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森躺在地上,早已无法动弹,鼻子嘴里全都是血。
他的八个保镖看呆了。
柳玉森的拳脚功夫在长沙,那是数一数二的。
可在那个人面前,居然一个照面都没坚持下来。
这就是普通人和军人的区别。
尤其是在面对沙场上幸存下来的老兵时候。
这些杀过人的老兵,拳脚上的造诣也许没有对方那么精湛,但他们知道怎么利用最有效的方式,一击必杀。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服不服?”
李之峰瞪着眼睛。
“服、服。”
柳玉森一张嘴,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就这伤,怕是没三两个月那是养不好的了。
“你们呢,服不服?”
这次,是孟绍原慢悠悠的问道。
谁敢说不服?
孟绍原笑了笑:“既然都服了,那就跟我走吧。”
贾鹏程心里也是叹息一声。
怪不得长官那么有恃无恐的。
就他这两个手下,和长官在一起,有什么地方是去不得的?
……
贾鹏程临时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当做审讯室。
按照常理,肯定应该先审问主谋。
可是,孟绍原却反其道而行之。
他率先审问的,居然是那八个保镖。
这八个保镖,现在算是老老实实的了。
一个个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大气都不带出的。
“我这次来长沙,是准备杀几个人的。”
孟绍原这话一出,八个保镖同时打了一个寒颤。
看得出,这人不是在吓唬他们。
孟绍原看了他们一眼,慢吞吞地说道:“柳玉森的情况,我大致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我的原则,是首恶必惩,胁从不究。
可这什么是胁从?怎么认定?就得看你们的态度了。柳玉森做过一些什么坏事,你们要积极揭发,从灵魂深处解剖。
谁揭发得好,谁就有立功表现,一律从轻处置。我们的政策,一贯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贾鹏程是陪审,只觉得这位孟处长新鲜词怎么一套接着一套的?
什么灵魂深处,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这八個保镖,平时柳玉森得势的时候,跟在他的后面狐假虎威,作威作福。
眼看着柳玉森倒台了,要倒大霉,大难临头各自飞,谁还管得着谁?
此时自己不揭发,难道还等着别人抢在自己前面?
因此,孟绍原话音才落,八个人已经争先恐后乱糟糟的说了起来。
你一言我一语,你抢我的话,我抢你的台词。
孟绍原脑袋都大了,赶紧拍着桌子:“安静,安静,一个个的来。从你先开始,老贾,你做下记录,我到外面透透气去。”
走到审讯室外面,点着了一根烟,走到了隔壁的审讯室。
这里,是关押柳玉森的。
负责审讯他的,是李之峰。
此时的柳玉森整个人都是瘫坐在椅子上的。
没办法,被打的太惨了。
李之峰是绝对按照孟绍原的交代,从审讯开始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柳玉森。
柳玉森心里是怕极了这个人,又被对方这么看着,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对方再遭一顿暴打。
他想说话,又不敢。
审讯室里就以这种古怪的气氛保持着安静。
有的时候,安静,才是对人最大的折磨。
孟绍原一走进来,李之峰立刻站了起来,把位置让给了长官。
两个人配合默契。
孟绍原一坐下来:“柳玉森,想好没有?”
这种让人窒息的安静终于消失了。
柳玉森如蒙大赦:“长官,你,你想要知道什么?”
孟绍原笑了笑:“我想要知道什么,你心里很清楚。你在长沙做了多少坏事,你是怎么诬陷田博勤的,一五一十说吧。
你的同伙就在隔壁交代,一会我会核对,如果对不上,你在说谎,我会让我的手下再和你切磋切磋。
可你要是老老实实交代了,该怎么处置,我自然会交给长沙方面。”
这是标准的软硬兼施了。
一边告诉他,他的同伙正在互相揭发,一边又“安慰”他没什么事。
只要把柳玉森交给长沙方面,以柳玉森在长沙的人脉,很快就能没事。
在近乎绝望的心态下,孟绍原却忽然给了他希望。
柳玉森又又不是那种心思特别慎秘,特别能动脑筋的人。
眼下他想的,只是如何尽早脱身。
“我说,我说,全都说……”
柳玉森一张嘴,差点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长官,能不能找大夫先帮我看看伤?我这,实在吃不消了……”
……
一共九份证词。
绝大多数都能对得上号。
只是那八个保镖为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也是各显奇能。
柳玉森做过的坏事自然不必说了。
可他什么偷看寡妇洗澡,抢小孩的玩具是什么鬼?
这特么的为了表现自己“态度”,八个保镖那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反倒是柳玉森的供词,倒要完整的多。
他把自己做过的坏事说了不少,而在孟绍原最关心的,他是如何诬陷田博勤的问题上,也是供述的比较清晰。
他怎么伪造的证据,通过什么渠道诬陷的,什么人帮过他的忙,都说的清清楚楚。
甚至,他还提到了一个孟绍原之前并不掌握的情报:
薛岳曾经召见过他,专门就田博勤的问题,进行过细致的询问。
“这个,去掉。”
孟绍原几乎毫不犹豫地说道:“薛长官怎么可能和一个地痞流氓讨论这事?简直是一派胡言。这是柳玉森在那污蔑薛长官。”
贾鹏程点点头。
孟处长这是在那维护薛岳。
有些事情可以做,但必须要有一个度。
一旦超过了这个度,事情便会变得无法掌握。
“还有,把柳玉森和保镖的证词都仔细整理一下。”孟绍原吩咐道:“一些荒诞不经的,一律去除。对薛长官不利的,也修改一下。
弄好后,把原证词和修改本,都弄一个副本给我。”
“是。”
“给你们一天的时间。”
孟绍原看着有些疲惫:“完事后,那八个保镖,放了。柳玉森,让他消失吧。”
“明白。”
“做得干净一点,不要让任何人发现蛛丝马迹。这件事有点棘手,万一留下什么把柄,将来恐怕就不好办了。”
“放心吧,我会亲自去督办,反倒是你自己一定要特别注意安全!”(未完待续)
孟绍原坐在轿车里,迟迟没有下车。
烟抽了一根又一根。
李之峰跟了他这么久,心里再清楚不过,长官是在犹豫。
甚至,还有一点害怕。
害怕没什么可耻的。
是人都会害怕。
不过长官这次有些不同。
“老贾,我让你登的广告你登了没有?”孟绍原忽然问了声。
“登了。”贾鹏程接口说道:“包括‘中央日报’在内的发行量特别大的报纸,我都登了。”
“可是怎么还没有来?按理说,他应该看到了。”
没人知道孟绍原说的“他”是谁。
终于,当又一根烟抽完,孟绍原打开了车门:
“不要有任何动作,尤其是你们,李之峰,苏俊文,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许轻举妄动。”
“知道了,长官。”
孟绍原下车前,李之峰居然说了句:“长官,放心吧,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以您这祸害程度,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我靠!
你等着,等我这次真的没事,再找你好好的算算账!
……
坐在薛岳对面,孟绍原一声不吭。
薛岳的脸色吓人。
很安静。
就和审问柳玉森时候一样的安静。
“你,好。”
终于,薛岳率先说出了这两个字,只是,这个“你、好”,听起来怎么都觉得渗人。
他冷冷的盯着孟绍原:“说吧,你悄悄留在长沙,做了多少事了。”
在薛岳面前,孟绍原没有必要隐瞒,他本来也不准备隐瞒什么。
他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公文包,把里面的一叠材料拿出来:
“薛叔叔,你看下。”
薛岳接了过来,看了一会,原本就难看的脸色变得愈发阴沉起来。
等到草草看完,他把材料往边上一扔:“岂有此理!”
