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了火雷材料稍加设计改装就能弄出简易版地雷,弄地雷于她不能,化学技术性而已,难得是设局。
血流河宗主人头飞起的时候恐怕看到了下面余留火光照耀的地面...爆炸的一个地雷铿之外,还有其他地雷。
她在跟他对战的时候,曾几次躲避其中,恐怕每次闪避都精准避开了自己设下的地雷,唯独他,被一步步诱引其中。
这等算计,恐怖如斯!
但更可怕的是——她一早就知道他是老太监,更一早就知道他会把越太初藏在百丈山,以他引她,所以她提前埋了地雷反设计。
局中局,套中套。
到底什么时候埋的,血流河宗主就不知道了,因为他死了,死绝。
“收尸吧,壁壁。”秦鱼在黄金屋中虚弱言语。
——好。
黄金壁开始收割这位血流河宗主死后遗留的战利品,暗金碎片收拢进黄金屋。
是的,对方是邪选者。
只是秦鱼没有给对方多言的机会,更懒得跟对方言辞博弈。
无所谓了,败者而已。
——你很可怕。
——竟强杀邪选者天宗。
黄金壁没想过秦鱼胆子这么大,设这样的局强杀血流河宗主,不过她之前也从未说过确定对方是邪选者,也是够隐忍的。
“强杀了又如何,到底也是付出了巨大代价。”
秦鱼压下沉重的内伤,拿出赤灵果,这东西能修复伤势,补全一些内力,但她内伤太重,也只能补一两成。
吃了果子后秦鱼就起来了,拿了干将,也把其余埋下没有触发的地雷弄出收起来。
杀一个血流河宗主自然是一笔巨大的战绩,但现在无暇清算这些,黄金壁也没多说。
——————
水声哗啦。
越太初刚刚已经跑到了山涧之地,他听到爆炸声后回头看,犹豫过时候要回头,但山林漆黑,他又不是秦鱼,没有夜间视物洞察的本事,哪怕借着夜光也有看不清的时候——比如石头上的青苔。
脚下一滑差点滑入溪流中,虽然没掉下去,但也触发了腿上的骨伤,剧痛之下,竟是连走都走不了了。
在这样的境地,他扶着石头,身下冰凉,竟陡有一种绝望悲戚之感,又怨憎极致。
他恨,恨自己堂堂帝王竟沦落到这个地步。
“蔺珩...蔺珩..”
他喃喃唤着这个名字。
忽然听到一道凉柔女声。
“绝望之时,人往往更在意一些怨憎仇恨,而非恩情,这是人的本性。”
“倒是在你身上体现了。”
越太初心惊,转头一看,顿然看到秦鱼出现在溪流边侧,浑身浴血,但眉目在星月之下依有明丽温软。
“秦姑娘!”
越太初震惊了,他没想过秦鱼还能活着。
“那血流河宗主...”
“死了。”
秦鱼扶着石头坐了坐,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气,看着越太初。
“你很高兴?”
“自然,你能活着..”越太初是不甘心就这么失败的,若是有秦鱼相助自然极好,何况对方几次救她,于情于理他都高兴,只是在这人面前,他深知对方神秘,深不可测,又有几分不能尽言的避讳。
于是他沉默了,倒是秦鱼说了。
“我是活了,可你今夜也未必能逃出去...因为还有天宗。”
闻言,越太初一静,仿佛也是秦鱼这一点拨,溪流两侧的山林中便多了几分鬼魅。
片刻呼吸,两道人影前后闪出。
一个是太后。
一个是段流。
这两人显然动过手,只是一前一后追踪过来,他们先找到的是越太初,还未准备动手就听到了秦鱼那边爆炸的动静,惊疑中,又看到秦鱼过来。
她说血流河宗主死了。
段流还好,起码跟秦鱼是一挂的,但太后...
她也还是稳的。
“你用了火雷?不愧是蔺珩的夫人,这算是替他报仇了?”
这老妖婆第一句话就让秦鱼听着不舒坦,眼皮子一掀,她不动声色说:“都是女人,何必把对方格局想得那么小呢?就因为你年纪大吗?”
太后月灼沉默了下,眼眸勾了薄情的锐利,“杀了一个天宗,倒是让我忌讳了,否则...”
没有一个女人喜欢别人说自己老的,尤其是其他女人!
秦鱼忽转头看向段流。“她话这么多,显然不是因为她年纪大,而是她在拖延时间!你缠着她,我带越太初走!”
你断后,我先走!
段流也是老姜一颗,当然也想到了,点点头,但好像来不及了。
有人来了。
树梢之巅,白衣胜雪。
月光凝聚在他身上,像是淬雪的冰霜,他的皮肤比冰雪还白,他的眉目,比冰川血莲还艳。
唇红齿白的男子,年岁不明,因一头似雪的白发。
这样苍白的男人,竟有跟太后相似的冷艳,但也不是那么俊美,只是因为太纯粹,不太像是正常人。
觉得年老,又很是年轻。
很古怪的感觉。
段流神色突变,最终沉了声。
“云烟阁阁主,你跟藏月宗难道...”
月灼勾唇一笑,“你只知他是云烟阁阁主,又怎知他本名叫月苍呢?”
秦鱼:“所以你们是姐弟?兄妹?父女?母子?”
母子什么的...
段流:“...”
这人真的很考验天宗定力啊,感觉随时会炸。
月灼的表情很森冷,盯着秦鱼的眼神跟淬毒似的。
——你在排数列吗?
黄金壁觉得自己还是得吐槽一下。
都这么危险了还跟皮皮虾似的。
但它不知道秦鱼是故意来这么一句的,说完这句话,她察觉到月苍半点波动也没有。
妈的,又是一个心如磐石的变态。
习武的人心性都这么强的吗?
事实上,应该说天宗是理应这么强的。
邪道的天宗就更无情了。
只是...云烟阁是正道的吧。
这瓜吃得有点大。
难怪太后这样的人物,蔺珩一直没能下手铲除,因为人家背后是两个宗门,还是两个老天宗。
从前多年,这宫廷,那朝堂,还有武林,怕是都形成了一个平衡。
只在她来了之后,突起波澜。
有没有一种自己忽然是女主角的感觉?
事实上,没有!
你见过哪部电视剧电影里面的所有男角色没有一个对女主怜香惜玉的吗?
西游记里面唐僧还会怜惜一下女儿国女王呢!
诶,想想都是泪!
——————
心中吐槽深似海的秦鱼转头对越太初说:“可见你之前让天策阁跟血流河珠胎暗结也不是首创,人家藏月宗跟云烟阁都可以暗度陈仓。”
你这成语用得真是太清新脱俗了。
段流揉了下眉心,说道:“秦姑娘且带帝君走吧,我试试看能不能缠住这两位...嗯,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黄金壁暗想,秦鱼这人果然有毒,愣是把第一宗的正经宗主都特么带歪了。
这要是去搞传销,别说超跑名车,就是和谐号动车都可以买一列了。
月灼面无表情:“姐弟。”
哦,原来是姐弟。
那这弟弟年纪肯定也不小,都一头白发了呢。
秦鱼这次没有毒舌,但也没走,只是叹了一口气。
“段宗主。”
“秦姑娘请说。”
“恕我直言,你缠不住他们,且会被他们击杀。”
对自己这边的人嘴巴也挺毒的。
“...”
段流沉默了下,苦笑。
虽是天下第一宗宗主,但他深知眼前这两人是不一样的。
既是天宗,天宗跟天宗也是不同的。
一般来说,年纪大的肯定占便宜,而眼前这两位...
“那该如何?”
用火雷炸吗?段流是本土人,观察到秦鱼身上也就一把剑,没有什么火雷存货。
那就只能硬抗,但看秦鱼重伤的模样...就是逆袭也没法开两次外挂吧。
BUG技能时间不需要冷却的吗?
所以基本上这一战...必死!
段流甚至做好了舍弃的准备。
舍弃越太初,或者舍弃秦鱼,自己带一个走。
“你一个都带不走。”月灼看穿了他,指尖摩挲,笑容如美杜莎的微笑。
“段流,地图你是拿不到的。”
已经没有后路了。
越太初是战五渣,被忽视,秦鱼是残血的...她倒是希望自己被忽视,然而没有!
