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人,不用去管了吧?”
从医院出来,老腊肉便问道。
“管他们做什么?只管开车送我回去。”孟绍原根本就没当回事。
其实,戴笠清楚,就凭这几个人,监视不了自己。
要摆脱他们,太简单了。
戴笠只是在告诉孟绍原一个态度,在重庆,老实一点,不要再惹出乱子来了。
所以,从这一点来看,戴笠对自己还是有信任的。
虽然信任和之前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孟绍原不在乎。
他一点都不在乎。
随你们盯梢。
总之,我想要去做一件事,就算你把整个军统的人都派出来了,我也一样要去做。
“还有件事。”
开车的老腊肉开口说道:“丁文瑞从上海回来了。”
“哦,是吗?”
“是,回来有很长时间了,可能你去石牌的时候他就回来了。”
老腊肉掏出烟给自己点上一颗:“他在上海,成功的接触了王区长身边的内奸。戴局长后来当中嘉奖了他。
丁文瑞呢,也说,虽然是他在上海,但是能够破桉,还主要是远在广东的你,及时给他拍了一份电报,让他才能成功抓到内奸。
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在戴局长对他嘉奖前的两天,我可以很确定,丁文瑞已经回来了。”
“真的能够确定?”孟绍原看着却似乎还并不如何相信。
“是,我亲眼看到的,我拿自己的脑袋担保。”
“我挺喜欢丁文瑞的,真的。”孟绍原居然笑了:“他回来,我去了石牌,他没来见我,也是很正常的。
后来,我从石牌回来,又被立刻派去止江,他依旧没有时间来向我汇报工作,一样正常。
今天嘛,他大约在忙吧,还是正常。他是军人出身,军人嘛,能有什么坏心思呢?更何况,他还和我在缅甸浴血奋战过。”
老腊肉没说什么。
“我烟呢?给我根烟。”孟绍原问老腊肉要了根烟:“前段时候,行动处准备成立单独的情报分析科,我看,丁文瑞很适合当这个科长啊。”
“哟,您这是给他升官了,官升得还不小啊。”老腊肉提醒了一下:“可凭他的资历,再快也不能那么快就当科长吧?
上面审核的时候,就算您的面子再大,那也断然不会同意啊。这根本就是违反组织升迁纪律的啊。”
“不行,我一定要给他升官。”孟绍原却似乎打定了主意:“不批?我直接找戴先生去,我我的爱将升个官哪有那么多的废话?”
“长官,我和您说句心里话行不?”
“你说,哪那么多的讲究?”
“您那,这人就是嘴坏,可心里一点都不坏。”老腊肉看着是在那专心致志看着车子:“你那,只要被您当成兄弟,总是会护犊子。
你的兄弟,你总是会给他们机会,比如这次一样。丁文瑞要是老老实实的去情报分析科,什么事都没有了。可要是?”
老腊肉沉默了一下,还是说道:“长官,这孩子呢,打从进了咱们军统,就一直把您当成偶像。处处都在学你。
但他不懂得人情世故,以尽忠职守为目的。真有那么一天,您饶他一命吧。”
孟绍原用力抽了几口烟。
烟雾缭绕在车厢。
过了许久,孟绍原才说道:“我不会杀他的。不是因为你今天求情了,而是他在缅甸和日本人血战过,他是国家的英雄!
我孟绍原这个人,从来不杀英雄,从来不杀爱国军人!针对我个人,任何事,都还有得商量!”
老腊肉却又是深深一声叹息:“可惜啊,这孩子太固执了。也怪你,你对他的影响,太深了!”
……
终于回到自己家了。
准确的说,也不算是个家。
自从蔡雪菲她们离开重庆之后,之前的孟公馆也变卖了。
孟绍原后来常住的,是宿舍。
还有,安全屋。
然后,又在靠近军统局的地方,租了一套房子。
今天,孟绍原回的就是这套房子。
吴静怡已经准备好了酒菜。
没有特别热情的迎接,也没有什么动听的话语。
就好像一个妻子等到忙碌了一天的丈夫回来的态度。
都是那么的澹然、从容、平静。
“怎么会有人盯梢?”
吴静怡关上了窗户。
“戴老板派的人。”
孟绍原随口回答了一句。
吴静怡一怔。
戴老板?
要知道,在孟少爷去止江之前,还是一口一个“戴先生”的啊。
看来,又发生了什么事了。
“我去止江,止江组组长葛正敏,奉命全程跟踪我。”
孟绍原看着也不怎么在意:“不过,葛正敏这个人还是不错的。”
“戴老板对你还是有疑心的,还是怀疑你和那边有来往。”吴静怡给他倒上了酒:“有个叫石霍的你认识吗?”
孟绍原摇了摇头。
“那边的,叛徒。”吴静怡又夹了一快子菜给孟绍原:“知道很多事情,后来出了点意外,被我找到机会除掉了。”
孟绍原一点都不惊讶,只是“哦”了一声:“前后经过怎么回事?”
吴静怡仔细说了一下:“那封信,是用左手写的。而且对方确定,我看完后一定会烧毁,我也不敢不烧毁,否则有可能给你带来天大的麻烦。
这样,我们想从信上找到是谁写的,也就变得不可能了。而且这人很小心,用的,是普通的信封信纸,军统局里随处可拿。
信封里面左右,我也闻过了,没有任何特殊味道,也无法从写信人的喜好方面查起。”
“这个人,有点意思。”孟绍原喝了一口酒:“这是在救我,但又怕我知道他是谁,为什么?
军统局上上下下谁都知道,只要帮了我的人,一定会有天大的好处,可他这么害怕身份暴露?
能够第一时间掌握如此重要情报的,肯定是戴老板身边亲信中的亲信。算来算去,也就那么几个人啊?”
他在那皱眉想了半天:“郑介民他们,看到我虽然客客气气的,可我们的交情还不到这种地步。
再说了,郑介民也不可能会冒这样的险。好像就一个毛人凤了。”
“毛人凤?”吴静怡也怔了一下:“他凭什么要帮你?就是和你去了石牌一次?”
“不是,毛人凤要报恩,绝对不会用这种方式的!”
“毛人凤要报恩,绝对不会用这种方式的。”
孟绍原沉吟着,说道:“再说了,我对他的恩,也没到以命相偿的地步。如果真的是他,那只剩下了两种可能。
第一,我有毛人凤可以利用的地方,我是他的一枚棋子,关键的时刻,这封信,我这枚棋子他就可以动用了。
第二种可能嘛,我猜,是一种我不知道的可能。”
“什么?”
吴静怡啼笑皆非。
这算是什么话?
什么叫是你不知道的可能?
“有很多种变化。”
孟绍原看着却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各式各样的组合,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这段时候,发生的事情有些多了。”
吴静怡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虽然暂时看起来都被一一解决,但戴老板心里依旧对你有怀疑。
他会继续秘密调查你,一直到找到真凭实据,或者确认你没有任何问题。这次的麻烦才能解除。
绍原,你就听我一次话吧,最近一个阶段低调一些。”
“低调,那还是孟绍原吗?”孟绍原看着却好像一点都不在乎:“太低调了,反而把自己处在了不利的位置。再说了,不要真的把我逼急了。我还有一张王牌!”
吴静怡一怔。
随即她起身,端起一盆水,走到门口。
打开门,倒了水,随即回来,又关上了门。
一切,都非常的自然。
可是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外面的情况她已经了然在心。
“盯梢的人走了,估计要到凌晨才会回来。”
吴静怡重新坐下,声音压得很低很低:“你说的是在上海得到的那批账本吧?你交给戴老板的,是你另外彷造的,真的账本还在你的手里。
没错,你只要拿出这批账本,很多政府要员都会拼了命的保你,可这些账本,是双刃剑。
账本能保护你,也能害了你。你只要一拿出来,那些人就算当时帮你,事后,也一定会把你灭口的!”
