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回答这三个字时,陈立松斩钉截铁。
他当然知道风山游击队是什么样的队伍,并不单单因为那里是自己好朋友林三才的战友,也不是因为自己的先生黄小明曾经是风山的政委,更不是因为那里有与他一见如故的陈新生,而是他渐渐明白,风山游击队才是真正的抗日英雄。
他说完三个字后,却又沉默了。沉默了一会,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回到了李家寨,负责帮忙照顾李铁柱的民团人员也已经回家了。
陈立松与林青荷进了李铁柱的屋,点了油灯,看见李铁柱坐在床上,木然地看着陈立松与林青荷。
林青荷一阵惊喜:“铁柱醒了,太好了!”
但李铁柱好像不大认识他俩一样,既不说话,也不喊痛,只是两只手紧紧地抱着他的头。当然,既然已经知道自己妈妈、妹妹与妹夫是被田边抓走的,只要铁柱醒来了就好。
陈立松上前扶着李铁柱慢慢躺下,说道:“你先躺下,我给你弄点吃的去。”
李铁柱也不回应,任由陈立松摆弄。又熬了一锅番薯米粥喂着李铁柱喝下,看着李铁柱这样,陈立松与林青荷也毫无办法。
陈立松头疼的是要怎么做才救回自己的亲人,所以跟林青荷说先睡了,到他妈妈原来睡的那屋去了。李铁柱不会说话,无人跟林青荷聊天,她只好进了原来陈松妹他们睡的那间屋里去。
夜里的山野处处蛙鸣。
躺在铺上,陈立松一直想着怎么救人的事,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虽然田边不让自己见妈妈、妹妹他们,但我得先知道他们关在哪,说不定可以像前几天从黄家老院子中救出他们一样,田边不是不知道二藤三郎是我杀的吗?我若是知道他们关在哪,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救出人来。”
想到这里,他想到必须要有枪。
枪!不好!那支枪竟然忘记从赵大富手里要回来了!
不过,要想在黄家大院里要回那支勃郎宁手枪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只是自己那时被田边给气晕了,竟然忘记向赵大富索要了。
向赵大富索要其实也很简单,只要要求赵大富送他们出来就行。
可是,从黄家大院到刀风镇学堂,再到黄家老院子,又到刀风镇学堂,一直到回李家寨为止,自己竟然把枪的事给忘了。
陈立松倒是挺想得开的:“明天再找赵大富要去。要是他不还也就算了,再想办法弄枪。”
不想枪了,现在关键还是在于,他们三个人现在关在哪里!
“王进财!对,明天先找找王进财!妈妈在李家寨住,也只有铁柱跟王进财送他们来的才会知道。”
突然屋子的门开了一缝,一个人影竟钻了进来。
“贼?这屋子有啥好偷的?铁柱家家中连吃的都只有番薯米,贼进来还能偷点啥呢?”
陈立松刚想着贼怎么会关顾李铁柱家的,那“贼”已经到了铺前,轻轻地掀开了盖在陈立松身上的薄被单,一侧身上就躺了下来,竟搂住了陈立松。
陈立松看清了她的脸,竟是林青荷。他吓了一跳,连忙掰开林青荷的双手坐了起来,问道:“你怎么跑了过来?”
李家寨虽然是山村,但昨晚他们也在李铁柱家,林青荷是在隔壁屋睡的,不应当是怕鬼才跑过来的。
“立松哥,我……”
“你什么?”
林青荷竟命令道:“你躺下,我跟你说。”
“你怕鬼?没见你说过怕鬼吧?”
林青荷半起身斜靠在铺上,伸手去拉陈立松。“我知道这世界没有鬼,我当然不怕鬼,你躺下来!”
“你不怕鬼的话,去隔壁间。”
“不行,今晚我就在你这间跟你睡了。”林青荷说出这话时,没有半点的羞耻感。
“那我到隔壁去。”陈立松挣脱了林青荷的手,要站到铺下去。
“咳咳!你怎么这样。我们又不是没躺在一起睡过觉!躺下!”她说的是在陈家老院子时的事。
陈立松想想也是,只是躺在一起的要么有李铁柱在,要么有林三才在,两个人单独躺在铺上却是第一遭。
他觉得林青荷今晚哪里不对劲:“怎么啦你?睡不着,要找我聊天?”
“……没,咳,是又怎么样,躺下来吧。”
“……”陈立松刚才也睡不着,其实他心中还正想找个人聊事,更何况她是林青荷。
“忸忸怩怩!”林青荷伸手就拽着他躺下。
躺下后,陈立松说道:“今天忘了从赵大富手里把枪拿回来,明天我帮你去要回。”
“好!那支枪已经送给我了,今天你又借回去,必须给我要回来!”
