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漏百出,尸位素餐。”
孟绍原的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悦:“一个学校之中,几乎处处都被人渗透,可怕。门口的那两个门卫,都有问题。
刚才进来的五个人,明显有问题,但两个门卫,根本没有仔细盘问,相反,还和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甚至指引了一下方向。”
在学校里巡视了一圈,回到临时指挥部,孟绍原有些恼怒:
“曹建太和丁回,忠诚上没有问题,普遍的反应是做事勤奋,兢兢业业,可能力呢?最起码的安全守则呢?
短短的时间内,就有那么多的日特渗透进了学校,可怕啊。这里他妈的不是青年团培训学校,这里他妈的成了日特的聚集点了。”
他越说越是恼火:“咱们的很多官员,认为只要秉承着忠诚两个字就可以了,但是能力几乎为零。在位置上毫无作为。
我看过曹建太和丁回的资料,两个人都是从基层一点点熬出来的。不管在什么岗位,他们都是无功无过。这点让我想起来就不寒而栗。
无功无过啊,他们就遵循着自己的生存法则,到了哪里不出错是第一位的。可以越是不想出错,越是容易出错。
他们过去运气好,也是负责的部门不太重要,所以基本不会犯错。但这是哪里?这里是青年团,是青年干部人才的重要培训基地,他们简直是在犯罪!”
“你也先消消气。”
吴静怡劝了一句:“之前,青年团不是我们负责的,也是最近才由戴老板接手,负责监督指导,过去他们一盘散沙,总要慢慢来的。”
“慢慢来?我们可等不起。”
孟绍原叹息一声:“你看看,这里混乱到了什么地步?门卫是内奸,后勤科的副科长是内奸,连堂堂校长的秘书都是内奸!
我们是刻意把戴老板要来训话的消息泄露出去,提前做好了防范。如果我们没有准备,日特真的知道了戴老板的行踪呢?这会出大乱子的。
还有那个班主任,叫什么来着?”
“苗海。”
“对,苗海。”孟绍原恼怒地说道:“一个班主任被策反了,他还会带出多少和他一样的学生?这里不是青年团培训学校,是汉奸培训学校!”
说的话虽然有些重了,但却句句都是实话。
孟绍原在那喘息一会,语气稍稍平静:“等到这次的事情结束了,必须对全校进行一次大清查,把那些潜在的危险,全部都排除掉!”
吴静怡知道,这次孟少爷是动了真怒了。
青年团作为未来青年栋梁的培训基地,出现如此混乱的局面,的确是不应该。
可是,少爷还是没有考虑到一些问题。
青年团培训学校,里面的大多数官员,都是走路子走过来的。
别看曹建太和丁回是校长主任,可那又能怎么样?
他们真是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
论靠山,他们远远不及学校里的很多员工。
因此出了事情,他们不敢管、不愿管。
他们担心自己被免职,丢了这份肥差。
他们可以当什么都看不到,少爷却不可以。
可是要真的按照少爷说的来一次大整顿,势必要触动到不少人的蛋糕。
这国民政府上上下下,各种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得罪了谁,都隐藏着可能随时都会到来的报复。
到了那个时候,少爷势必处在风口浪尖。
平时他闯点小祸,还有戴笠保着他?
一旦事情闹大了?
恐怕戴笠也都保不住他。
吴静怡想把这些想法说出来,一想到少爷的性格,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
这天底下有谁能够劝得了他啊?
“绍原,其实,这和你的干系不大。”
在那想了一会,吴静怡还是试探着:“这学校里有很多人……”
“很多人都是手眼通天,和上层连着关系呢。”没想到孟绍原却把吴静怡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可这已经严重危害到了国家利益,其它的事情我可以视而不见,但这事我不能不管。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知道该怎么处置这件事。”
吴静怡轻轻叹息一声,不在说话。
少爷既然已经决定这么做了,再没人可以改变他的心意。
“不过,在解决完日特之间,这些王八蛋我可以暂时放一放。”孟绍原看了一下时间:“苗海下午有课吗?”
“有,是一堂政治思想课。”
“告诉曹建太,让他通知各班级班主任,下午巡视专员进行抽查。”
“明白。”
……
各个班级的班主任,中午吃饭时候都接到了这个通知。
绝大多数的班主任想法都是一致的,能不能让巡视专员表扬自己另说,首先就是不能犯错。
不犯错,这是青年团培训学校上上下下认定的一个宗旨。
到了下午上课铃响,苗海夹着讲义进了教室。
一边讲课,一边不时的朝着窗口看一眼。
他在等着巡视专员的到来。
他知道,学生们不知道。
这可是曹建太特别关照过的,暂时不要告诉学生们,避免学生们因为紧张而闹出一点事来。
对于这一点曹建太也是极为赞同的。
在那讲了十几分钟,等待的人终于到了。
就看到孟绍原和吴静怡,在曹建太的亲自陪同下出现在了教室。
曹建太只当看不到,愈发卖力的讲着课。
曹建太对这吴静怡窃窃私语。
大意就是苗海是我们这里很有经验的教师,他教的班级都是出类拔萃的云云。
他可不会知道,今天真正的主角部署吴静怡,而是站在她身边的那个“跟班”。
孟绍原非常平静的听着课,非常平静的观察着这些学生。
他的目光看起来散漫毫无规律可寻,可是每一个学生都有一种感觉:
这个人正在观察自己。
目光,落到了最前排的一个学生身上。
学生看起来有些不自然。
孟绍原忽然对他很有礼貌的笑了笑。
学生一下变得安静下来了。
就这么听了有十来分钟的课。
“走吧。”
吴静怡接受到了信号,低声说道。
“吴专员请。”
曹建太殷勤地说道。
这时候的吴静怡知道,孟少爷一定从班级里发现了一些什么了。
她面无表情,曹建太陪在身边,孟绍原澹然的跟在她们的身后。
“那个学生叫乐浦中,是重庆税务局局长乐德厚的儿子。”
吴静怡很快便把资料弄到手了:“怎么,有问题?”
“有问题。”孟绍原摇了摇头:“这些学生并不知道我们是来做什么的,当我在边上听课,巡视他们,故意露出了严厉的表情,他和班上的另外一个学生,表现的非常紧张、局促不安。
他看向苗海的时候,表现出来的是求援,苗海随即悄悄的对他微微摇了下头,乐浦中这才逐渐变得平静下来。
一个学员,他的任务只是上课,为什么会忽然表现得如此害怕?我想只有一个解释,这个人已经被苗海策反了,他们是一党的!”
对于孟绍原的判断,吴静怡丝毫没有怀疑:“乐德厚的大哥,在行政院里上班,这就是为什么培训学校难动的原因。”
孟绍原沉默了。
过了一会,他澹澹说道:
“该动的,一定要动。现在先全力以赴把明天的事情处理好!”
……
一大早的,青年团培训学校便进入了大批穿着中山装,神色警惕的特务们。
再有三四个小时,戴老板就要来了。
到了8点,学校西南门被军统特工全面接管,所有师生一律不许外出。
整个学校,被古怪的气氛笼罩着。
“长官。”
军统局行动处行动科科长王南星走到了一个清洁工的身边,低声叫了一句。
孟绍原打扫着地面:“都部署好了?”
“全部部署完毕。”王南星点着了一根烟,朝边上看了看:“你命令的各个地点已经全部布置暗哨,10点,准时抓捕。”
“好,外面交给你了。”
孟绍原不动声色:“大礼堂,由我和李之峰负责,尽量不要开枪,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惊恐。”
“是。”
王南星把烟屁股朝地上一扔,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不讲卫生,乱扔垃圾,你个缺德玩意。”孟绍原低低骂了一句。
……
大木妥辅整整一个晚上没有合眼。
天还没有亮的时候,他洗了一个冷水脸,竭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这一刻,说不紧张都是假的。
相反,大木妥辅比任何人都更加紧张。
今天,他有可能完成一件石破天惊的大事:
刺杀戴笠!