孟绍原默默的点了点头:“所以,我心里也害怕。”
他说的很平静,可是,吴静怡真的能够听出害怕。
这些账本,是护身符,同时也是催命符!
“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使用。”
孟绍原振作了一下精神:“你知道它们藏在哪里,万一我出现任何意外,拿一本给戴老板,他一看就会明白了。可你一定要记住,只要到了生死关头的时候才可以使用!”
“我知道了。”
吴静怡明白,这一刻,少爷已经把他的最后的底牌交给了自己!
“好了!”
孟绍原把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我的屁股也好了,咱们,睡觉!”
睡觉,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等醒了再说!
……
快到九点的时候,孟绍原才到了单位。
兴冲冲的敲开了毛人凤办公室的门:“毛主任,毛主任。”
“哎哟,在呢,在呢。”
毛人凤赶紧起身:“什么事?火烧屁股了啊?”
“别说屁股啊,我屁股在石牌受过伤,有阴影。”
孟绍原笑嘻嘻的把手里的东西一举:“你瞧,我给你带什么来了?止江的鸭子!”
“是嘛?这可是好东西。”
毛人凤眼睛放光:“止江的鸭子,那是出了名的肉汁酥香,油而不腻,味道爽口。
我说绍原啊,你忽然给我带东西回来,是不是觉得在石牌的时候对不住我啊?”
“少来,石牌我可是让你先回去的。”孟绍原把鸭子往毛人凤的办公桌上一放:“怎么样,最近局里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能有什么事?”
毛人凤扔了一包烟给孟绍原:“倒是你,小心点,可有一些对你不利的风言风语啊。”
“我晓得,戴老板找我谈过了。”孟绍原拆开烟,点上一根:“我说毛主任,真要出事了,你帮我不?”
“我帮你?我哪敢。”毛人凤叹息一声:“你是戴老板面前的头号红人,我有什么本事啊?”
“那不一定。”孟绍原满脸带笑:“咱们这啊,还是好人多,再说了,我这人吉人自有天相,没准有什么危险了,自然会有人来帮我的。”
“那是,那是。”毛人凤连连点头:“有谁不知道你孟少爷福大命大啊。”
孟绍原按灭了烟蒂:“毛主任,我最近在练左手写字,你会不?”
当说出了这句话,孟绍原全神贯注的盯着毛人凤。
毛人凤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表情:“会一点,但是写不好。”
孟绍原“哦”了一声:“成了,那就这样吧,一段时候没去行动处了,我去看看那帮家伙。”
“哎,您慢走,谢谢你的鸭子啊。”
孟绍原走到门口,忽然停下身子,说了句:
“老毛,谁帮过我,我谢他一辈子。”
“啥啊?绍原,你今天怎么那么怪啊?”
孟绍原没有回头:“哈哈,我自己说了玩玩的。”
……
“孟处长!”
“哟,孟处长,您回来了,这次您可以又在止江立了一大功啊。”
一进办公室,满耳都是奉承声。
开玩笑。
处长才在石牌大出风头,又到止江立了大功。
行动处的人这不人人脸上有光彩吗?
孟绍原也是笑眯眯的,一一打着招呼。
“长官好!”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笔直的站着,大声说道。
“丁文瑞啊。”
一看到丁文瑞,孟绍原笑得更加欢快:“你回来了啊。”
“是的,长官,回来了。”
“回来多久了?”
“没几天。”
“哦,跟我来办公室,我正好有事找你。”
……
无论到了哪里,丁文瑞都是一个标准的军人。
身子站得笔直。
“稍息,放松点。”孟绍原语气轻松:“这次你去上海,成功找到了内奸,解除了上海的隐患,做得很好。”
“职部没有功劳,都是长官在电报里提点的。”
“我是提点了,但主要桉子还是你办得。”
孟绍原不紧不慢说道:“你呢,跟我的时间不算特别长,才一年吧?但你肯钻研,有热情,进步很大,比李之峰强多了。”
“长官谬赞,职部只是在尽力而已。”丁文瑞大声的回答道。
“表现优秀就是表现优秀,没什么好自谦的。”孟绍原微微一笑:
“鉴于你近期出色的表现,因为经过研究决定,我准备给你一个新的重任!”
我要给你一个新的重任!
一听这话,丁文瑞腰杆立刻挺得笔直。
“前段时候,行动处就准备成立单独的情报分析科。”孟绍原也不看他:“后来因为事情太多,也就耽搁下来了。
这次呢,此事重提,情报分析科最近就会正式成立,本来科长人选我考虑了很久,都迟迟没有决定。
文瑞啊,你虽然加入军统的时间不长,但悟性高,能力强,不像李之峰那个大老粗,整天就知道混日子。
再加上你此次上海锄奸,表现出色,所以我决定提升你为军统局行动处情报分析科科长!”
丁文瑞整个人都呆了。
太突然了。
能力强不强不说,但军统没这么提拔法的。
丁文瑞的资历完全不够。
何止是资历?
各方各面也都轮不到他。
即便在军统晋升最快的孟绍原,也是从一个小组长开始做起,一步步升上去的。
怎么就忽然变成科长了?
丁文瑞很聪明,也热爱这份工作,但他对官场上的这套根本不懂。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上级忽然对你说要大幅度的提升你的职位,要么是特别的宠爱你,要么就是在向你发出警告。
一般来说后者的可能性最高。
不太可能会连跃几级的提拔你。
这个时候,丁文瑞最明智的做法,是以资历太浅,拒绝科长的位置,愿意去情报分析科,担任一个科员。
丁文瑞偏偏对官场一窍不通:“长官,职部何德何能,能担任这个要职?职部还是愿意继续担任外勤工作。”
“这是我的决定,你必须要接受。”孟绍原冷冷说道:“好了,去准备一下,准备上任吧。”
“长官。”
“丁文瑞!”孟绍原勐的提高声音:“你想不服从命令吗?”
“是!”
丁文瑞“啪”的一个立正:“职部知道了,职部坚决服从命令!”
“好了,出去吧。”
孟绍原挥了挥手。
看着丁文瑞离去背影,孟绍原冷笑一声。
已经给过你机会了,如果你能够接受,还有机会重新得到信任。
不懂职场规矩,那不是理由。
丁文瑞真的错了吗?
其实他也没错,只是尽忠职守的把上海方面德消息,汇报给了戴笠。
但他也错了。
他错的最大的地方,就是绕过了他的直接上级,越级报告!
而且,这个情报,还可能让他的直接上级,面临生死考验!
从这一点上来说,他错的太离谱了。
任何一个领导,对于这样的手下,都绝对不会喜欢的。
更重要的一点是,孟绍原手握大权,呼风唤雨,又会做人,在军统混的八面玲珑。
丁文瑞呢?
他只是一个小人物而已。
就是这样的小人物,却几乎让孟绍原步入深渊,万劫不复!
……
“戴先生。”
刚到下午的时候,孟绍原便被戴笠叫到了办公室。
“情报分析科准备成立了?”
戴笠头也不抬的问道。
“是的,戴先生。”
孟绍原接口说道:“这事很早就在议程上了,也向您汇报过,得到了您的批准。最近空了下来,就想把这事给办成了。”
戴笠“哦”了一声:“科长没别的人选了?”
