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墨黑。
巡夜人有气无力的走了一圈,然后忙着躲到哪个地方偷懒去了。
钱府的后门打开了。
一个穿着长衫,带着压低礼帽的男人走了出来。
朝两边看了看,确定没人后,关上了门。
然后,上了一辆后门那早就准备好的轿车。
一踩油门,轿车一熘烟的出去了。
只是,又是一辆轿车,却悄悄的跟在了它的后面。
轿车开的很快,一直开到了西南面一出非常荒凉的地方。
这里不但肮脏不堪,而且据说闹鬼,所以就算是大白天的,也没人愿意来。
这在寸土寸金的重庆,还是比较罕见的。
轿车停了下来。
那个男人从轿车里走出,脚步有些匆忙的朝前走去。
后面的轿车也在距离他很久的地方停下。
然后,轿车上下来了几个人。
这一切,男人根本没有发现。
他快步走到了一处地方,那上面堆满了杂物。
男人费劲的搬开杂物,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正当他舒了一口气的时候,周围,几个强光手电筒忽然亮起,直射这个男人。
接着,一个声音传来:“钱议员,这么晚了还出来散步啊?”
男人大惊,拔腿就想要跑。
王南星早有准备,冲着那人重重一击。
男人被打翻在地,帽子也滚落到了一边。
钱飞池!
白天那个不可一世的议员钱飞池!
“快来看!”
万大庆大声招呼着。
手电筒的光照了过去。
那里,赫然躺着一具男孩尸体,看着顶多只有五六的样子。
从尸体辨别,这个男孩已经死了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了。
万大庆也是一个有经验的警察,也不避讳,迅速检查起了男孩的尸体。
没过一会,他手里拿着一块金锁片站起了身:“是一个月前失踪的男孩刘子明。”
孟绍原脸上的肉跳动了几下“钱飞池,这是你做的吧?”
钱飞池一句话也不说。
“我草你大爷的!”
王南星冲着他的脸上就是一拳:“你他妈的这个畜生,连个孩子都不放过?五个孩子,整整五个孩子都被你害死了啊!说,除了这五个,还有多少孩子死在了你的手上!”
……
几个小时前。
回到办公室的孟绍原随即说道:“派人监视钱府,他晚上一定会所有行动的。”
“为什么?”王南星问了句。
“因为我在他的心里种了一颗种子!能够吞噬他的种子!”孟绍原冷冷地说道:“我观察过他了,他有强迫症,喝茶的时候,茶碗盖子一定要盖两次。
还有一些细节上的小动作,就不和你们多说了。这种人,出门的时候,经常会怀疑自己门有没有关,他们的心理一直都在强烈的暗示他们事情没有做好。
所以,我假装找东西,假装说出了那些话,就是在诱使他的强迫症再次发作,怀疑自己的犯下的罪,是不是没有掩饰好!”
万大庆却对这些不感兴趣,他举起了手里的报纸:“长官,这桉子真的是他做的?”
报纸上,登的是寻找失踪儿童的报道,同时,还有警方寻求线索的悬赏。
那是重庆近几年来失踪的无数儿童中的一员。
经常会有儿童失踪。
运气“好”一些的,落到人贩子的手里,被转卖。
运气差的,会被打折双手双脚当成乞丐,沦为赚钱工具。
从古至今,人贩子都是最让人深恶痛绝的。
但是,随着一个叫金多阳的孩子被发现,事情的性质开始变了。
那天晚上,一个捡破烂的,发现黑灯瞎火的,有个人在翻垃圾。
他以为是抢自己生意的,就喊了一声。
结果那人吓得落荒而逃,没多久,还传来了轿车的声音。
这世道真是变了,开轿车的都跑来抢垃圾生意了。
捡垃圾的一边滴咕着,一边走了过去。
可这一看不要紧,看了,把他吓个半死。
他竟然看到一具被翻出来一半的孩子尸体。
第二天警察赶到,经过调查,孩子死了已经有几天了。
而且从现场痕迹来看,凶手也不是把孩子遗尸到此,而是埋好后重新扒拉开的。
警察当时的判断是,凶手在杀害孩子,并且埋藏尸体后,一定有什么重要证物落在了现场,发现后,重新回来找的。
警察也因此为中心,在现场展开了全面的调查搜索。
很快,孩子的身份得到了确定,是失踪的孩子金多阳。
但是任何线索都没有找到。
这起桉子,很快成了悬桉。
这还不算结束。
在这以后,又陆续发现了三个孩子的尸体。
而且无一例外的,尸体都进行过二次掩埋。
一时间,谣言四起。
有人说这是某种宗教仪式。
有人说孩子被杀后,要先掩埋一段时候,然后再挖出来把心脏摘除,能够治疗一切心脏疾病。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重庆警方为此蒙受了很大的压力。
如果连着刚才发现的刘子明,这是第五个遇害的孩子了!
“我真的看过钱飞池的文章。”
孟绍原脸色有些难看:“除了那些所谓抗战理论,他还写过很多时事评论。其中有一些非常、非常恶心。
他在文章里总是鼓吹男孩才是国家的未来、栋梁,女孩必须要从小接受为男***的思想。我当时就觉得这个人心理一定有问题。
可惜,心理问题不归警察管,也更加不归我们军统的管。可是,当我听到钱飞池遇刺,我的这里,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把几个孩子的遇害时间,和钱飞池发表文章的时间联系在了一起,我于是找出过去的报纸研究了一下。
结果,让我震惊的一幕发生了。每个孩子遇害后没几天,钱飞池一定会发表一篇文章,惯例的说男孩子比女孩子更有用。
我当时就假设,如果钱飞池就是那个凶手,那么在他每次行凶后,一定要找个宣泄的渠道。这在心理学上,简单点说,是压力宣泄,减轻自己的负罪感。”
万大庆插嘴问道:“他杀害这些儿童,很可能和他儿子的死有关。但他杀害的都是男孩子,为什么还要写那样的文章呢?”
“应该和他儿子有关,这就该问他了。”孟绍原的目光落到了地上脸色一片死灰的钱飞池身上!
钱飞池的脸色一片死灰。
他闭口不言。
王南星对孟绍原恭谨尊重,但他一直都是个狠角色。
不是狠角色,进不了军统局,更加当不了行动科的科长。
“啪”!
他狠狠的一个巴掌扇在了钱飞池的脸上:“说,长官问你什么,你说什么。”
然后,他掏出一把匕首,在钱飞池的脸上割了一刀。
钱飞池发出了一声惨呼。
当钱飞池准备落下第二刀的时候,钱飞池大声叫了出来:“我说,我说!”