她一早就发现自己被锁定了。
没法子,谁让她刚刚疑似干掉了一个天宗呢。
大家都是天宗,虽然我们年纪大一些,但还是有脑子的,过度轻敌是大忌,没准血流河宗主那厮就是这么死的。
何况月灼早前就跟秦鱼过了一次手,那次都让她逃了,内心自然戒备,所以一开始就锁定了秦鱼。
至于月苍...他看着段流
一秒两秒三秒。
月灼忽然动了!段流跟上,但被月苍直接拦下。
如果是平时,秦鱼一定好好观摩下天宗的巅峰战斗,但现在不行,月灼一来,秦鱼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直接被扼住了脖子。
“刚刚倒是嚣张极了,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后手。”
月灼其实很惊讶,因为她一直认定这小丫头很有手段,嘴巴那么欠,胆大包天,如果没有底牌,怎么会如此猖狂?
结果...脖子轻而易举就捏住了。
月灼忽然有些患得患失起来,唯恐这厮忽然就诈出什么超强手段来。
秦鱼尚且能说话,“我嚣张,是因为习惯了,跟手段真没什么关系,还有你别捏这么紧,我挂了你找谁拿地图去?”
月灼当然不可能就这么杀了她,闻言一笑,手指在她脸颊游走了下,“剥皮可好?我就不信你不拿地图,都是女人,你不愿的。”
毁容等于要命。
然而~秦鱼无所谓。
“这般美貌一直给我带来很大的困扰,剥了就剥了吧,相较于毁容,我更怕疼,你把我弄疼了,我自杀了事儿,于是这普天之下也只有蔺珩得知地图,你们心里舒坦?”
月灼皱眉,“蔺珩知道?你告诉了蔺珩?”
秦鱼微笑:“多新鲜啊,他是我夫君,我还能不告诉他?”
这话亦真亦假的,谁也不确定,越太初若有所思。
而月灼...
她信了。
因为秦鱼能从蔺珩手底下活生生带出越太初,这在月灼看来本就不同寻常,是,秦鱼是厉害,但她毕竟对秦鱼了解较少,更忌惮蔺珩的实力,否则她也不至于在后宫蛰伏这么多年。
若是承认秦鱼赢了蔺珩一次,就等于承认自己输给了秦鱼,这对月灼而言自然是不愿的,所以她认定两人之间有交易。
地图就是交易。
而在秦鱼看来,交易是有的,却在上闻家那儿,并非她跟蔺珩的直接交易,只是在月灼他们这里——大家都得不到跟我的死敌得到了,这是两种概念。
为了提升自己的生存价值,秦鱼当然要把对方引诱到第二种概念去。
月灼是不可能让蔺珩一个人独占鳌头的,所以捏着秦鱼脖子的手松了些,对月苍说:“我带他们走,日后会面。”
月苍没回答,而月灼准备带秦鱼跟越太初一起走时,忽然转头看向山脚下。
下面动静很大。
有人来了,军队!
“蔺珩来了!”
三个天宗几乎都有了共同认知——还能有谁来得这么快,声势这么大。
越太初也一脸颓败。
完了。
唯独秦鱼...她一点都不意外,垂眸时,眼底冷静。
她知道这个人会来。
但她错估了一件事——月苍的存在。
所以她到现在还没能脱身。
——没有计划是绝对完美的,你现在准备怎么脱身?
黄金壁问秦鱼。
秦鱼没回答,她也在想。
得临时改变计划。
——————
蔺珩一脉也就两个天宗,可这里三个天宗都忌惮极了。
月苍那死人脸还好,段流跟月灼反正在那时都沉了脸。
额...面对蔺珩,大家反而是同一阵线了?
“再打下去,我们的命都得交代在这里。”段流凝声说,目光扫过越太初跟秦鱼。
言外之意很明显。
各退一步。
月灼却冷笑,“我还需要跟你交易?”
她眼神示意,准备跟月苍分别带走秦鱼跟越太初,然而还不等段流阻止,空气中忽然传来恐怖的传音。
这传音从山脚下滚滚游荡而来。
“人留下,滚。”
一道传音而已。
恐怖如斯。
“这不可能!都是天宗,他的内力怎么...”
三个天宗那表情复杂无比,本来在沉思的秦鱼也震惊了。
蔺珩的内力这么恐怖?看着都是月灼他们好几倍了吧。
“他是天宗?是不是突破天宗到达武破虚空那个层次了?”
秦鱼急问黄金壁。
反正不管是蔺珩,还是月灼这些人,于她都差不多,反正都不会杀她,但都会折磨她。
说白了...是敌非友。
“月灼!”
秦鱼忽然喊了月灼,月灼转头看她。
“你带我走,快点!”
“快啊,磨叽什么!他多变态你们不知道吗?”
月灼三人:“...”
你以为我们不想带你走吗?
当月灼感觉到从山脚下到山腰惊起许多沉睡的飞鸟,她确定他来了,没出手,就惊吓到了飞鸟。
跟魔鬼似的。
“我能废宗师武学内力,他也会!留在这里我们都得死,他现在不是正常态,估计隐疾发作了!快快快!”
秦鱼伸手要牵住月灼这个老妖婆的手,却被对方果断甩开了。
嗯,尴尬吗?
“苍,走!”
两姐弟走得比鬼还快,别说秦鱼了,连越太初都没带。
被嫌弃的秦鱼:“....”
这特么是天宗啊?
秦鱼转头看向段流,气质稳重品德达标的段流叹气,“秦姑娘,我...”
秦鱼二话不说把越太初扔给他。
脸上全无刚刚的郁闷愤怒,倒显得冷静果决。
段流一愣,猛然反应过来——她刚刚是故意的,故意主动,且放大蔺某人的恐怖,反让月灼两人退却。
“他快上来了,你带他走。”
“可他一定会追来啊,我恐怕...”
“他不会,第一,越太初对他来说没有那么重要。”
越太初的膝盖中了一箭,低下头。
秦鱼也没管他,继续说道:“第二,他得急着救一个人。”
谁?段流还想问的时候。
秦鱼翻过手,露出雪白的手腕,手腕有之上跟血流河宗主厮杀而成的伤口,而在伤口上忽然趴伏着一只冰蓝甲壳散发寒气的小甲虫。
段流看一眼就骇了脸色。
“毒甲王冰褫!!”
这是连天宗也无法抗下的冰川内部毒虫之王。
是了,定然是刚刚月灼放的,这样一来,就算秦鱼落入蔺珩手中,后者也没时间去追杀他们,二来来日也可以用解药来跟蔺珩谈判。
“嗯,是冰褫,所以你可以走了。”
秦鱼指了下溪流。
“顺这里走,他们的人马在另一面,不容易追上你。”
“地图我会用其他方式给你,我说到做到。”
段流有很多话,但知道没时间了。
“看来你有把握活着...来日再会,秦姑娘。”
段流带着越太初果断离开。
被带着飞掠的越太初转过头,看着后面沐浴在溪水月光下显得越来越渺小的女子身影。
这个女人值得敬畏,但...比洛瑟还危险。
他的表情很复杂。
——————
人都走了,只剩下秦鱼一个人,她还是坐在那块大石头上,有些安静。
但也之安静了三秒
首先,蔺珩快到了。
其次,冰褫开始毒发了。
冰霜开始蔓延血肉的时候,秦鱼还在跟黄金壁聊天。
——为何故意给月灼对你下毒的机会?
——无非两个原因,第一,特地让月灼留有仪仗,甘心撤退。第二,你肯定不想死,既确定自己还能活,那就笃定蔺珩会救你。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蔺珩一定会救你?如果是为了地图,事实上闻泠韫那边就可以得手了,你对他的价值基本大幅度削减,除非他认定你给上闻泠韫的地图是假的,不完全的,但他既然了解你,就知道你不会做这样威胁到上闻家安危的事,所以这点排除。那就是另一个原因了:你确定蔺珩对你有情,不会让你死去。
跟秦鱼待久了,自然会沾染上后者的一些逻辑习惯。
黄金壁的分析是精准的。
基本上锁定了核心。
但好像没得到秦鱼认可。
秦鱼:“情什么的就算了,就算有,也无碍自身格局判断,我认定他会救我,自然不是因为地图,而是因为他的性格。”
——性格?
“他把我当对手了,想征服我。”
——然后?
“可我中了月灼的毒,若是死,也是死在月灼的手下,这等于让他承认自己输给月灼。”
“要知道我今夜可是刚刚赢了他一波,结果转头死在别人手里,他甘愿?”