只有能够成功,这将是帝国情报战线巨大的胜利!
自己的一条命,他根本就不在乎。
“阁下。”
进来的,是他的手下小山隆二:“我们的人,都已经进入了战斗岗位。”
“好的,帮我一下。”
在小山隆二的帮助下,三枚手榴弹被捆绑在了大木妥辅的身上。
大木妥辅一边检查一边说道:“小山君,准时发起攻击。只要外面一乱,礼堂里,就交给我了。”
“哈依!”
小山隆二深深一个鞠躬:“阁下,我会永远记住您的。”
他知道,大木妥辅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
他要和戴笠同归于尽。
和自己的上司一样,小山隆二一样也已经决定玉碎。
大木妥辅微笑着:“为了帝国!”
“为了帝国!”
……
9点30。
“我们和日本人都完成准备了。”
孟绍原坐在一张石凳上,出神地说道。
“人带来了。”
李之峰把那个学生乐浦中按在了一边。
“你们是什么人。”
乐浦中一脸的惊恐。
“我们是军统的。”
坐在他身边的孟绍原居然很认真的回答了一句:“苗海是什么时候策反你的?”
“什、什么策反?”乐浦中更加的慌乱了。
“别和我说谎。”
孟绍原笑了笑:“你的老师苗海已经被我们逮捕,他全部都交代了。”
乐浦中哪里会知道对方是在故意诈他,一听这话,变得更加惊慌起来:“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都是苗老师让我这么做的。”
孟绍原“哦”了一声:“他让你从你老子那里弄到税务方面的情报吗?”
他这完全只是猜测。
可是,乐浦中一听,便更加确信苗海真的已经全部招供了,他拼命的点着头:“是,是,我都说了,你们放我回去吧。”
孟绍原又笑了,只是笑得有些诡异:
“你别害怕,一会我就送你上路。”
乐浦中这才稍稍放心了一些。
孟绍原不紧不慢说道:“你家里有靠山,税务局、行政院的。苗海呢,也有靠山,老实说,你们这些人,我一个小特务,谁都惹不起啊。”
“你放心。”乐浦中听到这胆子居然变得大了起来:“我会去,和我爸爸伯父说,一定不会为难你的,只要你不把这事告诉别人。”
“好,成交。”
孟绍原竟然答应了下来:“这事的真相,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只有一件事我会说。”
“什么事?”
乐浦中才说完,他的咽喉忽然被人从后面紧紧扼住!
李之峰!
“我会说,你发现苗海是被日本人策反的内奸,所以决定报告。”
孟绍原只当没有看到在自己身边拼命挣扎的乐浦中:“苗海狗急跳墙,杀害了你。至于苗海呢?在被我们抓捕的时候,也开枪畏罪自杀了。
你知道这么做的好处是什么吗?”
此时,身边的乐浦中已经不再挣扎,孟绍原却依旧说道:“苗海身后的势力不会善罢甘休,你父亲痛失爱子,更是一门心思想要报仇。
就在你们斗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我想做的一些事情就可以放手去做了。我决定让你当个英雄,你父亲伯父一定会借助我的手帮你报仇的。
其实仔细想想,你的结局还算不错,你明明就是个汉奸,最后却以英雄的方式死了。我不甘心啊,可我一个人的力量真的斗不过那些人。”
乐浦中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死了。
孟绍原起身,看了一眼失去了一切生命特征的乐浦中,轻轻叹息一声:“那么年轻,本来有着大好的前程,为什么一定要来当汉奸呢?”
李之峰把乐浦中的尸体放倒在了地上。
孟绍原看了一下时间:“走吧,戴老板马上就要到了。这天气,怎么阴沉沉的,恐怕要下大雨了。”
“下大雨好。”
李之峰接口说道:“有些罪恶,都会被清洗掉。”
孟绍原“咦”了一声:“李之峰,和本长官待在一起,你看看,你看看,你都变得有些文化了,记得给学费啊!”
9点50。
整个学校都被封锁了。
十步一岗,五步一哨。
师生们已经被早早的集中在了学校的大礼堂里。
有重要人物前来巡视学校,并对全校师生进行演讲。
只是,除了少数的几个人,没人知道来的这个人是谁。
9点55分,几辆轿车呼啸着开进了学校。
两个日特藏身在了一个最佳的角度。
如果武器强大,这是毫无疑问是最合适伏击的地点。
可惜,他们没有办法把重型武器带进来。
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车队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经过。
再过几分钟,他们将会开枪制造混乱,为大礼堂里的同伴争取到最佳机会!
不光是这里,其余几个点的日特,也全都做好准备了。
他们的任务,都是为大礼堂那里服务的。
尔后,掩护里面的人撤退。
可只有小山隆二才知道,亲自在大礼堂里指挥行动的大木妥辅出不来了。
他已经做好了玉碎的准备!
……
“戴局长到!”
随着这一声声音,“唰”的一下,大礼堂里的所有人都瞬间站得笔直。
一直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知道来的竟然是戴笠!
……
行动,开始!
装扮成工作人员的大木妥辅,冷静的看着一切。
就在这里。
那个日本情报部门的死对头戴笠,就在这里!
可惜,距离稍稍有些远。
必须要接近一些。
玉碎!
……
行动,开始!
孟绍原平静的观察着大礼堂里的每一个人。
太多了。
要想从这么多人里,找到那个杀手,很难。
其实,也并不难。
任何一个冷静的杀手,在如此重大的行动面前,或多或少总会有些和常人不一样的地方。
重要的是,学会观察。
孟绍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自己彻底的放松下来。
安静到连心跳都似乎已经停止了。
这个大礼堂,就是一副画。
他要做的,是从这幅画里,找到一处不和谐的画面!
……
“都别动!”
埋伏在那的日特,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他们的周围忽然出现了大批的军统特工!
一个不甘心就这么束手就擒的日特,正准备开枪,一条人影扑上,把他死死的压在了身下。
一只手,拼命的握着他拿枪的那只手。
在同伴的协助下,日特被控制住了!
“丁文瑞,你在玩命啊!”
身边的特务心有余季。
从地上爬起来的丁文瑞,也是满头大汗。
好险!
就差这么零点几秒,日特就有机会开枪打死自己了!
可刚才,自己几乎是不暇思索,身体的反应远远超过了大脑的运转。
他就这么什么也不管不顾的扑了上去。
没想到对方能够及时开枪,更加没想过对方有很大的机会打死自己。
现在想想,都有一些后怕。
可他就抱着一个信念,决不能破坏了长官的计划!
……
完了!
小山隆二绝望的看着周围的军统特工,发出了一声长长叹息。
这是一个陷阱。
之前,他们也考虑到这一点。
可是刺杀戴笠的巨大诱惑,是谁也无法拒绝的。
明知道有可能是陷阱,他们也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
保重,大木阁下。
这一刻,小山隆二泪流满面。
……
一幅画里,画面是静止的。
但是那个不和谐的画面,哪怕再微小,再一笔,也是会“动”的。
因为,它本来就不属于这幅画!
孟绍原对吴静怡说,她有潜力,只是还未开发出来。
现在,他忽然发现,自己一样有潜力。
大脑的运转速度,比任何时候都快。
整个大礼堂里的每个人,都如同调快了倍速的电影一般,不断的在他的眼前闪过。
他甚至不愿意在这些人身上多停留一秒钟,便被他迅速排除。
然后是那个人!