“那是原供词。”
孟绍原紧接着又拿出了一叠材料:“这是修改后的供词。”
修改后的供词,把上面一切对薛岳不利的地方全部抹除了。
整个看起来,就是柳玉森做尽了坏事,而且为了一己之私,不惜栽赃陷害田博勤。
薛岳一边看着,一边问道:“孟绍原,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为了薛叔叔考虑而已。”
薛岳听到这里冷笑一声:“你背着我,偷偷做出这么多事情,你居然还说是为了我考虑?”
“没错,是这样的。”孟绍原丝毫不慌:“薛叔叔,我这个人做事,虽然有时候颠三倒四,不顾后果,可在我的心目中,薛叔叔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
在您心中,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有所得,必有所失。您不在乎别人怎么评价您。可是我在乎。
我在重庆待的这段时间,看清楚了一件事,您的敌人,不光有正面的日军,还有躲在暗处的敌人。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找机会,想要替换了您。
甲派乙派,现在在湖南,甲派全面压制乙派,可是,你以为乙派的人会甘心?田博勤和孙仑案的影响力,眼下还只局限于湖南,一旦传到了重庆呢?”
说到这里,孟绍原自己苦笑了一声:
“其实,我是军统的,也应该算是半个乙派吧?我一个乙派的,却处处为您这个甲派的考虑,会不会被看成叛徒?”
他重新看向了薛岳:“薛叔叔,我不在乎什么派别,我也不想牵扯到派别里,我就想当个纯正的特务,就和您一样,当个纯正的军人!”
薛岳的目光瞬间便变得凌厉起来。
这话,别有所指!
孟绍原不害怕,他也豁出去了:“坐镇中枢,决胜千里,世人皆不如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玩弄权术,您不如那些政客!
用您时,您是司令长官,是HUN省政府主席,是甲派在湖南的中坚力量。用过了,您什么都不是,您过去的那些事,反而会成为他们用来对付您的利器!”
“孟绍原,你够了!”薛岳勃然大怒。
没够,没够。
没人比孟绍原更加清楚薛岳的未来了。
委员长从来没有信任过他。
那些妒忌他的人,他的政敌一直想置他于死地。
堂堂的抗战名将,一代战神,长沙之虎,在今后竟然会一丁点兵权也都没了。
连他的住处和办公室也会遭到搜查。
甚至于,在他晚年,因为付不起房租而成为了被告!
这些,有因为他不是委员长的“自己人”,委员长从来没信任过他的原因。
也有在他主政湖南时候,树敌过多的因素在内。
薛岳在军事上,用兵如神,锋芒所到之处无可匹敌。
可是在政治上,他却接二连三的,总是做出错误选择。
早年的先投靠***,再转投***,总之就是不奔委员长。
到了后来因为职务问题,薛岳大怒,转头南下参与了多次反委员长的活动。
这些都成了委员长心中的一根刺。
如果不是抗战爆发,薛岳依旧无法得到重用。
这也就造成了,薛岳一到湖南,立刻便把湖南军政大权牢牢的控制在了自己手里。
可他一直都疏忽了一件事。
现在抗战非常时期,不管你做什么,别人都只能忍着。
一旦稍稍太平了一些以后呢?
他立刻就会成为出头鸟。
孟绍原还知道,未来,那些他的政敌,纷纷落井下石,结果,只让他当了一个手底下没有一个兵的“海南防卫总司令”的虚职。
问题是,这些事,孟绍原没有办法和他明说。
孟绍原坦然说道:“我还没说够。政治上的事,我知道的也很浅薄,但我知道,如果您在老百姓嘴里的口碑好了,那些人多少总会投鼠忌器的。
我特意修改了证词,为的就是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卸到柳玉森的头上去。您不知道这些事,都是长沙的那些官员,和柳玉森互相勾结做的。
您最大的责任就是受到蒙蔽而已。尔后,您越想此事越觉得蹊跷,于是派人暗中调查,终于查明了事情的真相,为田博勤和孙仑平冤昭雪!”
“孟绍原,你帮我想的很周到啊。”
“这是我做侄子的应该做的。”
“我要是不按照你说的去做呢?”
“薛叔叔,这是副本。”
“你说什么?”
“我说,您看到的这些都只是副本而已。”
“正本呢?在哪里?”
孟绍原笑了笑,反问了一句:“您说呢?”(未完待续)
“您说呢?”
在孟绍原的眼里,再看不到一丝的畏惧,相反,却是坦然。
“你把它藏到哪里了?”
薛岳冷冷问道。
“重庆。”
孟绍原笑了笑:“和正本一起送去的,还有田博和。”
薛岳没有生气,他一直死死的盯着孟绍原,仿佛要从他的内心最深处挖出一些什么东西出来。
“薛叔叔,我总得做点什么。”孟绍原淡淡说道:“田博和很早就被我送走了,现在,估计已经到重庆了。
正本,你也追不上了。我只求你一件事,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柳玉森的身上,给湖南民众一个交代。”
“否则,则就会让正本和田博和曝光,是吗?”薛岳的口气渐渐变了:“你在威胁我吗?”
“我不敢,我怎么也都不敢威胁您的。”孟绍原的声音逐渐放低:“我只是留下一个备案,将来,真相总会曝光的。
我为什么这么做,我刚才已经和您说的很清楚了,至于该怎么做,那是您的事情了。”
薛岳很清楚,孟绍原说的,是对的。
这件事,如果继续发酵下去,肯定会被自己的政敌所利用。
孟绍原修改了柳玉森的证词,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卸到了柳玉森的头上,这倒不失为自己脱身的一个好办法。
只是,他实在有些咽不下这口气。
面前的这个家伙,胆子实在太大了,居然敢威胁自己。
孟绍原却自顾自地说道:“柳玉森同伙的口供,您也都看到了,这个人不是个东西,还处处的蒙蔽您。
这样的人,您还留着他做什么?根本就是一个祸害!”
他怀就坏在了“还处处的蒙蔽您”这句话上。
薛岳本来已经在慢慢的偏向孟绍原的提议了,可是这句话一说出来,在薛岳的耳朵里,听起来就好像在说自己忠奸不辩。
薛岳一生争强好胜,自尊心极强。
当年在委员长手下得不到重用,尚且敢南下反对委员长,今天又何况一个孟绍原?
他在那里沉吟一会说道:“孟绍原,你敢确定正本和田博和不会再出现了?”
“我确定。”一听薛岳口风松动,孟绍原顿时大喜:“而且,田博和要的是为他弟弟平反,那以后绝对不会再继续追究。
至于那份口供正本,只要这事一了,将来绝对再不会出现。”
“你拿这件事来威胁我,我要是不从了你,这事没完没了。”
薛岳却笑了下:“好,柳玉森诬陷栽赃,致使田博勤蒙冤,孙仑案,也大有可疑之处,一样是柳玉森陷害忠良。
这件事上,我也有过错,不该听信一面之词,草草结案。明天我就给他们恢复名誉,并以HUN省省政府的名义,给予他们家属补偿,你满意了吗?”
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孟绍原反而怔在了那里,一时间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过了会,这才反应过来,站起身,恭恭敬敬的对薛岳鞠了一个躬:
“薛叔叔,谢谢你。全湖南人都会感谢您的。这件事,对您的声誉,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薛岳却忽然问道:“柳玉森呢?没有后患了吗?”
“绝对没有后患。”
“如果他还活着,被人找到,他要倒打一耙,很麻烦。”
“放心吧,薛叔叔。”孟绍原心情大好,说话间自然不免得意洋洋:“我军统的,要让一个人消失,太简单了。”
薛岳却板着脸问道:“我只要你一个回答,柳玉森,是不是被你除掉了?”