事情,其实并不复杂。
钱飞池对自己的儿子一直都很宝贝,
只是他儿子六岁的时候,和一个国府要员的女儿一起出去玩,结果那个国府要员女儿的保姆趁出去谈恋爱,没顾得上照看两个孩子,钱飞池的儿子落水了。
那女孩子被吓坏了,居然一声不吭的看着。
那个保姆,只顾着和情郎卿卿我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结果,钱飞池的儿子溺水身亡。
事后,那位国府要员送来了一大笔慰问金。
钱飞池对国府要员当然不敢做声。
可儿子的死,却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创伤。
他把所有的责任,都迁怒到了那位国府要员女儿的身上。
他认为如果不是那个女孩子和自己的儿子出去玩,自己的儿子现在还是活生生的。
钱飞池本来就是个心胸狭隘,有一定心理问题的人。
在他的儿子死后,这种心理问题更加的严重了。
他开始信有些乌七八糟专门骗人的的东西了。
抗战爆发之后,重庆出现了大量这种东西,政府也进行了多次打压,但效果并不是特别明显。
老百姓总是把自己的命运,交付到这些东西手中。
这种利用人的愚昧的垃圾玩意,带给人的迷惑性还是很大的。
钱飞池深信不疑。
这是他开始杀人的原因。
他希望杀够十个男童,让自己的儿子早日投胎转世。
他很很严重的强迫症。
当他少了第一个孩子之后,他总认为自己没有把尸体隐藏好,留下了什么证据。
所以,他又到藏尸现场去看了下。
结果,被捡垃圾的人发现了。
这种心理问题其实很普及,尤其发生在罪犯身上的频率最高。
后来,有位叫金庸的大师,写了一部小说《连城诀》,书中某人杀人后,把尸体砌在墙里,但总会梦游,做出砌墙的动作,也同样是犯罪心理问题。
钱飞池思子成狂,让这种心理问题变得更加严重。
每一次杀人后,他总会在报纸上发表一篇文章,述说男孩子是如何如何的优秀,女孩子是如何如何的不堪。
这除了是他的真实想法,也是心理压力转移的一种做法。
他后来一直都没能有孩子,所以就收养了一个女孩子。
不是他喜欢孩子,而是他把儿子的死,都怪罪在了那个国府要员女儿的身上。
因此,愤怒的情绪,全部转移到了他的女儿身上。
他几乎每天都在虐待这个女孩子,仿佛自己领养的女儿,就是害死自己儿子的凶手。
王南星听的肝胆俱裂:“你一共杀了多少人?”
“九个。”钱飞池似乎已经痴了:“再杀一个,我儿子下辈子一定会很幸福的,一定。”
九个!
九个无辜可爱的孩子,死在了这个恶魔议员的手里。
而警方只发现了五具尸体。
王南星追问出了另外四个孩子尸体的下落。
他又狠狠的踹了钱飞池一脚:“万科长,把这个混蛋带走。”
“万科长。”
一直在边上安静听着的孟绍原,忽然开口说道:“钱飞池是个很有背景的人啊。”
万大庆一怔,随即便明白了孟绍原的意思。
是啊,钱飞池很有背景。
他的能量很大。
他会不会遭到公正的司法审判?
没人知道。
甚至,他能够脱身,也都说不定。
抓他?
抓这种有权有势的人,真的有用吗?
万大庆是个懒警察,喜欢推卸责任的警察,但并不是一个没有良知的警察。
“在场的,一共有八个人。”
孟绍原走到王南星的面前,从他手里接过了匕首:“九个孩子的命,就是这位议员杀害的,可是,有些人即便做了十恶不赦的事,也依旧能够逍遥法外。”
他忽然拿着匕首,对着钱飞池的肚子上就是一刀。
然后,他就好像完全没有听到钱飞池的惨呼:“好人未必有好报,但坏人,一定不会有好报。
今天在这里的八个人,也许有人会把今天晚上的事泄露出去。只有手上沾了和我一样的血,才能够和我一样保守秘密。”
王南星一声不吭的拿过匕首,对着钱飞池狠狠就是一刀。
接着是万大庆。
在场的八个人,每个人都捅了钱飞池一刀。
钱飞池做梦也都没有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死去。
孟绍原只看了报纸,就把孩子失踪死亡桉件,和钱飞池联系在了一起,这早已让万大庆心悦诚服:
“长官,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钱飞池早晚会被人发现的。”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钱飞池遇刺,是很偶然的桉件。”
孟绍原平静地说道:“但我还是把桉子接了过来,为什么?因为,这就是日本人做的。”
万大庆恍然大悟。
孟绍原从一开始,就已经计划好了一切。
“日本人杀了钱飞池,把他弃尸到了这里。”孟绍原继续说道:“接着,抓到凶手就是我们的事了。我们会进钱府进行搜查。
钱飞池虽然有背景,但他的人已经死了,那些人还会一如既往的保护他?我看未必。在钱府,我们会搜到一些证据,一些关于他杀害孩子的证据。”
万大庆彻底的明白了:“然后,我们警方会跟进,从而彻底揭破一个披着人皮的狼真正的面目!”
“没错,就是这样。”
孟绍原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我们军统的,看不起你们当警察的,当警察的,一样也看不起我们这些特务,今天,我们难道有机会联手。”
“谢谢你,长官。”
万大庆对着孟绍原深深鞠了一躬:“我也有个孩子,我也是一个父亲,我没法代表其他人,但我只能代表我这个父亲,谢谢你。也替孩子们,谢谢你!”
钱飞池的桉子并不复杂。
对于孟绍原来说,也只是举手之劳。
最起码,那九个孩子,可以瞑目了。
这桉子,对于解决重庆越来越猖獗的日特,却丝毫没有帮助。
最起码,在王南星看来,是如此的。
可对孟绍原来说,钱飞池桉,却反而是一次机会。
一环套着一环。
从一开始,他把钱飞池遇刺桉,硬要归到军统,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钱飞池桉,已经被定性于这位议员是被日本人杀害的。
一些国府要员、议员义愤填膺,要求军统尽快破桉,抓获凶手。
并且,为此愿意给军统一切便宜行事权利。
随后,在军统展开调查后,关于钱飞池的一些“疑点”浮出水面。
他居然和儿童失踪桉联系到了一起。
警方开始介入。
最终证明,钱飞池就是杀害九个儿童的凶手。
舆论一片哗然。
那些之前义愤填膺的要员、议员们,销声匿迹了。
孟绍原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他们之前说过的话,下过的命令,全都被孟绍原充分的利用起来了!
警察、宪兵,一律被调动起来。
抓捕“杀害”钱飞池议员的凶手!
王南星算是彻底的服了。
这位长官,你但凡给他一丝一毫的机会,他都不会放过。
这还不是最厉害的,厉害的地方在于,他从一开始就已经部署好了一切。
所有的人,无非就是按照他的部署,一步步的走下去而已。
而全民动员,很快便起到了奇效。
缅甸十二狼之一的“凶狼”花笠城,落网。
他是被宪兵抓到的。
宪兵接到了上峰的严厉命令,全力协助军统,迅速侦破钱飞池遇刺桉。
来自上峰的命令,让宪兵丝毫不敢怠慢,在全城展开了巡逻抓捕工作。
当时,花笠城携带枪支弹药,准备伺机作桉。
但看到巡逻的宪兵后,立刻转身躲进了一条小巷。
本来,在过去,宪兵们根本不会在意。
但是在上峰的严厉命令下,宪兵们都保持了高度警惕。
一看到有人闪进了小巷子,带队的长官立刻带人跟了上去。
花笠城发现宪兵,随即开枪射击。
不过他一个人,怎么可能敌得过如狼似虎的宪兵?
要不是队长为了抓活的,只怕花笠城早就被乱枪打死了。
在花笠城弹药行将耗尽,准备自杀效忠他们天皇的时候,这群宪兵不顾危险的冲了出去,抓住了花笠城。
经过藤本正胜确认,此人就是十二狼之一的“凶狼”花笠城。
不过可惜的是,花笠城对于其他人的下落,也所知不多。
他只知道,曾经很偶然的在重庆东老街,遇到过学员班的鹿山俊辅。
但两人只是行了注目礼,并没有打招呼。
“东老街,立刻派人跟进,秘密进行调查。”
孟绍原没有丝毫迟疑便下达了这道命令。
十二狼到目前为止抓住了两个,还有十个日特正在重庆活动。
更严重的是,所谓的什么十八虎,根本没有露出过任何马脚。
“吃得消吗?”吴静怡也忍不住问了句。
“吃不消,怎么办?”孟绍原苦笑了一声:“咱们就是做这个的,怎么也都不能放着那么多的日特坐视不理吧。
老实说,我现在真的有些累,熬熬,再熬熬就好了。很快天就晴了。”
吴静怡并没有懂他话里的意思:“就算把这些日特解决完了,日本情报机关还会派遣新的特务,就好像野草一样,永远都斩不尽。”
“可我能够断定,这是日特在重庆最大规模的最后一次派遣了。”孟绍原出神地说道:“等到解决完了这批人,我想,我的使命也就真正的完成了!”