那个工作人员!
一分钟前,他还不在这个位置!
一分钟的时间,他至少往前移动了三到五米!
这个人看起来和普通的工作人员没有任何区别。
但不对!
他每往前挪动几步,便会迅速停下,然后聚精会社的看着正在演讲的戴笠!
接着,他又会悄悄的继续挪动!
就是他!
可不仅仅是他!
他还有两个同伙!
“李之峰。”
“在!”
“看到那个工作人员没有,左手十点方向。”
“看到了。”
“密捕。”
“是!”
“还有,东北方向,那个穿黑色衣服的。西北方向,那个光头,都是他的同伙。”
“明白!”
“动手,动作要快,不要引起惊慌。”
……
为什么外面还没有动静?
这个时候,外面应该已经开枪了。
然后趁着大礼堂里混乱的时候,自己的同伴会迅速的投掷出手榴弹。
接着,如果炸不死戴笠,他一定会从那个门撤退。
到了那个时候,自己会拉响捆绑在身上的手榴弹,冲向戴笠!
哪怕乱枪打到自己身上,大木妥辅也有决心的信心,能够冲到戴笠面前!
可闲杂,外面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两个军统特工,低低交流着,从后面走来。
大木妥辅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任何的动作。
……
“记得,抓捕的时候,不用对自己的身份进行任何掩饰。”
这是在早晨,孟绍原特别交代过李之峰的。
当戴笠开始演讲,到处都是军统特工。
之前最扎眼的一个环节,在这里反而成为了最正常的。
不掩饰,却是最好的掩饰。
快接近大木妥辅的时候,李之峰居然还笑了起来。
笑,是最好的武器。
它能让人放弃戒备。
李之峰发现自己和长官待了这么久,这演技也是越来越好了。
“下午不当班吧?”
李之峰问了声。
然后,他们已经到了目标的身边。
两个人骤然出手,一边一个,死死的抓住了目标的胳膊。
周围的师生有些混乱。
“军统抓人,都别动。”
李之峰一说完,发现大木妥辅还在拼命挣扎。
腾出一只手来,对他的太阳穴就是用力一击。
大木妥辅立刻晕了过去。
……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在大礼堂的三处地方都展开了抓捕。
只引起了小小的骚乱。
戴笠甚至看都没有多看一眼,继续着他的演讲。
这个小王八蛋,终于开始动手了。
戴笠心里冷笑一声。
不过,老实说,只要这个小王八蛋在这里,再困难的事情,他,也一定有解决的办法!
“孟处长,这就抓住了?”
毛人凤笑嘻嘻的问道。
孟绍原那是吹牛从来不带打草稿的:“毛主任,就这几条臭鱼烂虾的,我闭着眼睛都能抓到,没什么难度。”
“那是,那是。”
毛人凤一竖大拇指:“您孟老弟出手,这些日本人哪里会是你的对手?我得说你几句了,从美国回来,也不打声招呼,我们可以帮你接风啊。”
“嗨,这不是事出突然,抱歉抱歉。”
“孟老弟,这是哪里话?对了,这家伙是谁啊?”
“突审了一下他的手下,是前日特昆明机关机关长大木妥辅。”孟绍原装模作样一声叹息:
“本来呢,是想抓益山虎太郎的,结果抓到这么一个玩意,失败,失败。”
“您这话说的,抓到一个机关长还不好?”毛人凤看了一下时间:“戴老板那里演讲马上就要结束了,人交给我,你赶紧去保护戴老板的安全。”
“成,那你帮我回去去,回去后得好好审审这个家伙。”
……
军统总部,戴笠办公室。
“戴先生,我这可算是正式完成任务,回来复命!”
此时的孟绍原得意洋洋,意气风发。
从美国一回来,就把大木妥辅给抓了。
虽然没有能够抓到益山虎太郎多少有些遗憾,但那也是早晚的事。
“孟绍原,你了不得啊。”
戴笠冷冷说道:“你现在本事是越来越大了,私封什么巡视专员,还竟然胆大包天到拿我做诱饵,你是想造反吗?”
“不敢,不敢。”
孟绍原倒也不怕,自己这次立了一个不小的功,戴笠顶多就是骂自己几句,吓唬一下罢了。
他都已经习惯了。
“孟绍原,你还记得和我立的军令状吗?”戴笠忽然问道。
孟绍原早就防备着这点了:“当然记得,戴先生,职部说抓不到益山虎太郎,也一定能够抓到大木妥辅,职部这不是把人给你带来了。”
“谁?”
“大木妥辅!”
戴笠“哦”了一声:“前日特昆明特务机关机关长。嗯,抓到了他,也是不小的功劳啊。好了,把人交给我,你走吧。”
“哎,哎。”孟绍原美滋滋的:“人我已经交给毛主任了。”
“什么人?”万万没想到,毛人凤冒出来这么一句。
孟绍原一怔:“大木妥辅啊。”
“谁?”
毛人凤一摊手:“我什么时候见到过大木妥辅啊。”
“毛主任,我不是把人交给你的啊,你可不……”
孟绍原勐然醒悟,看了看毛人凤,又看了看戴笠:“戴先生,不带您这样的啊,您这不是耍赖吗?”
“对付你这样的无赖,有什么耍赖不耍赖的?”
戴笠漫不经心说道:“孟绍原,你自己立下过军令状,现在除了几只小虾米,有价值的对象一个没有,你自己说吧,怎么办!”
孟绍原瞠目结舌。
以无赖之法还之无赖之身?
这军统上上下下怎么都被自己给带成无赖了啊?
“成,好的不学学坏的。”
“你说什么?”
“我说我栽了,彻底栽了。”孟绍原愁眉苦脸:“您说吧,戴先生,您要我做什么,我最不就得了,用得着用这么无赖的办法吗?”
“对你这样的人,自然是要无赖之道。”戴笠脸上稍稍露出一些笑意:“我要你去香港。”
“香港?”
戴笠收起笑容:“有任务给你。”
“戴先生说。”
“香港沦陷,大批名流滞留香港。”
戴笠缓缓说道:“各方努力,陆续营救出了不少。只是在香港沦陷的时候,香港总督高级顾问礼查森爵士夫妇没有来得及撤退,不幸落入倭寇之手,至今已有一年有余。”
这倒也没什么稀奇的。
1941年12月25日,港英当局向侵华日军投降,繁华的“东方之珠”陷入无尽黑暗。由于当天恰是西方圣诞节,因此史称当日为香港的“黑色圣诞节”。
当时,大批爱国人士、权贵官僚都滞留在了香港。
各方都在积极营救,工党接应出了大批的爱国人士,但在国党方面,进展迟缓,迟迟没有实质性的营救行动。
戴笠继续说道:“礼查森爵士在英国很有地位,中英成为盟友之后,与我方商讨,是否有营救礼查森爵士之可能,其意愿之强烈,非描述能够说明。
目前,这个任务交给了我们,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把礼查森夫妇从香港救出来!”
“这个什么爵士现在情况如何?关在哪里?”孟绍原问了句。
“一概不知。”
好,好。
啥情报都没有,怎么去营救啊?
可还没等孟绍原继续问,戴笠又说道:“这是第一个任务。第二个任务,我香港潜伏高级特工聂方玉于日前不幸暴露,夫妻二人受尽折磨,坚贞不屈,惨遭日寇杀害。
他们夫妇留下了一个孩子,今年只有两岁,也落到了日本人的手里。你这次去日本,在情况许可的前提下,我希望你能够将他们夫妻的孩子带回来。”
什么?