“是,薛叔叔,除掉了。”孟绍原很肯定地说道:“连尸体我都可以保证找不到!”
“好,好。”
薛岳连说了几個“好”字:“孟绍原,我问你一件事。”
“薛叔叔尽管问。”
“你是法官吗?还是HUN省政府主席?”
啊?
不好!
孟绍原忽然发现自己上当了。
薛岳冷笑一声:“你看你都不是吧?你是军统局行动处处长,铲除日特汉奸,那是你的责任。
可这里是湖南,柳玉森就算作恶多端,也必须交由法庭审讯后方可定罪。你擅自杀之,知道这是什么罪吗?”
“薛叔叔,我这是,我这是……”
“不要叫我薛叔叔,叫我薛长官!”
薛岳面色一沉:“来人!”
两个卫兵立刻走了进来。
薛岳一指孟绍原:“把他给我拖出去,重打三十军棍,单独关押,等待判决!”
“薛叔叔,饶命啊!”孟绍原惨呼起来:“薛长官,薛司令,薛主席,我错了,我错了!”
“还愣着做什么?”薛岳一瞪眼睛:“听不到我的命令吗?”
“是!”
两个卫兵一边一个拉起了孟绍原拖着就往外走。
孟绍原如同杀猪一般一个劲的干嚎:
“薛岳,你忘恩负义,你个骗子!我和你没完,没完,救命啊!”
……
单人牢房里,“哎哟哎哟”的叫唤声不绝于耳。
薛岳是真打啊。
三十军棍啊!
屁股都被打烂了。
来人啊!
孟绍原有气无力叫着。
失算,失算,这次绝对是失算了。
薛岳,我为了你的事,殚精竭虑啊,你这么对我。
是,我是威胁你了,可那不是一心为着你好?
你个卑鄙小人,这么对我?
孟绍原在那叫唤了半天,也都没人来搭理他。
一口饭没吃到,一口水没喝到。
到了后来,孟绍原连叫唤的力气都没有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牢房的门打开了,一个少校走了进来。
手里还带着饭菜,往那一放:
“老实点,不要企图越狱,这里是湖南,你跑不掉的。”
“哎,哎。”
到了这个地步,孟少爷也还真的是变老实了:“薛长官呢?”
“你现在还想着见薛长官?”
少校拿出一个小瓷瓶,往地上一放:“这是云南伤药,自己擦抹一下吧。”
瞧,薛叔叔心里还是心疼咱的。
孟绍原艰难的拿过瓷瓶,打开,往手里倒了一些:“什么味道?怎么有点刺鼻?”
“这是混合了军队里治伤的经验,专门经过改制的。”
“哎,哎。”孟绍原把伤药往臀部抹去:“兄弟,知道薛长官准备怎么对付我不?”
“我只是薛长官的部下,长官怎么对待你,我哪里会知道?”
孟绍原骤然又杀猪般的叫起:
“薛岳你个天杀的,你拿辣椒面冒充伤药来坑我啊!疼死了!”
湖南风云突变。
HUN省召开各界代表参加会议,公开为田博勤和孙仑平反。
这是大为出人意料的。
原本已经做好了长期抗争准备的湖南各界,对着一突如其来的变化难以置信。
而在确认之后,又是一片欢腾。
平反了,到底还是平反了。
田博勤、孙仑地下有知,可以明目了。
在两年后举行的湘潭参议会第二次会议,奉民政厅令,列报十年来成绩优异的县长,该会举行投票。
以屈死之县长孙仑得二十七票,荣膺首选;田博勤得十六票次之。
湘潭县人民为纪念孙仑,立神主牌奉祀于湘潭县政府侧的卫公祠内。
卫公是清乾隆时期湘潭知县卫学瑗,因其为权贵所诬陷,悲愤自缢死,后县人立祠奉祀。
为孙仑立神主牌于卫公祠,旨在其遇有与卫公相同之处。
这两起冤案,到底被扳了过来。
薛岳三战长沙,确保长沙不失,威名远扬。
此次田博勤、孙仑冤死案,虽然是薛岳亲自下令,但从省政府的公文看,薛岳也是遭到小人挑拨,一时不察才酿成的大错。
湖南人是倔强的,也是善良的。
他们本来就敬佩薛岳血战长沙的功勋,眼下知错能改,还是他们的好薛主席!
只是,在这两起冤案平反的背后,却有一个最大的功臣正在监狱里受苦:
孟绍原!
其实,这个时候的薛岳,也在为如何处置孟绍原而大伤脑筋。
这个人阴险狡诈,做事从来不按牌理出牌,往往会把人气得半死。
可你再往深里想,他做的这一切,又是一心为了自己。
只是此人做事越来越为所欲为,一点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尤其是这次的事情,做得实在有些出格了。
杀了他吧,也简单,只不过不但情理上说不过去,而且戴笠那边怎么交代?
还有他身后的那个老子,孟柏峰才是最让人头疼的。
放了他?
自己的面子往哪里放?
这长沙真的是他孟绍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地方吗?
薛岳有些脑袋疼。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就先这么关着吧。
煞煞他的锐气也好。
可就在薛岳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副官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长官,有人求见。”
“不见。”、
本来就正心烦的薛岳想都不想便拒绝了。
副官看着却有一些为难:“长官,这人一张口,便说‘薛伯陵人呢?让他出来见我!’”
“什么?”薛岳勃然大怒:“谁那么大的口气?”
“我问他名字他也不肯说,身边还带着两个女人。”
带着两个女人?
薛岳心里一个“咯噔”。
别是他老哥来了吧?
坏了,坏了。
要真是他老哥来了,这事情就麻烦了。
薛岳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军装:“走。”
啊?
副官倒是懵了。
薛长官还真的去接啊?
……
老话说,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当薛岳走出了自己的省政府办公室,一看到站在那里的那个男人,薛岳竟是快走两步,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甚至,就来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起来:
“老哥,我的老哥,这么多年了,你可想死我了!”
能让心高气傲的薛岳如此失态的,普天下只有一个人:
孟柏峰!
薛岳做梦也都想不到,自己在长沙,竟然还能见到他!
孟柏峰却神色不善,抽出了自己的手,冷冷说道:
“薛长官,现在好大的官威啊。”
“老哥,咱们这么多年没见,怎么一见到就损我啊。”
“草民不敢。”孟柏峰冷笑一声:“你现在是第九战区司令长官,我是一介草民,哪里有胆量损你?薛长官,咱们过去好歹相识一场,念在这情分上,请让我帮儿子收下尸吧。”
薛岳就知道是为了这事来的,当时放低声音:
“老哥,这么多当兵的看着,到我办公室说吧。”
孟柏峰“哼”了一声。
……
薛岳在关办公室门的时候,特别交代了一声,今天谁来了都不见。
一关好门,转过身:“老哥,我这不是在做梦吧,我居然还能再见到你。”
孟柏峰一声不吭。
薛岳也习惯了:“老哥,我最后一次有你的消息,是知道你在上海为了救你儿子,大闹上海滩。当时我就想着赶到上海帮你,可我做不到啊。”
孟柏峰忽然一声叹息:“薛伯陵,我在上海为了救我儿子,差点把命送在那里。可我没有想到,我把儿子从上海救出来了,他的小命却要葬送在长沙。”
“老哥,我哪里会要你宝贝儿子的命啊。”薛岳叫苦不迭:“你那个宝贝儿子,每次来长沙,都把我给坑苦了。这次更加无法无天。
我也不怕你笑话,这次,我是真的恨不得杀了他。可一想到你就这么一個宝贝儿子,又实在下不了手。老哥,你说吧,这事该怎么办?”
“你是长官,我一介草民哪里能替你做主?”