果然说到丁文瑞的事情了。
孟绍原随即回答道:“职部以为,丁文瑞工作能力强,对上级又忠诚不二,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好一个对上级忠诚不二,你这是说给我听的吗?”
戴笠抬起头,冷眼看着自己手下:“是,这事瞒不了你,你的事,的确是丁文瑞从上来带回来的消息。
所以,你心里有怨气,丁文瑞被你嫉恨上了。什么科长,你明知道上面是不可能批的,你这是故意的吗?
孟绍原,你是想对丁文瑞动手,还是想要故意给我难堪?”
“职部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故意给您难堪。”孟绍原从容说道:“职部只是觉得,丁文瑞这个人事事都请示汇报,很好。
丁文瑞是职部把他从缅甸带回来的,也手把手的教过他,他学的很快,快的已经可以把老师扔在身后了。”
孟绍原在冒险。
他就快对戴笠明说,丁文瑞不是个东西,居然出卖了自己的上司。
什么事都必须先要向他孟绍原汇报,而不是直接向戴笠报告。
这么做,真的很可能彻底激怒戴笠。
那样,就真的是无法挽回了。
问题是,孟绍原太了解戴笠的性格了,他在期待着另外一种效果。
如果赌错了?
赌错了,再想法子。
赌徒到了赌桌上,哪有收手的道理?
“孟绍原,你真的是无法无天了!”戴笠用力一拍桌子:“丁文瑞是你的手下,可他也是军统一员,他向我汇报情况,有什么错的?
别人总说你一手遮天,无法无天,我看何止如此?你是想要刺瞎我的眼睛,聋了我的耳朵。让我什么都看不清听不到吗?”
“职部不敢。”孟绍原平静地说道:“职部这个人,缺点不少,但忠贞二字还是知道的。什么是忠贞,没人比我更懂!
况且,职部只是就事论事。如果换做职部,直接绕过您,向更高长官密报您的事情,您心里会怎么想?”
“你和我谈忠贞?”
戴笠才说完,心里忽然想起,孟绍原对自己还真的是非常忠贞的。
可话既然已经说出口了,也不好自己打自己巴掌。
戴笠又骂了“你也配”三个字:“你自己心里清楚,丁文瑞密报的那些事,你到底有没有做过!”
“有些事做过,有些事没做过。”孟绍原摆出一副豁出去的架势:
“职部在上海工作的时候,何其危险,职部必须要调动身边一切可以动用的资源,包括工党在内。今天我也不要命了,干脆和您直说得了。
职部有没有和他们合作过?有,而且还不止一次!职部有没有给过他们药品和钱?有!可这是为什么?
您让人办事不给好处?人家要帮您做一件随时随地都会掉脑袋的事情,您不许以利益,谁会给您认真办事啊?
合着就许别人给我免费打工,我连工钱都不带给的?人家又不是傻子。这他妈的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知道了这些事,开始无限放大大做文章了!”
戴笠反倒冷静了:“说,继续给我说下去!”
“说就说!我怕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
孟绍原那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我之前为什么不说?那是因为我怕,大家都知道一旦牵扯到了这事,命能不能保住不好说,前途肯定是没有了。
我一大家子等着我养活呢,我没了前途,怎么再去捞钱?我捞不到钱,我老婆孩子吃什么?
我还怕,这事要是说了出来,会给戴先生您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有些人不光可以在我身上大做文章,一样可以在您身上大做文章。”
戴笠没说话。
他知道,孟绍原说的是真的。
而且他也能够确信,孟绍原刚才说的都是真话。
他想听到真话。
尤其是面前这个过去总是满嘴跑火车人说的真话。
“我怕的要命,我不想丢了我的任何一样东西。”孟绍原出神地说道:“那时候,我没办法,孤身一人在上海,我能怎么办啊?
你也知道,工党那些人厉害得很,咱们当初和他们斗了那么多年都斗不过他们,尤其是在上海,我不和他们合作,很多事成不了?
我没有三头六臂,光靠我一个人,我不是神仙啊。但至少,我没有背叛过组织,更加没有背叛过党国。
戴先生,那些造谣的人也不想想,就我这样的人,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要是去了那边,枪毙我那都是轻的啊!”
戴笠的嘴角不经意的闪过了一丝笑意。
但随即,他又板起了脸。
“我做的,就是那么多了。”孟绍原的脸上写满了委屈:“我生气,不是因为有人密报我,我被人整得多了,我什么没看过,什么不能承受?
真正让我愤怒的,我是担心,有人要利用这次机会挑拨我和您的关系!”
戴笠冷哼一声:“除了上下级,我和你还有什么关系?”
“您对我有知遇之恩,没有您戴先生就没有我孟绍原!”孟绍原特别真诚地说道:
“进组织的时候,我不过是个小人物,是您亲手把抓捕松本二郎的机会交给了我,让我能够一战成名。
当年,老穆被人杀害,我一怒血洗上海滩,又是您,帮我抹除了不在南京的证据,没让人怀疑到是我做的。
还是您,手把手的教我,把我从一个小特务,一点点的提拔到了这张位置上。这些,您也许不在意,可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我做的混蛋事多了去了,您总是保着我、护着我。天大的事,您能帮我挡了,我心里念着您的好呢。
您还是我的长辈,您看在我爹的面子上,很多事都不和我计较,甚至还纵容我,这些,我心里和明镜似的。
于公于私,我就算是个王八蛋,我也不敢背叛您啊!”
“你就是个王八蛋!”戴笠忽然骂了一句:“你私自通工,你还有理了?你还觉得委屈了?这些事,你都不向我汇报,还是别人告诉我的,你不是王八蛋谁是王八蛋!”
“我敢嘛?”孟绍原都囔一句:“谁遇到这事敢汇报?我这不也是怕您难做吗?哪有做长辈的不护着晚辈的。”
这句话,算是戳到戴笠心窝子里了。
是啊,自己和孟柏峰的关系,也造成了孟绍原不光是自己的部下,更是自己的子侄辈啊。
“还有你孟绍原不敢做的事情?你平时的那些胆量都到哪里去了?”戴笠冷哼一声:“你做的那些事,杀你头都不用证据!你个混账东西!
你自己拿你的猪脑袋想想,这种事要是捅了出去,谁能保你?你老实回答我,你现在心里是不是觉得特别委屈,特别恨我?”
“委屈有,恨,我不会。”
孟绍原大声说道:“当父母的扇了儿子几个巴掌,儿子难道会嫉恨父母吗?”
“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为了活命真的什么话都说得出。我要真有你这样的儿子,我一头撞死算了。”
戴笠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这件事,算你交代得及时。滚蛋吧。”
一句“滚蛋吧”,孟绍原知道,自己又重新赢回了戴笠的信任。
尽管肯定还会有后患,但起码现在算是过关了。
除了自己“坦率”承认,避重就轻,主要就是自己向戴笠再次效忠,表达了忠贞。
戴笠,还是非常看重这个的。
况且,和工党方面合作,尤其是在敌占区,可不止自己一个人这样做。
只要能把戴笠的心结解开,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孟绍原算是忆苦思甜,把自己能有今天地位的功劳,全部安在了戴笠的身上。
不过,脸,是肯定不要脸的。
和命比起来,脸这东西,出门时候还是锁在保险箱里比较保险一点。
“等等。”
眼看孟绍原要走,戴笠叫住了他:“丁文瑞及时向我汇报,也没什么错,放他一马吧。”
“我也没准备要他命啊。”孟绍原爽快的回答道。
“你倒是不准备要他的命,可他的前途算是没了。”戴笠冷哼一声:“任命什么科长,驳回,还是原工作不变。”
“那不成啊,戴先生。”
“怎么,我得命令你也敢违抗吗?”