“嗯。”
“嗯什么,睡觉。”
林青荷刚进来时,一上铺来就抱住了陈立松,这时又不敢碰他了。
“不是找我聊天吗?”
“突然不知道要聊什么了。”
陈立松松了一口气:“那睡吧。”
其实林青荷刚才在隔壁一直在想着黄先生说的让她找找陈天福的事。
“立松哥喂李铁柱喝完番薯米粥后就去睡,肯定在想着怎么救他的亲人的事。他都惦记着替我报杀母之仇,为什么我就不能帮他救亲人呢?”
她相信陈天福的能耐,要救陈立松的妈妈,也只有找陈天福帮忙了。
她太清楚去找陈天福帮忙,陈天福想要什么,所以她过来前想好了,今晚就跟她的立松哥。
可是,立松哥似乎不开窃,总不能……
她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阳光从屋顶裂开的瓦缝斜斜地照进屋子,林青荷醒了,见睡在身边的陈立松仍在睡,知道他昨晚肯定在想如何救人的事,便悄悄地爬下了铺。
但陈立松已被她所弄出的声音弄醒了,“嚯”地一起就坐了起来。
“一会我出门找王进财去,你帮我照顾一下铁柱。”
“好!你去吧。”林青荷正愁着她要单独找陈天福去,要怎么跟陈立松说的问题,结果陈立松却要自己一个人找人去。
正好,等立松哥走了后,自己也去陈庄找陈天福聊聊。
() 王进财很容易找到,因为他也在找陈立松。
但是王进财一见到陈立松在找他就兴奋非常:“老大,我一听说您被狗日的鬼子带走了,都睡不着觉了,正想方设法怎么救您。”
“你要救我?”
“是啊!您是我老大,老大有难,做小弟的哪能就跑了呢?”
陈立松想说道:黄大明不是也曾经是你的老大,你不也放弃了他吗?
“你还有枪吗?”
“有!还有一支手枪。”王进财从怀中掏出了一支手枪递了过来。
陈立松接过手枪,抱歉地说道:“这支手枪先借我用两天,用完还你。”
“没关系的老大。黄大明给我们几个配一支长枪跟一支短枪,长枪老大收缴了,不过手枪还都在,我跟他们再要上一支。”
王进财说话坦坦荡荡,没有花花肠子,陈立松从王进财的眼睛里看出,王进财绝不是告密者。
王进财一介武夫,不像赵大富那样的读书人会伪装。
他的心性直接写在脸上,就算脸上不好看出来,他的眼睛也不会骗人。
有的人勇敢,有的人怕死,有的人无私,有的人贪财,有的人睿智,有的人狡猾……每个人的阅历与教养不同,造就不同的人的心性。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陈立松看得出,王进财说认他为老大,就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知道不是王进财告的密后,陈立松还是想从赵大富手中拿回那支勃郎宁手枪,因为他都说好了,那支勃郎宁手枪已送给了林青荷,但昨天是自己让赵大富给收走了。
中午时分,他回到李家寨。
陈立松看见李铁柱还是木然地坐在屋子门口的板凳上,但屋里屋外没找见林青荷。
……
陈家大院几位道士正在开道场。
案上燃烧的香,院里氤氲的烟,四处弥漫着道士替亡魂超度的哀颂声。
坐在草席上不会哭泣的黄月琴,恨恨地盯着从垂花门进来的那位少女。
进来的是林青荷。
她看到陈家正在替即将安葬的陈简风做法事,想起自己母亲安葬时的寒酸。
她刚进垂花门,又被陈天福带到南书房。
陈天福像是早就料到林青荷会来找他一样,笑意盈然。里院超度着他的小儿子的亡魂,他还有心情生炉烧水泡茶。
“我恨透了林三才,也挺恨你的。”
陈天福不解:“为什么?”
“因为我妈。”
陈天福并不在意她说的恨不恨:“我诚心诚意请你来你都不来,现在你来找我,有事,有事,一定有事,而且很重要。”
“不废话,确实有事。你帮我求求田边,放了立松哥的家人。”
“你太看得起我陈天福了。”陈天福之前只是怀疑林青荷对陈立松有意,现在林青荷竟为了陈立松的家人前来求他,让他对陈立松恨之入骨,恨不得立即让陈立松死。
林青荷的心在下沉,立即站了起来往外走。
她的失望写在脸上:“哦,既然你也帮不上忙,那我走了。”
“坐下吧!别动不动就跟我耍脾气,你已经不是在青英中学读书的激进女学生了,懂吗?”