孟柏峰虽然依旧语带讽刺,不过口气却多少缓和了一些:“星瀚到底在你这里做了什么啊?”
换个人,薛岳是无论如何不会说的。
可是在面对孟柏峰的时候,他也没有任何隐瞒,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这事星瀚做的虽然有些偏激,但终究还是为你好吧。”孟柏峰弄清了事情的经过说道:“这无非就是削了你的一点面子。再说了,你打了他三十军棍,这气也该消了吧。”
“消了,消了。”
薛岳心里再清楚不过,孟柏峰这一来,他儿子是放定了:
“老哥,当年没有你,我也没有今天,我薛岳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你老哥的儿子,就是我的侄子。不过,这怎么放,咱们能不能再合计合计?”
“你不就是要面子吗?”孟柏峰叹了口气:“我已经帮你想好了。”
他说出自己颁发,薛岳顿时笑了:“成,咱就这么着。我一会就去安排。老哥,咱们这么多年没见面了,这次你无论如何要在我这里多住一段时候。
对了,老哥,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第九战区和HUN省政府,你看中了什么职位,立刻上任。”
“算了吧,我对这么不感兴趣。伯陵,三战长沙,很好,我当初没帮错人!”
“开饭了。”
一直给孟绍原送饭的那个少校一进来,把饭菜从饭盒里拿了出来。
虽然是个囚犯,不过,在伙食方面可从来没有亏待过孟绍原。
早餐是两个鸡蛋,一个花卷,一碗粥配上两个小菜。
这也算是丰富的。
是薛岳亲自下令开的小灶。
孟绍原的屁股还是生疼生疼的:“哎,我说,你回去和薛岳说声,要么杀,要么放,这么关着我算几个意思啊?”
“这可不是我们该管的事。”
少校才说了一句,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不好了,四号监舍死人了。”
少校一听,立刻慌里慌张的冲了出去。
嗯?
他没关门!
孟绍原眼前一亮。
外面传来了纷沓的脚步声,过了会,便一点动静也都没有了。
孟绍原小心翼翼的起身。
打开牢门,朝两边看了看,一个狱卒都没有。
他捂着屁股,一瘸一拐。
一路畅通无阻。
门口站岗的士兵呢?
怎么连个站岗的都没有了?
“嘎”。
一辆轿车停下,一个来这里办事的中尉军官从轿车里跳下。
孟绍原身上可穿着囚服呢。
完了。
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功亏一篑。
“混蛋!”
那军官勃然变色,大呼起来:“有人越狱,有人越狱!”
两个士兵闻讯冲了出来。
“别开枪,别开枪!”
孟绍原吓得赶紧举起了手。
这么死了太冤了。
万万没有想到的事发生了。
这两个士兵居然一枪托敲晕了中尉。
怎么回事?
两个士兵拉起中尉就朝牢房里走,还没忘记对呆若木鸡的孟绍原说一声:
“军统的,自己人!快走。”
军统的?
这里也有军统的?
还没等孟绍原反应过来,又是一辆轿车疾驰而来,一停下,李之峰探出脑袋:
“长官,快,快上车!”
……
中尉捂着脑袋醒了过来,晕乎乎的。
就看到一个少校板着脸对他说道:
“混蛋,你差点坏了薛长官的大事,这烫手山芋跑不出去我们都得有麻烦!”
……
“长官,你可急死我们了。”李之峰看到长官安全出来松了口气:“我们知道你被抓了,一直想着营救你,可你又叮嘱我们不许轻举妄动。没办法,我们只能一直在这里守着。”
“他妈的,赶紧走。”孟绍原把囚服换了下来:“快,趁着薛岳还没反应过来……不对啊。”
冷静下来的孟绍原忽然察觉出了问题,自己倒先笑了:“不急,慢慢开吧,我料定,咱们这一路出长沙,一定畅通无阻!”
……
孟绍原判断的一点错都没有。
出长沙的时候,居然没人检查这辆轿车的。
“嘿,长官,您神了啊。”
苏俊文都有一些佩服起来。
“神個屁!”
孟绍原骂了声:“这他妈的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哎,你看!”
苏俊文忽然停下了车。
在道路前方,站着一个女人,风情万种,朝着轿车招了招手。
“那不是……”
李之峰一眼认出了那个女人。
“是啊,就是他来了。”
孟绍原叹了口气:“我才被薛岳打了屁股,现在估计又要被他,老人家大屁股了。”
然后,他打开车门下了朝着,朝着那女人的位置走了过去。
……
“爸,您到底还是来了。”孟绍原陪着笑脸说道。
“你把广告都登到‘中央日报’上了,我能看不到吗?”孟柏峰沉着张脸:“我正好在湖南杀个汉奸,看到了。
你说说你做的什么事?你在长沙闯下了那么大的篓子,薛岳能不杀你?要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有几条小命都没了。”
“对,对。”孟绍原连连点头:“我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就想到能救我的只有您。我也是试试看,登了咱们约定的那个广告,没想到您还真来了。”
“我不来,你还有命?”
孟柏峰瞪了自己儿子一眼:“我这次救你,也不能白救。”
“啊,老子救儿子,还讲报酬的啊?”
孟绍原嘟囔了一声:“您说吧,您要多少钱?”
“不要钱,帮我去杀一个人。”
“谁?”
“胡鸿业。”
“这又是个什么鸟?”
“汉奸,铁杆汉奸。”孟柏峰冷冷说道:“第三次长沙保卫战临近结束,日军弹尽粮绝,有些阵地,国军将士冲上去的时候,发现日军枪里一颗子弹都没有了。”
这件事孟绍原知道的很清楚。
第三次长沙会战,日军早已不复当初风光,打得非常狼狈。
尤其是在后勤补给上,出现了严重问题。
日军居然要用“忍饥挨饿”来形容了。
甚至在国军140师,中国将士们亲眼目睹了日军被饿了整整一个星期,残兵饿得都走不动路,最后哭着向中国军队下跪投降的奇观。
“日军败退的时候,凄凄凉凉,很多日军,必须要互相搀扶着,才能撤下来。可是,他们一撤下来,立刻吃上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孟柏峰的声音愈发阴冷:“还专门有人夹道欢迎,欢呼‘皇军大捷’,弄得看起来日军好像真的打了一场大胜仗一般。”
孟绍原随即问道:“这都是胡鸿业做的?”
“没错,就是此人。”孟柏峰面色铁青:“营田惨案、云溪惨案、罗城惨案……这些惨案中都有此人身影。”
“这人在岳阳?”孟绍原立刻反应过来。
这些惨案,可都是发生在岳阳的。
“没错,就在岳阳。”
岳阳,在整个抗战期间的湖南,历经了太多的苦难。
别看正面战场湖南打得那么惨烈,整个湖南真正能算是沦陷区的只有岳阳。
而衡阳、常德等地日军虽然都占领过,但沦陷时间都不长,日军并未建立起长期稳定的统治。
特别是沦陷仅六天的常德日军连“短期占领”都谈不上,只能说是“一度占领”。
所以湖南真正能算得上是沦陷区的只有岳阳。
日军常年盘踞当地,并成立了伪县府划归伪HUB省管辖。
在日军气焰正盛的大背景下,岳阳民众真正感受了作为沦陷区所要体会的国破家亡的滋味。
“就在此前,日军再度制造了一起惨案。短短的8天时间里,杀害中国百姓1800余人,其中有72户被杀光杀绝,强尖妇女600余人,烧毁房屋2180余间。而这也有胡鸿业的身影!”(未完待续)
“胡鸿业向日本人提供了情报,日军分四路将岳阳县城东的洪山、罗坳、昆山、三旗港包围。”
孟柏峰的语气愈发变得不善起来:“这个人坏事做绝,日本人在岳阳犯下如此多的血案,可都有他的‘功劳’在其中!”
