计划,狗熊计划,你永远都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

    法国的投降,让法国傀儡政府成为了发西斯的同盟。

    而法国货轮,也是为数不多的,还能到达重庆的船只了。

    但即便是这种局面,也会慢慢消失。

    也许再过一段时候,法国轮船也不会再出现了。

    日本,将会加大对重庆的封锁。

    法国货轮停下了。

    上面的乘客开始下船。

    所有的人都如临大敌。

    一个一个客人走过。

    看着这场面,也都是心中诧异。

    这是怎么了?

    “快走,快走!”

    乘客的耳边不断传来特务不耐烦的叫声。

    “干嘛呢!”

    一个客人被推了一把,立刻不满的叫道:“我是重庆税务局徐副局长的小舅子!”

    “啪!”

    话音未落,已经一个巴掌重重的落到了他的脸上。

    接着,王南星寒着脸:“这个人,带回去,仔细审查!我看他是日本特务!”

    冤啊!

    你说你好好的,走就走了,干嘛非要炫耀自己的身份啊?

    这不是有病吗?

    船上的乘客都下得差不多了。

    可是,却没有等到那个人。

    人呢?

    王南星一下慌了,赶紧跑到毛人凤面前汇报。

    毛人凤也是大惊失色:“确定没有看到?”

    “确定,我亲自带队的。”

    “船上还有没有客人了?”

    “没有了。”

    “上船,搜,搜!”

    毛人凤这次是真的急了:“他要是出事了,咱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毛主任,那是法国船啊!”

    “政府已经对日宣战,法国是我们的敌对国家!搜,搜!”

    就在所有人都不知所措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嘈杂。

    接着,传来了宪兵的斥责:“什么人,都站住!”

    随即,毛人凤听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我说毛主任,弄那么大的阵仗做什么呢?”

    毛人凤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缓缓转过身子。

    当看清楚了被宪兵拦住的那几个人,赶紧带着身边的人走了过去。

    连连挥手,让宪兵放下枪,对宪兵排长说道:“你敢拿枪对着他?这是一个泼皮无赖啊,他要是缠住你,你晚上睡觉都能被吓醒。”

    那人笑嘻嘻地说道:“毛主任,咱们这么长时间没见,不带你这么诽谤我的。”

    毛人凤苦笑不得:“我在这里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的等着你,你从哪里冒出来的啊?我的孟科长,孟老弟,孟绍原!”

    孟绍原!

    除了他孟绍原,还有谁!

    王南星也是满头雾水:“孟科长,您,您怎么不在那艘船上啊?”

    “我怕死,半路就下船了。”孟绍原笑着说道:“百密还有一疏,我买通了船长,半路下船,然后乘坐走私船回来的。”

    “哎,孟老弟。”毛人凤接口说道:“你好歹还兼任苏浙沪三省缉私处处长,你堂堂缉私处处长乘走私船回来?”

    “我怕死,我要命。”孟绍原理直气壮:“我凭什么不能乘走私船?”

    好!

    那么多人,眼巴巴的在等着他,他倒悄无声息的坐走私船回来了。

    “王南星,几件事你去办一下。”孟绍原掏出一张纸:“这是船上几个乘客的名单,立刻实行逮捕,全部有可能是来重庆的潜伏间谍。

    还有,码头外,有几个人,由一个穿苦力衣服,眼角有处疤的人带队,也都一律密捕。”

    “明白!”

    王南星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带着人离开了。

    毛人凤低声问道;“孟老弟,怎么回事?”

    “我提前一小时就到了,下船后,悄悄的在码头外转了一圈。”孟绍原冷冷说道:“这几个人,是带着任务来的,我回重庆的消息,泄露了。”

    “什么?”毛人凤大吃一惊:“这不可能,迎接你,是我亲自负责的。”

    “可还是泄露了,不过,对方准备的时间也不充分。”孟绍原笑了笑:“可以判断,对方是匆忙应对的。”

    “你要是出事,我们的脑袋也别想要了。”毛人凤有些后怕地说道。

    “这么几个人,就想来杀我?”孟绍原轻蔑一笑,随即问道。

    “咱们上车再说,接到你,‘归雁’计划也就完成了。”

    “这么蠢的名字谁起的啊?”

    “戴先生!”

    “这名字,简直太好听了,太清新脱俗了!”



    “孟老弟,先送你回家去?”