救一个两岁的孩子?
孟绍原正想询问,却发现毛人凤对他眨了眨眼睛,这才把话重新咽回到了肚子里。
戴笠的话还没结束:“第三个任务。”
“啊,还有任务?”
“你别急,听我说完。”戴笠也不管对方的反应:“你从香港回来,在广州逗留一段时候,由你指挥军统广东站,干掉陈耀祖!”
“哪个陈耀祖?”
“汪精卫的妻弟,伪广东省高官陈耀祖!”戴笠目光如炬:“有困难没有?”
“困难?什么困难?”孟绍原双目无神:“不就是要先救出一对爵士夫妇,然后救出一个两岁大的孩子,再干掉一个伪高官?
简单啊,太简单了,简单的不要不要的。”
“好!”
戴笠还没说什么,孟绍原已经抢先说道:“毛主任,咱们牢房有舒服一点的不?”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要不是戴笠在这里,孟绍原就要一蹦三尺高了:“您和我开玩笑吧?三个任务,哪个不是难如登天?您要我一个人去完成三个任务?
我没这个本事,您抓我吧,您枪毙我活埋我,我死而无怨。您这不是派我去香港,您这是要我去送死啊?戴先生,我还是进大牢去好些!”
说不去就不去!
开什么玩笑啊!
这是人做的任务吗?
香港?
那是敌占区。
自己人生地疏,出了门往哪拐都不知道。
救人?
回来的时候还要顺带刺杀一个伪高官?
戴局长、戴老板、戴先生,您这玩笑和我开大了吧?
自从加入军统,孟绍原完成过很多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唯独这次不行。
三个任务,孟绍原一个能够完成的把握都没有。
戴笠的脸色阴沉下来:“你真的不去?你不怕军令状吗?”
“不去,说不去就不去!”孟绍原态度坚决:“你判我刑,杀我脑袋,都行,就是不去。完不成任务丢人事小,耽误了党国大计事大!”
“完不成任务丢人?”
戴笠好像听出了什么:“孟绍原,地表最强特工,没有你完不成的任务,现在一再推卸,你是爱惜自己羽毛,生怕砸了自己招牌吗?”
“不是,戴先生您误会了。”孟绍原不暇思索说道:“我有屁的名声招牌,实在是职部思来想去,这次任务太重大了,职部没有丝毫成功把握。”
“你!”
戴笠怒容满面。
眼看着就要发作,戴笠却忽然叹息一声:“绍原啊,我知道这次的任务的确困难,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让你去冒险的。”
完了,完了。
戴笠太了解自己软肋了,吃软不吃硬。
不行!
孟绍原心里发誓,这次无论如何不能心软。
这任务是人做的吗?
戴笠继续说道:“营救礼查森爵士夫妇,事关中英盟友前途。日本攻占香港之前,礼查森的妻子重病,他必须留在香港照顾,所以不幸落到了日本人的手里。
英国政府屡次设法营救,都以失败而告终,不得已,他们通过美国方面和我们取得联系,请求我们务必救出爵士夫妇,为此,英国方面承诺给我们政府极大利益。”
说到这里,戴笠略缓一下:“至于聂方玉烈士夫妇的孩子,哎,算了,救不出来也就算了。”
奇怪,戴笠明显话里有话,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啊?
随即,戴笠的口吻又变得严厉起来:“至于陈耀祖,汪精卫之妻弟,叛变投敌,出任广东省伪高官之职,罪大恶极,这是上面指示要杀的大汉奸。
绍原,你是行动处处长,统管军统全国各处行动,我也知道你没必要次次都上前线。这些年你立的功劳够多了,不勉强你,不勉强你。”
他笑了笑:“好了,你回去吧。这三个任务,我亲自去香港完成吧。”
要命了。
孟绍原脑袋疼。
什么都不吃,就吃你这一套。
你还亲自去香港执行任务?
孟绍原一脸苦相:“戴先生,我服了,我服了。您还亲自去香港,但凡有个闪失,我就是不忠不孝不义之徒。我去,我去还不成吗?”
戴笠:“我去,我去。”
孟绍原:“还是我去吧。”
戴笠:“不,不,你辛苦了,我去。”
孟绍原:“那您去。”
戴笠脸色一沉:“姓孟的,你当我这是什么地方?你刚刚接了任务岂有反悔的道理?”
“戴先生,等抗战胜利了,咱们俩到北平天桥撂地摊说相声去,一准能够红了。名字我都想好了,叫德晕社。”
孟绍原哭笑不得:“我去也可以,不过我有几个条件。”
“你说。”
“您刚才也说了,我是行动处处长,统管全国各地行动,不管是在香港还是广东,我有权指挥军统一切人枪。”
“这个自然不必说,你本来就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行动,当当机立断,决不可犹豫,因此所有行动,我都无需汇报。”
“批准了。”
孟绍原迟疑了一下:“您也知道,我做事向来没有章法,想到什么是什么,闯点祸在所难免,您可不能秋后算账,动不动就砍我的脑袋。”
戴笠没有丝毫犹豫:“这次不管你闯多大的祸,我都不和你计较。”
孟绍原本来还想说点什么,想想还是算了吧。
这任务怎么进行,现在自己一点头绪也都没有。
走一步看一步吧。
戴笠拿起一份卷宗:“全部的资料情报都在这里了,绍原,你随时可以出发。”
“成啊,那我先回去准备一下。”
“孟处长,我送送你。”
毛人凤殷勤的把孟绍原送到了办公室外。
孟绍原停住脚步:“毛主任,你老实告诉我,那个聂方玉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事啊,告诉你也无妨。”
毛人凤朝办公室那里看了看:“聂方玉,是戴老板在衢州联合师范的同学。民国成立那年,戴老板率先响应革命,带头剪掉辫子,还帮着别人剪,在学校里引起轩然大波。
校方怕事情闹大,就要开除戴老板,结果,是聂方玉联合全校同学,上书反对,并且还以罢课威胁,迫使校方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想法。
可那个校长不是个东西,趁着晚上,找了几个流氓要解决掉戴老板,又是这个聂方玉及时发现,救下了戴老板,甚至还为他挨了一刀。
后来,戴老板在力行社掌权后,想要拉着他的老同学一起干,报答当年之恩,但是聂方玉对这行毫无兴趣,而是去了香港。
抗战爆发之后,他主动找到了戴老板,要为国家做事,戴老板大喜,要让他来重庆,聂方玉却断然拒绝,你知道他对戴老板说什么吗?”
聂方玉说的是:“雨农,我来重庆做什么?享福吗?我是一心想要救民族的。你给我安排前线工作吧。”
戴笠无奈,让他留在香港,充当潜伏特工。
聂方玉结婚结的晚,日军进攻香港,他的新婚妻子刚为他生了一个孩子。
戴笠急令聂方玉撤退到重庆,但再次被聂方玉所拒绝。
他在给戴笠的电报里说道:
“倭寇攻港,正是我辈报效国家之际,岂能因私恩,而弃任务于不顾?倘弟有失,请兄照顾吾儿,吾死而无憾矣。”
日寇占领香港,聂方玉传递出来大量情报,为了工作,他甚至还发展自己的妻子董巧巧为军统特工。
随后,他们夫妻暴露,被日寇所抓获。
戴笠得知后大惊,设法营救,但却始终无法。
聂方玉夫妇始终坚贞不屈,在受尽折磨后,康慨殉国!
“聂方玉夫妇,不得了!”
毛人凤说到这里都忍不住竖了一下大拇指:“日寇当真是用尽酷刑啊,夫妻两个没一个低头的。
行刑当日,夫妻相视而笑,他妻子董巧巧说,我们生能同欢,死能同椁,幸甚幸甚。
聂方玉说,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此去黄泉,来生报国!”