孟绍原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二次保卫长沙的时候,我就在岳阳执行任务,怎么没听过这个名字?”
“他是岳阳当地人,但并不住在岳阳。”孟柏峰接口说道:“日本人对其极为看重,皆因为此人对湖南当地情况非常熟悉。
他过去做过一任HUN省教育厅厅长,门生故吏遍布湖南,日本人需要他的人脉和影响力。
胡鸿业就是利用了这一点,到处蛊惑人心,收买他的那些所谓学生老部下,对湖南抗战造成了极其严重的破坏。
我之前说在岳阳的几次血案中,都有他的身影,正是源于此。
日军第三次进攻长沙失败,士气低迷,又担心岳阳局势不稳,因此急调此人前来,出任岳阳维持会会长。
他一到任后,立刻采取了连保连坐法,所谓一人‘通敌’,家属邻居全部同罪,甚至只要和此人有过来往的一样有罪,他又把这称为‘诛十族法’。”
孟绍原听到这里冷笑一声。
连保连坐法日本人也用过,但可没有胡鸿业做的那么绝啊。
这是和当年的朱棣一样,何止是诛九族,而是诛十族了。
“他曾经当众处决过几户人家,连襁褓中的孩子都没放过。”孟柏峰说到此时,脸上已经杀气腾腾:“据说那一晚,岳阳忽降暴雨,街上流的,全是血水。
我听说了这事后,本来是准备亲自锄奸的,可是,南京伪政府最近派了一个代表团到岳阳,里面有几个认识我的人,我做事有些不太方便。
还有,你老师在四川,最近有些事情,需要我的协助,他通知了我,我必须立刻赶到四川去和他汇合。”
“老师?何老师?”孟绍原精神大振:“爸,你和何老师肯定有秘密联络方式吧?怎么联络的?我有些想他了。”
“我们的联系方式,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启用。”孟柏峰出神地说道:“老四大概是遇到什么自己处理不了的大事了。”
“成,这件事交给我吧。”孟绍原也不再迟疑:“我会把胡鸿业的脑袋,挂在岳阳城门上的。”
“记得,胡鸿业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孟柏峰语气冷峻:“他自号什么‘胡家有一龙三虎二凤’,你这次去岳阳,胡家要是还有一个人活着,你将来别来见我了。”
“是。”
孟绍原想都不想便说道:“一龙三虎二凤,我有军统七虎,他这是想压着我吗?我此去岳阳,血洗胡家,血洗岳阳!”
“去吧,去吧。”
孟柏峰挥了挥手:“我急着和老四见面,没工夫再陪你聊天了。”
他是民国第一等的风流潇洒人物,交代完了事情,竟是头也不回的便离开了。
看着父亲背影,孟绍原怅然若失,过了好大一会才叹息一声:
“李之峰,立刻联系湘北潜伏区区长樊誉,让他亲自来岳阳和我碰头。”
“明白。”
“苏俊文,和我一起进岳阳。”
“是!”
前次,孟绍原大闹岳阳,斩了长岛十三枪的长岛宽,救出了日本记者中滨悠马,让号称“日本情报界三十年未出其右”的东川春步成了傻子。
而且,绝密潜伏特工窦向文,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烧毁了日军物资仓库,直接的帮助了第二次长沙保卫战。
日军驻岳阳司令官铃木仁兴少将,为此不但受到了上级的眼里斥责,而且他也自责“这是自己从军生涯里遭遇过的最大耻辱”!
这次,孟绍原二进岳阳,和第一次进岳阳时候,城里情况大有不同。
第三次进攻长沙,日军损失惨重,有的日军勉强撤了下来,一头便晕倒在了地上。
那纯粹就是饿的。
日军已经不复当初的嚣张气焰。
据说,设在岳阳的一个日军野战医院,里面挤满了伤兵,哀嚎声日夜不绝于耳。
岳阳人虽然脸上看不出,可一个个都是兴高采烈的。
小鬼子遭受到了如此惨败,国军将士再加把劲的话,岳阳光复之期已经不远了吧?
即便是进岳阳,也和之前大有不同。
东城门只有两名日军,倒有十几个汉奸。
一个穿着黑色棉袄的,大约是在一个进城的人包袱里搜出了什么违禁品,把那人打翻在地,拳打脚踢。
“胡家老大,早晚不得好死。”
排队进城的队伍里,一個人恨恨的低声骂了一句。
胡家老大?
孟绍原耳朵尖,悄悄问道:“老哥,那人是谁?”
那人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你是外地来的吧?小心点,这人是胡家老大,胡继忠,外号‘镇天虎’。”
他妈的。
孟绍原一听就恶向胆边生。
自己人称“盘天虎”,他他妈的叫“镇天虎”?
这是要镇住自己这头老虎吗?
个狗东西,老子第一个杀了你!
队伍缓慢的朝前挪动着。
终于轮到了孟绍原这里。
苏俊文把随身的行李打开,里面那是一丝一毫违禁品都没有的。
箱子里放着几瓶价值不菲的洋酒。
“哟,外国货啊。”
胡继忠看到了,走过来拿起了一瓶洋酒:“良民证呢?”
孟绍原掏出了良民证:“在这呢。”
“郭富城?”胡继忠上下打量了一下孟绍原:“武汉来的?”
“是,武汉来的。”孟绍原陪着笑脸说道。
“做什么的?”
“洋酒生意的。”孟绍原乐呵呵地说道:“您大爷一定听说过,全国四大洋酒商,北平的黎明,上海的张学友,广东的刘德华,还有一个就是鄙人,武汉的郭富城。”
胡继忠又不懂洋酒,哪里知道,嘴里敷衍的“哦”了一声:“听说过。”
“您大爷一看就是懂行的,这是美利坚国的洋酒。”孟绍原放低了声音:“眼下日美开战,这一瓶美利坚国的酒,能弄到就是大价钱。
您大爷那绝对不是普通人,鄙人呢就是个做小生意的,这瓶酒您收下,当我孝敬您的。”
这幅油滑样子,十足十的,像极了一个大奸商。(未完待续)
岳阳。
这座城市,曾经给孟绍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这里,自己做了一系列的大事。
在这里,军统高级潜伏特工窦向文,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烧毁了日军物资仓库。
在这里,他认识了两个女人。
一个是贪婪的寡妇木野夫人。
还有一个,是日本情报界“三十年为出其右者”东川春步的老婆惠丽香。
很美好的一段日子。
无论是谁,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有两个漂亮的女人陪伴总是让人心神愉悦的事情。
不过老实说,军统在岳阳的实力不是特别的强。
自己组建,都遭到了日特机构的破坏。
湘北潜伏区区长樊誉,也是个百折不挠的主。
每次岳阳站一旦遭到破坏,他会在最短的时间里重新组建。
戴笠几次想把樊誉调回到大后方,但都被樊誉拒绝了。
他的回答很简单,倭寇一日还在岳阳,职部一日不会离开。
孟绍原安顿在了岳阳旅社里。
一到房间,他立刻打了一个电话:
“木野夫人吗?你好,你难道忘记我是谁了吗?”