陈天福很直接。说出来的话,像是要直接把林青荷高贵的外衣撕碎一样,不给林青荷一点面子。
林青荷听他说这话,心中感到一阵羞愧,想立即冲出门去。
但她忍了。她知道,陈天福会有这语气,是因为他有可以帮她解决心愿的底气。
陈天福心里暗自冷笑:“就算你跟陈立松这小子感情再好,但在我面前装什么装?早知道你肯定会来求我。”
见林青荷并没说话,陈天福也不着急,只是慢慢地在泡着茶。他给林青荷先倒了一杯端了过去,然后再给自己倒了一杯。
“喝喝茶,润润口,慢慢说。”
他现在又恢复到刚遇上郑依依时的儒雅,但在林青荷眼中,却能看到他既无情又无耻。
明明小儿子还在里院祭着灵,而他还有闲情慢条斯理地品茶。
明明林青荷知道他跟她母亲郑依依好过,并且她母亲刚安葬几日,而他却觊觎她的美色。
“你有办法吗?”
陈天福却反问道:“你有办法吗?”
“我要有办法,还来找你吗?”
“也是。陈立松两难,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所以你替他想办法。年轻真好,用情真够深的。”
林青荷受不了陈天福跟她猜谜一样的绕:“长话短说,说吧,你让田边放了陈立松的家人,有什么条件?”
“什么条件都答应?”
“别婆婆妈妈的,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
“叫你当姨太太也能答应?”
林青荷早料到他会提出这条件来,双目一睁,怒上眉梢:“可以。但我在知道我爹死的那天发过誓,谁替我报了仇,我才跟了谁,哪怕当他的姨太太还是当他丫鬟都愿意,所以取我之前,还要先替我报了仇。”
听到“可以”两个字后,陈天福看着林青荷发怒的样子都觉得万分可爱,一时没听明白林青荷说的替她报仇是什么意思,便说道:“算计黄大明正是我布的局,也算是替你报了仇的。”
“不,我指的是要替我爹报仇。”
“杀田边?”
“对。你前一刻杀了田边,我下一刻就梳妆上轿。当然,陈立松家人你得先让田边放了。”
“放了陈立松家人这个容易。”陈天福站了起来,沉吟片刻,又说道:“但是要杀田边,却没这么快,还没到时候。”
“那什么时候?”
“你总不能让我家破人亡吧?你让我现在就杀田边,刀风镇不得血流成河吗?”
林青荷冷笑道:“原来你也怕死。”
“你走吧。虽然古代君王可以为女人烽火戏诸侯,不爱江山爱美人,我陈天福却不是这般人物。”
“那你让田边先放了陈立松家人,再给我一点时间考虑考虑。”
“这就对了。你若成了我陈天福的姨太太,你的杀父仇人就是我的杀岳父仇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机会一到,我必定会替你报仇雪恨的。”有陈立松家人这张牌,陈天福不信林青荷不让步。
“放人需要多久?”
“你相信我,既然你愿意成为我的姨太太,这事并不难办。”
“那就这么说定了。”
陈天福欣喜若狂:“你还有什么附加条件,尽管说!”
这是林青荷昨晚做好的决定。
昨晚她躺在陈立松身边,看出陈立松心中的烦恼。有的话不用陈立松说出来,她都能体会得到。
昨天陈立松告诉她,他要帮她报杀父之仇。她相信,陈立松说到做到。
但是,陈立松家人的性命就掌握在田边手上,虽然林青荷跟陈立松家里的其他人并不熟,但她不愿意他为他的家人心力憔悴,所以一醒来就想好了一切。
她在赌,赌陈天福能够救出陈立松家人,所以当她去找陈天福时,必须表现得她可以为了陈立松付出一切,而且走投无路,只有找陈天福这条路。
陈天福说要娶她?做梦吧!
她早有了下一步计划。
林青荷问陈天福:“我继续回到立松哥身边去,但我们之间交易的这件事,绝不能让我立松哥知道,你可以保证吗?”
陈天福更担心陈立松知道这事后会节外生枝:“为什么要回去?你可以继续住在老院子里,何必跟着陈立松颠沛流离呢?”
“我不回去,他就知道了。”
“那我们可以马上成亲。”
“笑话!你家刚死儿子还没下葬你就娶亲,你不觉得龌龊我都觉得龌龊!我可不是我妈,以后要一辈子在陈家,怎么跟后代交待这种事?”