“还有他好像还对我的身份,我说的不仅仅是地图,还有我确切的身份,他很在意,我察觉到他让管家查我的身世了,从四旧部那边入手。”
这些理由还不够吗?其实够了,黄金壁被说服了。
它知道秦鱼一向谋而后动。
“自然,前提是——救我跟不救我之间,其实也不需要他付出多大代价。”
“我也不会把自己命寄希望于他去救。”
“因为我会自救。”
说完,秦鱼引冰褫之毒入全身经脉,然后...内力狂暴,碎经脉!
饶是见多识广的黄金壁也震惊了。
这是什么骚操作!!!
秦鱼没能回答她,因为她晕了。
完完全全昏厥了。
————————
蔺珩来得很快,璜宗倒是没来,被他留在帝都了,起码上闻家那边要看住了,有地图呢。
既然璜宗没来,黄金壁就基本认定了秦鱼的判断——蔺珩这人果然没把地图的希望全部寄托在秦鱼身上,或许比起攻略秦鱼,从上闻家那边更好入手。
可他今夜还是打算把这个人抓到手。
只是没想到上来的时候...
人跑光了,只留下一个卧躺在大石头上的女人,浑身鲜血淋漓,伤口弥补,还有阵阵寒气冒出。
月光微凉。
她越冰寒。
蔺珩步子顿了下,衣摆飘摆了下,一步残影,几步飘洒,掠过溪流跟石块,到了秦鱼跟前后,目光一扫,手指一探。
冰褫毒,经脉碎。
他看了半响,正好也是此时,天边忽见了一缕白。
嗯,凌晨六点了。
太阳出来了。
这一缕白,一道光,落在她半边脸颊上。
蔺珩愣了下。
像是黑暗跟光明的泾渭分明。
食指跟大拇指捏着秦鱼的下巴,把昏死过去的她脸颊捏起。
皮肤苍白,嘴角还有血,小脸憔悴得仿佛一捏就要碎了。
还没死,但快死了。
蔺珩盯着片刻,一双眸子竟让黄金壁觉得比那月苍还要没有活人气。
跟死人一样。
黄金壁也有紧张,怕这人不仅不救秦鱼,还下手杀她。
刚这么想,蔺珩的手掌陡然滑下,捏住了秦鱼的咽喉。
黄金壁心里咯噔一下。
他也被胖娇娇传染乌鸦嘴了?
就在黄金壁略紧张的时候...他看到蔺珩的手指在秦鱼脖子上抚摸了下。
抚过上面的红痕。
是了,那是月灼之前捏过留下的痕迹。
他的动作很轻,眉头也轻轻皱着,好像在想着什么。
这样的动作,这样的眼神。
黄金壁觉得秦鱼的判断也不是那么准,反正这个男人...
哗啦。
蔺珩把秦鱼抱起。
飞掠上林木。
抱着秦鱼的蔺珩整个人都沐浴在了彻底的晨光之下,光线拉长,衬托两人身影飘白且恍惚。但下面的大量高手们分明听到他的声音。
声凉淡薄。
“出帝国剿杀令。”
“灭魔宗。”
——————————
帝都,上闻雅致摸了下自己光滑娇嫩的脸颊,叹气:“早知道不回帝国了,瞧瞧最近把我折腾憔悴的,皮肤都变不好了。”
她的几个嫂子们表情那个一言难尽啊。
这小姑子真真太气人了!
更气人的还有老爷子上闻遐迩,他也摸了下自己的胡子,叹气:“帝国变故如斯,朝堂血洗如斯,身为臣子犹如困兽,我也感觉最近老了很多。”
身体康健还比不上老子并且觉得自己老子还可以日常胸口碎大石的几个儿子:“...”
这亲爹跟小妹简直了!
消失吧,消失吧你们!
比起这两人,上闻泠韫显然最讨人喜欢,此时她双手环胸,站在廊下薄纱之间,薄纱随风飘动,她的身形也缥缈三分,还有七分玲珑的轮廓。
她太安静了,安静到仿若尘上仙。
大部分上闻家子弟都在想,若是他们上闻家真的遭难了,女眷们怕是很凄惨,谁让上闻家世代子弟颜值都很高呢,尤其女子,上下两代各出一个绝色,也是够让男丁们心疼的——但凡想到自己的姑姑姐姐妹妹被送入官家教纺为官妓,心肝都疼死了。
上闻雅致自然知道这些哥哥们所想,看他们一个个愁苦的样子,翻了翻白眼,起身走到上闻泠韫身边。
“怎么还不去睡?这些事儿让这些当老子的去操心好了,你我女子还是要早睡保养的。”
上闻雅致疼自己侄女,想带着上闻泠韫回去休憩,毕竟都熬了一夜。
“天都快亮了,也倒是真的早睡了。”
凌晨六点你叫我早睡?
上闻泠韫哭笑不得,勾住自己小姑姑的臂弯,把脑袋轻轻抵着后者的脖颈,熬了一夜,自然是困倦的,只是她知道自己定然睡不着。
这一夜过去,会有人死。
但她不愿某个人死。
这番忧虑却不能说。
“行了,我们大老爷们熬熬无所谓,你们女的都回去睡吧,省的到时候又叫喊着要吃珍珠粉抹胭脂膏叫喊着老了好几岁。”上闻遐迩估计也受不了自己这些儿子孙子们的晚娘脸,一挥手让人散了。
儿孙们不愿啊,说是不能让爸爸/爷爷一个人承担所有压力。
“承担个屁!是我困了!老早我就想睡了,是你们非要拉着我!”上闻遐迩中气十足,又觉得自己这样不对,于是特地虚弱了下神情,扶住了茶几案台,弱弱叹气:“我年纪大了,熬不住的,你们都退了吧。”
好吧,儿孙们还是孝顺的,只能恹恹退去。
只是上闻家老大给自己小妹打了一个眼神——小妹,可千万看好了咱爹,别让他想不开自残了。
上闻雅致回以一个眼神——想什么呢,就他还自残,真到那一步,他肯定想让我们自杀,然后一个人面对蔺奸相,硬刚到底!
这就是三代老臣的果决。
她的大哥还是不太懂自己亲爹,不过不懂也好。
其他人都退了后,最疼爱的小女儿跟孙女还在,上闻遐迩坐了下来,叹口气,“你们两个就住我这院子,我得看着才行。”
他最心疼还是这两个小的,不放眼皮底下不放心,虽说整个府邸已在人家的监管之下。
“爷爷累了就去睡吧,左右形势已成定居,在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上闻泠韫拿了煮好的热水,没有泡茶,茶水醒神,喝喝白水就好了。
上闻遐迩接过了杯子温热了下掌心。
“这次幸好有你,目前我们上闻家应该尚可保住,就是不知蔺珩此人阴晴不定,到时候又会出什么幺蛾子,你切莫与他单独应对。”
上闻泠韫点点头,忽听到上闻雅致说了一句:“其实蔺珩固然可怕,左右也不过死,真让我选,我宁愿面对蔺珩,也不愿意面对那些真小人。”
上闻泠韫一怔,还想问的时候,上闻遐迩就接上了。
“此人...好似的确不喜男子欺辱女子。宫中的消息,我已得到了一些。”
没有绝对封锁绝密的消息,好像蔺珩也没想过完全封死宫中信息,所以现在大概帝都之中所有被封禁的官僚与世家权贵都得知了宫中发生的那些事儿。
男子阉割,女子毒杀。
但并未出现奸淫之事,这在历朝历代的王权更替中都很少见。
除非蔺珩本身十分厌恶这种事,下了严令,才让手下人无一人敢冒犯。
上闻两女都不怕死,却不愿意面对这种龌龊,所以这也是上闻雅致刚刚说那话的原因——她老早看出蔺珩这个人对世间男子难以抵抗的**没有任何心思。
甚至算得上厌恶。
知道这件事,上闻泠韫心思一松,她想,至少那个人如果被抓到了,大概也不会遭遇这种羞辱的。
“诶,不提他们的,吃好睡好,什么都不用管。”
上闻遐迩起身,弹了下袖子,淡淡道:“这一遭若是能活下来,我定然辞官归田,再不管这天下是是非非了。”
上闻雅致:“在我还小、先帝皇权被太后折腾得凶险十分的时候,你就说过这话了!”
上闻遐迩:“这次是真的,我发誓!”