……
木野夫人从车子里下来。
她是一个漂亮优雅的女人。
她的丈夫是帝国的高级军官,战死在了中国战场。
所以,她成了一个漂亮优雅的女人。
而且还很贪婪。
她从来就不在乎帝国发动的这场战争是否能够取得胜利。
这和她一点关系也都没有。
她唯一在乎的,就是自己要活下去,而且,活的质量要比大多数人都好。
为了钱,她可以做任何事情。
比如,协助“汤姆·克鲁斯”先生,诱惑了惠丽香。
然后,她还亲手拍下了一些不雅的照片,用来威胁惠丽香,最终造成了他的丈夫疯了。
当她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并且得到了应邀后,她克制着自己狂野的内心,精心化妆了一番才出门。
她必须要让一个最漂亮、最完美的自己,去面对那个男人。
只是她这么一折腾,却坑惨了孟绍原。
孟绍原在他自己计算的时间里,没有等到木野夫人。
这让他立刻起了警觉。
时间不对。
木野夫人可能出问题了。
这事情上的教训太多了。
孟绍原选择在第一时间撤离。
他千算万算,就是没有把女人化妆这一点算进去。
苏俊文是生面孔,被单独留了下来。
木野夫人进了旅馆,迫不及待的敲响了房门。
可是敲了很久都没有人开门。
木野夫人满腹疑惑,当他去前台询问,可是前台也不知道“郭富城”先生去哪里了。
大失所望的木野夫人不得不离开了旅馆。
可是当她刚出去,坐在旅馆门口晒太阳的一個年轻人却忽然用僵硬的日语说道:
“木野夫人?”
“是的,你是?”
“我是汤姆先生的随从。”
“汤姆?他在哪里?”木野夫人的眼里立刻闪出了亮光。
“跟我来。”
……
洞庭旅社。
苏俊文有规律的敲了敲门。
门打开,那张熟悉的脸孔出现在了木野夫人的面前。
木野夫人一声欢呼,完全不顾有人在边上,飞扑进了“汤姆·克鲁斯”先生的怀里。
门关上了。
苏俊文笑了,进了隔壁的房间里。
……
木野夫人和别的日本女人不太一样,她是热情并且狂野的。
她可以肆无忌惮的释放自己。
这弄得“汤姆·克鲁斯”,孟绍原都有一些招架不住。
如果败在一个日本女人的手里,丢了自己颜面事小,丢了国家颜面事大。
那是万万败不得的。
木野夫人终于满足了。
她趴在孟绍原的身上,媚眼如丝,却什么话也不想说。
孟绍原也是累得够呛。
休息了好久,这才恢复过来。
孟绍原推开了木野夫人,点上了一根烟。
“给我一根。”
木野夫人拿了一根烟,抽了几口:“我一直很好奇你的真名叫什么。”
“汤姆·克鲁斯,或者是郭富城,你想叫我什么都可以。”孟绍原是这么回答的。
木野夫人淡淡说道:“也许,可以叫你孟绍原?”
孟绍原的眼睛立刻眯了起来。
“没有什么难猜的。”木野夫人若无其事地说道:“那次,你来了,然后岳阳出了那么多的事,事后,帝国情报部门的那些笨蛋,才知道全是孟绍原一手导演的好戏。
亲爱的汤姆,我是一个贪婪的女人,如果你不愿意我叫你孟绍原,你还是我的汤姆。”
“没有什么孟绍原,也没有什么汤姆·克鲁斯了,我现在是郭富城。”
“是的,郭。”木野夫人按灭了烟,然后又扑在了孟绍原的身上:“说吧,这次我可以赚多少钱?”
孟绍原反问道:“你需要多少钱?”
木野夫人变得认真起来:“如果这次你能给我一大笔钱,我想我就可以离开中国了。我会回到我的家乡,开一家小小的酒馆。
战争谁胜谁负,和我一个女人没有关系。对于失去了丈夫的女人来说,怎么能够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这是孟绍原最理想的合作对象。
“你会拿到你的钱,而且远比你想象中的要多。”
孟绍原从地上捡起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支票:“正金银行的本票,这是定金,其余的,在我离开岳阳前会给你的。”
木野夫人看了一眼数字,脸上的开心完全不是伪装出来的。
她赤着身子起来,把支票小心的放到了她的包里,然后回来,坐在了孟绍原的身上:“说吧,要我做什么?从现在到你离开岳阳前,我身上的每一寸地方都是你的。”
“我需要找一个住处。”
孟绍原很快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如果我预计的不错,那些人很快会来找我了。”
“哪些人?”
“胡家的人。”
“胡鸿业?”
孟绍原点了点头。
“城西,我有一套房子,是我以前住的。”木野夫人想了一下:“我的租期还有三个月才到,你可以住到那里去。那里有个后门,在发生紧急情况的时候,你可以用来逃生。
不过,我想你那么慷慨,不仅仅要我帮你找个住的地方那么简单吧?”
“没错,我还要你和我住在一起。”孟绍原坏坏的笑着:“我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你是一个寡妇,我们可以彼此帮助对方,是吗?”
“做洋酒的?跑到岳阳来做?”
胡鸿业拿着那瓶洋酒,翻来覆去看了好久:“仔细检查过没有?”
“爹,自己检查过了,没发现什么问题。”胡继忠嘀咕了一声:“您不就看到我带了一瓶洋酒回来嘛,疑心病怎么那么重?”
“混账,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不多疑不行!”胡鸿业骂了一声自己儿子:“岳阳现在是什么情况?跑到这里来做洋酒生意?
继忠,你自己想想看,现在在岳阳,这些洋酒卖给谁?有市场吗?我看这个人有问题。”
他在那里想了一会:“您现在马上去找到这个叫郭富城的,带回来仔细审问。”
“成,您说有问题那就有问题吧,我现在就去找。”
胡继忠懒洋洋的有些提不起精神来。
“哟,爸,这洋酒现在在岳阳可是稀罕货啊。”
正说话间,胡鸿业的小女儿胡以欣走了进来,一看到那瓶洋酒便叫道。
胡以欣才十九岁,长得很有几分姿色,身材又高挑,那是胡鸿业的掌上明珠。
她姐姐,也是胡家老三胡以薇,嫁给了汪伪政权的一个科长。
那科长常年在南京,胡以薇不喜欢南京的气候,因此常年住在自己娘家。
胡鸿业那是一心想要自己宝贝小女儿,攀到一根高枝,所以十九岁了,还迟迟没有找到婆家。
一听宝贝女儿这么说,胡鸿业顺手把酒递给了胡以欣:“拿去喝吧。”
胡继忠心里顿时大为不满。
自己好不容易弄到的稀罕货,一转手就给了妹妹,这也太偏心了一些吧?
……
对于木野夫人给自己安排的住处,孟绍原还是很满意的。
这里相对来说还是非常安全的,在二楼可以清楚的监视到外面。
一旦发生了意外,还可以从后门迅速撤离。
木野夫人敲门走了进来。
“电话打了吗?”
“打了。”
“知道了。”
孟绍原点了点头。
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了。
……
日军第11军,反情报部。
“阁下,这是今天所以打出和打进的电话。”
“知道了,放在这里吧。”
反情报部主任小川次平大佐头也不抬说道。
“哈依。”
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小川次平这太抬起头,揉了揉眼睛。
第三次长沙会战,11军遭受到了严重挫折。
失败之惨烈,让日军大本营震怒。
甚至就连11军司令官阿南惟几都被撤换,由冢田攻接任。
冢田攻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如何迅速稳定住11军的军心。
由吉茂大悟少将指挥的情报课,和由小川次平大佐指挥的反情报部,成为了冢田攻特别倚重的两个部门。
但是冢田攻不知道的是,在日军于长沙惨败后,小川次平喝了整整的一瓶酒。
用他自己的说法,他是在哀伤第三次长沙之战的失败。
可是,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他是在庆祝。
庆祝中国军队又打了一个漂亮的大胜仗。
再多打几次这样的胜仗,也许,胜利便不远了。
他拿起那些文件看了起来。
很快,一个内容引起了他的注意。
是上午8点打来的,要找阿之波五平大尉,但是反情报部并没有这个人。
阿之波五平大尉!