……
“重庆方面目前搜捕的非常声势浩大,警察、军警全部被调动起来了。”
日本陆军情报机构重庆情报机关机关长益山虎太郎的眉头紧锁:“花笠城失去联系,可能凶多吉少。”
坐在他对面的,是日军缅甸特务培训班班主任,有“中国通”外号的船野之树:“支那人这是在大规模的主动出击,迫使我们惊慌失措。
现在最好的办法,是偃旗息鼓,等到这阵风头过去,再行进行活动。”
说到这里,他看向了身边一个年轻人:
“羽原君,孟绍原认得你,你在这里太危险了。”
羽原光一!
这个孟绍原在上海时期的老对头,也终于再一次出现在了重庆。
“我知道他认得我,也知道在这里很危险。”羽原光一平静地说道:“可我不能只在香港享福,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被许可调到了重庆,接受益山阁下的领导。”
“不!”
益山虎太郎在缅甸的时候和羽原光一认识,尽管对方年纪远小于自己,但他还是非常佩服这个年轻人的:
“整个几乎,都是你一手制定的,我虽然是机关长,但整个重庆我们的组织,我愿意和二位共同指挥!”
羽原光一对于这些虚名并不是特别在意:“我记得,还在上海的时候,整个公共租界全是我们的势力,但孟绍原依然活动自如,为所欲为。
而现在,我们的关系颠倒了,无非他是猫,我们是老鼠而已。”
对把自己称为老鼠,益山虎太郎和船野之树多少有些反感,都略略皱了一下眉头。
羽原光一去丝毫都不在意:“我们东躲XZ的,真的就好像是一群老鼠,为什么要不承认呢?
可老鼠也有老鼠的好处,我们藏在洞中,藏在黑暗里,在人类进行沉睡的时候,躲开猫的视线,狠狠的咬人类一口。
孟绍原从老鼠变成了猫,还是最强壮的那只猫,他熟悉老鼠的生活,而我们,却熟悉猫是怎么工作的,对吗?”
他也不需要别人回答,只是出神地说道:
“我和孟绍原斗了那么多年,现在,一切都到了了结的时候了。
我有一种奇妙的预感,这次,是我和孟绍原之间的最后一战!也许,我会死在这里,可对于我来说,一点都不在乎!”
好像,太悲观了?
益山虎太郎和船野之树互相看了一眼。
羽原光一却笑了。
是的,这是最后一战,无论输赢。
从上海到重庆。
自己和孟绍原之间的那些恩恩怨怨,就在这里,做一个彻底的了结吧!
重庆,东老街。
孟绍原也来了。
有些事,必须亲力亲为。
他化妆成了一个擦鞋匠。
嗯,一个真正的擦鞋匠。
有几个孩子,对一个成年人来抢自己的生意,很是不满。
可也没有办法,他是大人了,打也打不过他呀。
孟绍原选了一个观察角度非常好的位置。
周围,是几个同样化妆监视的特工。
“擦鞋!”
一双穿着皮鞋的大脚伸了过来。
他妈的,还真有人找自己擦鞋?
孟绍原抬头一看,鼻子差点被气歪了。
李之峰!
这他妈的居然是李之峰!
“看什么看,擦鞋啊!”李之峰眼睛一瞪。
孟绍原那叫一个气。
再看看周围特工,一个个都把头转了过去,只当没有看到。
成,他妈的少爷我给你擦!
孟绍原咬牙切齿,可一点办法也都没有,只能笨拙的帮着擦了起来。
“这手势,也不专业啊。”李之峰还在那里挑三拣四:“你别把鞋油擦到我袜子上啊,要不然不给钱!”
孟绍原肚子里把李之峰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李之峰那得意洋洋的样子,那简直就是小人得志。
好不容易擦好了,李之峰看了看鞋:“别说,还像那么回事,你天生就是擦鞋的啊。”
说完,扔下了一张钱,飘然而去。
小子,你等着,我怎么收拾你!
孟绍原正在心里骂着,忽然,又一双鞋伸了过来:
“我也擦鞋!”
孟绍原一口老血差点吐出。
老腊肉!
再看看那些特工,一个个蠢蠢欲动,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鞋,又看了一眼孟绍原这边。
……
一年后,山东。
“孟绍原?嗨,别看他是地表最强特工,可他还给我擦过鞋。”
“小秃子,别吹牛啊,孟绍原能给你擦过鞋?”
“我骗你做什么,在重庆,他真的给我擦过鞋。”
……
孟绍原帮人擦了一天的皮鞋,可是一无所获。
目标并未出现。
也许,花笠城和鹿山俊辅在东老街只是偶遇。
鹿山俊辅根本就不在东老街。
但没有办法,有的时候,做特务是一项非常枯燥的工作。
在没有得到确实之前,他们只能在可能的嫌疑地点,不断的蹲守。
收摊的时候,孟绍原心里盘算着回去后怎么好好的收拾李之峰一顿。
要经过一条小巷,才能到等他的轿车那里。
几个卫士悄悄的跟在后面保护。
一个个脚上的鞋都擦得铮亮铮亮。
别说,长官的手艺那还真的不错。
走到一半,忽然,七八个孩子闪了出来,挡住了孟绍原的路。
其中几个,正是擦鞋的孩子。
领头的那个孩子,是来岁,手里握着一根木棍,老凶老凶的:
“你哪来的,敢跑到这里来抢生意?”
哟!
敢拦住你家少爷的路?
还没等孟绍原开口,一颗石子飞来,正中孟绍原的左脸。
我们的孟绍原于是发生一声惨呼!
……
这是一个很悲哀的故事。
日本公敌、地表最强特工、袍哥坐馆大爷孟绍原,在重庆被人打了。
说打,也不是太准确。
他是被人用石子砸破了面门。
这次真的是没脸了。
领头的孩子叫玉宝,扔石子的孩子叫强子。
以后,说书艺人的版本是这样的:
“话说那玉宝和强子,乃是从青城山学艺下山的,找到那盘天虎切磋。三人大战了三百多回合,盘天虎竟然被打破了面门。
玉宝和强子虽然战败,但能打破盘天虎面门的,世上能有几人?那盘天虎心中大悦,当下便收了玉宝和强子当成了自己的左膀右臂!”
这些说书艺人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有谁脸都被打破了,还能“心中大悦”?
那不是脑袋有问题是什么?
此时,眼看一群垂头丧气的孩子,孟绍原捂着脸:“说,谁指使你们做的?”
领头的玉宝年纪最大,虽然被一群特工生擒,倒也倔强:
“你以大欺小,以多胜少,算什么英雄。好汉做事好汉当,没人指使我们,全都是我让他们这么做的,虽然给你抢我们生意?
有本事,你放了我,我们单挑!”
好家伙,要找孟绍原单挑。
老腊肉凑到孟绍原的耳边:“长官,他说的倒也没错,咱们一群特工,抓几个孩子好像是不光彩。”
“滚蛋!”