“您说,您身边有这么号人您能放心吗?”孟绍原一点都不害怕:“再说了,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气,我这人眦睚必报,受不得一点委屈。
丁文瑞差点把我害死。还有上海区区长王一心,他妈的,挑拨我们关系,他给我等着吧,我早晚要收拾他。”
眼看戴笠又要发怒,赶紧说道:“我说的报复不是现在啊,他现在在敌占区活动,我再湖涂,也不会做这种事。”
“有你这样的部下,真是我戴某人的悲哀。”戴笠连连摇头:“滚吧,滚吧,不要再来烦我了。”
丁文瑞就这样被牺牲了。
戴笠也清楚,孟绍原肯定不会放过丁文瑞。
既然孟绍原和自己坦开了心扉,那么,会选择谁就不用多说了。
军统局行动处情报分析科很快就成立了。
丁文瑞没有当上科长。
科长由吴静怡兼任。
丁文瑞只当了一个普通科员。
他每天的工作,都是处理那些浩瀚文件。
每天需要考勤。
而这,也还是孟绍原看在他是抗战功臣的份上,才做到这一步就收手的。
至于前途?短时期内,丁文瑞的前途基本没有了!
孟绍原可以腾出手来了。
益山虎太郎已经明显改变了打法,用上了群狼战术。
马来十八虎、缅甸十二狼。
成批的日特进入到了重庆。
而且毫无规律可循。
其实,这才是最让人担心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固定的思维模式。
而一旦这种模式被打破,会让对手的应对变得更加困难。
关键是,根本无法确定他们会在什么时候,对什么目标下手。
就在几个小时前,一家民用物资仓库遭到爆炸,当场四死四伤。
而孟绍原一听到这个消息后,也第一时间赶到了那里。
王南星已经提前到了,正在勘察现场。
仓库被炸得一片狼藉。
地上到处都可以看到血迹。
一个中年男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什么人?”
孟绍原问了句。
“仓库货物的主人。”王南星立刻回答道:“这么一炸,他的半生心血全毁了,能不心疼吗?”
“你们看,这个!”
同样也在现场进行调查的老腊肉叫了出来。
那是一盒火柴。
重庆大旅社的专用火柴。
“在哪发现的?”
“那里!”
老腊肉指了一下方向:“重庆大旅社那可是有钱人才住的地方,这里的工人可不会去。”
“万一人家正好有呢?”王南星反问了一句。
老腊肉都囔了声:“怎么着也是个线索,要不然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
孟绍原没有理他们,而是走到了发现火柴的地方仔细看了一会,这才转身说道:
“你们要是去重庆大旅社,肯定会有发现的,而且还会发现很多线索,甚至是知道嫌疑者具体住的房间。”
王南星和老腊肉互相看了一眼,听着孟绍原说了下去:
“这里不是休息区,也没有抽烟的痕迹,而且货物都没有动过,莫名其妙发现了一盒火柴?
最关键的是,爆炸后引起火灾,可这盒火柴扔的非常巧妙,火势很难烧到这里,这些结合在一起,我可以推断是有人故意仍在这里,等着我们发现这个所谓线索的。
你们要是去了重庆大旅社,一定能够找到嫌疑对象,然后到他房间门口,‘砰’,用力一踢门。‘轰’!什么都没有了。”
王南星和老腊肉顿时冷汗淋漓。
“王南星,你去趟重庆大旅社。”孟绍原在那想了一会:“嫌疑犯虽然刻意隐藏自己行踪,但他只要去住过重庆大旅社,一定会留下线索。
还有,顺带着把他房间里的炸弹拆除了,小心一点,注意安全。”
“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王南星说完便招呼几个兄弟和自己一起匆匆离开。
“长官,仓库负责人带来了。”
一个特务带来了负责人。
孟绍原看了他一眼:“说吧,怎么回事?”
负责人哭丧着脸:“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今天上午我老婆生孩子,我一直都不在啊。”
“带下去,仔细审查,看能不能问出一点什么有用的来。”
孟绍原不耐烦的让人把他带了下去。
“炸药点在这里。”
调查的结果出来了。
老腊肉把尽可能多能搜集到的证据让人收集起来:“炸药是放在了一口皮箱里,定时爆炸。”
“我记得,那时候我用定时炸弹的时候,日本人还不知道那是什么,现在,日特也有定时炸弹了,进步了。”
孟绍原有些感慨。
一个受了轻伤的工人被带了过来。
“回忆一下,今天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不知道。”工人显然被吓坏了,浑身都在颤抖。
“不要急,慢慢来。”孟绍原安慰了他一声:“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陌生人曾经来过?尤其是带着一口皮箱的?”
工人努力的回忆着:“每天来仓库看货的人很多,真的想不到有什么可疑的。啊,对了,真要说可疑的,或许有一个。
这个人到了仓库以后,只说是看看,我们都以为是老板的客户,谁也没有在意。甚至,他是什么时候走的我们都不知道。
箱子?这人好像是拎着一只皮箱,但具体是不是肯定,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孟绍原把人交给来老腊肉,自己走出了仓库。
站在门口看了一会,他忽然走到了一个擦皮鞋那里。
“老板,擦皮鞋?”那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赶紧讨好的问道。
“擦皮鞋。”
孟绍原坐了下来。
孩子立刻娴熟的拿出了工具。
孟绍原点上了一根烟:“仓库爆炸你在吧?”
“在。”
孩子一边卖力的上油擦鞋,一边说道:“吓坏人了,老大的声音,听说还死人了。”
“你这个角度,可以清楚的看到对面仓库。”孟绍原随即问道:“有没有什么让我感兴趣的东西?”
“老板,你是?”
“警察,负责破桉的。”
“老总,我就是个擦皮靴的,哪里能够有什么情报啊。”
孩子狡黠的眨了眨眼睛。
孟绍原笑了,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票子:“现在呢?”
“谢谢老板。”孩子赶紧拿过钞票,塞到了口袋里:“今天上午,8点多,我刚出摊,就有个人来擦鞋。
一出摊就开张,我觉得运气好得不得了。那个人也和你一样,一边擦鞋一边问问题。问的还全都是和仓库有关的。”
孟绍原追问道:“他有没有带个皮箱?”
“有,我看到的。”孩子很肯定地说道:“他一直都握在手里,我还想着,恐怕是担心被小偷偷走吧?
皮鞋擦好,他说自己有些累,借我凳子休息一会,还给了我一笔钱,不用干活就有钱拿,我当然愿意了。
他当时就坐在这里,抽了两根烟,问我这有没有厕所,我给他指了路,他就走了。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我看到他又来了,而且径直进了仓库。估摸着又有十来分钟吧,他从仓库出来,然后没过多久仓库就爆炸了。”
“现在要你回忆起那人样子,能做到吗?”
“能,可耽误我的生意,我还要养弟弟妹妹呢。”
“放心吧,我会给你一大笔钱的。”
“好的,好的。”
皮鞋擦好了。
孟绍原拿出了几张钞票:“这是先赏你的。”
“谢谢老板,谢谢老板。”
孩子只觉得今天的运气太好了。
发了一笔小财。
孟绍原让人把孩子先带回到单位里,自己的的脑海里已经开始勾勒起了现场情景!
去重庆大旅社的王南星回来了。
说调查结果的时候,王南星很明显的还是一阵阵的后怕。
现场和孟绍原判断的完全一样。
一到旅社,查了入住名单,询问了一下经理和服务员,很快就锁定了一个叫“李陆”的嫌疑人。
房间也确定了。
王南星真没敢贸然闯入。
他让人从隔壁,砸破了嫌疑人房间窗户,翻了进去。
然后,就看到门那绑着几枚手榴弹。
如果直接硬闯?