这是自己和孟绍原约定的特殊联络方式。
“五平”的“五”,代表岳阳。
“平”,代表着他们接头的地点。
孟绍原又到岳阳了,他要见到自己。
小川次平收好了那些文件,摇通了电话:“帮我备车,我要去岳阳。”
挂断电话,他觉得有些疲惫。
毕竟,上了年纪了,身体和精神都不如从前了。
以后,要更多的依靠孟绍原这一批人了。
他们年轻,充满了热情,他会是最好的接班人。
……
孟绍原要了一个单独的雅间。
顺着窗户朝外看去,不断的有日军经过。
每次有日军经过,中国人都会停下脚步,低着头等到他们离开。
可是即便这样,在这些中国人的眼中,还能清晰的看到仇恨。
没人会屈服。
没人会甘心当亡国奴。
除了那些铁杆汉奸!
要等的人还没来。
孟绍原很有耐心。
他相信,对方一定会收到自己的信息,也一定会来的。
这些老特工们,他们充满了经验,睿智,并且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孟绍原等了很久了,茶也换了第三次。
当孟绍原又要了一壶新茶的时候,雅间外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
门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他穿着灰布长衫,戴着帽子。
一进来,他摘下了帽子,一句话也没说坐在了孟绍原的对过。
小川次平!
日本第11军反情报部主任小川次平!
每次看到他的时候,一贯嬉皮笑脸的孟绍原总会肃然起敬。
“请喝茶。”
“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陪你喝茶。”小川次平开门见山地说道:“那么急着见我,什么事?”
“杀人!”
“胡鸿业?”
“没错,就是他!”
小川次平点了点头:“这个人一门汉奸,坏事做绝,该杀。不过,杀人是你的事,和我无关,为什么要找我?”
“全家满门,一个不留。”孟绍原杀气腾腾,可随即,又坦诚说道:“不过这次任务有些棘手,光靠我一個人恐怕不行,我需要帮助。”
小川次平沉默了一下,说道:“胡鸿业才被派到岳阳不久,11军的前司令官园部和一郎曾经召见过他,给予过他很高的评价。
不过即便这样,胡鸿业到现在为止,还只是一个维持会会长,日本人并没有给他更高的职位。
这种级别的汉奸,位置跟尴尬。日本人要用你,但又不会放手让你去干。在日本人的眼里,他们只会一群可以被利用的狗。
胡鸿业心心念念,想在南京政府里任职,不管是园部和一郎,还是后来的阿南惟几,其实都答应他了,但又没有任何实质行动。
本来,在第三次长沙作战前,阿南惟几很肯定的答应他,一旦长沙之战结束,立刻会推荐他到南京政府去。
只是,长沙之战,日军惨败,阿南惟几被调任,这事也就没了下文。
胡鸿业有些心灰意冷,做起事来也没以前那么卖命了,他和岳阳日军司令官铃木仁兴之间相处的也没外人眼睛里那么融洽!”
“尤其是李士群的死,对胡鸿业这些汉奸们的冲击极大。”
说到这里,小川次平忽然说道:“干掉李士群,做的不错。”
孟绍原笑了笑。
小川次平继续说道:“日本高层也注意到了,李士群之死带给各地汉奸们的影响,所以我们都接到了命令,加大对这些汉奸的监视。
日军在长沙败退,胡鸿业主动筹粮迎接日军,他原本以为这样可以讨到他主子的欢心。
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阿南惟几被撤换了,新任司令官冢田攻对他的兴趣又不如前几任那么强烈。
这样转变,铃木仁兴是最清楚的,他本来就和胡鸿业关系一般,现在,他更加不看重胡鸿业了。
那次,对武装抵抗组织进行围剿,因为胡鸿业的情报没有到位,致使围剿失败,铃木仁兴当着很多人的面,把胡鸿业狠狠训斥了一通。
胡鸿业好歹也当过湖南一任教育厅厅长,被日本劈头盖脸这么一通骂,什么面子都没有了。
他呢,有李士群的心,可没李士群的本事和胆量,哪里敢和日本人对着干?因此即便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他连屁都不敢放半个。”
“你说,我就弄不明白了。”孟绍原冷笑一声:“当汉奸吧,总得有好处吧?被日本人当条狗似的,他们自己心里也清楚,可怎么就那么喜欢当汉奸呢?”
“这有瘾,上了瘾就戒不掉了。”小川次平讥讽地说道:“这就好像你对女人有瘾,想戒也戒不掉。”
孟绍原尴尬了。
自己好色的毛病,看来是无人不知的了。
小川次平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我得到了一个秘密情报,胡鸿业曾经试图和抗日武装秘密接触,给自己留条后路。
不过这个人做的坏事太多,手里血案也太多,抗日武装早和他成了水火之势,这次接触最终也已失败而告终。”
孟绍原立刻留上了神:“这情报,你汇报了没有?”
“我为什么要汇报?”小川次平淡淡说道:“现在汇报,胡鸿业也完全有借口为自己开脱。
比如他可以说自己是故意这么做的,为的是把抗日武装引出来,然后一网打尽。
这个证据,现在用,作用不大。可如果能够在关键的时刻拿出来,就能把胡鸿业置于死地。”
要不说,到底经验足呢?
到了关键时刻,拿出平时胡鸿业可以狡辩的证据,便足以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目前,日本人交给了胡鸿业几项任务。”小川次平又说道:“一是继续监视岳阳,获得周边游击队活动的情报。
其二,是征粮。现在粮食对于日军来说是个大问题,长沙之战表现的更为强烈。
最后一个任务,是要想尽一切办法,抓到军统局湘北潜伏区区长樊誉。樊誉是你的部下吧?”
“算是吧,我是行动处处长,不过湘北潜伏区归戴笠直接指挥。”孟绍原也没隐瞒什么:“我已经让我的人联系他,到岳阳来和我汇合了。”
“樊誉这个人做的不错。”小川次平还是有几分赞赏的:“湘北潜伏区,工作任务极重,樊誉安排得井井有条,尤其在岳阳,站点几次被端,都被他顽强的重建起来。
日军对他的悬赏,也是一路攀升。只是樊誉这个人行动非常谨慎,几次都躲过了日本人的魔掌。”
说到这里,小川次平叹息一声:“说起来,我手里也有你们军统都鲜血啊。
那次,我们接到密报,新的岳阳站站长杨鹏义到了岳阳,并且有了他的具体藏身地点。因为我就在岳阳附近,所以亲自执行抓捕行动。
我没有办法通知他,所以我只能做了一件事,在抓捕的时候,亲手开枪杀死了他。”
没想到,孟绍原却说了声:“谢谢你!”
杀死杨鹏义,在当时的情况下对他来说反而是一种最好的选择了。
一旦落到日本人的手里,无非就是两种结局。
一是坚贞不屈,受尽酷刑,最后慷慨赴死。
还有一种,就是当叛徒。
所以,小川次平是在帮他。
尽管这种方式太残酷了一些。
忽然,孟绍原好像想到了什么,在那怔怔的一言不发。
“怎么了?”小川次平有些好奇。
“没什么,就是想到了一些事情。”孟绍原调整了一下情绪。
小川次平把自己掌握的情报,全都告诉了孟绍原。
至于自己应该如何协助,那就是孟绍原的事情了。
孟绍原的神态变得有些诡异起来:“小川先生,干掉一个胡鸿业,动用你,太给他面子了,你既然来了岳阳,我还有一个想法。”
“什么?”
“我还想干掉一個人。”
“谁?”
“冢田攻!”
小川次平骤然被他惊到了:“你再说一遍,你要干掉谁?”
孟绍原非常认真的一字一句地说道:“日军第11军司令官,陆军中将冢田攻!”