她越坚持原则与结节,陈天福越觉得这件事靠谱。
所以他们在书房连每一步该做什么都想好了。
……
陈简风的葬礼就在第二天举行。
林青荷离开陈家大院之后,陈天福让陈荣骑马跑到李家寨,破天荒地给陈立松送来了一张白贴,说是陈简风既然叫陈立松为“立松叔”,陈立松就有资格前来送侄儿一程。
陈立松虽然为了救家人的事绞尽脑汁,又为找不见林青荷而焦急万分,当他接到白贴时也觉得要去。
陈荣刚走,林青荷就回来了,手里带着几包中药。
“你去哪了?”
“我到镇上给铁柱抓了几帖中药。”
“哦,回来不见你,忽然感觉心神不定。刚才陈荣来时,告诉我说学堂的门卫房阿伯死了。”
“什么?那个阿伯死了?怎么死的?”林青荷想到昨晚在学堂门卫房,自己肚子饿,门卫房阿伯给了他们几块饼子,让她感动不已。
“枪杀,昨天夜里,就是不知道谁杀的。我想应当在我们走后不久吧。我们出来时,还跟他打招呼。”
陈立松当然记得学堂门卫房阿伯的好。几个月前,他大半夜带黄小明去鹿山岭祭拜王浩博,还到门卫房阿伯那拿些祭奠用品带去给英雄祭奠的,没想到以后也要烧点这些东西给老伯了。
“怎么会这样!?”林青荷感觉到有点意外。
“明早上山肯定会很早,我想一会先去陈庄,今晚就在学堂黄先生宿舍歇一晚,顺便给老伯送送行,你能不能替我照顾一下铁柱?”
林青荷假装不知道他要给陈简风送葬的事:“什么上山?你要上风山还是上刀峡啊?我也去!”
陈立松给林青荷递来白帖:“是送陈简风上山。”
“陈天福那小儿子陈简风吗?”
陈立松却在感慨:“是啊,他家跟我们家都多少年没有酒宴往来了。之前从来只有我们去请他,他也爱来不来的,而他们家的喜丧事,从来不会叫我们家的。”
“立松哥,你要不要去求求陈天福,让他帮忙找你妈妈?”
“他不会帮的。”
“如果我没跟去的话,或许他会看在小儿子陈简风的份上,会帮你。试试看,不试又怎么知道他帮不帮呢?”
“也对。”
……
到了学堂找黄小明先生,黄小明先生似乎并不知道门卫房阿伯之死。
“阿伯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啊?您不知道?”
黄小明一脸的超尘脱俗,好像这个世界都与他无关一样:“不知道。昨晚你们走后,我就睡了。”
陈立松叹道:“难道黄先生是因为悲痛而冷漠了吗?看来黄家变故真的太大了!”
倒是寄宿在黄小明宿舍的事,黄小明并无任何异议,没有拒绝。
……
陈简风葬在刀峡半山腰。
参加完陈简风的葬礼后,陈立松一路上跟随着回龙的队伍往回走,想着林青荷说的让他请陈天福帮忙也有一些道理,但他几次靠近陈天福,却又不敢说了。
在回龙席上,陈立松没想到陈天福会主动上来跟他搭讪。
陈天福很感慨地说道:“立松兄弟,感谢你今天来参加简风的葬礼。简风走了,我才感觉到他说的话是对的,咱们亲人要多走动,多互相帮助、互相扶持。”
陈立松当然记得陈简风的乖巧。刀风镇大户人家的儿女大都是骄生惯养,恃财自傲,但陈简风却是另类。陈立松他爹陈如意在时,陈简风是唯一一个叫他为“如意叔公”的人,而陈简风一直都叫陈立松为“立松叔”!
既然连陈天福都这么说,陈立松也应承道:“是是是,应该的,应该的。”
“你有心事?”
“啊?”
陈天福竟主动提道:“说说看,看看我能不能帮点忙。听巷头街尾传闻,你妈妈找不见了?你家里着火后,我替你担心,怕你没地方住。你知道,我还有一个老院子,如果觉得方便,你安顿他们进来住吧?”
“我妈不是没地方住,也不是找不见了。”
“那她们现在住哪?”
陈立松语塞。
陈天福又道:“有难处就说嘛,咱们是兄弟,虽然隔了五六代,但还是兄弟嘛。”
陈天福说的是实话。
陈立松第一次感觉到陈天福的真诚,但又马上从中感觉出一丝感慨。他在想:“这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而是真情流露。”
他虽然知道陈天福在贩卖大烟,但是自己也一直没有当场截住过。
陈立松鼓起勇气问道:“天福老爷,你跟田边是同学?”
“是啊,我跟他是在那霸相遇的。我们跟时间一样一晃而过,转眼之间十几年过去了。”
“哦。天福老爷,您可不可以帮我跟田边说下,先放了我妈他们?”