“行吧,反正我也有钱,早给自家买了一个小岛。”上闻雅致财大气粗说。
然后上闻泠韫就看到自己爷爷跟小姑姑谈起岛上营生这事儿,仿佛他们家已经脱困似的。
好吧,论心态之大气,这两位是切切实实位列帝国先列的。
不过上闻泠韫不知道的是,论心态之大气,她家这两位恐怕还比不上相府的管家。
此时,管家眼看着自己的主子抱着一个女子下了山,直奔一个地方。
他是惊讶的,很快又释然。
“相爷,现在我们是回相府还是?”
“去翎川。”
管家震惊。
翎川,那个地方...相爷竟带她去么?
——————
两日归途在翎川。
这一路上,秦鱼都未醒来过,因引冰褫之毒入体,且还碎经脉,这放在任何一个天宗身上都是几乎必死的局。
于秦鱼不太一样。
她算准了自己的体魄承受能力,也算准自己丹田内封存的六芒对它的最基本保存能力。
六芒能力被封禁,但它依旧扎根在丹田,跟她一起存在于这个副本世界,这本身就是一种基本保护。
也是系统隐藏的资源,就看天选者会不会察觉。
显然,秦鱼察觉到了,也使用上了。
这是一次搏命。
但黄金壁不懂她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方式,诚然这的确可以达成身体的某种平衡,但实际上也是摧毁根基不是吗?
因为黄金壁都不懂,所以也没人想过秦鱼会是故意的。
狐狸大夫半路赶到,一番探查后,他对蔺珩是这么说的。
“夫人内伤本就极重,几乎伤了根基,中了寒性极致的冰褫之毒后,本来必死,但夫人所修内力最为元纯,本体体魄韧性十足,血肉根基极为卓越,综合起来反可与寒冰褫毒抵抗,只是这一番对抗,也导致内力脱离控制,介于走火入魔边缘,巨力摧毁内力经脉。”
这是说明秦鱼的状态原因。
这大概也符合蔺珩的猜想,所以他眼皮子一动不动,淡淡道:“如何挽救?”
“属下会给调配活血生根的秘药,大概是能保存夫人性命的。”狐狸大夫说着又想了下,“主要还得看夫人自身,她的体质极好,属下有五成把握。”
毕竟是能以一敌四的变态宗师,这根基非一般人可比,狐狸大夫不敢完全居功。
然而他没想到蔺珩却说。
“若要她完好无损呢?”
狐狸大夫一愣,抬头看向蔺珩。
后者面无表情,目光森冷。
“我要她内力根基乃至命脉寿数都完好无损,不计代价!”
————————
马车外,管家听到自家相爷说完这番话后,素来乖巧机灵的狐狸大夫愣是憋闷退怂。
“相爷,这...恐怕无能为力。”
“除非神仙之术。”
马车内温度骤降,但片刻后,狐狸大夫到底还是全须全尾出来了。
管家看到他一头冷汗,战战兢兢。
显然刚刚在生死间走了一遭,下马车后,两人目光对视一眼。
狐狸大夫苦笑了下,有一些疑惑——相爷这番表现是?
管家朝他摇摇头。
是不知道?
不,只是让他不要多问。
知道太多会死。
相爷此人...素来不容天下任何人置喙自己的事。
行吧,狐狸大夫也只能快速去整理自己的药物,其余的不说,命是一定要吊回来的,否则他离死也不远了。
管家沉默良久,直到看到天边一片田林。
“相爷,翎川快到了。”
——————
翎川在帝国之中并不起眼,便是最小官阶的朝廷中人对它也不甚在意。
其一,它荒芜,无人烟。
其二,它不富庶,无经济来源。
其三,它无历史根基,无甚秘密。
这导致了它一直是个不毛之地,但这么多年了,自由生长之下,反有种野外恣意的自然之美。
野性、苍凉又带有几分壮阔。
但好像无人知道它这里不知何时起有了一些建筑。
屋舍寡阁,楼台清寂。
成了一个安静清幽的庄子。
直到他们来了。
管家带人驻守在庄外,无人踏入那屋舍五百米范围内。
蔺珩把秦鱼带入屋舍后...后面有一座清碧小山,山腰悬立一屋子。
屋子内有水潭。
水潭之上冒着气,寒气?不,是热气,但这种热气跟温泉的热气不一样,它更刚猛热烈许多。
水流带着些许赤红色。
像是沸腾的赤焰。
蔺珩把秦鱼的衣带解开,脱掉外袍后将她放出水潭中,热气熏染了他的眉眼,眼角带了些微红。
他毫无波动,看着它将她半身吞没后,手指往后滑,落在她脑后发尾,往上勾了发带,三千青丝在手中松散,一缕缕滑落,最后坠入水中,寸寸染墨黑。
他冷眼看着,后自己也沉入水潭之中,往秦鱼后背输入内力。
庄子之外,狐狸大夫差遣人布置药材等物,瞧到管家那一脸忧虑的样子,嘀咕了一句:“奇了怪了,为何相爷每次都不许我们靠近那庄子,一步都不行。”
有人违背过命令。
死了,被一掌拍成肉泥。
此后再无人敢违背。
至于那里到底隐藏什么秘密,狐狸大夫觉得可能跟相爷的隐疾有关,好像他每次犯隐疾,都会回一次这里。
————————
又是三日。
管家已经心浮气躁三天了,因为苍东那边飞来如雪花般的军报,加上帝都之中因为蔺珩不在而诡谲起来的动静。
这些密报已是累积小堆,若是再不处理,恐有祸患。
但谁又敢去贸然进谏蔺珩呢?
越是他下属,越是恐惧他。
正在管家觉得自己要老好几岁的时候,后山小屋的门开了。
蔺珩抱着秦鱼走下山阶,进了下方屋子,两人浑身淌着热水,赤足踩在地面,留下一个个滚烫的脚印。
但他们的身体皮肤都苍白无比,像极了化不开的冰块。
尤其是蔺珩。
他的唇嫣红,皮肤却白似雪,看不见一点点活人的血色。
但他的瞳孔血丝密布,把秦鱼放在榻上后,他摇晃了下身体,扶着墙壁走出了房间,后坐在了阶梯上,长腿抵着下面阶梯,他一手抚住了嘴巴。
鲜血从嘴角渗透出。
冰凉的血,一滴滴落在阶梯上。
他木然看着院子左侧的一口枯井。
良久良久,他随意用袖子擦拭了下嘴角,起身出去见了管家。
——————
秦鱼醒来是在三日后。
算起来,总共昏迷五日了吧。
一醒来她就知道自己什么情况了。
全身上下内力全部废尽,根基尽毁,已是废人,但活下来了。
冰褫之毒也完全解了。
并且身体没有留下什么隐患,至少不损寿命。
这比她原来设想的情况好太多了。
但...明摆着非她自身调理。
不过也有一个不好的情况。
眼前一片漆黑。
坐起来后,撑着脸颊,秦鱼沉默片刻,摸了下身上干巴巴的衣物,像是三天前浸泡过后就从未换过似的。
她若有所思片刻,忽听到外面有脚步声。
门推开。
“醒来了就自己去换衣服。”
这声音有些熟悉。
秦鱼转头看过去,目光对视...他们曾对视过很多次。
但这次不一样。
站在门口的蔺珩看着她一会,忽皱眉。
“瞎了?”
“嗯。”
两人声音都很冷静。
蔺珩沉默片刻,踱步走来,秦鱼庆幸自己的感官毁了视力,但听力跟嗅觉还在。
她听到他的脚步声,也闻到浅淡清冽的檀香。
而后..修长有力的手指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抬起,看着她的瞳孔良久...蔺珩把手掌覆在她眼睛上,指尖冰凉。
“秦鱼。”
“你确实瞎了。”
这还用你说?
“瞎了就瞎了,你还遮我眼做什么?”秦鱼抬手要拉开对方的手,却被反握住手腕,指尖捏脉,秦鱼也不动,任由他把脉。
片刻后。
蔺珩松开手,淡淡道:“你的瞳孔涣散,看起来像死人眼,难看。”
“所以遮了。”
遮你个锤子!死抠门死变态!
秦鱼心被梗住的瞬间,蔺珩又来了一句。
“你要是不信,自己去照下镜子看下。”
MD,这是高级黑高级损啊。
秦鱼偏过脸,不置可否:“不管如何,你救我了,多谢啊,相爷大人。”
蔺珩居高临下,看着她侧脸后露出的精致侧面,雪白光滑,仿佛润玉。
“就不怀疑你的内力跟眼睛是我毁掉的?”