“你疯了,你真的发疯了。”小川次平一脸的难以置信:“我知道你这个人本事很大,外面传你无所不能,可你只是个人,不是神。
冢田攻是司令官,他的身边有十几万的部队,就算11军在长沙吃了个大败仗,可你怎么杀他?冲到他的面前枪杀他?”
“我想杀一个人,就算想一千种一万种办法,我也一定要杀了他。”
孟绍原微笑着说道:“况且,我知道,冢田攻上任后,和中国派遣军司令部制定了绝密的‘五号计划’。
该计划定于1943年春开始实施。企图将魔掌伸向中国的战略后方,彻底灭亡中国。
这是一场密谋直插中国腹心地区陪都重庆的重大战事。日军同时决定在12月底对其威胁最大的华中地区的大别山游击区进行大扫荡。
其已决定调集主力师团,共约5万余人,委任第11军司令官冢田攻中将为指挥官,兵分六路向大别山游击区同时发起进攻。”
“五号计划?你这是哪里得到的情报?”小川次平完全被震惊了:“为什么我不知道这个五号计划的存在?”
你是不知道,现在冢田攻正在南京,和中国派遣军进行紧急磋商呢。
可是,一个能够载入史册的刺杀,已经开始逐渐在孟绍原脑海中形成了!
胡继忠也没把老头子的话听在耳朵里,在他看来不就是一个卖洋酒的?
自己每天事情那么多,哪有空去搭理这种事啊?
每天要帮着皇军检查进出岳阳的人。
要抓捕岳阳城内的抗日分子。
他还有一个相好的要养。
和胡鸿业一起到岳阳后没两天,他就悄悄的把自己相好的接来了。
他相好的,大家都叫她“七小姐”。
这个七小姐,也算是有点来头的。
她们家原本也是武汉安通县望族罗家。
罗家当家的罗博然,那也是一个读书人,还在当年的民国政府当过官。
到了他儿子罗逸村这一代,便改行做生意了。
罗逸村生了七个女儿,第八个终于得了一个儿子。
抗战爆发,日军进攻武汉,平时看起来满口仁义道德,忠孝节义的罗家,居然第一个当了汉奸。
武汉和安通县沦陷后,罗家为虎作伥,残害同胞,坏事做绝做尽。
也是善恶到头终有报。
趁着日军大举出动,县城兵力空虚之际,抗日武装袭击了县城。
城破,罗家满门都被处决。
只有七小姐罗蔓菁,当时在湖南,这才侥幸躲过一劫。
正当她惶惶然不知所措的时候,遇到了胡继忠。
这两个人也是肚子里各有一把算盘,很快便搞在了一起。
七小姐罗蔓菁很有几分姿色,被胡继忠当个宝似的。
罗蔓菁很是读过几天书,高小毕业,还在武汉师范大学求过一年学。
她最向往的就是美国,原本还想着去美国求学。
可惜,这终究只能成为一场梦想了。
罗蔓菁很喜欢浪漫。
每天吃完午饭,她都会到附近的公园里看上两个小时的书。
胡继忠几次都劝说,别去公园,别去公园。
万一她被日本人看上了,日本人可不会管她是谁的女人。
罗蔓菁也不听,不过万幸的是,倒还从来没有出过事。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
罗蔓菁晒着太阳,看着书,手边还放着一盒小点心。
她看的是美国《飘》。
“您也看‘随风而逝’?”
就在这個时候,一声英文响起。
罗蔓菁一抬头,见是一个年轻人。
穿着三件套的西服,套着黑色的风衣,戴着礼帽和眼镜。
而且张口还是英文。
第一印象就给罗蔓菁的感觉非常好。
罗蔓菁也用英语回答道:“是的,先生。”
“斯嘉丽·奥哈拉和瑞德·巴特勒的爱情故事,真的让人神往。啊,战争时代,您居然还在看这本书,您一定是个浪漫而多情的女子。”
对方一连串的英语,让罗蔓菁有些应付不来了,不免有些脸红。
对方大约也是发现了这点,随即便很自然的切换成了中文:“这本书正确的译名应该是‘随风而逝’,可是在傅东华先生的86小说,翻译成了‘飘’,这实在是点睛之笔。”
“是的,先生,‘飘’听起来比‘随风而逝’更有意境。”罗蔓菁微笑着回答道。
年轻人似乎大是感慨:“我记得根据这本拍摄的电影在上海上映的时候,译名也更加出彩,‘乱世佳人’,多美多让人向往的名字啊。”
“您也看过‘乱世佳人’?”罗蔓菁又惊又喜。
在傅东华先生的妙86小说,斯嘉丽·奥哈拉有了一个美丽的中国名字“郝思嘉”。
罗蔓菁总觉得自己就是郝思嘉。
可惜,她没有遇到男主“白瑞德”。
胡鸿业干过教育厅长,可他长子胡继忠对读书一点兴趣没有,粗鄙不堪。
罗蔓菁实在和他没有任何共同语言。
有几次罗蔓菁都尝试着和他谈论一些艺术方面的话题,胡继忠都是哈欠连天。
如果不是要靠着这个男人,罗蔓菁哪里会看中他?
面前的这个年轻男人就不同了。
风度翩翩,一口洋文,文学造诣不浅。
而且和自己还有共同的爱好。
“我是汤姆·克鲁斯,中国名字郭富城。”
“罗蔓菁。”
所以,我们的“郭富城”,绝对没脸没皮的孟少爷,上前一步,居然拉住了罗蔓菁的手,在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
罗蔓菁的脸红了。
不过她也知道这是外国人的礼仪。
“我可以坐下吗?”孟绍原很有礼貌的问道。
“当然可以,先生。”
不仅如此,罗蔓菁还拿出了她的点心:“您需要吗?”
“谢谢。”
一场愉快的聊天开始了。
罗蔓菁还是第一次和知识那么渊博,见识那么广泛的人聊天。
这位“郭富城”,仿佛什么都知道。
和他从美国的,聊到了英国的文化,以及俄罗斯的那些著名诗人。
这绝对是在胡继忠那里无法得到的。
“您有安娜·卡列尼娜?”罗蔓菁有些惊讶:“这书很难找。”
“当然有,就在我的家中。”孟绍原彬彬有礼地说道:“罗小姐,我诚挚的邀请您到我的家里,一起阅读这本书。”
罗蔓菁有些迟疑:“我们才刚认识,就去您的家里,这恐怕不太好吧?”
“我坚持,罗小姐。”孟绍原很认真地说道:“我觉得我和您之间有着太多的共同语言了。您又是如此的美貌,让我第一眼看到您就怦然心动。”
“您,您太过分了。”罗蔓菁的脸又红了。
“不,我不觉得自己过分。”孟绍原一片真诚:“就好像白瑞德,当第一次看到郝思嘉的时候,便被深深的迷上了。
无论郝思嘉有没有爱人,白瑞德都无所顾忌,玩世不恭的表面下,隐藏的是一颗最强烈的爱心。
您就是郝思嘉,而我就是白瑞德,我无法抑制对您的爱意。但我不是一个好色之徒,我只是愿意和您一起交流文学上的心得,来加深您对我的了解。”
还从来没有人这么大胆对自己表白过。
就好像“乱世佳人”里的白瑞德和郝思嘉。
这样的事情,终于落到了罗蔓菁的身上。
自己难道不是一直在找属于自己的白瑞德吗?
“去您那,我们只是读书交流。”罗蔓菁到底还是无法抵御来自“白瑞德”的诱惑:“您能保证您是一个绅士吗?”
“当然,我说过我不是一个好色之徒。”孟少爷眼都不眨地说道:“我是一个绅士,还是真正的绅士。”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孟少爷的嘴,骗人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