() 葬礼结束,席散人空。
陈天福静静地坐在南书房喝了几壶茶。
陈荣坐在他的对面,看着茶桌上一张张字条,每张字条上分别写着一个名字,有黄大明、黄小明、陈新生,也有陈立松、赵大富、田边、李飞脚等人。
他指着问陈天福道:“陈新生是风山政委,这陈新生又是什么人?他也姓陈?咱们陈庄没有这号人啊!”
“绝不是咱们陈庄人,外来的。”
“他还差点把田边给毙了,挺牛的。不过也得感谢他,给了我们救田边的一次机会。”
陈天福突然站了起来说道:“没想到这个赵大富,还真能给咱们惊喜!走,跟我去见田边。”
“现在去见田边不大好吧?晚上再出门吧。”
“无妨。你开车,我换一身衣裳坐你后面。”
“也对,毕竟我还是警备队的人。”
……
黄家大院现在门口上挂了一个牌子:“刀风镇警备队指挥部”。
黄庄入夜后,周遭一片漆黑,唯有这警备队指挥部灯火通明,门外三步一岗,个个手中抱枪。
南书院,田边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你现在不能动他,皇军要消灭风山,还得靠他呢!”
陈天福问道:“你要靠他围剿风山吗?”
“明天,我明天就部署进攻风山,消灭田城皇军的眼中钉!”
“田边君此次带多少兵力到刀风镇来?”
“一个中队。”
鬼子的步兵中队辖三个步兵小队,两百多人。
“田边君轻敌了。区区两百的兵力,也想打下风山?田边君是不是觉得,风山就台风天晚上那么几个人呢?”
“那我可以再从田城调一个中队来。”
“这就对了。多调些兵来就保险些。谨慎些总是好的。”
在刀风镇,这两年风山的势力一直都很神秘。
大家都知道,风山游击队的装备落后,而且风山并没有拥有像刀峡那样的天险,可是要想消灭他们却没那么简单。
黄大明当年曾带着他的警察队上山去“剿匪”,最终铩羽而归。后来田城的正规**也去了,但是他们找不见风山的人影,却莫名其妙地损失了一些兵、少了几杆枪。
陈天福正愁着如何打风山,而现在田边想复仇,终于决定要打风山了,对他来说真是喜事,便提议田边多带些人打。
田边面无表情:“既然有人带路上风山,陈立松就没什么用了,那把他们几个都处决了吧?”
陈天福却说出他来见田边的第二个目的:“不不不,说不定以后陈立松还有用。留着吧,明天就把他们放了。”
“把他们放了?”
陈天福阴沉沉地说道:“是,放了。你放心,这几个贱民在我们眼里就跟蝼蚁一般,想捏死他们时,随时都可以动手,刀风镇就这么大,他们永远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也对。人,本来就是您送来的,我只是代您看守罢了,天福君您说的算。”
“我不仅放了他的妈妈、妹妹与妹夫,还要给他一块可口的糖果。”
田边对着陈天福笑了:“这才是天福君的作风!哈哈哈!”
……
从田边那里回来后,陈天福总觉得一点哪里不对:“陈荣你看,如果让鬼子把风山消灭了,你说对咱们有什么好处?”
“肯定有好处,田边替咱们简风少爷报仇了,咱们不用浪费一枪一炮,就能指挥鬼子替咱报仇,何乐而不为?”
“不不不,我一点都不希望田边就把风山给灭了。风儿之死,我总觉得得自己亲自报仇。”
“天福哥,我明白您的意思。其实不单单是报仇之事,谁替风少爷报仇,也都是替咱们办事。但是风山一灭,鬼子下一个目标肯定就是刀峡了。”
“风山与刀峡都被鬼子灭了后,那咱们的死期也近了。”
陈荣听陈天福这么一说,吓出一声冷汗。
“赵大富这小子呢?他还在林花房里吧?”