秦鱼一怔,转过脸,虽然看不到他,但她还是看了他一下。
笑了笑。
“做人不能强求太多,失去的,总不能都怪是别人夺走的。”
她估摸着是毒性太大,内力冲突之后伤了眼睛。
至于失去内力,这本就在她意料之中。
“你倒是好心胸。”
“你看我胸了?我的衣服是你换的?”
这么大的变故,怎么没把她脑子毁一下。
蔺珩沉默了下,“若是我,又如何?”
秦鱼幽幽叹气:“如果是你换的,为什么我身上这套都三天了还不给我换?你这么忙,这么懒?要么叫个下人给我换也行啊。”
呵,这个女人倒是在什么时候都能随遇而安,然后厚颜无耻。
“你身上这套是路上丫鬟给你换的,而后我没动过。”
蔺珩转身走出去。
“左边小榻上有新的衣物,自己换。”
————————
秦鱼是一个在一定条件下有些讲究的人,所以她断然不会穿着同套衣服三天!
作为一个瞎子,摸摸索索倒也能完事儿。
然后摸开门。
鼻端闻来原野山林的清新气味。
这...不是帝都,又是哪?
而且这庄子不小,却是没有半个人。
倒是好几百米外的庄外有很多人停驻。
蔺珩不在庄子里,应该去庄外那边了,可能是喊狐狸大夫或者其他人...
秦鱼扶着栏杆顺着走了几步,坐在阶梯上,撑着脸颊。
她得想好一些事。
目前这样的状态...
也还好。
秦鱼心态放松,反让黄金壁捉摸不定她接下来的步骤。
——你是不是故意想留在蔺珩身边的?
秦鱼:“嗯。”
——你并未完全选择越太初,也没完全放弃蔺珩?
秦鱼:“任务是任务,没到后期决断,走向无法把控,我在任务阶段没有忤逆决策方向就行了,反正任务进程时刻在变,人也时刻在变,我为什么一开始就要把一切都定死了?”
黄金屋懂了。
——你真的很会利用规则漏洞。
秦鱼不置可否。
过了一会,蔺珩回来了。
但没带来任何人。
其实他们都知道秦鱼这眼睛是肯定好不了了,至少狐狸大夫没这样的能耐,蔺珩自己也没有。
但秦鱼还是喝了好些药。
有些是养眼睛的,有些是养身体的。
她喝了两天。
人活着也不能纯喝药,这两天她闲着无聊的时候也在庄子里逛了逛。
因为蔺珩好像又走。
这人很忙,苍东那边跟帝都都有很多事,秦鱼心知肚明对方其实根本脱不开身,但她不明白他为何还留在这里。
留就留,又不让别人进庄子,偌大的庄子就他们两个人。
所以如果蔺珩一走,整个庄子就死寂了。
“翎川,听管家他们说这里叫翎川,壁壁,能帮我查下翎川有什么特殊吗?”
她自己没察觉到什么奇怪,反正就是一个普通原野山林之地,但以前应该是田牧耕种的地方,空气里偶尔有一些荒田里生长的一些野生作物气味。
——任务隐秘之一,无法直接查探。
秦鱼**看不见,灵魂回到黄金屋才能看到黄金壁的回应。
“隐秘啊?看来这翎川是蔺珩的故地。”
秦鱼也不问了,倒是更刻意去探索周遭,或许也是心里本就记着,所以她故意往院子里去...
院子左侧,她用手里的竹竿敲到了什么。
井?
枯井。
井口有大石头。
秦鱼的手掌抚摸在石头上。
低下头,她闻到了什么。
石头跟枯井口的缝隙下面,有一股...
秦鱼其实已经知道下面有什么了。
而她也察觉到身后有冰冷目光,锁着她单薄的后背。
“好玩吗?”
蔺珩淡淡问她。
秦鱼手指在石头上摩挲了下,平静说:“幸好有石头挡着,否则我这个瞎子就掉下去了。”
蔺珩良久没说话,好一会才闷闷回了一句。
“掉不下去。”
“为何?你想说我胖,会卡在井口?”秦鱼开着玩笑。
“它已经塞满了,很多年前就塞满了。”
“...”
眼前恍惚闪过当日他屠戮宫城时被毒杀扔进井底的越氏女子,秦鱼有些毛骨悚然,也察觉到此时的蔺珩...是极度危险的。
危险到她进屋要关门的时候,蔺珩忽然手掌按住了门。
秦鱼心里一顿,是要睡她?还是要杀他?
她可以选择前者吗?
“明日回帝都。”
“嗯?好。”
然后蔺珩就走了。
秦鱼倚着门,思绪似飞花落雪。
这个人,这么多天了,没有一次是问她地图的,也没有一次是问她今后打算的。
她不说,是装聋作哑暗自打算。
他不问,又是为何?见招拆招?
可已经没必要了不是吗?
现在的她...无力反抗的。
————————
苍东的战还在打,因为没了后顾之忧,粮草补给上去,倒是让反军吃了苦头,因此有些龟缩回去,但毕竟也是数量巨大,盘踞一方难以一下子拿下,但这种情况很快会有所转变。
其一,蔺珩毁了越氏皇权,吞下帝都,等于占据帝王大位,到时候集中王师,中央集权,攻杀反军指日可待。
其二,反军的一方底气来自魔宗,蔺珩已下了帝王剿杀令,若是武林门派不想对峙朝廷大军,被灭门,势必要服从剿杀令联合铲除魔宗,魔宗一除,等于毁灭反军源头。
两个原因相结合,上闻遐迩等阁老众臣本以为会面临的帝国飘摇景象倒是没有那么直接显露。
或者说...还不到显露的时候。
“蔺珩是篡权夺位,民间必有反应,到时候各个揭竿而起,乱世将来...”
“魔宗,魔宗岂是那么好铲除的,反军未除,又动魔宗,等于撬动武林乱象,到时候还不知会如何...”
“诶,说多了又如何,其实最奇怪的是蔺珩竟然不在帝都,而且也没称帝...”
按理说拿下越太初之后,不管后者死没死,帝都在掌握之中的蔺珩基本就可以称帝了,先称帝,占据大义名分,自有人想着顺从他。
但他反而离开帝都了,去苍东领军对战?
没有!
去带人灭魔宗?
也没有。
他去哪了?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莫非是帝君还活着,他去追帝君去了?”
这种怀疑...
上闻遐迩反正是半点都没想过的。
蔺珩压根就不在意越太初。
所以他到底去哪了呢?
帝都的人还没等到蔺珩回来,就先听说了各地武装起义的事儿。
完了。
——————
上闻雅致刚得知消息,就从潜入太师府邸的宗师妇人口中得知另一个消息。
各地起义,冒头比较厉害的那些人。
死了。
“死了?”
“嗯,被灭族,基本可以确定是当地官府跟一些相府死士做的,基本一个不留。”
另外还有一个消息。
越太初活着到东黄道了。
宗师妇人沉默了下,端详上闻雅致的神色,“夫人有所准备么?现在蔺珩不在还好,若等他归来,基本就是大局已定了。”
上闻雅致把这个消息传给自己亲爹,后者沉思良久,却说:“越太初回不回去,东黄道总归是要有反应的,因为都知道蔺珩不会放过越氏的根基,所以这个消息意义不大,问题只在于——蔺珩到底在哪里,他去做什么了?
帝都之中,一些内在隐藏属性是保皇一族的大臣们忍不住在内心呼唤——帝君还活着,天佑我越氏王朝啊!
然后还没来得及开心。
蔺珩回帝都了。
他要称帝了。
————————
消息传入上闻太师府。
上闻家的人多数都从官,也有些从事其他行业的,此时都站在厅内,看着上闻遐迩。
朝服就在眼前,平平整整。
若是臣服,明日进殿朝拜新君。
若是不服,死。
上闻遐迩的决定是什么呢?
次日,也就是蔺珩称帝的那天,他把那些圈禁起来的保皇一脉世家乃至一些官僚等等,全部灭族。
干净利落,不在乎任何史官记录,也不在乎民怨沸腾,更不在乎暴君之名,他下达这个旨意就跟喝水吃饭一样自然随意。
相府一脉跟中立一脉的人都有些战战兢兢,因为他们发现被灭族的这些官员里面也有他们那一脉的人。
蔺珩此人狠绝无情,敢背叛的,最好确保自己有蒙混过关的本事,若是不能。
等死。
而在称帝这日活下来的文武官员里面,好些人都在推敲一件事——话说,这朝堂上好像没见到太师那老狐狸啊。
这样的日子都没来,上闻一脉也就两个结局了。
1,已挂掉。
2,正在挂掉的路上。
上闻遐迩的确没去朝堂,他没去,很多人都意外,也暗道这老狐狸倒是十分有骨气。
然而,上闻雅致是怀疑的。
亲爹真忍心不顾上闻家上下几百条人口?