    轿车里,毛人凤殷勤说道:“你和夫人们,那么久没有见了,这次,为了保密,没有通知夫人们。现在回去看看,给她们一个惊喜。”

    “得了吧,毛主任。”孟绍原冷笑一声:“你这假惺惺的可做得不像啊,戴先生在那等着我吧。”

    “要说,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孟老弟呢。”毛人凤笑着说道:“没错,戴先生对你可是一直都牵挂着呢,这次接应你,也是戴先生亲自指挥的。”

    说笑了几句,毛人凤正色说道:

    “我得提前交代你些事,咱们军统又要开始改组了,准备设立四个处、六个科、两个室、一个实验区、一个委员会、一个研究所、一个合作社、一个特务总队、一个医务所、两个招待所。一个办事处。

    各部门负责人员都已经拟定了,比如军事处处长鲍志鸿、副处长周秉璀。情报处处长何芝园、副处长王鸿骏。电讯处嘛,处长魏大铭、副处长董益三。第三处,行动处,下设两个科一个股,处长人选迟迟没有决定。”

    孟绍原一听,便知道这张位置是留给自己的。

    他自己本来就是行动科科长,现在由科改处,按照关系,也是自己接任。

    再加上,自己在上海这段时间,用“战功卓著”来形容丝毫都不为过。

    行动处处长自己不担任,谁担任?

    不过,听毛人凤的话,似乎还有什么隐情?

    果然,毛人凤缓缓说道:“咱们是自家兄弟,有些话我现在对你说了也无妨。有人打了你的小报告。”

    “谁?”

    “徐恩曾!”

    “是他?”

    孟绍原立刻想起了自己之前在南京时候,和徐恩曾的矛盾,他冷冷说道:“什么时候,中统的人,管起咱们军统的事情来了?”

    “中统的,咱们自然不用担心,他们想插手也不敢!”毛人凤继续说道:“问题是,徐恩曾找到了中统局长朱家骅,应该在他面前说了你的不少坏话,那些坏话,无非也就是些老生常谈。

    朱局长呢,前段时候,宴请戴先生家宴,当中,说了这么几句,外派人员,回渝后,当谨慎运用,尤其是重要职位,还是要做详尽的背景调查的。尤其是一些品德上有问题的,更加要慎之又慎。

    孟老弟,这话不用挑明了,你也知道说的是谁吧?”

    废话,除了自己,还有谁?

    问题是,中统当然管不到军统的事。

    可中统局局长朱家骅不是一般的人。

    军统局局长贺耀祖有职无权,在军统基本没有什么权利可言,大小事务都是戴笠在那负责的。

    朱家骅就不同了。

    那是委员长面前第一流的红人!

    朱家骅本人不仅是中统局局长,还是国民政府委员、考试院院长、中央研究院院长、中央党部秘书长、中英庚款保管董事会董事长,以及留法、比、瑞同学会会长等等头衔,

    这个人不但得到委员长的信任,而且有实权,有背景,有实力。

    他的身后,还有国党大佬戴季陶在给他撑腰。

    所以,贺耀祖没权,但朱家骅是真有权。

    因此,朱家骅平时虽然不怎么过问中统的事,都交给徐恩曾去处理,但他既然发话了,戴笠还是不得不有所顾虑。

    “朱家骅也聪明,他和戴先生说这些话,用的不是中统局长的身份,而是私人身份。这么一来,就没有把柄给咱们抓住了。”毛人凤的声音压低:“戴先生回来后,专门找过我,说起这件事,我说,干脆向委座汇报,可是戴先生没有答应。”

    “当然不能答应,要不然就是个笑话了。”孟绍原接口说道:“咱们军统要任命个官员,都不能自己做主,还要请委座发话,以后咱们办事,还有什么威严可言?真要是闹到了委座那里,委员心里会怎么看待咱们,对咱们的办事能力会不会产生疑惑,那就难说的很了。”

    说着,沉吟一会又说道:“这是一个套啊。如果戴先生没有任命我,那就是军统的怕了中统的,中统的一句话,咱们军统的就得照办。这以后,咱们军统的,别想在中统的人面前抬起头来了。

    如果戴先生拒绝,继续任命我为行动处处长,那就是得罪了朱家骅,朱家骅要找咱们麻烦,有的是借口啊。虽然咱们之前井水不犯河水,可中统,肩负着一个特殊的职责,监督党务,监视内部人员!这内部人员,也包括咱们啊。”

    “他们没这个胆。”毛人凤冷笑一声。

    “他们是没这个胆,公开撕破脸,谁都不愿看到。”孟绍原淡淡说道:“可别忘记,我是外派回渝人员,他们要调查我,名正言顺,我又不是没有经历过,那次我回重庆,他们可没少找我麻烦。

    中统的要是请我去喝咖啡……”

    “喝什么?喝咖啡做什么?”毛人凤一怔。

    “啊,打个比方。”孟绍原知道自己说漏嘴了:“就是内部调查我,戴先生也不好阻拦,我也不会让戴先生阻拦,从而给那些人找到借口的。其实呢,戴先生还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什么办法?”