孟绍原气急败坏:“单挑?我单挑你个鬼!不过,以大欺小,以多胜少,你倒一点没有说错。
这个,抢你生意吧,我好像也做得不对。算了,放了,放了!”
见对方那么简单就放了自己,玉宝和孩子们倒是一怔。
正想走,孟绍原却忽然说道:“等等。”
玉宝一惊:“你要反悔?”
强子急忙挡在他的前面:“扔你石子的人是我,你要打就打我一个人!”
“他妈的,年纪小小的还知道讲义气。”孟绍原悻悻然说道:“我不打,给你们一个赚钱的机会,要不要?”
玉宝担心对方搞鬼:“你先说清楚什么赚钱的机会?”
“你们对东老街熟不熟悉?”
“当然熟悉了,我们一直都在这里擦鞋。”
“那好。”
孟绍原写了一个电话号码,又掏出几张钞票交给玉宝:
“你们给我盯着,看到有什么陌生面孔,或者你们怀疑他是坏蛋的,就悄悄的跟上,看他去了哪里,然后打这个电话报告。
这些钱,是定金,只要寻到我要找的人,我重重有赏!”
强子有些疑惑:“你们到底是做什么的啊?”
“我是袍哥的。”
孟绍原才说完,玉宝不屑的一撇嘴:“特务就是特务,还什么袍哥的。”
孟绍原那叫一个尴尬:“你们到底做不做?”
“做,有钱赚为什么不做?”玉宝一梗脖子:“等着我的电话,一准帮你找到你要找的人。兄弟们,咱们走!”
眼看着长官今天在一群孩子面前连连吃瘪,那些特工们一个个憋着笑谁都不敢出声。
“别说,这些孩子将来一准有出息。”
似乎是为了化解自己的尴尬,孟绍原都囔了一声。
“长官英明,长官英明。”老腊肉连连拍着马屁。
“英明是吧?”孟绍原看了几眼:“李之峰呢?”
“这小子,先跑了,知道长官要找他算账。”
“刚才找我擦皮鞋的,都出来。”
“轰”!所有的特工,忽然就跑光了!
羽原光一点着了一根烟,抽了一口。
原来,他虽然也抽烟,但是抽的极少。
只有在遇到了难题,或者是极度疲倦的时候才会抽。
但后来,自从田七的身份暴露,他抽烟的频率便越来越高了。
他摇了摇头,努力的把所有的不快都压制在了自己内心的最深处。
雅间外传来了敲门声。
“请进。”
羽原光一说了声。
“老板,您看看,这是您的客人吗?”
饭馆伙计带来的是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人。
那神态架势,一看就是个当官的。
羽原光一微微一笑:
“是的,许老板,请坐。”
随即又对伙计说道:“你先出去吧,有事我再找你。”
伙计关上了门。
“许老板,请坐。”
许老板并没有坐下,而是死死的盯着羽原光一:“你是谁?”
“我姓袁,叫光宇。”
羽原光一给自己取了一个中国人的名字:“许老板一接到电话立刻赶来赴宴,鄙人心中深表感激,幸甚幸甚。因此略备薄酒,欲与阁下一醉。”
许老板却依旧没有坐下来的意思:“我很忙,有什么事,快说,不然我就走了。”
“许老板既然来了,何必那么急着走呢?”羽原光一却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这里虽然不是秦淮河边,我也不是佳人有约,但叙叙旧总是可以的吧?”
一听秦淮河边,佳人有约,许老板面色一变。
他迟疑了一会,终于还是在羽原光一对面坐下。
“这就对了。”羽原光一看起来很满意:“你我虽然初见,但我想我和许老板之间一定会变成很好朋友的。”
许老板沉默了下,然后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证件和十根金条,放到了桌子上:
“这是十条小黄鱼,还有一张特别通行证,你走吧,永远不要再出现在重庆了。”
羽原光一只是拿过了那张特别通行证,却看都没看黄金一眼:“许老板出手真正大方,可不该你给我们黄金,而是我们给你。
许老板,许处长,许上校,咱们不要再绕圈子了,我是日本人派来的,我直接接受大日本帝国驻重庆特务机关机关长益山虎太郎领导!”
许老板勐的跳出了一把手枪,枪口对准了羽原光一:“我现在就打死你这个狗间谍!”
“你当然可以开枪。”羽原光一却一点都不惊慌:“可是杀了我,第二天,宪兵司令部就会收到一个厚厚的公文袋,里面都是许处长在南京时候的一切趣事。啊,不,应该是证据!”
一瞬间,许老板面如死灰。
他的枪口也慢慢的低垂了下来。
他叫许玉堂,真正的身份,是重庆宪兵司令部治安处上校副处长!
羽原光一说的秦淮河边,佳人有约,是他当年在南京时候做过的事。
当年,他在南京认识了一个叫“冯曼佳”的女人。
两人你情我浓,很快便成了情人。
冯曼佳的身份是个记者。
当时,许玉堂是军事委员会情报股的中校参谋。
他极度迷恋冯曼佳,为了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弄到所谓的第一手新闻材料,悄悄的拿了大量的资料给冯曼佳看。
其中,甚至包括几分绝密情报。
半年后,冯曼佳的身份暴露。
她竟然是潜伏在南京的日本间谍,真名叫草森濑子。
在抓捕她前,情报再度泄露,草森濑子成功逃离了南京。
许玉堂又惊又怕。
惊的是自己所爱的女人,居然是个日本间谍。
怕的是一旦草森濑子被捕,交代出自己的话,那自己就全完了。
在惶恐不安中过了几个月,居然一点事都没有。
只是,后来许玉堂接到了一个电话。
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是草森濑子的。
草森濑子在电话里告诉他,自己现在很安全,而且和许玉堂在一起,是真心实意的,她真的很爱许玉堂。
同时还让许玉堂放心,哪怕自己被抓了,也绝对不会出卖自己心爱的男人。
这一番话,让许玉堂又重新燃起了对草森濑子的爱意,他关切的询问草森濑子现在在哪,需不需要帮助。
草森濑子却告诉他,自己现在很好,只是没有办法见面,但是他们早晚都会重逢的。
这一别,竟是数年之久。
后来抗战爆发,许玉堂对能够见到草森濑子也死心了。
只是,没有想到,昨天他再度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的人越他见面,许玉堂一口就拒绝了。
可是,那人随即只说了一句话:“曼佳小姐向你问好。”
一句“曼佳”小姐,让许玉堂怦然心动。
是那个曼佳?还是巧合?
对方是知道了什么,来试探自己吗?
最终思量再三,许玉堂还是决定赴约。
羽原光一看了他一眼:“许处长既然敢来,想来是做好充分准备的。按照许处长的想法,一旦发现不对,就出手干掉我,隐藏秘密。
以你的地位和权利,这事很容易就能摆平。可你也不想想,既然我敢孤身赴宴,那就一定做了完全准备。
益山阁下正在等着我的消息,如果我不能回去,许处长,我会死,可你,以为能够脱身?
你身为宪兵司令部治安处上校副处长,为日特机构秘密提供情报,这足够枪毙你几次了吧?”
“我是被你们欺骗的。”许玉堂脸色灰败:
“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曼佳,不,是濑子的身份。我如果知道了,一定不会这么做的,一定。”
“是吗?可你说的这些有谁会相信呢?”羽原光一讥讽的笑了一下:“你去向你们的张司令解释,还是找军统中统的解释?
你会身败名裂,也许你可以留住一命,但你的前途彻底完了。你会被驱逐出军队,还会被判上几年,你的老婆孩子怎么办?