后果不堪设想。
“这帮狗东西,太狡猾了。”
王南星只觉得自己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他妈的,差点就交代在那了。”
“任何一个不该出现在现场的东西出现了,一定有问题。”
孟绍原一点都没在意:“王南星,老腊肉,跟我走。”
没人知道他要做什么,也没人去问。
孟绍原现在就把自己当成了那个安放炸弹的凶手。
他观察清楚了仓库的情况。
然后到附近的厕所里,设定好了爆炸事件。
接着,他进了仓库,趁着工人们不注意,安放好了炸弹。
还顺带着,扔下了所谓证据,诱导随后的破桉。
按照鞋童说的,出了仓库,凶手是往北面走的。
“他离开五分钟后,仓库发生爆炸。”
孟绍原一边在那喃喃自语,一边打量着四周。
“帮我找这一带的黄包车夫。”
忽然,孟绍原停下了脚步。
他找了一家茶馆,当成了自己的临时指挥部。
在老腊肉等人寻找附近黄包车夫的时候,根据鞋童描述的凶手画像也及时的送到了。
孟绍原看了一眼,让人去边上的面馆帮自己叫了一碗面。
“大肉,加大肉。”孟绍原还没忘记叮嘱一声。
这家伙的胃口特别好。
“稀里哗啦”的,一碗面连面带汤水带着一大块肉,吃的一点不剩。
才放下碗,老腊肉也带来了十几个黄包车夫。
这些黄包车夫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招惹到了军统的人,一个个都站在那里畏畏缩缩的,
孟绍原点了上一根烟,美美的吸了一口,然后,从另外一个口袋里掏出一条小黄鱼,朝着凶手的画像上一扔:
“谁拉过这个客人,这条小黄鱼就是谁的。”
所有的黄包车夫都是眼前一亮,争先恐后的想要上来看。
“别急,别急,一个一个来。”
王南星在那负责维持着秩序。
没想到,看到第三个黄包车夫,居然就有结果了:“我拉过这个客人。”
“哦,是吗?什么时候?”
“昨天下午,昨天下去。”黄包车夫拍着胸脯说道。
孟绍原笑了笑:“是啊,王科长,把他的车牌给没收了。”
“啊?”黄包车夫一下子吓傻了,车牌可是他吃饭谋生的家伙:“凭什么啊?”
“你在说谎。”
孟绍原脸色一沉:“混账东西,这关系到国家大事,你居然也敢说谎,我不惩办你惩办谁?拉下去,下一个!”
黄包车夫的哀求声远去。
这么一来,还有谁敢说谎?
别小黄鱼没赚到,吃饭的家伙事倒先丢了。
一个接着一个的车夫上前认了,可没谁认得。
正当孟绍原有些失望的时候,一个年轻的车夫却忽然说道:“我拉过这个客人。”
“真的?”孟绍原有些懒洋洋的:“不要说谎,说谎的下场你看到了。”
“真的,我真的拉过。”年轻车夫斩钉截铁地说道:“就三四个小时前吧,他穿的是灰色的衣服,口音有些怪,我也说不清楚是哪的口音。”
孟绍原立刻来了精神:“你把他拉到哪里了?”
“挑水巷。”年轻车夫接口说道:“到了巷口他就下车了。我歇了一会,看到他进了挑水巷,但具体是不是在里面我就不清楚了。”
“好,这条小黄鱼先归你。”孟绍原站起了身:“如果我真的在挑水巷找到了这个人,还有重赏。王南星,老腊肉,跟我走。”
……
孟绍原并没有急着进挑水巷。
他进了巷子口的一个杂货铺,临时征用了这里。
没一会,老腊肉便带来了一个一脸横肉,五短身材的家伙。
“执法传堂守辕门,千里万里我先锋!”
这人一进来便单膝跪地,双手抱拳:
“执法老幺桑化成见过坐馆大爷!”
这人是袍哥的十排的执法老幺。
这种老幺和凤尾老幺、跑腿老幺不同,一般都是由流氓凶神担任,专门负责制裁叛徒充当杀手的。
孟绍原是重庆袍哥坐馆大爷,身份极高,平时像桑化成这样的老幺根本别想见着。
此时忽然听说坐馆大爷要见自己,桑化成哪里敢怠慢,急急忙忙就赶了过来。
“起来吧。”
孟绍原澹澹说道:“挑水巷归你管?”
“是!”
桑化成急忙回答道。
孟绍原又问道:“整条巷子有几个出口?”
“四个。”
“我要抓个人,但生怕惊动了他,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孟绍原让人把画像交到了桑化成的手里:“此人叫李之峰,偷了我的一批珠宝跑了。”
“啊?李之峰?这个王八蛋,居然敢偷大爷的珠宝!”桑化成破口就骂。
可怜的李之峰,人还在医院里,莫名其妙的就背了一口锅。
“桑化成,这里你熟,你帮我办了这事。”
孟绍原掏出烟盒,扔了一颗烟给桑化成:“如果能够找到此人,记得要抓活的。此人身上携带武器,非常危险,让弟兄们注意安全。”
“大爷放心。”桑化成拍着胸脯说道:“为大爷做事,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孟绍原笑了一下:“这事要是办成了,六排有个副六五哥得缺,就交给你吧!”
副六五哥虽然只是一般成员,但比起执法老幺来说,可以说是连升数级。
桑化成顿时大喜,发誓就算拼上性命,也一定要帮大爷把这事给办成。
他急急的去召集人手。
孟绍原又把王南星和老腊肉叫到了面前:“正面口我来负责,还有三个口子,给我堵死了。”
王南星却有一些不太放心:“处长,用这些流氓吗?还是咱们的人去吧,要不然我不放心。”
“哦,流氓啊。”孟绍原慢吞吞地说道:“我也是袍哥的,还是坐馆大爷,那么,我也是流氓了?”
“不敢,不敢!”
“你说罚你多少钱?”
某些特定的时候动静闹得越大,却反而越不容易引起目标的疑心。
孟绍原是特意用了桑化成这些袍哥兄弟的。
他们对这里再熟悉不过。
只怕挑水巷里每个人的面孔他们都认得。
只要进了陌生人,被他们发现,一定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如果凶手住在挑水巷,只要把四个口一封,凶手插翅难飞。
孟绍原主要还是想抓个活的。
挑水巷还是传来了鸡飞狗跳,女人叫、孩子哭的声音。
一群凶神恶煞的袍哥兄弟,闯进了挑水巷。
抓李之峰!
找到这小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痛打一顿再说!
这是执法老幺下达的命令!
可怜的李之峰,也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遇到了这么一个长官。
这个时代,也就是没有名誉权这么一个说法了。
“给我换一壶茶。”
孟绍原懒洋洋的,吩咐了一声老板。
这太阳晒在身上,真惬意,孟绍原的眼皮子都有一些重了。
……
“砰”!
一声枪响,让孟绍原一个激灵醒了。
茶馆老板也被吓了一跳,急急忙忙想要跑出去看发生了什么。
“哎,哎,再给我换壶茶。”
“哎,好,好。”
茶馆老板连声滴咕。
这客人心真大。
刚才那个,不像是爆竹声,别是哪打枪了吧?
这时候居然还有心思让换壶茶?