    “继续让我担任行动科科长。”

    孟绍原特别强调了一下:“军统局行动处行动科科长!这么一来,朱家骅那里可以应付了,我不过原地不动,也不丢什么颜面。”

    “倒是一个办法。”毛人凤喃喃说道。

    “问题是,戴先生不会这么做的。”孟绍原似乎能够猜到戴笠心里在想什么:“的确是个办法,可在戴先生的心里,那是中统直接干预了咱们军统的内部事,你说以戴先生的性格,他会答应吗?再说了。”

    孟绍原平静地说道:“我也不会答应的,本来做什么位置,我也不太在乎,科长、处长,都行,我还兼任着苏浙沪三省督导处处长、缉私处处长呢。关键是,中统那帮不开眼的,居然找麻烦找到我头上来了?他妈的,我到重庆是来受气的?”

    “冷静,冷静。”毛人凤赶紧说道:“你才到重庆,千万别弄得鸡飞狗跳,一地狼藉啊!”

    “我不想,可人家要找我麻烦,我难道忍气吞声?”



    重庆,罗家湾19号花园公馆,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总部甲室。

    “请!”

    当毛人凤陪着孟绍原走进这里的时候,所有经过的工作人员都有一些奇怪。

    毛主任陪着的这个年轻人是谁啊?

    为什么毛主任看起来对他特别恭敬?

    你看走路的时候,毛主任都故意落后小半个身位。

    整个军统局总部上上下下,毛主任那可是戴先生身边的红人啊。

    没人多问,也没人敢问。

    “戴先生就在里面办公。”

    把孟绍原带到了戴笠办公室门口,毛人凤停住了脚步:“孟老弟,我就不陪你进去了。”

    孟绍原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敲了敲门。

    “进来!”

    里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孟绍原推开门走了进去,一个立正:

    “孟绍原奉命归来!”

    和过去每一次见到戴笠时候一样,他正在看着一份卷宗,头也没抬:“回来啦?”

    “回来了。”

    “自己坐,那里有烟,给你备好的。”

    呃。

    戴笠不抽烟。

    因为委员长讨厌抽烟,所以戴笠也就不抽烟了。

    他有四个“不”:

    不抽烟、不喝茶、不照相、不打扮。

    不过,他随身会带着三种烟:

    高档香烟、鸦片烟、女士香烟。

    这都是用来交际用的。

    因为戴笠不抽烟,所以在整个军统局上上下下,敢在他面前抽烟的也没几个。

    怎么算,孟绍原都是其中一个。

    不过,戴笠专门为他准备烟,倒还是不多见的。

    孟绍原也不客气,坐下,真的点了一根烟。

    戴笠处理着公务,当中还接了几个电话。

    最后,拿起一个电话:“所有电话暂时不接。”

    当他放下电话的那一刻,孟绍原立刻掐灭了手里的烟蒂,“刷”的一下站了起来。

    “上海,被困住了?”这是戴笠问的第一句话。

    “是,戴先生,被困住了,差点就出不来了,死了很多兄弟。”

    “能够从你嘴里听到这些话,我虽然没有看到,但也能猜到你当时的情景有多艰难。”戴笠轻轻一声叹息:“你一个人坚守在上海,辛苦了。”

    “戴先生,这是职部分内之事,没有辛苦之说。”

    “表扬的话,我也不多说了。”戴笠看了一眼自己这个最得意的部下:“你战功显赫,立功无数,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嘉奖你了。这次把你从上海调回来,鉴于敌我形势发生变化,所以要调整一下斗争思路,你会留在总部很长一段时间,要有这个心理准备。”

    “是,戴先生。”

    “到了重庆,先好好休息一下。”戴笠微笑着说道:“在上海待了那么久,想老婆孩子了吧?好好的陪她们一下,具体的工作,我会再行安排的。”

    “别啊,戴先生。”一句“别啊”,孟少爷此刻终于原形毕露,先前有些肃穆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有人想搞我,对不对?”

    戴笠面色一沉:“什么搞你?谁能搞你?”

    “还不是徐恩曾那个王八蛋!”