“他来了之后就没走。”
田边与赵灵娥在,那个院子赵大富就呆不住,陈天福也知道。
原来他没有黄家大院时还有镇公所,现在镇公所倒塌了一部分,虽然清理了,也住不得人,所以他就往陈天福这里跑。
说是不想听到赵灵娥对田边嗲嗲的声音,其实他来陈家大院,还是惦记着他的花花。
“你帮我把他给我叫来。”
“好的,天福哥。”
一会,陈荣带了赵大富到了南书房。
陈天福一见赵大富进来就给他倒了一杯茶,说道:“赵队长,这样,我这房子也够多,给你留一间吧。以后只要田边先生在咱们刀风镇,你就到我这里来,可以吗?不过,得委屈赵队长住在前院客房了。”
“陈老爷说笑了,小的不敢。”
“不仅如此,你在这时,我还叫林花陪你。”
赵大富一听这话吓得赶紧离开了椅子,立即脆在陈天福面前,伸手使劲地拍打着自己的脸,说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陈天福面无表情地过来扶起了他,说道:“你想多了。女人不过是衣服,冷了就穿,热了就脱,花花本就是你的女人,让她伺候你天经地义。”
事实上,陈天福现在对林花已经失去新鲜感了。
林青荷答应当他姨太太后,其中一条的附加条件,就是要求陈天福明媒正娶,非明媒正娶的女人都要离开,该抹干净的就得抹干净。也就是除了陈天福正牌夫人黄月琴外,除了林青荷就不能再有其他女人了。
林青荷越这么要求陈天福,陈天福越觉得林青荷是真心诚意答应了,所以他就必须做到。现在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林花给送走了。
林花毕竟是赵大富第一个女人,他自然乐意。
重新坐上茶桌后的赵大富,谄媚地对陈天福说道:“陈老爷,我再跟你说一件惊喜的事。”
“哦?”
“你知道黄大明还有一个秘密吗?”赵大富去催林明琼搬离黄家大院时,在后院发现了大着肚子的林金珠,只是他并不知道林金珠曾经是陈立松媳妇。
“黄大明还有秘密?什么秘密?”
“黄大明在后院,还养了一个情妇,我滴妈呀,这情妇竟然怀了他的种!嘿嘿嘿……”
“”
() “你真是又给了我一个惊喜!”陈天福转头吩咐道:“陈荣,你让陈伯去把林花给我叫来。”
不一会,林花跟在陈荣身后进了南书房。
陈天福指着赵大富身边的位置道:“花花,你坐。”
“谢谢老爷。”林花毕恭毕敬地坐了下来。
“以后,赵大富才是你的老爷,你得给我伺候好了。”
这林花本就是他从赵大富身边“抢”来的,现在把她“还”给赵大富,还交待她好好地伺候赵大富。
赵大富拉着林花的手,感激地对陈天福拜谢道:“陈老爷,我赵大富这辈子只认一个老爷,就是您了。”
“没那么严重。我还有一件事吩咐你帮我去做,现在就去。”
赵大富毕恭毕敬:“老爷,您请吩咐!”
“你踩着陈荣的脚踏车,再帮我到李家寨一趟。”
“找陈立松?”
“对,我就喜欢你这种机灵的人。让他今晚就来找我,无论多晚。”
“没问题!我立马就走。陈荣哥,你的脚踏车就在院外吧?”按理说,赵大富是警备队的队长,陈荣就是他的手下,但他清楚陈荣与陈天福的关系,叫陈荣为“哥”,已是占便宜了。
陈荣并不清楚陈天福为啥要让赵大富叫来陈立松,既然陈天福决定了,最好陈立松马上就能出现在眼前:“嗯。你用脚踏车把陈立松给带回来,越快越好。”
林花还拉着赵大富的手说道:“外面天黑,我……我陪你一块去吧。”
赵大富却甩开了她的手,站起来道:“你就留在这里吧。”
陈天福道:“花花你到客房等去,赵大富一会就回来了。”
赵大富去了李家寨,林花也被安顿到客房去了。
书房又只有陈天福与陈荣两个人了。
夏天的夜晚其实很短,此时已是深夜,从书房的南窗看出去,可以看到天上繁星点点。
星空深不可测。
陈荣越来越看不懂他的这位堂哥了。心中越看不明白,便越觉得陈天福的本事大。
他问道:“您真不想借田边之手消灭了风山?”
“你看出来了?”
“知道您的想法,只是很多事不明白。”
陈天福边喝着茶边说道:“其实我们这个地方的风水在田江,这条田江穿过了刀峡与风山,也穿过了田城。你知道田城为何叫田城吗?”
“因为这条田江。”
“是,也不是。”
“怎么说?”
“田姓的田字,在古代读的是‘陈’,知道为什么吗?”
“天福哥,您也知道,我陈荣虽然也叫读过书,哪能跟喝洋墨水的您想比呢?您就别卖关子了,说说吧。”
“好吧!我们这支陈姓,在古代与田姓是同一个祖先,都是三皇五帝的舜帝。”
“您是说我们是帝王之后?”