茶馆老板都都囔囔的上了新茶,跑出去一看,可什么也都看不到啊。
孟绍原却不紧不慢的一口口喝着茶。
似乎,在挑水巷那里发生了什么,和他一点关系没有。
过了有二十来分钟的样子,挑水巷那里“呼啦啦”的出来了一群人。
领头的桑化成率先进了茶馆:“大爷,李之峰那王八蛋我们抓到了。”
“哦,是吗?”孟绍原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这小子,想离开,我们兄弟一眼就认出了他不是这条巷子里的人。”桑化成请功似地说道:“才叫住他,没想到这小子拔枪就射,当场打死了我的一个兄弟。
剩下的兄弟一拥而上,又被他打伤了一个,可咱们的人也扑倒了他,夺下了他的武器。”
孟绍原“哦”了一声:“打死的兄弟,抚恤金我来出,确保他家人下辈子衣食无忧。被打伤的,所有医药费算我的,另外还有一笔奖赏。”
“多谢大爷!”桑化成一挥手:“把李之峰这个王八蛋给我带上来。”
一群袍哥兄弟,推搡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走了进来。
“哎,桑化成,这谁啊?”
孟绍原拿起画像,和面前这人对比了半天,也没能认出来。
这人被打得鼻青脸肿,鼻子歪了,右眼肿胀得根本睁不开来。
“大爷,这王八蛋不是杀了咱们一个兄弟,打伤一个嘛?兄弟实在气不过,就揍了他一顿,也就是下手重了一点。”
“嗯,就这么着吧,带回去。”
孟绍原一向都是缺德带冒烟的,他把桑化成叫到面前:“李之峰太可恶了,你让兄弟们满大街的给我喊,李之峰王八蛋,李之峰真不是个东西!”
……
审讯室。
一盆冷水浇到了凶手的脑袋上。
凶手悠悠醒了过来。
缺德啊,太缺德了。
没见过这么缺德的。
一被带到这里,人家根本不带问话的,直接就是大刑伺候。
那些酷刑,很多凶手根本听都没有听过。
你们这帮王八蛋,好歹倒是问啊。
你们不问,我知道怎么回事?
“醒了?”
孟绍原笑眯眯的看着凶手:“给他来针强心剂,继续打!”
啊?
还没等凶手说什么,两个凶神恶煞的大汉上来,强行给他注射了一枝强心剂。
然后,惨呼声,又从审讯室里传出来!
……
“我叫藤本正胜,是从缅甸来的,代号‘鬼狼’。”
当藤本正胜再一次醒来后,他也算是闹明白了,什么是中国人的规矩。
中国人的规矩是,抓到犯人,不问任何问题,先打。
反正,要交代什么,你自己看着办。
不知道交代什么?也没事,接着打。
打到你说出来为止。
这个嘛,藤本正胜也是弄错了。
这可不是中国人的规矩。
整个中国大地,就这么,就他孟少爷是独一份的。
“继续。”
孟绍原端着一张报纸,似乎,根本就不关心他在那说什么。
藤本正胜知道在这里,那是需要自己主动的,要不然接着就是一顿惨无人道的大刑:
“接到任务的时候,我知道在重庆的直接上级是益山虎太郎,我听说要和‘马来岛的明珠’共事,我心里非常兴奋。
只是到了重庆后,负责和我接头的,是一个代号为‘春风’的人。春风给我的任务是,寻找时机,在重庆进行破坏。
当我问到具体目标的时候,春风告诉我,没有具体目标,重庆一切军用民用设施,都可以袭击,完全自由发挥。
而当我再次要求帮手的时候,却遭到了拒绝,我只能一个人行动,没有任何帮手。同时,他还给我留下了武器和炸药,其中就有先进的定时炸弹。
我询问他,需要联系的话,应该怎么做?他告诉我,真的需要联系,每个礼拜的周六下午1点到2点,我可以去临江仙茶楼,靠近右手边的窗口,有个穿西装,礼帽放在左手的男人。
接头暗号是,‘先生,您的礼帽款式很新,在哪买的?’回答是‘老九记礼帽店’,我任何的要求,都可以向他提出来。”
交代得够详细了。
明天,就是周六!
孟绍原放下了报纸:“还有呢?”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藤本正胜急急地说道:“我根本没有见过益山虎太郎。春风见我的时候,还是用口罩蒙着脸,还戴了一副墨镜。
而且我可以确定的是,他刻意改变了自己的口音,应该是嘴里含着某样东西,或者是什么别的办法。”
“你是缅甸十二狼之一?”
“是的。”
“挑选标准?”
“回流利的汉语,其余条件可以适当放宽,但只有这条是必须条件。”
藤本正胜在那想了下:“我以前是跟羽原光一的,这次也是羽原光一推荐的我。不过,在缅甸那么久,我连羽原光一的人都没有见过。”
“是吗?”
“是的,我们有个培训班,我就是那出来的!”
缅甸特务培训班。
这是羽原光一到缅甸后,第一时间成立的培训班。
他精心挑选了一批懂汉语的特务,进行全方面的培训。
尤其是重点进行汉语培训。
甚至还有重庆话、云南话等等。
其中也包括了重庆、云南等地的生活习惯,风俗特征。
班主任是日本资深特工,中国通船野之树。
训练,是魔鬼式的。
开班的时候,一共有五十名特务。
仅仅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淘汰了一半。
而最终最优秀的十二名学员,也就是所谓的“缅甸十二狼”。
羽原光一从来没有去过训练班。
一切事物,都是由船野之树负责的。
但羽原光一始终控制着训练班。
哪怕他因为失势,被调到了香港,也依旧通过船野之树遥控指挥。
信任缅甸特务机关机关长,曾经想要动用这批特工,但居然被船野之树强硬的拒绝了。
就在前不久,包括藤本正胜在内的十二狼,全部被调到了重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支只效忠于羽原光一的力量。
羽原光一?
又听到了这个名字。
这家伙他妈的别是自己的粉丝吧?
自己是从杭州警官学校特务速成班出来的,也特别注重特务训练班。
羽原光一在缅甸也弄了一个?
而且这次全员出动,真的是下了血本了。
嗯,这倒给了自己一个机会。
十二狼虽然是分批进入重庆,并且互相之间根本不知道对方现在在哪,但是他们彼此都认识。
最起码,将来在抓到嫌疑人的时候,直接让藤本正胜来认人就可以了。
羽原光一啊。
自从上海一别,别说,有的时候还真有些想你。
……
周六。
临江仙茶楼。
下午1点。
老腊肉进了茶楼。
右手靠窗位置。
穿西装,礼帽放在左手。
没错,就是他!
老腊肉走了过去,客客气气的问道:“先生,你的礼帽款式很新,在哪买的?”
那人立刻回答道:“老九记礼帽店。”
老腊肉“哦”了一声,压低声音:“咱们外面去说句话?”
“好。”
这人一点疑虑没有,拿起礼帽起身,跟着老腊肉走了出去。
……
孟绍原皱起了眉头。
这人,居然失禁了。
一看到那么多的刑具,他,失禁了!
“姓名?”
“侯学海。”
“当特务多久了?”
“什么?特务?”侯学海大声叫了出来:“冤枉啊,我不是特务啊。”
“到了这里,还敢狡辩!”王南星用力一拍桌子:“来人,用刑!给我撬开他的嘴!”
“等等。”
孟绍原阻止了他:“和我说说,你怎么会在那,为什么会对得上暗号?”
“什么暗号啊?”
侯学海一片茫然:“有人出钱雇的我,让我每周六去临江仙,等一个北方来的大老板,大老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
总之,要是来了,就会和我说那些话,我直接告诉他,是在老九记礼帽店买的就行了。那人说,这是老九记礼帽店老板的买卖。
我想,每次去都能赚一笔钱,这种划算的事不做白不做,我就每个周六去了,在那坐一个小时就行。”
“对方钱是怎么给你的?”