就算破罐子破摔,也没必要在这件事上触怒蔺珩,除非是...
“你不让上闻老狐狸去啊?”
秦鱼问了蔺珩这样一句。
当她问这句话的时候,首先,她不在宫中,而在相府。
其次,蔺珩这人也不在宫中,他穿着龙袍回到了相府。
其三,他来的时候,秦鱼听到了铃铛声。
血洗宫城,天下至尊,他来了,却安静地很,没有大气磅礴,也没有百官随行。
他来得安静,只有铃铛声。
很清脆优雅的铃铛声,像是小铃铛挂坠,挂在腰带上,随着人的步伐而发出脆响。
可惜秦鱼看不到它的模样,只听到了声音。
远远的,秦鱼就知道对方来了,随着声音变幻,她确定他走到了跟前。
然后才问了这样一句话。
算算时间,这是他们回到帝都的第二天,蔺珩直接称帝,称帝当天就回来了。
第一次再见,她没问他称帝如何,也没问她日后如何,倒是闲谈似得提及别人家的事情。
蔺珩双手负背,踱步过来,在相府花园中与她对话。
“怎么,眼睛瞎了还有顺风耳吗?”
这话听着倒像是骂她是猪八戒似的。
秦鱼坐在美人靠上,闲散得很,回:“若有寸短,必有尺长嘛,老天爷总不会封住所有的窗户。”
她漫不经心弹及长短,又没计较自己这样慵懒柔美的样子在百花丛中何等风光。
总有几分漫不经心勾人的意味。
虽是无心,让人有意。
蔺珩:“便是封住了,你也会挖地道的。”
秦鱼:“我发现你们从来不夸我,这不是一个好习惯。”
蔺珩:“我们?你时常把我跟别人罗列一起?”
秦鱼听出了些微冷意。
奥,她差点忘了。
对方已经称帝了。
独一无二天下至尊。
怎能容忍自己跟其他凡夫俗子一样。
“呜,那你单独夸下我,下次你在我这不就与众不同了?”
她一点也没有寄人篱下陷入囹圄的自觉,自在随意得很。
第一个夸她的人么?
蔺珩沉默片刻,秦鱼也没指望这人夸什么,却不想指尖捏住一片花瓣把玩的时候,耳边听到了。
“你是我迄今见过最厚颜无耻的女人。”
当了皇帝就可以人身攻击了吗?你这就没意思了。
秦鱼趴靠在栏杆上,阖了眼,也懒得说什么。
却听到铃铛声响动了下,对方靠得很近。
“但也最聪明,无论男人女人,他们都不及你。”
诶?这话...
秦鱼偏过脸,却发现嘴唇刚好擦过对方的手指,他刚刚伸手过来了?
蔺珩其实是想捡一片飞落她头发上的花瓣,花瓣还没捡到,她的唇瓣就过来了。
碰到了,两人都没说什么。
一个脑袋没动,一个收回手。
秦鱼:“所以你是确定我刚刚说的是对的,你的确是故意不让上闻遐迩去朝堂。”
蔺珩:“你可以再猜猜原因。”
秦鱼:“他去了,无非是给那些文臣一个臣服的领头作用,于篡位的新帝自然是顺势的好事,但于你不是,你本就不屑那些人的臣服,因为但凡不服,杀了就是。既然去不去都可以,你又不让人家去,就说明反而有不去的好处——比如给一些心中对你还有逆反之意的臣子一些希望,让他们随之呼应忤逆你,这样一来,你又有了大肆杀戮铲除异己的理由。”
蔺珩:“我杀人,不需要理由。”
秦鱼:“那就是你的心情没到位,呜...上闻家对你来说算特殊吗?”
蔺珩:“这话不是应该我问你吗?”
所以你是因为我对上闻家特殊,你才对他们特殊,你这是报复?
这对话可还行?
略暧昧似的。
情商智商都足够的秦鱼看不到蔺珩的神情,但她知道自己刚刚惊讶的样子肯定被对方看到了。
“算特殊的吧,我对好看的人向来有好感,这世上多数人都好美色,对吧。”
“但也不能怪人家长得好看就怪人家啊,做人要讲道理。”
秦鱼可不想牵连上闻家那一堆不错的人。
蔺珩不置可否,只淡淡道:“可惜你以后都看不见了。”
秦鱼一笑,用刚刚揉弄花瓣的手指在鼻端轻嗅:“哪怕看不到百花齐放,也还有花香啊。”
蔺珩定定看了她一会,眉头紧紧锁紧。
他不明白。
始终不明白。
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看着很膈应,于是他走了。
走的时候也带着铃铛脆响。
从始至终他们都不曾提及——这个铃铛是干嘛用的。
一个不说,一个不问。
他就这么走了。
——————
然后他当晚又来了。
在秦鱼准备借着睡觉好生琢磨下武功这回事的时候,他来了。
准确得说,是管家带蔺珩来的。
“夫人,相爷回来了。”
“皇宫不住回相府,认床啊?行吧,回了就回了,这本来就是他的老窝,但你来找我做什么?”
“相爷晚上住这。”
“他不是都睡主屋那边?”
“夫人您最近睡的就是主屋,也是相爷曾经的房间。”
“卧槽!”
欺负她是瞎子,故意的?
但不对啊,她记得进相府走过的路,就算不是去她以前住的偏远,也不是主屋,除非....除非管家这心机老男人故意带她绕路,绕到了主屋。
麻痹的,被他算计了。
秦鱼捏着门框,看着眼前..不好意思,她瞎了,不过还是跟蔺珩对视着。
瞎子夫人跟霸道帝王的对视吗?
边上的管家一脸无辜正经,老神在在。
过了一会,蔺珩伸出手,手掌握住秦鱼的手腕,拉开,把她推到一边,进去了。
秦鱼:“...”
成了!好像喝了十箱红牛的管家眼睛明亮,精神抖擞,“夜深了,夫人早点睡,小的退下了。”
然后迅速从外面帮忙把门关上。
秦鱼:所以说,她一直都不喜欢蔺珩手底下这些下属。
进屋,秦鱼没闻到蜡烛味。
“我看不见,所以没点,你也不点?”
“要睡了,点来何用?”
“铺床啊。”
“我睡你这张。”
“...”
秦鱼找了下,没找到其他被褥。
麻痹,管家那心机老狗!以前开青楼做老鸨的吧。
其实蔺珩若真有心做什么,她就是钻床底下也没用,所以她也释然了,直接跟蔺珩同榻而眠。
诡异的是,蔺珩半点都没有逾距。
昨晚睡着的时候一左一右背卧而眠,次日醒来——两人之间的距离更大了。
他距离她更远了一些。
起得比她早,鸡叫的时候就起床了,等秦鱼起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已经叠好的一半被子。
秦鱼内心很复杂。
这特么真是比太监还清心寡欲啊。
相比起蔺珩的清心寡欲,管家那脸跟菊花盛开似的,日常老母亲一般瞧着她。
那眼神...秦鱼摸了下自己平坦紧致的腹部。
想让她下蛋啊?
做梦吧。
————————
从上闻遐迩一事,基本可以看出蔺珩百分百有暴君潜质,他不容人,无情,寡义,但你无从指责他。
因他不容人背叛,却也不背叛人——他本就不曾予人情义。
秦鱼在琢磨蔺珩这个人,越琢磨越不是滋味。
——你动摇了?
秦鱼:“其实太了解一个人不是好事。”
——???
秦鱼没有解释,她对蔺珩有所保留,不会轻易置喙,所以她一面旁观朝堂是非跟帝国风雨,每日都能从这偌大帝都中得知这山河中的腥风血雨,朝堂,武林,天下。
每天都在死人。
魔宗的人,反军的人,朝堂的人。
死得太多了。
但对方的人马好像也没有因此减少多少,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出现后,被杀。
秦鱼品出几分味道,但什么也没说。
除此之外,她也察觉到蔺珩最近来得...太频繁了。
先是晚上来,后来索性白天都在这边办公。
是,他以前就这样,可他现在是帝君了啊!