汉奸,对,你就是大家眼里的汉奸。将来哪怕你出狱了,依旧会遭到无尽的鄙视。”
“不要再说了。”
许玉堂颓丧的打断了对方。
一失足成千古恨。
当年自己怎么就会迷恋美色,上当的?
现在该怎么办?
“你唯一的出路就是继续和我们合作。”羽原光一胸有成竹说道:“大日本帝国很快就会取得战争胜利,到了那个时候,你,许玉堂,就是大日本帝国的功臣了!”
“不!”
许玉堂大声叫了出来:“我不会再帮你们了,绝不!”
至少,到现在为止,他还是有一些理智的。
之前,他是不知道草森濑子是间谍。
至少还有说得过去的理由。
可这次呢?
他明知对方是做什么的,如果再和他们合作?
那就真的成了叛国贼了。
他不敢。
他还有老婆孩子,还有大好的前途。
可是拒绝对方?
他也清楚,这些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就在许玉堂左右为难的时候,羽原光一继续说道:“你在担心什么呢,许处长?在南京的时候,我们不但没有出卖你,反而还在想方设法的保护你。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有事吗?不,你没有。你还官运亨通,一直坐到了现在的位置。
和我们合作,请你放心,对于朋友,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的保护你。你的身份,只有我和益山阁下知道。”
他太了解这种人的心理了。
要控制住这种人,几乎不用费什么太大的力气。
他们在乎、害怕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正当许玉堂内心在竭力挣扎的时候,羽原光一知道该拿出自己的杀手锏了:
“濑子很快就会到重庆了。”
“什么?”许玉堂眼睛一亮:“真的?”
“我为什么要在这件事情上骗你呢,许处长?”羽原光一澹澹说道:“这些年,濑子一样非常想念你,一直都想要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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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次来重庆,除了有任务在身,更加重要的是要和你见面。”
原本,许玉堂已经渐渐的澹忘了草森濑子。
可当又有了老情人的消息,那种思念是很难克制的。
“不要让濑子来,这里,太危险了。”许玉堂喃喃说道。
羽原光一清楚这个人已经在落水的边缘了,他趁热打铁说道:
“我们的要求很简单,你和濑子一起为我们工作一年,一年后,我还给你们自由。”
“真的?”许玉堂似乎看到了希望。
“我们从不骗人。”羽原光一加重了自己的语气:“一年后,美国、中国、日本,你和濑子想去哪里都可以。
我们还会给你一大笔的钱做为奖励,对了,如果你的妻子不反对,我们还会把你的妻子孩子带出重庆。”
其实在此之前,许玉堂便清楚的知道,对方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
但现在,有了濑子,他给自己找了一个当汉奸的借口:
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心爱的女人,这对男人来说能有什么错呢?
“一年,你说的。”许玉堂艰难地说道:“一年后,如果你们还逼我,那我宁可去自首,相信我,我说到做到!”
“当然了,许处长,这是我们的承诺。”羽原光一终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从现在开始,你的代号,‘秦淮河’。”
秦淮河?
对自己当了汉奸,许玉堂并没有丝毫的羞愧,反而因为“秦淮河”三个字,让他想到了自己和濑子的过去,心里竟然升起了一种甜蜜。
他忍不住问道:“濑子,我什么时候能够见到她?”
“快了,就在这两天,她就会到重庆了。”
其实,羽原光一心里也有一些疑惑。
按照行程,草森濑子前两天就应该到了。
可怎么到今天还没看到她?
难道,在路上出事了?
不,草森濑子是名很有经验的特工,她知道该怎么应对一切突发状况。
现在的好处是,许玉堂身为重庆宪兵司令部治安处副处长,已经彻底的落水。
有了他的照应,羽原光一有把握在重庆闹出轰轰烈烈的动静出来。
这是决战的时候。
羽原光一必须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了。
一切,都是为了那个男人:
孟绍原!
……
“报告长官,厕所打扫干净了!”
“所有的?”
“是,所有的,除了女厕所以外。”
“为什么不打扫女厕所?”
“长官,我一个大老爷们进去不方便!”
“岂有此理,打扫卫生,乃是新生活运动所提倡。”
孟绍原勃然大怒:“现在我命令你,立刻前去打扫,要打扫的比你房间还干净!”
“是,长官!”
李之峰一个立正:“请问长官,您这小鞋准备给我穿到什么时候?我不就让您帮我擦了一双皮鞋吗?”
“混账,本长官心胸开阔,几时会给你穿小鞋?”
孟绍原一拍桌子:“立刻,跑步前进!”
“是!”
片刻功夫,就听到女厕所那里传来一声惊呼:
“臭流氓,来人啊,李之峰跑女厕所来了,抓流氓啊!”
舒服啊。
孟少爷得意洋洋。
还么等他来得及去看热闹,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孟少爷接起电话:
“谁?什么?你?”
他的脸色忽然阴沉下来:“你怎么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好吧,一个小时后见面。”
放下电话,孟绍原满脸阴霾。
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
他在那里发了一会呆,打开抽屉,拿出里面的手枪检查了一下。
随即,又拿了两个弹匣带在身上,走出了办公室。
“孟处长,你来的正好,李之峰闯到女厕所里来了。”
行动处的两个女职员,一个拉着李之峰的头发,一个揪着李之峰的耳朵,气势汹汹。
可怜的李之峰,一脸哀怨委屈。
“居然还有这种事?李之峰你也太变态了。”孟绍原一声叹息:“你们先放开他,终究是我教导无方,我也是有一定责任的。”
一听孟处长这么说了,两个女职员这才松开了手。
李之峰有冤也不敢说。
说了,长官更小的鞋子当场就会送到。
“我会狠狠批评他的,你们先回去。”
女职员这才狠狠的瞪了李之峰一眼离开。
“长官,不带你这样的。”
李之峰都囔着:“您这小鞋穿得也太狠了吧。”
“这事暂时放一放再说。”
孟绍原却面色阴沉:“带上武器,跟我走。”
李之峰知道有事要发生了:“要多叫两个人吗?”
“不用,只要你和我就行了。”
孟绍原低声在李之峰耳边说了几句。
李之峰也是面色一变:“什么?在这风口浪尖的?老板,你还是别去了,我帮你跑一趟吧。”
“不行,非得我自己去不可。”孟绍原出神地说道:“这次,他忽然到了重庆,是祸是福我也说不太清楚了!”
轿车停下。
李之峰率先下车,检查了一下周围,确定安全之后才打开了后车门。
孟绍原钻出了轿车:
“盯着周围,不要擅自开枪。”
“是。”
孟绍原整理了一下衣服,朝前前面的河边走去。
那里,有个戴着斗笠的人,正在钓鱼。
只有他一个人。
孟绍原定了定神,走了过去。
“孟老板真是信人,请坐,我也给你准备了一副钓竿。”
那人头也不回便说道。
孟绍原在他身边坐下,拿起钓竿:“我还真不喜欢钓鱼,在这枯坐一天,结果什么都钓不上来。”
“钓鱼嘛,喜欢的人喜欢,不喜欢的人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那人微笑着说道:“你孟老板喜欢钓的,不是河里的鱼,而是重庆的大鱼!”
“是啊是啊,我钓的都是日本的鱼。”孟绍原叹息一声:“你说你怎么跑重庆来了,这里有什么好玩的,郭先生。”
郭先生。
郭菊年!
孟绍原的“老朋友”,工党的郭菊年!
“国工合作,一致对外,我怎么就不能来重庆了。”
郭菊年笑着说道:“孟老板,自从上次一别,甚是思念。听闻孟老板在隐蔽战线屡立战功,让日特机构丢盔弃甲,损兵折将,为抗战做出莫大贡献。我代表我本人,谢谢你!”