    “孟绍原,嘴里放干净点。”

    “他就是个王八蛋,还是个生个儿子没屁眼的王八蛋!”孟绍原一点都没收敛:“不就是当时在南京,咱们抢在他前面破了国防防御图纸失窃案?他一直怀恨在心,处处想着报复咱们。现在到了重庆了,不想着怎么和日本人玩命,还处处和咱们作对?”

    “你少咱们咱们的,人家只想着坑你,你别把我拖下水。”戴笠当众拆穿了孟绍原的那点小把戏。

    “您瞧,您也说他想坑我。”孟绍原冷笑一声:“戴先生,我这个人,当什么官,无所谓,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他徐恩曾不让我当?好,这个行动处处长我当定了!”

    “绍原,这件事呢……恩?”戴笠猛的发现了不对:“我什么时候说过让你当行动处处长的?你倒蛮会给自己封官的!你好意思腆着脸说对当什么官无所谓?你就是个官迷财迷!”

    “戴先生,我是官迷。”孟绍原一脸的委屈:“可您要是任命别人当这个处长,我绝无怨言,还是当好我的科长就行。问题是,咱们军统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他们中统来指手画脚了?这口气,反正我是咽不下。”

    这句话,算是说到戴笠心坎里去了。

    军统局局长贺耀祖不管事,整个军统都是戴笠一人在那指挥。

    现在一个中统局局长,跑来和自己说人事任命的事?

    戴笠的权威和尊严都受到了挑战。

    问题是,朱家骅的特殊身份,让戴笠不得不有些忌惮。

    现在好了,孟绍原回来了。

    弄奸耍诈,泼皮无赖,挖坑害人,这些事他孟绍原那是大行家!

    是祖宗!

    在南京时候,他孟绍原不过是个小角色,徐恩曾就在他手里吃足了苦头。

    现在?

    要想处理好这件事,还非这个军统头号无赖不可!

    “那个,都是为党国办事,要团结。”戴笠面色一正:“行动处处长人选,我还在斟酌中,你别整天做梦。”

    “明白,绍原要做梦回家去做。”

    “我还警告你,别给我惹祸啊!”戴笠想想,还是得吩咐几句:“这里不是上海,由得你乱来。你在外面待惯了,野得很,到了重庆,你得给我守规矩了。还有,还有,看住你家的那帮娘们。

    上次那件事,弄到我头疼,你家那些女人也是真狠,把个苑金函搬出来了,弄得重庆是鸡飞狗跳,校长都被惊动了,那些女人比你还狠!”

    您说这话亏心不?

    找苑金函,不是您悄悄出的主意?

    “戴先生,您担心什么啊。”孟绍原一本正经:“我好歹是军统局少将,咱们不得顾忌自己身份不是?”

    “你?就你?”戴笠半分都不相信:“你还有身份?你个泼皮无赖,有什么事是你不敢做的?我再一次警告你,别闹得天翻地覆,到时候不好收场。有些事情呢,要适可而止,略略加以惩戒便要及时收手。”

    成了!

    戴笠这几句话,那是摆明了默许孟绍原对付徐恩了,前提是动静不能太大。

    可问题是,他孟少爷动起手来,自己未必就能控制得住。

    戴笠说到这里,话锋一转:“还有件事,中英开始全面军事合作,英国政府派了一个叫丹尼斯的少将来担任武官了!”



    1941年1月,英国政府任命丹尼斯少将为驻重庆陆军武官!

    这意味着,中英军事合作开始!

    孟绍原再清楚不过了:

    远征军!

    中国远征军正在酝酿之中!

    “我军统也接到了确保丹尼斯安全,确保中英合作能够顺利进行下去的任务。”戴笠随即说道:“回去休息几天,然后准备工作。”

    戴先生,这没当上行动处处长,工作起来没精神啊。

    孟绍原心里直嘀咕着。

    戴笠看了一下时间:“得吃中饭了,我请你吃饭吧。”

    “哎哟,别了。”孟绍原一个激灵:“就您请客,清汤寡水的,尽是素的,连个荤的都看不到啊。”

    “滚,滚!”

    戴笠连声骂道。

    “我滚,我滚!”

    这个泼皮无赖啊。

    戴笠忍不住笑了。

    一听说这小王八蛋在上海遇险,自己的心都提了起来。

    尽管在部下面前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可脑子想的全是他能不能够脱险。

    现在好了,这个小王八蛋又回到自己身边来了。

    不过,也不能长留,要不然是浪费人才。

    过段时候,还得把他派出去。

    他的天空,无限!

    ……

    “哎哟,绍原!”