“哈哈哈,也可以这么说。不过帝王之后,也分嫡庶。”
陈荣一听“嫡庶”两字,就自惭形秽了。因为陈天福与他的区别,就是嫡与庶的区别。
陈天福当然并不知陈荣此时心中的细微变化,继续说道:“咱们这一支是由舜帝的第三十三世陈胡公满建立了陈国,而后又传了十世,到咱们上祖陈完时,陈完逃去齐国隐陈姓为田姓,改名为田完,一直到田完代姜姓成为齐国国君,这个田姓就成为齐国的国姓了。”
“齐国?齐鲁之邦的齐国吗?”
“是。我们上祖后来又从中原征战到南方,其中我们的先祖田龙带着一支都是咱们田氏子弟的队伍,选择在刀风镇这个地方定居下来。刀风镇原来不叫刀风镇,而是叫田城。”
刀风镇在战乱时,因为有山有江,易守难攻,田氏选择在这里定居,也是有道理的。
陈荣突然多了很多疑问:“我们是田氏?后来田城怎么变成现在田城的地方,我们这个地方怎么又叫了刀风镇呢?还有……”
“田氏就是陈氏。刚到这里时,田江与田城都没有名字,先祖田龙就以自己的姓氏命名了这条江、这座城,一直到现在还是叫这个名字。”
“那后来我们祖先怎么又变成姓陈了呢?”
“再后来,朝代更替、战乱不止,田城又来了很多不同姓氏的人,我们祖先又改回了陈姓。人的姓名能改,但是田城与田江,早已定名。”
“您是说,田城原来也是咱们祖先的?”
“是的。所以,我要的是整个田城,而不是仅仅一个刀风镇。这些故事以后我再告诉你,走,你现在跟我去见见黄大明的小媳妇去。”
“好!”陈荣虽然对他的上祖姓氏变来变去充满了好奇,但陈天福的命令他不敢不从。
……
敲开黄家老院子的门后,黄伯一见两只黑洞洞的手枪枪口对准了他,早吓得腿都软了,哪敢拦住陈天福他们进院子?
更何况,陈天福跟黄家还有亲戚关系。
陈荣举着火把,把每一间屋子都找了一遍。
此时大半夜,陈天福却不管两个女人早已上铺休息,硬把林明琼给叫了起来。
“嫂子,大明的小媳妇呢?”
“什么小媳妇?大明明媒正娶的只有我。”林明琼虽然恨死黄大明总在外面沾花惹草,但她却认为自己既然是黄家太太,就应当守护黄家人。
“好吧,那个大肚婆呢?”
“姑丈您说的什么大肚婆?我听不懂。”黄月琴是黄大明的姐姐,林明琼自然得称陈天福为姑丈。
陈荣一间一间地敲起门来,很快就找到林金珠睡的那屋:“她在这里。开门!开门!”
林金珠吓呆了,听着屋外的叫唤声,并不知叫门的是什么人,只吓得她身发抖,不敢作声。
黄伯过来哀求道:“姑爷,您与黄家也算亲戚一场,现在黄家毕竟只有寡妇在,您二位大男人三更半夜到寡妇屋里去,似乎也不合礼节。”
“滚!”陈天福朝黄伯就是一脚过去,正踢中黄伯的心窝,黄伯便似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噗”地一声趴在地上不再动弹了。
林明琼经历过几次李飞脚进院的阵势,知道自己终究是女人,对付不了陈天福,便到林金珠睡的屋前拍门道:“妹妹,你开一下门吧,这是咱们姑丈,不会伤害你的。”
“都认上妹妹了,黄大明什么时候又娶了一房,我怎么不知道呢?”
林金珠见林明琼都发话了,知道就算自己不开门,门外的人一脚踹进来,这门还是得开了,便下了铺,前来打开了门。
() 陈天福并没见过林金珠几次,而且他对别人家的媳妇并没兴趣,所以并不知道陈立松的媳妇长啥样,但陈荣却认得。
他提着煤油灯在林金珠身上照了一遍,惊讶不已:“立松嫂?”
林金珠一听自己已被人认了出来,慌忙又躲进屋内。
陈天福问:“什么立松嫂?”
“她是陈立松媳妇。”
“不可能,陈立松媳妇不是死了吗?”
“我记起来了,陈立松关在警察队里时,黄大明把她调进警察队,差点就在他的办公室把她给办了,没想到最后还是给办了。”
陈天福没想到,今晚来了又是一个惊喜,忍不住一阵狂笑:“嘿嘿嘿……”
赵大富所说的小媳妇,竟然是陈立松的媳妇,而且还大了肚子!
陈天福在陈荣耳旁轻轻说道:“回去后,你立即派几个人把这院子给围住,这件事绝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好!我知道。”
陈天福对正怕得发抖的林明琼也“嘿嘿”两声,说道:“嫂子,这件事你瞒得好深啊!”