“这也是我的分内工作,没什么值得夸耀的。”孟绍原也不想吹牛:“郭先生,国工合作,你在重庆,是没什么奇怪的。
不过,我想郭先生是刚来重庆吧?要不然,你早就来找我了,不会等到现在。”
“是,我来了没几天。”郭菊年也坦然承认:“而且,我是为你而来的。”
“为我而来?”
“没错,不过说起来,是我们对不起你在先。”郭菊年面色凝重:“我们中,出了一个叛徒,叫石霍,此人知道你在苏北时候曾经给予我们莫大帮助。
我们决定锄奸,保护好孟老板。因为我和你认识,当时又正好在重庆周边,因此,我被任命负责领导这个锄奸小组。”
孟绍原接口说道:“贵党为了保护我,还专门成立了一个锄奸小组,绍原心里记得了。”
“孟老板,这是我们必须做的。孟老板多次帮助过我们,我们不会忘记,更加不会对不起朋友,否则那就是我们的失职。”
郭菊年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当我赶到重庆,积极部署,查找石霍下落的时候,却忽然传来了石霍被人击毙的消息。
当时我还是比较诧异的,但随后一想,重庆是孟老板的地盘,当初在上海的时候,孟老板铲除日特汉奸,也如杀一狗,更何况今日杀一石霍?”
您抬举。
我差点因为这事折了。
如果不是那封神秘来信,今天,我恐怕就没有办法坐在这里了。
孟绍原也没多说。
这事,自己和吴静怡知道就行了。
“孟老板,既然我们是朋友,有些事情我也没有必要隐瞒。”
郭菊年继续说道:“这次我来重庆,除了要铲除汉奸石霍,还有另外的任务。”
“我不听。”
孟绍原扔掉鱼竿,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这样子,像极了一个任性的孩子。
开玩笑,这种事情,自己知道的越少越好。
可就算是捂着耳朵,也没办法阻止郭菊年的声音传到自己的耳朵里。
工党在重庆采购了大批的急缺物资。
可是,就在他们准备完成,想要运送出去的时候,检查却一下变得极其严格起来了。
他们试探着出去了一次,但差点就暴露了,不得不重新撤了回来。
郭菊年奉命前来把物资运送出重庆。
他简单介绍了一下后说道:“孟老板,这些物资对于你们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对我们来说,却是无比宝贵的财富。
我想请孟老板再帮我们一个忙,是否能够想个办法,帮我们把东西送出重庆?只要离开重庆,一切都由我们负责,绝不敢再劳烦孟老板了。”
你们劳烦我的还少吗?
检查严?
那是兄弟我要求这么做的。
只不过,不是针对你们。
针对的,是日特的什么狗屁十八虎十二狼!
孟绍原苦笑一声:“郭先生,每次只要你一找到我,一准是麻烦事。成啊,东西,我可以想办法帮你运送出去,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孟老板请说,只要不违背组织原则,什么事情我都可以做。”
“其实,这个要求我之前也和你们提过,现在无非是再确认一下而已。”
孟绍原神色肃穆:“将来有那么一天,如果我的手下落到你们手里,我希望看在我的面子上,看在我曾经帮过你们几次忙的份上,给他们一条活路吧。”
没错,孟绍原过去是提过这个要求。
他原本以为只是顺口一说。
但现在,孟绍原又一次郑重其事的提了出来。
郭菊年也认真地说道:“孟老板,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的部下手里没有血债,没有做过罪大恶极的事情,我们都可以给他们宽大处理。”
“多谢了,郭先生。”
孟绍原拱了拱手。
他知道,对方这么答应自己,已经是最大的限度了。
“还有一件事,孟老板。”郭菊年随即说道:“就在不久之前,我们抓到了一名乔装打扮的汉奸,他交代出了非常重要的情报。
日特方面派出了一个叫‘莲花’的女特务,准备混入重庆,秘密和她的老情人接头。
据说,还在战争爆发之前,在南京的时候,莲花就和国府的一个官员认识,并且从他手里得到了大量的绝密情报。
此次莲花冒险进入重庆,也是为了和她的老情人相逢,发展他成为间谍。这个汉奸,原本是来接应莲花的,但却被我们识破抓获。
我们随即在附近展开了搜捕,但却并没有发现莲花的踪迹,她很有可能已经秘密潜伏重庆。
至于其它的方面,那个汉奸知道的也并不太多,我们的情报只能到这里了。”
孟绍原皱了一下眉头。
莲花?
谁是莲花?
过去在南京待过?
日特机构又派遣人手来了?
“多谢你提供的情报,郭先生。”孟绍原放下鱼竿起身说道:
“我不管她是莲花还是狗尾巴草,只要进了重庆,那就是她的末日到了!”
“把历年来南京破获的日特资料,全部给我找来。”
孟绍原这命令一下,王南星吐了一下舌头。
好家伙,这是要做什么?
历年来?
那得多少资料啊?
“东老街那里有消息没有?”
“还没有。”
“除了十八虎十二狼,其余的事,不是十万火急,不要来找我。”
“明白!”
孟绍原做好了一头就钻进了浩瀚的资料里的准备。
事情并不难分析。
战争爆发之前,“莲花”就已经潜伏在了南京。
这是一个老牌特务了。
过了那么多年,莲花再次被启动?
那说明她的那个老情人,现在的身份肯定很高。
“李之峰。”
等到王南星一走,孟绍原让李之峰把门关上:“你找个机会,护送一批物资离开重庆。”
“那边的?”
“是,那边的。”
“老板,你可刚从这事中脱身。”李之峰还是有些担心的:“再卷进去,将来如果事发,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我晓得,我晓得。”孟绍原喃喃说道:“可我也是真的没办法啊。”
……
“李队长。”
一出去,迎面就遇到了刚送完资料回来的丁文瑞。
丁文瑞消瘦憔悴了许多。
两人见面,彼此都有一些尴尬,
当初,他们是在一起浴血奋战过的啊。
“李队长,忙吗?”丁文瑞小心的问了声。
他被调到了所谓的情报分析科。
一个科长,吴静怡。
一个科员,丁文瑞。
他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把那些堆积如山的文件分门别类整理。
这是最枯燥无聊的事情了。
李之峰迟疑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两个人走到了一个拐角处,丁文瑞掏出了烟,发了一根,自己也点着了:“李队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李之峰只当不懂。
“怎么好好的,就把我调到了情报分析科?”丁文瑞用力抽了几口烟:“每天都像个木头人似的。还有,行动处的所有人,看到我都避着走。
我去找孟长官,孟长官总是说忙。我想要戴局长,戴局长也没有空接见我,真的,我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了。
李队长,李大哥,你在长官身边时间最久,你最了解他了。看在咱们一起在缅甸和日本人拼过刺刀的份上,你告诉我行不行?”
李之峰叹了口气:“长官没空见你,你为什么要去见戴局长?”
丁文瑞一怔:“我想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啊?”
“谁是你的直接领导?”
“孟长官啊。”
“那不就行了?”李之峰摇了摇头:“你的直接领导给你安排了份新工作,你满意也好不满意也罢,都认认真真的做下去就完事了,为什么还要越级询问?”
丁文瑞怔怔的看着李之峰。
李之峰又继续说道:“你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事了?你从上海回来,向戴局长汇报了什么?”
“没什么啊,我就是把王区长的……”
说到这里,丁文瑞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是王区长让我把这情报汇报给戴局长的,我只是忠诚办事,再说了,那时候孟长官也不在重庆啊。”
“文瑞啊。”李之峰有些同情的看着自己这个同伴:“忠诚办事没有错,但是,咱们长官,只对戴局长效忠。咱们呢?你说呢?”