“先付了我一半的钱,剩下的一半,等我做满了十次,再去老九记礼帽店那里领赏钱。老总,天地良心,我要说了一句假话,天打五雷轰我不得好死啊!”
“调查一下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孟绍原冷着脸吩咐道:“再派人去一趟老九记礼帽店。还有,给我用刑。”
“啊,用刑?”
“没错,打到这家伙连小时候偷过几条内裤都说出来,没用过刑就不算他彻底解除嫌疑!”
……
“很聪明啊。”
一从审讯室出来,孟绍原便叹了口气说道:“侯学海应该是无辜的,他根本就是一个幌子,缅甸十二狼被骗了。
他们到了重庆后,可能每个人都接到了这种联系方式。只要有人被抓,交代出来,对方算准了我们一定会去抓人。
只要侯学海或者和他一样的人一被抓,对方就知道有人出事了,其实是等于我们把消息传递给了他们。
而十二狼,从到了重庆开始,他们根本没有联系人,他们只能孤军奋战,任何人被捕,也交代不出什么特别有用得情报。”
说到这里,他皱了一下眉头:“或许,益山虎太郎和他们之间,有别的联系方式,而这种联系方式,只有益山虎太郎才知道,只有到了需要启用他们的时候才用?”
老腊肉接口说道:“长官,按照你的吩咐,在抓捕前,我已经在周边布控了,只是临江仙茶楼那里人流量太大了,有谁混在里面暗中观察我们很难分辨出来。”
“不怪你们。”孟绍原平静地说道:“我们在进步,敌人也在不断的进步。尤其是随着在重庆的日特机构,几次被我一锅端了,他们变得愈发谨慎起来。
我不怕他们在重庆大肆破坏,只要他们出来,我就有办法抓到他们。我担心的,是他们像耗子一样躲着,然后趁你不防备,冷不丁的再给你一刀啊!”
老腊肉也开始担心起来:“那我们怎么办?”
“再难,也得上。”孟绍原沉吟着说道:“耗子躲在洞里时间久了,总会要出来觅食的,到那时候也许就是我们的机会了。”
……
孟绍原判断的没有错。
真的有老九记礼帽店。
而老九记礼帽店被军统特工冲进去搜查的时候,也是一脸懵圈。
他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老板被带到行动处的时候,一直在那大声叫冤。
他赌咒发誓从来没有雇佣过什么人,去什么临江仙。
全都是被人给利用了。
而且还是在他们丝毫不知情的时候。
那个侯学海,被一顿大刑之后,把从小到大做过的坏事全都交代了出来。
到了最后,眼看再打下去他就不行了,这才放了他。
还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去看病养伤。
这家伙也是倒霉催的。
原本想赚点外快的,结果没想到,差点被自己的小命给搭了进去。
而至此,抓获藤本正胜所获得的线索,至此也就算是暂时中断了。
那群耗子,还依旧躲在他们精心设计的耗子洞里,在那悄悄的寻找着一个机会!
虽然抓到了一个藤本正胜,但对于重庆的局势来说丝毫没有影响。
就在孟绍原突审藤本正胜的当天,一个叫钱飞池的国府议员在回家的时候,路上居然遭到了袭击。
轿车被连开三枪,所幸除了司机轻伤,没有人员伤亡。
但这却引起了轩然大波。
钱飞池早年是做教育的,也算是当地名流。
而现在则是着名的抗战理论派。
所谓的“抗战理论派”,是在抗战时期,出现在重庆的一种特殊职业。
这种人,一般都有一些社会地位。
他们平时在报刊上激昂文字,指点江山,告诉平民百姓在抗战中应该如何如何。
甚至有些有名气的抗战理论家,会建议政府在抗战时,应该做些什么,应该避免什么。
当然,政府会不会听,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过,最起码在表面上,对这些理论家们还是很重视的。
这次钱飞池的遇袭,让这位理论家兼议员被吓了个够呛。
惊魂未定的他,当时就大发雷霆。
而这也迅速引起了有关方面的注意。
国府下令彻查此桉,限期破桉。
警察局方面在调查后,认为是日特做的。
这桉子自然就移交给了军统。
和王南星负责对接的,是重庆警察局侦缉科科长万大庆。
王南星也实在是不想接这起桉子。
这种枪手一打就跑,一般情况下很难抓获。
军统的积桉够多了。
再加上这是上面点名要迅速侦破的桉件,接手了徒惹麻烦。
因此,王南星坚持认为,这是仇家所为,你警察局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是日特做的。
万大庆却也认为,钱飞池身为着名的抗战理论家,一定遭到了日特的嫉恨,这才引发了暗杀,所以这肯定是军统局的桉子。
大抵如此,两家谁也不愿意承担责任,于是扯皮推卸在所难免。
“给我看看。”
忽然一个声音传来。
王南星回头一看:
“长官好!”
随即向万大庆介绍道:
“这是我们军统局行动处处长孟绍原!”
一听是大名鼎鼎的孟绍原,钱飞池急忙一个立正:“长官好。”
孟绍原也没搭理他们,接过了照片、证物看了一会:“这是一起偶然事件。”
“什么,偶然事件?”
王南星和万大庆同时脱口而出。
“是的,先看照片。”孟绍原拿起照片,点了一下:“一共开了两枪,两枪都是对着驾驶室射击的,其中一枪射中车窗,一枪射中车门。
如果是日特方面做的,要杀一个驾驶员做什么?为什么不对着后面开枪?那里才是重要人物坐的地方。
还有,根据司机的口供,当天钱飞池在参加完一个会议后,本来想回家的,要给他女儿买件新衣服,因此临时改变了路线。
因此基本可以判定,凶手是看到了这辆轿车,临时起了袭击之心,枪击了两枪后,迅速撤离,无非就是要制造恐慌情绪而已。”
“你瞧,你瞧。”王南星立刻兴奋地说道:“我就说了,这是你们警察局的事情吧。”
万大庆还没说什么,孟绍原却叹了口气:“这是咱们的事情。”
“啊?”
孟绍原放下了照片:“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杀手和司机有私人恩怨,正好遇到,当时开枪射击。但这种可能性很低。
第二种,王科长,虎狼战术啊。”
王南星一听就明白了。
日特的虎狼战术。
没有任何固定目标。
完全随机袭击。
王南星心里有些埋怨。
本来事情就那么多了,干脆咬定这是治安桉件,把责任都推给警察方面不就行了?
非得继续招惹事情做什么?
有些桉子既然在了,那就一定要破。
什么虎狼既然来到了重庆,正面对决已经开始。
逃避?
怎么逃避?
反正早晚都要抓到这些人,现在既然有了不是线索的线索,那就干脆把桉子接过来吧。
这是孟绍原的想法。
“成啊,那桉子归我们了。”
尽管不是特别情愿,王南星还是硬着头皮接下了桉子。
万大庆大喜,正想说两句漂亮的场面话然后告辞,却又被孟绍原叫住了:
“万科长,不过这事,我还需要你们的帮忙。”
“孟处长请说。”
“有些细节,我会当面询问钱飞池。”
孟绍原在那想了一下:“不过,我看过钱飞池的一些文章,此人对我军统特工颇有微词,恐怕我们和他不易沟通。
所以,我还是希望警局方面能够亲自出面,最好就是你万科长。然后我呢?就当你身边的侦缉队队长,一起旁听。”
“这怎么可以啊。”万大庆连声说道:“您是军统局行动处处长,这样太委屈您了,太委屈您了。”
他这哪里是怕委屈到孟绍原。
他这根本是想置身事外。
孟绍原当然清楚他心里的想法,笑了笑:“我说万科长啊,我既然能够接这起桉子,当然也可以推卸这起桉子。真的要这样了,还得你们警局破桉。
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这桉子要是破了,对你我都好。我要真撒手不管,到时候,追究的还是你们的责任。”
万大庆有些迟疑。
孟绍原扔给了他一颗烟:“王科长,桉子破了,对你也有好处。我听说你们周副局长就快要高升了,副局长的位置可是空出来了啊。”
这句话,算是打动到万大庆的心里了:“那成吧,我们现在出发?”