好汉!
侠女!
孟绍原心里大声赞叹。
“戴老板知道他们夫妇殉国后,呆呆的在办公室坐了整整一个晚上。”
毛人凤叹息一声:“那时候你在美国,不知道这些事。戴老板刚才为什么欲言又止?因此救聂方玉的孩子那是私事,戴老板也不想强求你。
孟老弟,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能不能办,你自己看着吧。”
“我刚才是不知道,所以断然拒绝。”孟绍原哪里还有迟疑的:“这样的好汉侠女,如果连他们的孩子都保不住,我他妈的还是个人吗?”
“成,我服了!”毛人凤接口说道:“孟老弟,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任务,真正的也只有你能够完成了。”
“得,您别拍我马屁。”孟绍原一声叹息:“这任务能不能完成,我还有没有命回来,那都难说得很。”
……
这是个让孟绍原头疼无比的任务。
不,是三个任务。
要把一对外国夫妇和一个孩子救出来。
怎么救?
他们可是在日本人手里啊。
难道自己直接跑到日本宪兵司令部,彬彬有礼的说:
“哟,麻烦您,把人交给我,我这好回去交差呢。”
“早晚有一天,我真跑到天桥说相声去。”
孟绍原忽然恶狠狠的说了一句。
“还有让你那么犯难的任务?”
吴静怡手里晃动着一杯红酒:“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孟少爷都为难了?”
“我的静怡姐姐,没法做。”孟绍原翻看着卷宗:“从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礼查森夫妇被关押在了一所单独的房间里,除了允许他们上教堂,平时不能出门。
我要营救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在他们上教堂的时候,可他们身边的日特怎么办?
聂方玉夫妇的孩子,叫聂敏轩。两岁大的孩子,目前交给了一个日本女人领养。我还得去当一回人贩子。
靠,日本女人?真要那么好救,戴老板早就派人去把孩子抢回来了。我估摸着啊,难。
就算我顺利的把礼查森夫妇和孩子都救了出来,怎么带出香港?两个老家伙加一个孩子啊。”
孟绍原的一个脑袋有三个那么大了。
把卷宗翻到后面:“至于杀陈耀祖,好像倒要简单一些,情报上说,这家伙有时并不乘汽车,不带卫士,穿便衣,携妻子,逍遥市内,一如平民。
有人劝他防备些,有意思,你猜他怎么说?”
“我不害人,人必不害我。而且能如我者,世有几人,是害我适以害人,亦不啻自害。世无自害之人,则亦无害我之人。既无害我之人,我又何必防其害我?”
孟绍原念了陈耀祖说的话:“呸,他妈的,当个汉奸,还是个大汉奸,弄到一脸正气的样子。这家伙怎么能没皮没脸到这种程度?
要真像他说的那样,他一点防备都没有,戴老板也不至于派去再去广东进行刺杀。我看,十有八九陈耀祖是故作姿态,实际上怕死的要命。”
看到孟绍原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吴静怡笑了:“你急了是不是?三个任务,你怕完不成,丢了你的脸面。”
“是啊,我是怕丢脸。”孟绍原也不否认:“我觉得我有偶像包袱了。”
“什么包袱?”
“偶像包袱,就怕把自己不好的一面让我的粉丝们知道?”孟绍原一本正经地说道。
“粉丝?龙口的粉丝比较好吃。”吴静怡嗤之以鼻:“你还有不好的一面?你身上不处处都是缺点?”
我靠!
孟少爷反正皮厚,也不在乎:“出卖聂方玉夫妇的,是个叫徐文的叛徒,他妈的,我琢磨着,这次去香港能不能捎带手把他也解决了。”
吴静怡被吓了一跳:“少爷,你本来就有三个任务在身,你还嫌不够,还给自己多安排个任务?”
“我这人就是这样,老子就见不得叛徒。”孟绍原恶狠狠地说道:“有机会解决,我绝不放过。”
忽然,他变得愁眉苦脸起来:“你知道我现在最担心什么吗?”
吴静怡摇了摇头。
“粤语。”
孟绍原叹息一声:“不管是广东还是香港,他们说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懂啊。”
吴静怡嫣然一笑。
少爷就是少爷。
人家是担心任务怎么完成。
他倒好,担心听不懂当地方言。
她这一笑要命了。
她晃动着白生生的小腿,本身就够诱惑人的了。
再这么一笑?
什么任务不任务的,全都被孟少爷抛到了一边。
把卷宗一扔,站起身,一把就横抱起了吴静怡。
……
“洒洒水啊。”
“长官,你在说什么啊?”
“广东话,不懂啊?”一早起来,孟绍原早就把什么任务抛到脑后:“李之峰,你就说,咱这广东话标准不?”
什么广东话啊?
李之峰反正也听不懂。
不过为了避免长官找茬,李之峰还是一竖大拇指:“太正宗了,我还以为您本身就是广东人呢。”
你以为拍马屁少爷就会放过你?
少爷慢条斯理问道:“李之峰啊,你会广东话不?”
“我?当然不会啊。”
李之峰才说完,孟少爷脸色一沉:“岂有此理,身为特工,各地方言都要懂一些,你平日里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怎么就不抓紧时间多练习一下广东话?
太气人了,我决定,扣你一……”
“长官,您不能找到一只羊死了命的薅吧?”
李之峰赶紧大声叫屈:“我好歹也是您的老人,您的近卫,您的佞臣,您把我薅秃了,有什么好处啊。”
“他妈的,什么佞臣?难道我是昏君?”孟绍原都笑了出来:“我不薅你羊毛,我难受啊。”
“您换个人啊!”李之峰这样子像极了奸臣,悄悄凑近说道:“我觉得丁文瑞不错啊。”
“啊,对啊,他存了不少钱了。”
就听到孟绍原笑眯眯地说道:“小丁啊,你刚才为什么左脚先迈进大门啊!”
1941年12月25日,港督杨慕琦到半岛酒店会见日军代表签署投降书,香港正式沦陷。
日本人占领香港后随即成立军政厅,将所有货仓、银行户口及保险箱全部冻结。
这等于是直接掠夺了港人的资产!
为掠夺更多的资源、财富,日本统治香港后在没有任何储备金的情况下,发行一种不断贬值的“军票”取代港币,强购大量物资、物品运回日本。
在日军的占领下,各种物资严重贵乏,民不聊生。
1943年开始定额配给粮食、砂糖,每日只能排队购买6两4钱米粮,后来再减少,三分之一的巿民吃不饱只能以木茨粉及番薯充饥。
香港沦陷之前,一角多港币就可以买一斤大米。
到了1943年,200元军票才能换一斤大米。
当时4元港币可以换1元军票,相当于买一斤大米需要八千元港币。
物资飞涨之高,甚至超过重庆。
日军更将全香港的货运公司货仓和货物全部霸占,将巴士、的士和货车等充公,作为军用物资。
同时,将九龙城一带的住所拆毁,用来扩建机场。
粮食短缺,加上住所被毁,日军又实行“归乡政策”,大量香港市民被驱逐回内地。在徒步回乡的路上,很多人饿死、病死。
香港沦陷之前,香港人口160万。
到1943年初,香港人口锐减到120万,而且还在进一步减少。
更有甚者,日军在港设立多间慰安所,很多花季少女被日军掳去,惨遭凌辱。
日军又在市区设立赌场和烟馆,鸦片重新进入香港,给香港造成了沉重的打击,很多人无家可归,露宿街头,日军竟然在夜晚放狗将他们咬死,
就在今年初,日军在坚尼地城附近竟然放狗咬死了10名无辜华人妇女。
这就是被日本人残暴统治下的香港!