    一出去,迎面就看到了老朋友电讯处处长魏大铭。

    “老哥。”

    一看到魏大铭,孟绍原也是要多亲热有多亲热。

    整个军统上下,自己尊敬的人不多,魏大铭绝对算是其中之一!

    “绍原啊,你可想死我了。”魏大铭握住了孟绍原的手:“你在上海,不断的给我送来日特新的密码,新的机器,真是派上大用场了,我得请你吃饭,我得请你吃饭。”

    “咱有的是机会,不急。”

    孟绍原笑眯眯地说道:“老哥,我这次从上海回来,又给你带回来了两台美国最新式的电台!”

    “好,好!”

    魏大铭大喜过望:“一会我就去拿!”

    ……

    不少军统总部的人远远的看得都有些发呆。

    魏大铭可是军统上上下下都知道的工作狂,平时不苟言笑,连戴局长见到他都让着他。

    今天这是怎么了,对着一个年轻人那么的热情,还握着别人的手说话?

    ……

    这还只是开始。

    那军事处的处长鲍志鸿、情报处的处长何芝园,也都纷纷出来,和孟绍原亲热的打着招呼。

    一个个都要请吃饭。

    自己哪有那么空啊。

    只能带着笑一一告罪。

    好不容易和这些人打完招呼,才到院子里,就看到一个人恭恭敬敬的和他打着招呼:

    “孟科长。”

    “你是总务科的那个……那个……”孟绍原一时没想起名字来。

    “杨隆祐,小杨。”明明年纪比孟绍原大不少,在他面前,杨隆祐却偏偏自称“小杨”:“以前在杨科长手下的……”

    “啊,对,是你,是你。”

    “孟科长,您这回来了,吃饭也是在食堂吃吧?”

    “对,怎么了?”

    “也不知道您有什么特别口味没有,我好去准备着。”杨隆祐讨好地说道:“您在上海待惯了的,我担心重庆的口味您不适应。”

    “没什么不适应的,有什么吃什么。”孟绍原顺口问了一声:“食堂的伙食怎么样?”

    “啊,早餐是稀饭、四碟小菜、一盆馒头。中晚餐都是米饭、六个菜、一个汤。六个菜是四荤两素,大荤两个,小荤两个。每星期还要改善加菜一次。”

    杨隆祐就好像在向自己的顶头上司汇报工作一般:“戴局长规定,无论是正式员工,还是勤杂、伙夫,标准都是一样。每个员工必须要在局本部或者单位里吃饭。”

    时值抗战时期,重庆物价飞涨,法币贬值,但是在军统,伙食等各项待遇从来都没有降低过。

    而且戴笠非常重视伙食质量,稍不如意,总务处长杨隆祐,和具体负责食堂伙食的庶务股长徐晋民必然遭到痛骂。

    杨隆祐说到这里,让不远处的一个人过来:“这位就是庶务股的股长徐晋民。”

    “哦,知道了。”孟绍原也不搭理他:“好好办食堂吧,说起来,我还在那里做过呢。洗过菜、削过土豆、刷过碗。好了,不说了,明天再来食堂吃饭。”

    “是,是,您慢走。”

    杨隆祐恭恭敬敬的送走了孟绍原。

    “杨处长。”徐晋民实在不解:“你说带我来见一个人,也不说是谁,就是这个人啊?还在咱们食堂里做过?那有什么了不起的啊?”

    “哎哟,你给我闭嘴吧。”杨隆祐就生怕孟绍原听到了,赶紧低声说道:“这个人还真在食堂里做过,被戴局长一撸到底,可把咱们食堂给祸害惨了……”

    “啊!”徐晋民忽然想到了之前听过的那个故事:“不会是那位爷吧?”

    “不是在这位爷还能是谁?别说一撸到底,枪毙活埋他什么没经历过?”杨隆祐连连叹息:“要是把他得罪了,咱们别安生了。咱们的菜,做得再难吃,只要把这位爷侍候满意了,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我今天干嘛带你来见他?戴局长不是总是训斥咱们食堂吗?现在好了,我琢磨着,在庶务股弄个特别监督,只要这位爷答应了,以后食堂的麻烦就会少很多了。

    我还和你说,咱们军统在武汉开会,之前总务科长是杨继荣,这位爷被贬职,弄到了食堂,结果……戴局长过去对饭菜的要求不高,可是自从那次之后,戴局长猛抓食堂饭菜质量,都是因为这位爷啊!”