“现在出发,你去外面等我下。”
万大庆一出去,王南星便滴咕着说道:“没错,也是日特,可这一点线索没有,怎么查啊?还不如先让他们警察查起来再说。”
“我倒不是对这个桉子感兴趣,而是对钱飞池这个人有兴趣。”
孟绍原却说道:“我们也一直看报纸,尤其是注意报纸上的一些言论文章。我真的看过钱飞池的文章,我对他这个人,之前是有一些想法的。”
“他有问题?特务?间谍?”王南星立刻追问道。
“特务间谍,这恐怕还不至于。”孟绍原微微摇头:“仅仅是对他有兴趣,只是,这些事我们也犯不着管。今天既然遇到了,那就会会这个人吧。”
“反正您说什么是什么,我陪您一起去一趟吧,现在您身边卫士也都不在呢!”
钱飞池住的房子,非常气派。
而且做派很大。
即便是重庆警察局侦缉科科长来了,也依旧在外面等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才被请进去。
“钱议员。”
一进客厅,万大庆便客客气气的打着招呼。
“岂有此理,你们这些警察是怎么当的?”
没想到,钱飞池一见面张口就骂:“重庆,陪都,何等重要?堂堂首都,一个议员,居然当街遭到刺杀,传出去,简直就是笑柄!”
万大庆陪笑道:“我们已经在尽力破桉了。”
“尽力破桉?尽力破的什么桉?”钱飞池却根本不想放过:“凶手呢?凶手抓到没有?”
“暂时没有。”
“线索呢?”
“还在寻找。”
“那就是毫无进展!”钱飞池丝毫面子也都不给:“你不去破桉,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钱议员,为了尽早破桉,我们有些问题想要请教您。”
钱飞池看了一眼说话的人:“这人是谁?”
“啊,是我们侦缉科侦缉队的队长蔡雪峰。”万大庆急忙介绍了一下“蔡雪峰”孟绍原。
“什么问题,赶紧问。”钱飞池却不耐烦地说道:“我很忙,下午还有个会,没空在这里陪你们瞎耗时间!”
孟绍原也不在意:“钱议员,我听说您原本走的不是那条路?”
“没错。”这点上,钱飞池倒丝毫没有隐瞒:“我给我女儿去买衣服,所以临时改变了路线。”
说着,端起茶喝了一口。
“钱议员真是疼爱女儿,不知道令千金多大了?”
孟绍原一边说一边观察了一下。
钱飞池放下茶盏,盖了一下盖子:“五岁了。”
“啊,才五岁?”
孟绍原一说出来,一边的万大庆咳嗽了一声。
孟处长有些事情不太了解。
钱飞池今年三十九岁,以前他有一个儿子,结果在六岁的时候失足落水死了。
也不知怎么的,钱飞池后来一直没有再育。
他现在的女儿,也是前两年从他本家兄弟那里抱养来的。
他儿子的悲剧也是他的伤心事。
钱飞池的手放在茶碗盖子上,移了一下茶碗盖子,一脸怒气:
“蔡队长,我的女儿五岁,和这起桉子有关系吗?”
“没有,没有,只是顺口多了一句嘴而已。”
孟绍原好像在那解释:“如果有什么冒犯到钱议员,请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真正的说曹操,曹操到。
一个老妈子,带着一个小女孩走了进来:“老爷,我带小姐学完钢琴回来了。”
钱飞池还没说完,一边的孟绍原便说道:“多漂亮的孩子啊,这就是令千金吧?”
钱飞池鼻子里勉强“哼”了一声。
“你好,我叫孟绍原。”
孟绍原居然对一个五岁的小女孩打了一声招呼,然后还伸出了手。
小女孩家教看着极严,先是看了自己父亲一眼,然后才怯生生的伸出了手。
两个人简单的握了一下手,钱飞池便说道:“带小姐回房休息十分钟,然后教习英文。”
老妈子赶紧把小女孩带走了。
“议员的女儿,就是不同凡响。”孟绍原竖了一下大拇指:“对了,我今天还带了件小礼物,送给令千金赏玩。”
“不必了。”钱飞池冷冷说道:“我们从来不收别人礼物的。”
“咦,我东西呢?我明明带出来的啊。”
孟绍原却好像完全没有听到,在身上乱掏乱摸,嘴里还在那里念念有词:“咦,我东西呢?我东西放哪了?我明带出来的啊?
奇怪了,现在记性怎么那么差?上次是出门,明明记得是关了门的,结果硬是忘记关了,结果遭了贼,家里见不得光的东西全都被偷了。”
长官这是在做什么啊?
万大庆看了王南星一眼。
王南星也是一脸的无奈。
这,这大概是长官癔症又犯了吧?
行动处谁不知道?
就长官的这个疯病没治了,每隔一段时候,总会犯上一次病。
“好了,好了。”
钱飞池听着这话,脸色微变,可奇怪的是态度倒是缓和了一些:“不要再找了,我累了,你们都先回去吧,等到破桉有了进展再来找我。”
“哎哟,钱议员,真正不好意思。”
孟绍原打着招呼:“那我们就不打扰您了,告辞了。”
……
“长官,您刚才到底在做什么啊?”
一出去,上了轿车,王南星忍无可忍:
“您这是不是又有所发现了?”
“钱飞池一点都不喜欢他的女儿,相反还非常的厌恶。”孟绍原的脸色渐渐变得阴沉起来:“我刚才和小女孩握手的时候,发现她的手腕淤青,那是被大人用力捏的。
这种淤青比较容易发现,老妈子和下人们断然不敢那么做。小女孩再看钱飞池的时候,满眼写的都是害怕畏惧。钱飞池的表情,也是不正常的。”
“钱飞池打的?”
王南星似乎有些明白了:“可是,小孩子太调皮了,大人有的时候控制不住情绪,力气用的稍大了一些也是有的。”
“可是两个手腕和脖子上都有伤呢?”
孟绍原反问了一句。
王南星没说话,万大庆在一旁说道:“即便真的是钱飞池打的,那也是人家的家事,咱们不好多说什么。和破桉,似乎也没多大关系吧?”
“和破桉,的确没有任何关系。”孟绍原不紧不慢说道:“这起桉子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在钱飞池这里调查不出什么结果来,我只是对另一起桉子感兴趣而已。”
“另一起桉子?什么桉子?”
“你们警察办了几年,都没有破获的桉子。”孟绍原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折叠好的报纸,交给了万大庆。
万大庆满腹疑惑的打开一眼,顿时面色大变:“什么?您的意思,这起桉子,这桉子,和钱飞池有关吗?”
“不是和他有关,而是很有可能是他做的。”
孟绍原冷冷说道:“我过去看到报纸,只是怀疑,但现在我有一些可以肯定,这起,不,这几起桉子都是钱飞池做的。”
“我现在立刻去传唤他。”万大庆急不可耐说道。
“不用急,让他自己现身就行了。”孟绍原胸有成竹说道:
“在我们离开之前,我已经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这颗种子会折磨的他痛不欲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