这一天天的,搞得每天每晚都会照面。
反正她瞎了,看不见他也无所谓,问题是...他索性跟她共用一个书房。
时而要她磨墨,时而要她找书。
这个时而也就一次,秦鱼直接嘲讽回去了。
“磨墨就算了,找书这种事都要我干,蔺珩,你是畜生吧?”
偌大的书房里就他们两个人,她骂得干脆,骂完之后她就马上改过来了。
“当然,你不是。”
瞎子不能太刚啊。
蔺珩冷笑了下,把奏章批阅了后,扔了毛笔,双手交叠似笑非笑看着她。
“我总觉得你没瞎,所以想试试,现在看来是我多心了,你生气了?”
“呵,如果我生气了呢?”
“那就说明我没白试探,这个结果我很满意。”
言外之意就是——我就想看到你生气。
好嘛,这半个月来被蔺珩各种侵占时间的秦鱼素来温柔耐心得很,如今倒是炸了一波。
她怎么炸的呢?
“蔺珩。”
“嗯?”
“你看到我是不是有那种感觉,就是——哇,孤称帝了从此唯我独尊,可你这个女人竟还敢骂我跟我作对斗嘴,真的是好清纯好不做作哦,你成功吸引了孤的注意。”
秦鱼认真询问他,“对吗?”
被恶心到的蔺珩也认真看了她一会,什么也没做。
“出去。”
秦鱼立马转身拿起自己的盲人竹竿敲敲打打出去。
刚要拉开门。
“叶柔母女跟十三小王都被我一并送去太师府,你要是觉得闷得慌,就去那边转转。”
“对了,还有你十分喜欢的那只肥猫。”
连娇娇都抓了,足以见他的杀心之盛。
秦鱼:“阿,你是在威胁我?”
蔺珩:“不是你说的你吸引了我的注意?”
秦鱼:“我怎么觉得是你在用他们来让我注意你?”
蔺珩:“你很早就注意我了,秦鱼。”
蔺珩面无表情看着她。
“只是你选择了那个废物。”
那一瞬间,秦鱼几乎怀疑这个人是天选者或者邪选者,但她很快否认了这种可能。
他没猜到黄金屋,但他势必察觉到了她在他跟越太初之间做了抉择。
因为她的一切行为都有太大的象征性。
“好吧,如果你在意这件事,却还是没杀我,而是选择威胁我,那是否意味着...”
蔺珩没让秦鱼说完,他自己出声了。
声音薄凉冷漠。
“我允许你再选一次。”
选什么?
选他。
主动交代地图跟其他的一切。
臣服于他?
秦鱼拉开门的时候,蔺珩不知为何又补了一句。
“我只是要一个胜负,别无其他。”
跟谁的胜负?
显然不是跟越太初的。
————————
跟蔺珩的对话,秦鱼没跟任何人说,也没影响到她重新见到上闻泠韫等人的心情。
就是上闻泠韫见到秦鱼后,本来的欢喜眨眼就没了。
第一,秦鱼瞎了。
第二,秦鱼瞎了后用瞎子的特权摸了一把上闻泠韫的脸,然后说了一句。
“你最近是不是都没睡好,皮肤没以前好了。”
上闻泠韫:“...”
针对瞎了这件事,秦鱼普遍用中毒垂死走火入魔来解释,也没隐瞒自己失去内力的事儿。
上闻雅致觉得这女人恐怕有点变态。
堂堂宗师丢了内力还瞎了眼,她竟还能跟他们谈笑风生。
如此人物,真是失敬失敬。
上闻遐迩也觉得自己年纪一把少见如此豪杰,很是客气给秦鱼斟酒,一来表达对方救自己一家的感激之情,二来表达敬畏之心。
秦鱼应了这杯酒,喝完,转了酒杯,缓缓道:“太师。”
上闻遐迩认真看向她。
秦鱼沉默了下,说:“保重好身体,等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嗯?这话意思是?
上闻遐迩一怔,还想细问是什么意思,就见秦鱼起身了。
“把我的盲人竹竿拿来。”
这话活生生说出了“把朕的龙头权杖拿来。”的霸气感。
边上主动起身,在管家上手之前拿起竹竿,探过秦鱼的手腕,把竹竿放进她手里。
秦鱼察觉到她有些伤感,或许是觉得难过。
但上闻泠韫有些刻意压抑,直到她带着秦鱼去找叶柔跟娇娇的时候,秦鱼开口说话。
“你要是太难受,想哭什么的,可以趴我肩头哭一下,虽然我没以前黄妈妈那么胖乎乎的,胸也没她大,趴着不是那么舒服。”
上闻泠韫本来很难过的,愣是被她这番话气笑了,带着些许哭音说:“你还得意了不成?”
秦鱼叹气,“她真的是我易容时最高难度的一个了,你以为每天带着那么多棉花球不累呢?那段时间我最怕被人泼水,万一这水渗透下去,瘪了什么的...”
上闻泠韫下意识想那画面,好吧,她哭不出来了。
“你这人...是故意逗我的么?其实就是不让我哭。”
“你哭起来不好看。”
“...”
上闻泠韫拿秦鱼没办法,又端详了下她苍白的脸,因为手臂勾着秦鱼的臂弯,她能感受到这具身体的单薄跟细弱。
没了宗师级实力,便是自己也能轻易欺辱她。
何况蔺珩那样的人。
“他...对你还好么?”
这个问题,叶柔也问她了。
两个问题重叠的话,当着两女的面,秦鱼揉着腿上沉甸甸的胖墩肥猫肚子,笑了笑,说:“你们希望呢?”
两女回答也挺一致。
更宁愿蔺珩对她有男女之情。
至少这样反能确保秦鱼的安危。
“男女之情是这人世间最薄弱的感情。”秦鱼的话有些轻。
两女一怔,虽说她们没经历过,但对爱情其实是有期许的,也见过这样的感情,奈何秦鱼如此悲观,莫非她不信?
“我信啊。”秦鱼的笑容很温柔,也很浅淡。
“但你们不知道...这人世间情爱分轻薄厚重,父母之爱,入骨入血,与生俱来,无所谓亏欠与否。朋友之情,可入骨,但不动心。”
“唯独爱情不一样。”
她倚着柱子,闲散坐在光滑的红木地板上,看着阁外云卷云舒,朝花夕拾。
“若有这么一个人,不求回报,不计得失,为你无原则退让,付出。”
“可厚重?”
两人认为这当然很厚重,可秦鱼为何又说它薄弱。
“因为这世间坎坷,往往首先逼迫你舍弃的就是最厚重的。”
“仿佛要沉船的危机时刻,你是先抛弃重的物件,还是先抛轻的?”
自然是重的。
“爱情先舍,所以最薄弱,可又最痛。”
“因为你知道你舍了他就是亏欠。”
既薄弱,又亏欠。
是最不合理的买卖,秦鱼从不做这样的选择。
当然,她也没打算吓两个妙龄女子。
“不过人跟人不一样,我是这样的,你们不必如此。”
“我该走了。”
秦鱼抱着娇娇起身,在出太师府之前,她的盲人竹竿不小心断了。
诶,这就有点尴尬了。
秦鱼顿足了。
上闻泠韫眼睛略涩,弯腰捡起半截盲人竹竿,轻声说:“下次你来,我给你一根紫檀木的。”
真够奢华高贵的啊。
秦鱼又笑了,伸手摸了她脑袋。
“今日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不会再来了。”
“但以后我们还会再见的。”
然后她抱着娇娇走了。
上闻泠韫拿着半截盲人竹竿在原地站了好一会。
她在笼子里,看着秦鱼走出笼子之外。
然而后者何尝不是进了另一个笼子?
上闻泠韫带着失落茫然的神情回到房间,关上门后,她敛去神情,拿起半截盲人竹竿,只见上面纤细的竹节上刻了一排很微小的字体。
“来日,若是听闻他杀我。”
“不必慌。”
这就已经是一种预言了。
蔺珩很快就会杀她!
但在此之外,上闻泠韫想到为何秦鱼要把想说的话弄在盲人竹竿上,那只能证明一件事——她们的对话其实是被人监听的。
偌大的太师府在相府一脉高手的监管之下,这点是不错的,可连她们的对话都被探听?