    “我懂了,我懂了。”徐晋民完全反应过来了:“这食堂的饭菜好不好吃,别的人说了不算,他孟大……大爷说了才算。可一个小小的监督,人家也不放在眼里啊?”

    “你才来没多久,不明白,这位爷啊,是个官迷,再大的官他敢当,再小的官他也不嫌弃。”

    ……

    山上的朋友们,山下的朋友们。

    重庆的朋友们。

    军统局重庆总部的所有工作人员们:

    他,回来了!

    那个混世魔王,终于又回来了!

    鸡飞狗跳的日子开始了!

    孟绍原,这个名字,对于军统局总部新人来说是个传奇。

    可是对于那些老人来说,他们的噩梦,又要开始了!

    得罪了戴笠,尚有一丝活路。

    可是,得罪了这位爷?您晚上就算睡觉到半夜也会被吓醒的!



    孟绍原没有急着回去。

    不管怎么说现在都还是上班时间呢。

    自己很久没回总部了,虽然长途跋涉,和戴笠汇报完了工作,立刻回家,也无可厚非,可问题是,孟绍原惦记着自己的行动科呢。

    那么久没回来,恐怕行动科里的一多半人自己都不认得了。

    怎么着也得先见见自己的部下是不是?

    行动科设立在了本部,同时,在曾家岩25号公馆,剿丝厂杨家山公馆都有办公室。

    一推开门进去,就听到王南星大声说道:

    “全体都有,立正!”

    “唰”的一下,办公室里所有人都笔直的站了起来。

    一个蹲在地上的犯人还没反应过来,被一个员工狠狠的踹了一脚:

    “起来!”

    “稍息!”

    孟绍原看了一眼自己的部下:“王南星,你知道我一准来?”

    “一准来!”王南星毫不迟疑的回答道:“您这都回家了,能不来看看我们吗?”

    会说话。

    王南星随即大声说道:“小子们,你们不是总和我抱怨,从来都没见过咱们科长是谁吗?”

    这些人里,有早就认识孟绍原的老人,更多的,却还是新人。

    这么一说,心里便已经七七八八猜到这个人是谁了。

    那些从来没见过孟绍原的新人们,立刻变得兴奋激动起来。

    就听王南星抬着嗓门说道:

    “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行动科科长,苏浙沪三省督导处处长,缉私处处长,孟绍原!”

    孟绍原!

    日本公敌、地表最强特工、帝国不败之虎、隐形战士:

    孟绍原!

    关于他的传奇故事,即便远在重庆,这些人听得也太多太多了。

    最让这些年轻特工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孟科长的所有外号,居然都是日本人帮了取的、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能够让自己的敌人都如此的崇拜!

    现在,终于看到他了。

    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带着尊崇!

    这个之前只存在于传说里的人物,终于还是出现了!

    王南星介绍完,身子随即又是一个立正:

    “请长官训话。”

    “没什么好训话的,就是咱们聊聊天。”孟绍原笑了一下说道:“老顾,我看你这精神是越来越好了啊。”

    老顾“嘿嘿”一笑:“看到长官回来了,精神自然好了。”

    “你少拍马屁。你呢,新来的?叫什么名字?”

    “报告长官,龚成和!”

    “几岁了?”

    “十八了!”

    “才十八啊,好啊,好啊。”孟绍原在办公室里看了看:“老彭呢?没来吗?”

    “牺牲了。”

    “什么,牺牲了?”孟绍原一怔。

    “就是四个月前的事。”王南星神色黯淡:“他奉命抓捕一个潜伏特务,结果一个失手,被那特务捅了一刀,送到医院里去,没救过来。”

    孟绍原“哦”了一声:“从南京到重庆,咱们已经牺牲了太多的同志。将来,还会牺牲。我在侯家村和日军拼过刺刀,在上海被日军包围过,两次都准备杀身成仁了,我知道什么是死亡。

    可咱们就是吃这碗饭的,咱们不做,也得有人去做。大道理呢,你们加入组织的时候,都听过了,我也不和你们多说,今天,我和你们说点实在的。

    加入了我行动科,过去没人帮你们撑腰,现在我回来了,有了。我行动科一个准则,只许我们欺负人,不许别人欺负我们。我们欺负对了,那他们活该,欺负错了,那是他们倒霉!”

    行动科的老人倒也习惯了,可是这些新人一听,一个个都是眉开眼笑,只觉得这位科长大是不同。

    这句句话都说到他们心坎里去了啊。

    王南星太了解自己的这位老上司了:“小子们,都听到没有,过去呢,我是副科长,代行科长之责,我没用,护不了你们。什么猫三狗四的都敢和我们斗,现在可不一样了,咱们孟科长回来了,咱们有主心骨了,咱们谁都不怕了!”