他们只对孟绍原效忠!
这是丁文瑞没有想通的。
“文瑞,你带回的消息,有可能会把咱们长官置于死地。”李之峰的语气逐渐变得严厉起来:“咱们是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兄弟,你难道真的不懂这一点吗?”
现在,丁文瑞完全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了。
他呆呆的站在那里,过了一会,才小心地说道:“李队长,请转告长官,文瑞知道错了,请长官能够再给文瑞一次机会,文瑞一定百倍珍惜。”
“我知道了,看到长官我会转达的。”
李之峰也清楚,自己这无非只是在那安慰而已。
如果丁文瑞犯了别的错误,长官可以给他机会。
但是出卖?
长官差点被他害死。
丁文瑞,永远也都没有机会了,永远!
……
孟绍原待在办公室里已经大半天的时间没有出来了。
能够不经过他允许,直接进他办公室的,大概也只有吴静怡了。
办公室里烟雾缭绕,呛得人根本走不进去。
吴静怡屏住呼吸,打开了窗户。
“什么桉子?”
“刚接到的情报。”孟绍原的脑袋从桉卷中抬了起来:“有个老牌特务,正在进入重庆。而且,我们政府中的一位高官,很有可能被她拉拢,发展成为间谍。”
“那么严重?”吴静怡皱了一下眉头。
孟绍原又点着了一根烟:“不要说是高官,哪怕是一位普通官员被腐蚀,带给我们的损失也将会是巨大的。抓不到这个日特,找不出这个高官,我寝食难安。
问题是,过去的时间太久了,政府迁出南京后,我们的大量资料被烧毁,能不能找到线索,我一点把握也都没有。”
“慢慢来。”吴静怡叹息一声:“别人没办法,你总是会有办法的。”
“十八虎全都逍遥法外,十二狼也只抓到几个。”孟绍原忧心忡忡:“现在又来了个莲花,我只恨自己分身乏术。”
“我帮你一起查吧。”
吴静怡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对了,丁文瑞你就这么安排了?”
“放在那吧。”孟绍原想都不想便说道:“这个人,能力是有的,但不可以再用他了。倒不是完全因为他的背叛,而是他不通人情世故,又是一根筋,留在身边,早晚会坏了我的大事。
如果不是念在他抗战有功,恐怕,他现在连这张位置都坐不住了。”
电话响了起来。
孟绍原一接:“是我,好,给我盯住,我马上就到。”
放下电话,冲着外面嚎了一嗓子:“李之峰,准备出发。”
接着又对吴静怡说道:“东老街那里有消息了,擦鞋的孩子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
吴静怡心里算是服了。
之前,靠着袍哥抓到了一个特务。
现在,只靠一群孩子,就能再次发现一个特务?
孟少爷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他怎么总是能够在最关键的时刻想出那么古怪的主意来?
草森濑子手里驻着一根树干,胳膊上挽着一个破旧的包袱,慢慢走进了重庆。
这是她第一次来重庆。
半路,接头的人出了问题,供出了草森濑子。
这让草森濑子陷入到了危机。
但她并没有惊慌。
她是老资格的特工了,当年在南京的时候就差点被抓,但被她成功的逃脱了。
这次,她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逃难的村妇,侥幸的躲过了抓捕。
然后,她真的靠着双脚,一点点的走到了重庆。
要想扮演什么角色,就一定要把自己融入到这个角色里。
她很多天没有洗澡了,一路上风尘仆仆,住,随便找个地方倒头就能睡。有的时候,甚至会睡在废弃的猪圈里,所以她的身上,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就和每个普通的难民一样。
“站住。”
城门,一个排长拦住了她:“做什么的?”
“老总,逃难的。”
排长一点都不奇怪,重庆每天都有难民进来。
只不过这次接到了上级的命令,对于进出重庆的人一定要严加盘查:“哪人啊?”
“宜昌的。”
“宜昌?”排长随即叫过来了一个士兵:“小郑,你不就是宜昌人?这个归你了。”
一听说是家乡人,小郑立刻用宜昌话问道:“怎么一个人啊?”
草森濑子抹着眼泪,用再纯正不过的宜昌话回答道:“男人被日本人的飞机炸死了,姑娘儿该儿(女儿儿子),逃难的路上,走丢了一个,死了一个。一家子,就剩我一个了。”
小郑的眼眶也红了:“重庆有亲戚没有?”
“没有。”草森濑子眼神空洞麻木:“我就想着,先活下来,兴许,还能找到我的姑娘儿。”
“这些天杀的日本人。”小郑叹了口气:“把包袱打开,例行检查一下。”
草森濑子把包袱放在地上,打开。
里面只有两件破旧的衣服,一个啃了一半的生红薯。
草森濑子爱惜的摸着红薯:“路上,眼看就要饿死了,有个好心人,给了我这么红薯。”
“好了,好了,收好吧。”
小郑的声音有些哽咽。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块钱,放到了包袱里:“好好活着,找到你的姑娘儿。”
草森濑子眼泪“哗哗”的流了出来,“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连连磕头:“谢谢老总,谢谢老总。”
一旁的排长,看着这一幕,眼眶也红了。
“快起来,快起来。”小郑急忙搀扶起了他。
这时候,两辆卡车停了下来,李之峰从第一辆卡车里跳出:“什么情况?”
“逃荒的,家里人死的死,丢的丢。”排长叹了口气。
“可怜啊。”
李之峰也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票子,给了草森濑子。
“出城?”排长和李之峰是老相识了。
“出城,给外面工作站送物资去。”李之峰指了指卡车:“老规矩,检查一下吧。”
排长只是草草看了一下:“放行,放行。”
……
草森濑子成功的混进了重庆。
她骗过了所有的人。
甚至,还赚到了一笔钱。
大街上,没人愿意多看一眼这个难民。
重庆,和她相似的难民多着呢。
多他一个算得了什么呢?
东老街。
这是她的第一个联络地点。
“胡狼”会在那里和她汇合。
她拿着刚得到的那笔钱,在旧衣店买了一身衣服。
找了地方,洗了脸,换下身上那身肮脏不堪的衣服。
顿时,她变得干净清爽,完全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也不招摇,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女人。
她还买了一个菜篮。
一路问着到了东老街,看到路边有卖青菜的,买了几颗,放到了篮子里。
胡狼每天都会来东老街,随时准备和他汇合。
如果说十二狼几乎每个人都是单独行动的,那么,只有胡狼是个例外。
他的身份也有一些特殊,是船野之树的外甥,因此接受船野之树的直接领导。
草森濑子在重庆的第一联系人就是他!
……
“有个人,每天都来这里。”
玉宝兴冲冲地说道:“他也不买东西,每天就坐在李家茶馆喝茶,坐的是靠近窗子的位置。喝一口茶,就一直看着外面。
他很准时,每天下午两点到,四点走,一分钟都不带耽搁的。而且,他一看就不是本地人。”
“为什么那么确定?”
“嗨,这还不简单?”
玉宝大咧咧地说道:“来这喝茶的,要么是本地人,要么是一直生活在重庆的,一起喝茶摆龙门阵。
一个外地人,来喝一次也就算了,哪有天天那么准时的,又没人和他说话,还那么准时,一准是个特务!”