如果只是他们上闻家的人,还没那个分量,但如果是秦鱼呢。
上闻泠韫想到了自己姑姑身边的宗师级高手说过太师府外面有天宗监测,那个人是蔺珩身边的璜宗,对方如果要听取她们的谈话,恐怕轻而易举。
所以秦鱼是因为璜宗才特别将秘语刻在竹竿之上。
可这样一来...
“她又为何要跟我们说之前那番话呢。”
情爱之言语,过于私密,若是她明知璜宗可以监听到,却还是说了,也许那些话本就不是说给她跟叶柔听的。
而是给另一个人。
蔺珩。
“在这样的处境下,她还故意这样...疯了吗?”
上闻泠韫面露苦笑,忧虑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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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内外,乃至整个帝国,却人尽皆知曾经的权相也就是如今的新帝对自己的夫人...极致宠爱。
算是宠爱的吧。
日夜相宿,保护得滴水不漏,且容她对自己言语轻便闲散。
最主要的是...他独独在跟她说话的时候,一直用“我”。
但不少人却看透了两个事实。
1,未立后,不带入宫。
2,两人之间并无半点夫妻亲昵,淡凉入水。
没人看得透这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到底是何用意,因为看不透,也就不看了,世人更在意越太初在东黄道拥兵自立,以帝王讨伐篡权贼臣的名义发动战争。
左东黄道旧帝讨伐,右苍东反军,于新朝是巨大的挑战。
可蔺珩不在意,他吊着他们,冷眼看着越太初跟反军拉拢出越来越多隐藏颇深的隐秘势力。
时至今日,黄金壁也看出一些门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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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在利用反军、魔宗跟越太初去吊出一些人吗?
——此人好危险,颇有几分尹幽的无情。
秦鱼:“下次能给我发一个对手不走这路线的副本吗?”
——还是不一样的吧,尹幽那个是真的超纲,可这个你还是有退路的。
秦鱼:“啥?”
——给他生个孩子,母以子贵,入主后宫。
秦鱼:“你是谁?你在哪?你是被相府妈妈桑管家附体了吗?还是计生委主任?”
黄金壁不吭声了。
人家认真给你谋后路的好吧,你现在手无缚鸡之力一瞎子啊我的天选者!
哪管外面天下山河风雨飘摇,原野战场血流成河,秦鱼在相府安生自在。
本来就很自在了,何况加上好吃懒做的肥猫。
管家觉得这样挺好,他挺怕自家夫人跟相爷又杠上——杠到无法挽回的局面。
最好怀个孕生个崽吧。
但自带青楼老鸨特性的老母亲管家这么想,别人却不是。
往日相府一脉的老臣各自风云之上,保皇一脉被群体灭族后,中立一党的都是老狐狸,更是明哲保身,乖巧得不像话,恨不得一个个都像是含羞草,遇风羞怯,这样一来,相府一脉自然独领风骚。
但新君自不可能将老臣捧上天,熟悉蔺珩的老臣们也颇有求生欲,谨慎得很,一个个都压着锋芒低调行事——自古那啥功高震主的从龙老臣都没什么好下场。
但如何低调呢?单纯乖巧是没用的,最好的方式就是捧后背——相府门生们就不错。
老臣主动拉拢新臣,以此表达对新君的纯臣之心,这是一种高端政治手段,蔺珩没什么反应,但往日那些门生们是得了大好处的,一个个都分配到了巨大的政治资源。
秦鱼知道这几个门生,但比较熟悉的也就一个。
因为见过几次。
“你是许玉凉?”
秦鱼在清院小筑搭着腿儿喝着小酒的时候,恰好遇上一个新臣门生来相府议事,对方自知好歹,主动下跪见礼。
见秦鱼喊出了自己的名字,许玉凉惊讶了下,低下头,“是的,夫人,微臣是许玉凉。”
不是瞎了吗?为何还能认出自己?
“我听得出你的声音。”秦鱼是侧坐的,单手抵着脸颊,指尖勾着小酒杯,漫不经心说:“你家相爷对你还挺看重似的。”
许玉凉低着头,缓声说:“相爷如今已是帝君了。”
他低着头,只能看见对方在这春色浪漫的时节穿着闲凉的木屐,足下略翘,伸了脚踝弧度,光洁美感,足线清越。
“嗯,差不多吧。”
秦鱼此后就不再说了,恰好管家亲自端了水果跟甜品来了,许玉凉躬身告退。
“你这一天天的弄这么多好吃的,是想吃肥我吗?”秦鱼对管家这番殷勤没太大感觉,但也算浅笑温和。
“夫人太瘦了,多吃点好,只是那些荤炖之物比较油腻,夫人向来不喜欢,水果正好。”
秦鱼还没说什么,管家的袖子就被猫爪子扯住了,低头一看,看到鼓着肥美腮帮子眼巴巴看着自己的肥猫仔。
嗯...
无需多言,你的眼神,我懂。
“要么,我弄一些,夫人不喜欢,也给娇娇吃些,都养生的。”
也许猫吃着吃着,她也喜欢呢?吃胖一点,未来好生养啊。
管家盘算得美滋滋,秦鱼却看穿他的奸计,淡淡道:“胖子不需要养生。”
好吧,夫人命令最大,管家退去。
娇娇咬着秦鱼的袖子委屈嘤嘤嘤。
秦鱼摸了下他的脑袋,感慨:“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你这样哭,我都觉得...”
娇娇抬起头:“心疼?”
秦鱼:“不是,是好好玩。”
娇娇:“麻痹哦,你这心态有点扭曲啊。”
秦鱼:“不是啊,很多时候,喜欢欺负对方,喜欢看对方哭,不代表是讨厌跟敌意啊,有时候...恰恰是出于在意吧。”
娇娇一怔,脸红了,娇滴滴说:“你这样我也不会原谅你哒。”然后一头钻进秦鱼怀里,肥尾巴软哒哒S形摇摆来摇摆去。
他是浪荡了,黄金壁忽然上线来一句。
——恰如蔺珩对你?
秦鱼一怔,沉思一会后笑了下,云淡风轻的。
另一边,管家还是去了厨房,准备给相爷夫人的晚餐,最好明日的也计划一些。
一天之计在于吃啊。
就在他费心费力的时候,下属来了密报。
“人抓到了?”
“是的,三日前抓到。”
“在哪?”
“正送往暗牢。”
管家愣了下,表情有些复杂,擦擦手,走了出去。
他去找了蔺珩汇报。
蔺珩正跟许云凉等臣子议事,他看到了宫人递进管家送进来的秘帖子,看到上面的字,他沉默片刻。
这片刻,在场七八个老臣新臣都有种呼吸被剥夺的感觉。
太深沉了。
但蔺珩很快恢复正常,看向众人。
“继续。”
结束后已是入夜,管家见到蔺珩出来后忙上前,询问是否要先吃饭。
蔺珩顿了下步子,衣袖轻荡。
那铃铛声很轻,后面的许玉凉等人都看了那垂挂的铃铛一眼,齐齐退下。
蔺珩也没理他们,只问了管家一句。
“她吃了吗?”
管家:“这个点,应是吃了的,夫人饮食一向规律。”
不规律的是那只肥猫。
随时都在吃。
管家以为蔺珩不会再理会的,但如此恰巧,去暗牢的路上,他们路过厨房,见到几个厨师跟仆人在外面。
嗯?管家正想询问,蔺珩已经走了进去,才撩开格挡烟火气的厨帘,他便见到里面正撸了袖子到半臂的女人,她在忙着炒菜。
可真是稀罕清奇,一个最近新出炉的瞎子还做菜?
看模样还游刃有余,跟开了天眼似的。
管家觉得自家夫人可能过于优秀了。
蔺珩看了一会,秦鱼炒了一会,把菜端盘,放下后停了动作,说:“借你一个厨房,你用不着用这种眼神直勾勾盯着我吧。”
她老早听到铃铛声了,知道他来了。
“为什么做菜?”
蔺珩声音有些沉。
像是在等待什么。
秦鱼正想回答,啪啪啪水声传来,蔺珩转头一看,看到一只猫抱着一只肥鱼跑进来。
“小鱼,我抓到了,快点,等下我要吃红烧鱼。”
旁人听不懂,倒是听出喵喵喵。
娇娇看到蔺珩后吃了一惊,一时不查,啪啪啪,鱼尾巴扇在他脸上。
“什么声音?啪啪啪的。”秦鱼语气有些奇怪。
管家:“...”
自家夫人跟她的猫活得像是什么不干净的话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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