    孟绍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别看军统局势力大,遍布全国,海外都有分站,可这里是重庆啊。

    政府迁都之后,多少达官要员都来了。

    所以军统在重庆这个陪都,还是不敢过分嚣张的。

    委座可就在重庆啊。

    行动科的,在抓捕行动的时候,一旦牵扯到某个政府要员,也一向都是小心翼翼的。

    重庆势力盘根错节。

    军统的、中统的、政府的、袍哥的、警察系、宪兵系、空军系、陆军系……

    乱七八糟的一大堆。

    一个不小心抓到了不该抓的人,立刻就会惹到麻烦。

    现在不用担心了,孟科长回来了。

    早就听说这位科长是个无法无天的主。

    不但如此,他是戴先生的亲信,还是黄埔系的,天子门生。

    委座和夫人亲自嘉奖过他。

    听说委座和夫人,还都给过他免死金牌,为他向薛岳等要员求过情。

    有这样的人物帮你撑腰,将来还怕什么!

    “刚才说的呢是一方面,现在说第二方面。”孟绍原不紧不慢说道:“在我手下做事,那是一定要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

    咱们是特务,可咱们一样玩命,要让你们玩命,就得让你们心甘情愿。别的不说,我现在宣布,从今日开始,抚恤金一律双倍。

    你们听着可能不吉利,但当特务的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有了这笔抚恤金,至少家里人也能活下去了。对了,王南星,明天给老顾再加一份抚恤金去。”

    这是实实在在的好事啊。

    也许新人还不是太明白,但那些老人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王南星却忽然说道:“孟科长,老顾的抚恤金到现在还没下来呢。”

    “什么?这都四个月了!”

    孟绍原刚说出口,便想到这里不是上海,这里,是重庆!

    在上海,一旦有特工牺牲,抚恤金在十天之内一定会下发。

    可这里呢?

    也是要军统内部自己批,然后上报,再由财政拨款。

    负责审核、拨款的那些老爷们,没个一年半载的,这些事情办不好。

    前线阵亡军官的抚恤金,还有大量的积压在了那里。

    更别说这些小特务们了。

    一旦当中再遇到点什么事,三年五年的都未必能下来。

    每晚下来一天,这法币就多一天不值钱,到时候也不知道这钱能不能够买上一小把的米了!



    孟公馆今天的一天,和别的每天都没什么不同的地方。

    各人做各人的事。

    上午一吃完饭,专门请的先生,就会到孟公馆来教尹佩雅的女儿马雪蘅,孟绍原的儿子女儿孟维岳、孟维岚读书。

    三个孩子一个四岁,两个才只有三岁而已,还不到上学的年纪。

    可蔡雪菲却提前请好了先生。

    是重庆当地一位很有学问的老先生,孟家费了好大的力气,最后还动用了邱家的关系这才把他请出来的。

    老先生很严厉。

    你让三个才那么点大年纪的孩子,去读“三字经”、“弟子规”、“千字文”,实在有些勉为其难了。

    可孩子但凡有些顽劣,老先生的戒尺是真打啊。

    有几次,祝燕妮她们看着心疼,可谁都不敢有异议。

    蔡雪菲说过,他们的男人在外浴血奋战,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如果他的孩子不能成材,那就是给他脸上抹黑。

    几个女人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于是便默默的忍下了。

    尤其是祝燕妮。

    孟维岳是她的亲儿子。

    怎么着,自己这个当母亲的,也得让儿子将来有出息是不是?

    好歹,自己也是军统七虎里的“母老虎”。

    就算是尹佩雅,一想到生死不明的马归途,看到孩子受罚,也一点异议都没有。

    上午老先生教,中午,休息两个小时,下午,是蔡雪菲亲自教孩子们英语。

    要到了下午4点后,孩子们才算是自由了。

    蔡雪菲管理着这一大家子,那可是一样都没有拉下,方方面面都要关注到。

    其余的?