对于进入香港的人,日军检查的非常严格。
只要觉得你有问题,日军会立刻连人带财物扣押。
这样等于是直接的抢劫!
香港,这座曾经的东方明珠,现在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
码头那里,大队的日本宪兵带着狼狗,虎视眈眈的监视着每一个从轮船上下来的人。
尽管香港变得如此恐怖,进入香港的人大幅度的减少,但越是这样,却反而越蕴藏着大量的机会。
尤其是来自各地的走私贩子、鸦片贩子,沦陷下的香港,对他们来说,却反而变成了一座天堂。
日本人对这些人心知肚明,但并不准备过多干涉他们入港。
因为,在日本人的眼里,他们都是一棵棵的摇钱树。
他们在当地是需要纳税的。
这笔钱,自然就落到了日本当局的口袋里。
比如,一进入香港,在经过检查批准入港后,就先要交十元港币的“土地税”。
只接受港币、同等值的日元、英镑,拒绝接受日本当局自己发放的军票。
然后住店要交“住店税”,做正当买卖要交“商业税”,走私贩·毒要交“特别交易税”。
林林总总,就差睡觉的时候交“睡眠税”了。
中野少尉傲慢的站在那里,用居高临下的眼光审视着每一个进入香港的人。
他的身边,坐着一只眼光凶狠的大狼狗,就等着主人一声令下,便可以扑倒一个无辜者,张开血腥的巨口疯狂撕咬。
就在昨天,他抓到了一个香港抵抗组织的成员,也就是这条大狼狗,把这个“暴乱者”活活的咬死了。
此时,三个人引起了中野少尉的注意。
两个跟班他毫无兴趣,走在前面的那个人却不得不让中野少尉多看了几眼。
岁数也看不出,总之不大,留着仁丹胡,戴着眼镜。
主要是他穿的西装。
很合身,这是其次。
领口特别小,而且整件西装,只用了一粒纽扣。
袖口没有纽扣,甚至没有上衣口袋。
这是独一无二的日本款式西服。
本来,日本制造的西服,和欧美国家的基本一样。
但是战争爆发之后,日本政府提出节约每一分的资源支援前线。
因此,西服也被改良过了。
用来美观防磨损的袖口纽扣没有了,被认为没有实用价值的上衣口袋也被取消了。
这些节约下来的布料纽扣,都可以提供到军用物资方面。
即便这样,这种不伦不类的西服,在日本的产量极少,只有权贵阶层才能拥有。
毕竟,西服可不是必需品。
中野少尉亲自走到了那人面前:“欢迎来到香港,阁下。我是中野日向,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一句“阁下”,已经充分说明,中野少尉知道这人来历不简单。
“中野阁下,谢谢。”
这人操着一口流利的带着京都口音的日语:“我是赤木刚宪。”
说着,他掏出了自己的名片。
中野日向恭敬的接了过来。
赤木商社的总经理。
赤木刚宪随即说道:“打开行李,给中野阁下检查。”
“啊,不必了。”
中野少尉才说完,赤木刚宪的手下已经打开了随身行李。
掀开上面的衣服,下面齐刷刷的放着一块块油纸包的东西。
鸦片!
中野日向一看便知道了。
“可以了,阁下。”中野日向一看便笑了:“大日本帝国的子民,是不需要检查的。”
“不,这是你的职责所在。”
赤木刚宪表现得如同一个贵族一般那么有风度:“太多的支那特工,给我们不断的增加麻烦,您是帮我们守住香港第一条防线的勇士!”
他看了一下时间,也是一块日本产的手表:“那么,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好的,赤木阁下,下次见。”
……
轿车停下。
羽原光一打开车门走出。
“羽原阁下。”
中野日向急忙迎了上来。
羽原光一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在码头扫视了一圈,然后才说道:“有什么特别情况吗?”
“没有,阁下。”
中野日向大声回答道:“一切正常。”
“中野少尉,这里是进入香港的第一道防线。”
羽原光一看起来却一点也不轻松:“每一个进入香港的人,不管是支那人还是日本人,都要详细盘查。”
“哈依,日本人也需要?”
“是的,有的时候日本人不一定是真的日本人,至少我就知道有这么一个!”
香港,半岛酒店。
这里,所有的港人都见证过一段屈辱的历史:
港督杨慕琦就是在这里签署的投降书。
“赤木刚宪”,孟绍原进了房间,坐下,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疲惫。
黑暗。
从进入香港的第一分钟开始,他看到的只有无尽的黑暗。
他不知道在沦陷的这段日子里,香港人是怎么艰苦熬过来的。
初来香港时的那份兴奋,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李之峰和丁文瑞一样也是如此。
他们都是第一次来香港。
早就听说过香港的繁华不逊色于上海。
可是只有实地一看,哪里是这么回事?
“这里,还不如重庆呢。”李之峰滴咕了一声。
“是啊,和咱们在上海的时候也不一样。”孟绍原也有一些无奈:“当时咱们在上海,好歹还有一个公共租界可以活动,香港?到处都是日本人的势力啊。”
其实,心里是早有准备的。
如果这次的任务简单的话,戴笠也不会把自己派到香港来了。
“走!”
孟绍原振作了一下精神:“接头去!”
……
丁记餐厅。
自从香港沦陷,大量的餐馆倒闭。
港人连基本的生活都无法维持,哪里还有闲钱进餐厅?
可为了所谓的在日本当局统治下所谓的“繁荣”,日本人强迫一些餐厅必须开业。
哪怕一整天一个客人也没有。
而且还必须每个礼拜都要交“营业税”。
这是把人往死里逼。
丁记餐厅就是倒霉蛋之一。
伙计厨师都被遣散了,就留下老板一个人。
反正也没客人。
真要老天开眼,来了一个客人,老板排骨丁就把伙计厨师的活一个人都兼了。
反正也没人会来挑剔你的口味。
今天,老天还真开眼了。
真有客人来了。
排骨丁赶紧迎上。
问题是,他的一口粤语,李之峰那是半句也都听不懂。
他也不多说,拿起茶碗,把茶碗盖取下,放在了茶托盘上,又拿过一只快子,架在了茶碗上。
排骨丁一看面色一变,左拳朝上,右掌拖着左拳,低声问道:“贵客从哪来?”
僵硬之极的官话,让李之峰勉强能够听懂一些,他也同样低低说道:
“不从东来不从北,弟从西南拜狮头。金字招牌传百年,如今美名扬四海。”
排骨丁接口道:“高僧百有二十八,一双草鞋保太平!”
这是他说出了自己的身份,是香港洪门里的联络官“草鞋”。
明末,西鲁族人入侵中原,一百二十八名和尚和四名平民联手抵抗,因为多穿草鞋,故而得名,又叫“九底”。
“草鞋”负责内外联络事物,交游广阔。
李之峰又说道:“梁山好汉百有八,只有都头执红棍!”
水浒一百单八将里,只有武松武都头执掌红棍。
这是香港洪门里的行事官,十二底,金牌打仔!
不光如此,李之峰还双腕一交叉。
好家伙,这是众四二六里最能打的双花红棍啊!