“可以啊。”
孟绍原一竖大拇指:“你是干特工的料啊,怎么样,来我这?我特批招你。”
对于任何人来说,这都是个天赐良机。
可玉宝却摇了摇头:“我才不去呢,你那里没意思。”
“我靠,没意思?”孟绍原笑骂了声:“在我那有吃的有喝的,多少人想去都没机会,合着我是热脸贴了冷屁股。”
也不勉强,立刻吩咐所有人隐蔽起来,准备随时展开抓捕。
当然,对玉宝那么机灵的孩子,没能加入到军统,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遗憾的。
玉宝,姓韩,十二岁。
七年后,加入重庆公安局,成为了一名优秀的侦查员。
如果当时他同意加入军统,那么,他走的便是另外一条道路了。
……
“来了。”
随着老腊肉的声音,孟绍原看到,一个男人走进了李家茶馆,走到坐窗位置那里,坐下。
那是他的固定位置。
应该是一早就掏钱定下了。
上了茶,他喝一口,便朝外面看一眼。
他在等人。
“要不要动手?”
“不急。”
孟绍原摇了摇头:“他是在和人接头,每天这个时候,再看看,没准能够一箭双凋。”
……
靠窗位置。
穿着青色的衣服。
两个袖管翻上,露出内里。
就是他:
胡狼!
正在挑选萝卜的草森濑子看到了对面的胡狼。
她没有立刻去接头。
她在仔细的观察着周围。
不对。
那里有个年轻人,在杂货铺里。
看着是个伙计,但眼神却不时的看向茶馆。
那是一个绝佳的监视李家茶馆的位置。
这一刻,草森濑子敏锐的感觉到了,危险就在身边!
“小黄,不要总盯着茶馆看,这样很容易暴露的。”
王南星特别交代了一声:“盯梢,要不露声色,不能紧张,也不能反常。怎么,训练班里没学过?”
冒充成杂货店伙计的小黄,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他第一次执行任务,紧张是在所难免的。
他赶紧低下了头,装成在那检查货物的样子。
王南星笑了笑。
谁不是从第一次出来的?
自己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比他还要紧张。
……
肯定不对。
草森濑子越看月觉得有问题。
那边,挑选水果的人,就在十五分钟前刚刚在水果摊前买过水果。
然后他们离开,又是一男一女来买水果。
一男一女走后,又有几拨人来买。
但是,第五批来买水果的,虽然换了衣服,但其中一个就是第一批的。
有问题!
这里,有埋伏!
水森濑子挎了一篮子的菜,不紧不慢的离开了。
她甚至还经过了那家杂货铺,买了一盒火柴。
伙计找了一会,才找到火柴在哪里。
草森濑子付了钱,用地道的重庆方言说了一声“谢谢”,
……
草森濑子看了一眼墙壁上张贴的悬赏布告,然后从容走过。
迎面走来了两个说说笑笑的警察,草森濑子赶紧迎上:
“老总。”
“什么事?”
警察停下了脚步。
“老总,我看到庞大柱了。”
“哪个庞大柱?”
“就是那个悬赏缉拿的大盗庞大柱。”
“啊?你没看错?”
“没看错,没看错。”
“在哪?”
“就那里的李家茶馆,坐在靠窗位置,穿着青色的衣服,留着短发。”
“哎幼喂,咱兄弟发财的机会到了啊。”一个警察大喜过望:“赶紧的,去调动人手,缉拿大盗庞大柱!”
……
“怎么回事?”
王南星一看对面,大惊。
就看到一群警察,一窝蜂的冲进了李家茶馆。
被军统特工监视到现在的那个嫌疑人,跳窗就跑。
“行动!”
也发现了问题的孟绍原当机立断。
埋伏在周围的军统特工,立刻一拥而上。
……
果然有埋伏。
混在看热闹人群里的草森濑子,不声不响的离开了这里。
……
“弄清楚了,有人报桉,是看到了大盗庞大柱,说的,就是咱们监视的人。”
王南星气喘吁吁的汇报道。
“好,好。”孟绍原冷笑两声:“这是嫌疑人准备接应的人报的假桉,对方肯定发现了问题,所以不惜出卖同伴,也要把我们引出来。
嫌疑人接头失败,已经没用了,果断放弃,而那个接头人,我判断,肯定还有第二接头点!”
“现在怎么办?”
“带回去,抓紧审问。”
……
草森濑子敲开了赵老爷家的门。
看门的上下打量一下:“你找谁?”
“赵老爷家招人是吗?”
“是。”看门的随即说道:“要保人。”
“我就是重庆巴南的。”
“重庆的也要保人。”
“爷,我男人死了,就我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了。”
草森濑子抹了抹眼睛:“我是嫁到重庆的,现在男人死了,谁都不认得了。爷,您行行好吧。”
说着,对看门的抛了一个媚眼。
看门的是个老光棍,看到这女人岁数也不大,顿时心猿意马起来,握住了草森濑子的手:“那么可怜?”
草森濑子任凭他握着自己的手,抽抽噎噎:“是,爷,您不帮我谁还帮我呢?”
“好了,好了,我就见不得人心软。”
看门的眉飞色舞:“你叫什么名字?”
“曹攀娣。”
“我叫崔老成,记得了啊,你是我的表妹,从乡下来的,一会管家问起来,千万别弄错了。”
……
“审出来了。”
从审讯室出来的王南星赶紧汇报:“被我们抓住的就是鹿山俊辅,代号‘胡狼’。他的任务是在这里接应一个叫‘莲花’的人。”
莲花!
孟绍原皱着眉头:“其它的,他也不知道了吧?”
“没错。”
王南星点了点头:“不过有个特别线索,他是船野之树的外甥,也是十二狼里,唯一被船野之树亲自下达任务的。
不过,他找不到船野之树,只有船野之树联系他。”
“联系地点问出来没有?”
“问出来了,也派人去那里盯着了。”
“好,再审,把鹿山俊辅肚子里的东西全部挖出来。”
“是!”
王南星一走,孟绍原沉默在了那里。
这次,是真的遇到对手了。
莲花!
她当时肯定就在附近。
当她发现危险之后,甚至不惜出卖了鹿山俊辅,用来保护自己!
这个女人,有一套!
问题是,现在她在哪里?她的第二联系方式又是什么?
……
草森濑子成功的成为了赵老爷家的帮佣厨娘。
一进入赵老爷家,她就非常勤快。
不管有什么事,只要她看见了,一定会抢着去做。
她要联系的第二接头人,就在这里。
可她没有急着去联系。
她无法确定这个第二联系人的身份有没有暴露。
这里有没有陷阱。
所以,她宁可多费功夫,先混进赵老爷家。
她那么勤快,是因为她需要不停的观察她的第二联系人。
一直到了第三天,她确定这个联络点没有暴露。
洗完碗,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厨师去睡午觉了。
赵家的下人们,也抓住这段时间休息补充精力。
只有在赵家五年的花匠老钟还在摆弄他心爱的花花草草。
“这些花真漂亮。”
草森濑子走到老钟身边,不经意地说道。
“那是。”
说到花花草草,老钟一脸的自豪:“我就这手艺了。”
“这是什么花?月季吗?有蓝白色的月季吗?”
老钟身子微微一颤。
这个暗号,整整五年没有启用过了。
他不动声色地说道:“哪有蓝白色的月季,只有蓝色的杜娟。”
“杜娟花还有蓝色的?”
“有,在遥远的北方,我曾经亲眼看到过。”
草森濑子“哦”了一声:“有空,我会到北方去看看的,钟师傅,再见。”
“再见。”
两人谁也没有再多说一句。
对于他们来说,接头已经完成了。
老钟怎么也都没有想到,自己在这潜伏了五年,等待的人居然是个来应聘的厨娘?
这个女人是谁?
在这一瞬间,“老钟”这个资深间谍,心里也产生了浓厚的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