    一切照旧。

    “X”战队在罗根的带领下,尽心尽责的保护着孟公馆的安全。

    索菲亚从上海回来后,看着一直有些闷闷不乐。

    偶然说起来,她也坦诚的说,是在担心孟绍原的安全。

    尤其是在公共租界沦陷后,不光是她,整个孟公馆上上下下都在担心着孟绍原的安全。

    前段时候据说孟绍原被困住了,急得祝燕妮、索菲亚当时就要去上海营救,最终还是蔡雪菲让她们冷静了下来。

    后来隐约传来消息,说孟绍原脱险了,众人这才稍稍放心。

    可是没有见到他,一颗心总是悬在那里。

    嗯,阿劳和邱管家,每天都在吵架。

    从中文切换到英文,再从英文切换到中文。

    还别说,就这么吵来吵去的,阿劳的中文水平那是大有长进。

    连古文都会了啊。

    什么“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什么“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都说的有模有样的。

    这两个管家,都把自己视为是孟公馆的正统管家,那是谁都不买谁的账,死对头当定了。

    到了下午三点来钟的时候,要开始准备晚餐了。

    孟公馆有两个厨房,一个是做中餐的,一个是做西餐的。

    原因嘛,自然是因为阿劳和邱管家的缘故了。

    孟公馆一般是下午6点开饭。

    看门的阿乐,是重庆当地人。

    之前看门的上了年纪,又得了老寒腿,当不得差了。

    蔡雪菲便让他在孟公馆做了一份不要做事的清闲工作,养了起来。

    由袍哥引见,机敏年轻的阿乐,便接替了这份工作。

    他来孟公馆的时间很短,可是,这里是坐馆大爷的家啊!

    再说了,这位坐馆大爷,那是赫赫有名的英雄,阿乐做这份工作不知道多开心呢。

    外面负责警戒的两个人,也是当地袍哥派来的,每天三班轮换着。

    蔡雪菲总是觉得不妥,让兄弟们受苦了,可是袍哥们那当真是心甘情愿的。

    不管蔡雪菲怎么劝说,就是不肯离开。

    尤其是在经历了之前上门闹事的事件之后。

    最终,蔡雪菲也没了办法。

    到了吃晚饭的时间,照例给外面的兄弟也送去了吃的。

    阿乐正在吃,忽然听到敲门声。

    打开小窗一看,是外面负责警戒的兄弟。

    “倒口水啊。”

    “哎,等着。”

    阿乐打开了门。

    可是,一看到外面,他立刻想张嘴大叫,却被人一下堵住了嘴。

    几个戴着面具,拿着枪的大汉迅速冲了进来。

    ……

    “那是罗根的声音?”

    正在吃饭的祝燕妮问了一声。

    很快,声音又没有了。

    “我去看看。”

    索菲亚才站起来,出事了。

    几条拿着枪的大汉,冲了进来。

    “都别动。”领头的压着嗓子:“动一动,打死你们!”

    祝燕妮和索菲亚互相看了一眼。

    得想办法。

    万幸,孩子是在隔壁吃饭的。

    祝燕妮和索菲亚,都是杀过人的,这样的场面不是没有见过。

    蔡雪菲却并不害怕,坦然说道:“是哪路的兄弟,缺钱用了吗?”

    “咱兄弟不缺钱。”那领头的一挥手,手下拿过一只包,往女人们面前一扔:“你,把她们全拷起来!”

    他指的是祝燕妮。

    包里,全部都是手铐。

    领头的冷冷说道:“你们的孩子,在我们的手里,别反抗!”

    ……

    祝燕妮是咬着牙,忍着气,把蔡雪菲她们反拷起来的。

    一切,为了孩子。

    奇怪,为什么“X”战队一点反应没有?

    即便是有强盗,以他们职业雇佣兵的身手,也不至于一点反抗都没有啊?

    她也被反拷起来了。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又一个戴着狰狞虎头面具的人走了进来。

    这人一张开,嘴里好像含着一个什么东西,说着一口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完全不是那个味的重庆话:

    “哼哼,你们就是孟绍原的婆娘?”

    “兄弟,是哪条道上的?”即便到了这个地步,蔡雪菲依旧非常冷静。

    “老子是啸天虎,龟儿子的仙人板板的,盘天虎孟绍原?老子早听说孟绍原的婆娘一个个长得漂亮,今天老子有福了!”

    啸天虎一阵淫笑:“老子要把你们先奸后杀,再奸再杀!哇哈哈哈!”

    祝燕妮忽然说道:“你再说一遍?”

    “老子要把你们先奸后杀,再奸再杀!”

    祝燕妮“哦”了一声,接着,她朝啸天虎走了过去。

    “婆娘,不要动!”啸天虎晃了晃手里的枪。

    祝燕妮根本没有理他,走到了他的面前,微微一笑:

    “啸天虎是吗?你好!”

    嗯?

    然后,祝燕妮忽然发力,抬起膝盖,对着他的下体就是一记!

    啸天虎一声惨叫:“这个疯婆娘,杀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