其实,李之峰的长官孟绍原是青帮小太爷。
青帮的创始人是天地会的几个骨干,而天地会是清朝的一个组织,它的别名叫做洪门,洪门的宗旨是灭清复明。
所以,总得来说,青帮在江湖上的地位是要比洪门低一些的。
但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彻底改变了这两大帮派的关系。
青帮被清朝招安了,这样一来,洪门的人就认为青帮的人是叛徒,说好的一起复明,结果青帮的人都归顺清朝了。
这算是历史遗留问题,两帮这样关系一直顺延到了之后。
在杜月笙掌管青帮的时候,就和三合会产生过一次很大的冲突,这件事在江湖上有些传说。
三合会就是洪门,在清朝时,洪门被清朝政府追剿,为了活命,洪门这个名字便改成了三合会,“三”代表洪左边的三点水,合则和洪右边的共相通。
后来洪门去上海发展,和杜月笙起了冲突,杜月笙最早看在同门还忍让。
可到了后来,洪门开始触犯到了杜月笙的核心利益,杜月笙忍无可忍,只说了三个字:
“平了他!”
三个字,让洪门在上海的势力被一锅端。
直到杜老板没了以前的威风,准备去香港谋生时,洪门,也就是三合会的人可算是抓住了机会。
三合会在香港的势力很大,杜老板现在去养老可谓是羊入虎口。
可在这风口浪尖上,有一号大人物却主动出面保住了杜老板,他的名字叫李裁法。
在李裁法过的最不如意的时候,他曾向杜月笙寻求帮助。
杜月笙那个时候就是一个非常有格局的人了,他二话不说,拿出一笔钱就资助了李裁法,没想到这个决定却在为他在香港的稳定埋下了伏笔。
李裁法得到那笔钱之后,便逐渐在上海有了自己的住所。
在杜月笙的帮助之下,他也娶到了老婆。生活一片美满,但此时的他很明白一个情况,上海已经是各种势力分立存在,张啸林,黄金荣等等人支配了上海。
他深知在此处发展不易,所以他一直在等待个机会。
1937年,抗战爆发,上海发生了淞沪会战,在一片战乱中,他盯紧了十分具有发展潜力的香港,之后他便来到香港开始了自己的发达之路。
他对杜月笙一直是心存感激的,所以杜月笙到香港后,李裁法一声令下,谁敢对杜老板,就是和我李裁法过不去。
三合会的人再不敢去招惹杜月笙。
香港沦陷前夕,杜月笙和李裁法一起去了重庆。
孟绍原这次来香港,特意通过杜月笙见到了李裁法,把三合会的规矩暗号全部学会。
为了让孟绍原在香港行动便捷,李裁法还特意给了他个四三八二路元帅副山主的名头。
李之峰是四二六双花红棍,丁文瑞是四一五白纸扇。
排骨丁此时一听双花红棍都到了,知道后面必然还有大人物,当下哪里敢怠慢: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换个地方。可日落前日本人的命令不敢打洋。”
“你安排。”
李之峰不紧不慢说道:“这里负责的是谁?”
“二路元帅先锋官,本家姓杨,人号华波。”
军统局香港站站长,杨华波!
李之峰点了点头:“开香堂,迎二路元帅副山主!”
(香港影星李子雄,演过一部电影说的就是李裁法的,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看一下。)
开香堂,迎二路元帅副山主!
这让孟绍原觉得有些滑稽。
李之峰是打前锋的。
必须要确定万无一失,才能让长官出现。
可这不是军统接头。
这分明是帮派在那对江湖切口啊。
香港沦陷,军统迅速转到地下活动。
香港的帮派组织,也遭到了沉重打击。
而且还面临着重新洗牌的局面。
之前三合会下第一大堂口,“白面书生”温贵执掌的“和安乐”开始没落。
在戴笠的指使下,军统迅速开始整合三合会。
一个是在香港负责的杨华波,成了三合会的二路元帅先锋官。
还有一个,是负责潮汕地区帮派组织的军统特工向前。
这向前后来的两个儿子那可是大名鼎鼎。
一个是向华强,一个是向华胜。
而在香港的杨华波,则开始重组“和胜和”,准备取代“和安乐”的位置。
孟绍原自己都没想到,居然能和“和胜和”的大老见面。
而且这人,还是自己的手下。
嗯,等去香港的时候,有机会得见见向前。
眼下倭寇占领香港,杨华波又是军统香港站站长,所谓的开香堂,自然没办法搞得隆重。
再说了,他们可是军统秘密特工见面,不是帮派讲数。
“军统香港站站长杨华波。”
“军统特别督导专员李大峰。”
简短的仪式后,两个人自报家门。
一听长官说他叫“李大峰”,李之峰很是不屑的撇了一下嘴。
李家要有这个大哥,那真正是家门不幸啊。
“我是叫你杨站长呢,还是叫你杨二哥啊?”
孟绍原忽然莫名其妙的说了这么一句。
杨华波是个聪明人,一听便明白了。
这是在提醒自己的身份。
他是军统特工,不是帮派老大。
李大峰?
军统高层没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啊?
想来也是化名。
不过,这是戴老板亲自给自己发的电报,说有督导专员要来香港,香港站所有特工一律由其指挥。
戴老板亲自下令,这个“李大峰”的来历恐怕不小。
杨华波不敢怠慢:“职部是家里人,长官叫我华波就行了。”
聪明。
戴笠派出来独掌一方的人,都不简单。
一个“家里人”,一个“长官”,已经很好的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而且孟绍原挂的是“督导专员”的名头,真实身份杨华波根本不知道,却一口一个“职部”。
那是从一开始就摆低了自己的身份。
“长官,喝茶。”
还好,杨华波说的不是粤语,要不然孟绍原那是真正的鸡同鸭讲了。
“汇报情况吧,直接找重点。”孟绍原开门见山说道。
“是,长官。”
杨华波毕恭毕敬说道:“礼查森爵士夫妇,被关押在铜锣湾,是港岛的铜锣湾,不是新界的。”
“我知道。”孟绍原脑子一秀逗顺口说道:“扛把子陈浩南。”
“谁?”杨华波听得一头雾水。
他妈的,铜锣湾这名字听起来太亲切了,自己怎么顺嘴就说出来了?
孟绍原急忙掩饰:“我们的一名秘密特工,代号‘扛把子’。”
原来如此,杨华波这才恍然大悟。
他也不觉得奇怪,不光在香港,在其它任何沦陷区,都有当地站长区长不知道的军统局秘密特工存在。
杨华波继续说道:“我们试着营救几次,但因为日本人监督甚严,全部没有成功,还搭进去了一名特工。”
“怎么回事?”
杨华波立刻说道:“礼查森夫妇每个礼拜都要去铜锣湾的教堂,我们认为唯一成功的办法就是在教堂动手。
因此我们先秘密潜伏教堂,准备等到他们做礼拜的时候营救,谁想到,日本人在礼查森夫妇进来之前,就仔细搜查了教堂。
他们对教堂里的每个人都了如指掌,发现了陌生面孔之后,立刻逮捕,致使我们的营救计划失败。”
本来,孟绍原也准备从教堂方面寻找突破口的,现在看起来这一计划已经可不行了。
“至于那个孩子?”杨华波苦笑一声:“他由一个叫真屋贵子的女人抚养。真屋贵子,二十八岁,丈夫战死,没有子女,一个人独处。
本来我们以为要对付这样一个女人,轻而易举,没想到这根本就是一个陷阱。在我们准备动手的那天,立刻遭到了伏击,损失惨重。”
孟绍原没有做声。
其实,从他接到任务的那一刻开始,就知道这是一个陷阱了。
日本人又不是傻子。
他们肯定知道军统方面会全力营救聂方玉烈士夫妇的孩子,怎么会放心的把聂敏轩交给一个女人单独带着?
就故意露出破绽,等着军统方面上钩呢。
杨华波面露难色:“这两个任务,戴老板交代职部做过,可惜职部无能,一个任务都没完成。”
废话,要真是那么简单,戴笠会把自己派出来?
“没必要自责,我来就是和你一起解决问题的。”孟绍原也没过多责备:“不光聂敏轩是个陷阱,礼查森夫妇也是陷阱。
他们对礼查森夫妇不杀不放,摆明了知道我们一定会设法营救,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了。”
“为了营救礼查森夫妇,我们牺牲被俘了不少特工了。”杨华波忽然愤愤不平说道:“他是英国人,咱们费力的营救,损失那么大,可是英国方面呢?”
孟绍原立刻留意起来:“怎么说?”
“香港,一样有英国潜伏特工。”杨华波冷笑一声:“他们发展了不少华人为他们效力,在香港负责指挥的,是一个叫弗劳尔的,我和他接触颇多。
不光如此,我们还合作过几次。每次有功,他都抢。一出现危险,跑的最快的就是他。而且这家伙,处处把自己当成我们的顶头上司。
他妈的,我们是军统的,英国人什么时候可以指挥我们了?最气人的是有一次,我们找到了一个机会,准备强行救出礼查森夫妇。
我和弗劳尔商定好了计划,由我们主攻,他们负责协助。没想到等计划开始后,弗劳尔的人根本就没出现,我们白白损失了四名特工啊!”
孟绍原却不紧不慢说道:“英国人是盟友,他们恐怕有难言之隐呢?”
李之峰笑了。
长官那是什么德行?
弗劳尔这家伙恐怕到倒霉了!
孟长官那是什么人啊?
别人怕洋人,他可不怕。
不但不怕,但凡在洋人那里吃了点亏,他是变本加厉的要赚回来。
谁敢欺负他的手下?
不管你是美国人英国人还是哪国人,一律十倍偿还。
这在上海的时候他便已经如此了。
现在出了一个什么弗劳尔?
这么一个德行?
你不是自己找死那是什么?
别看现在孟长官一副若无其事,甚至还帮洋人说话的样子,其实,他心里恐怕早就在那里盘算着怎么对付这个弗劳尔了。
李之峰那是心知肚明。
杨华波却有一些失望。
原以为这位专员能帮着自己,没想到,和其他官僚一样,看到洋人就害怕。
不过心中不满归不满,“李大峰”毕竟还是长官。
此处又是沦陷区,他这种反应也是情理之中,随他去吧。
弗劳尔?
孟绍原心里冷笑一声。
你他妈的敢让自己的手下去送死?
既然少爷来到香港了,那就有得是收拾你的机会!
他也不动声色:“说下香港三合会的情况。”
“是。”
杨华波接口说道:“香港最大的堂口之前是和安乐,以前是安乐汽水厂,是胜和帮的一个堂口,后来改名叫安乐堂。
宣统元年,‘黑骨仁’从广东到香港召开洪门大会,来港后发现此地社团林立,虽然都称为‘洪门’。实际上是各自为政,有的甚至还互相残杀。
黑骨仁在大会上就提出‘以和为贵’,所有堂口都在前面加上一个‘和’字,因此安乐堂就变成了和安乐。”
咦。
孟绍原忽然想起,有部电影就叫‘以和为贵’。
1921年,温贵加入了和安乐,在短短的三年内,温贵让和安乐从一个不入流的小社团,一跃成为全港势力最强的社团之一!
温贵虽然外号“白面书生”,要说武力也就与常人一样,要说文采实质上也不怎么样,但他胜在一颗强大的野心,内心充满向上爬的强烈欲望。
在温贵的带领下,和安乐改名为速成为了香港的第一大帮派。
香港沦陷之后,香港帮派大洗牌,和安乐开始没落。
“和安乐虽然没落了,但究竟以前底子还在。”杨华波继续说道:“目前它和和胜和、和合图,为香港三大堂口。
日本人占领香港之后,眼光也盯到了这三大堂口,但老实说,这些堂口老大还是有些爱国骨气的,明里暗里都拒绝和日本人合作。
日本人杀了一批,看还是没有起效果,于是找到几个软骨头,成立了一个叫‘和义兴’的堂口,堂主盛高阁。
名义上,他们说自己是香港最老资格堂口‘福义兴’的延续,其实他们和福义兴哪里有半点联系。
日本人给他们提供武器资金,还从广东调集了一批伪军加入,让和义兴一下便壮大起来。
自此,和义兴号称全港第一堂口,根本不把其它堂口放在眼里。到处抢地盘,残杀我们兄弟。
尤其是那个盛高阁,最近放出话来,要改选三合会龙头,他这意思,是想坐上这张位置,这样他就变得更有借口了。”
和义兴?
孟绍原冷笑了一声。
本来,戴笠给了他三个任务。
他又给自己加了一个:
刺杀出卖聂方玉烈士夫妇的汉奸徐文。
现在,他给了自己第五个任务:
干掉盛高阁,瓦解和义兴。
孟绍原都有些觉得自己是不是发疯了。
三个任务,完成一个都难如登天。
自己倒好,把三个任务变成了五个。
自己是不是脑袋出问题了?
孟绍原随即问道:“你整合的和胜和呢?”
“有一些规模,但不及鼎盛时期和安乐的一半。”杨华波坦然说道:“和胜和资格很老,但发展不快,后来风头完全被和安乐夺走。
我奉命整顿和胜和,把堂口上上下下的管事人都换成了咱们自己人,看成是咱们香港站的一个分支机构也不为过。
不过,别说和和安乐比,就算是和义兴,也大有不如之处。”
“和义兴是直接得到日本人全力支持的,你能够做到这般地步已经不易了。”孟绍原也是实事求是说道:“香港沦陷,日人汉奸猖獗,能够活下来是最重要的。
眼下战争频繁,国家混乱,因此这些堂口有很大作用。就算把日本人赶走了,堂口,依旧有存在的必要。”
这个时候的孟绍原,已经把目光盯到了香港的这些堂口上。
他对那些英国人是素来没有好感的。
香港,从来都是中国的领土。
你“租借”了这块地盘,他妈的难道想要霸占着不走?
不但如此,还要在港人脑袋里灌输奴才概念?
醒醒吧,大清已经亡了!
把你们彻底赶出香港,这种大事你家少爷我做不来,可将来给你们添堵捣乱,难道我还不会?
收拾了一下心情,孟绍原吩咐道:“做几件事,尽量把礼查森和聂敏轩的情况弄得再仔细一些。”
“明白。”
“召集和胜和各管事人,明天召开一次会议,记得,要信得过的。我的身份,就是二路元帅副山主。”
“和胜和中,有不少咱们军统的人。”
“也不要公布我的身份。”孟绍原在那想了一下:“至少现在不要。我的身份,目前和胜和只允许你知道。还有,帮我约见一下弗劳尔。”
“什么?”杨华波一怔。
“有困难?”
“困难倒没有。”杨华波很快回答道:“但这个英国人可不好打交道。”
“好打交道,也不用我出面了。”孟绍原澹澹一笑:“和他说,我的身份,是重庆方面派来的秘密联络员,李小峰。”
他妈的。
李之峰心里大是不满。
一会李大峰,一会李小峰,你征得过咱这个正牌李家人的同意没有?
“李小峰?知道了。”
杨华波一说完,孟绍原又说道:“最后一件事,搞清楚那个日本女人真屋贵子的活动规律。对了,她漂亮不?”
“什么?”
杨华波一怔:“我观察过几次,长得还不错。”
得。
李之峰心知肚明,长官这是又准备“牺牲色相”了。
长官不易啊,长官难啊。
既要完成任务,还要牺牲自己。
不过长官咱们商量下,这种困难的事情,以后交给我来做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