林明琼颤巍巍地向他跪了下来:“姑丈,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您可不能伤害她,现在大明已经死了,总得给他留个后吧?不然……不然我如何对得起黄家列祖列宗啊!”
林明琼虽然对黄大明心存怨恨,但她却是出身真正的大家闺秀,既然自己已嫁作黄家媳妇,应当尽黄家媳妇的本份。
“放心吧,你觉得我陈天福会是那种人吗?。”
“也请姑丈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这事您也千万别说出去,您让我做什么都愿意。现在大明不在了,没机会给她一个名份,不过她自己也明确说愿意。”
“真的我让你做什么你都愿意?”
林明琼心底一阵发凉,但为了黄家后代,她在陈天福脚下磕头道:“只要不坏我林明琼的名节与道德,但请姑丈吩咐就是。”
躲在屋里的林金珠呆立在门后,听得林明琼如此低三下四地求陈天福,心中感动不已,早已泪流满面。
陈天福却暗中想着,这是一个机会,可以利用林明琼将她娘家林家寨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
林家寨地处黄庄与郑家寨之间,是在风山山边,若不是几个月前风山走山,林家寨却是进风山的入口。
另外,林家寨族长林信寿是林明琼的爷爷,保长林海涛是林明琼的父亲。
现在黄氏已经没落了,陈庄的实际权力当然在自己手中,如果自己能够通过林明琼控制了林家寨,那对自己未来要控制整个刀风镇就更近了一步了。
他伸手扶起林明琼,说道:“嫂子言重了,你我毕竟也是亲戚对吧,我陈天福还不至于去做坏你名节的事。我听人说,嫂子被鬼子逼得搬出院子,今晚便来看看嫂子是否需要我帮什么忙。再说,你表哥路辉还是我的同窗好友,你说对吗?我也来看了,就不打扰嫂子休息了。”
林明琼毕竟是妇道人家,她看不懂陈天福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起身上一直忐忑不安。
陈天福又到林金珠那屋门口又手叩了一下门,对里边说道:“里边的还是我嫂子,你们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说完,还特意对陈荣提了“陈立松”道:“走,咱们回,陈立松应当到我家了。”
黄伯年纪大了,挨了一脚后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陈天福带着陈荣走到黄伯身边,又动了给林明琼留点好印象的心思,从陈荣手中取来煤油灯蹲身下去,拿灯照着黄伯的脸说道:“刚才对不住了,明天我叫人给你送点药来。”
黄伯咬着牙,连话都说得不流利:“姑爷……不必了,我……只是一个看门老头,不敢劳驾……”
“还疼吗?”
“不……疼了。
“那我们先走了。”
“姑爷您走好。”
“嘿嘿!”陈天福冷笑几声,与陈荣扬长而长。
林明琼已点了一盏油灯,到黄伯跟前伸手扶他坐起,问道:“黄伯,要不要叫个郎中给你看看?”
“不必了太太,我老了不中用了。”
林明琼很清楚,虽然自己的表哥路辉跟这陈天福是同窗好友,但刚才陈天福进来时,却没看在路辉的面子上,仍然给她难堪:“哎!这陈天福来者不善,不知道明日他又要搞出什么花样来。”
她很清楚,光担心是没有用的,自己得想对策,还得照看好黄家人,便又进屋看林金珠去了。
……
一到陈家大院,陈荣就安排了几个护院前去盯着黄家老院子。
陈天福回到南书房时,赵大富与陈立松正在里边等他。
“赵大富,你回客房陪你的花花去。久别胜似新婚,今晚你就好好陪陪人家。你要知道,花花对你可是一直念念不忘哦。”
因为林花跟过陈天福,赵大富此时对林花却并无好感了,甚至有点嫌弃她,说道:“我留在老爷这,看看老爷您有啥吩咐。”
陈天福自有他的秘密,哪能让他留在这听到自己跟陈立松交待什么事?
“你陪她去吧,我这可不给你留茶杯。”
赵大富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书房,在客房门口点了一只烟,狠狠地抽了几口,才推开门进去。
书房里,陈天福对陈立松说道:“我今天找田边去了,放心吧,明天他就把你妈妈他们放了。”
陈立松感动不已:“太感谢了!陈老爷真的非常感谢!”
“你叫我老爷,见外了啊!以后叫我天福哥。”
“这……这怎么行呢,礼节还是要的。”
“去你的礼节吧!”
“这……”陈立松无所适从。
“对了,我在田边那还听到一件极度机密的事,事关重大,你今晚恐怕没法睡了。”
“什么机密?”
陈天福明知故问:“他说前两天你被风山的人所救,有这回事吗?”
“是啊,台风那天,田边还差点被风山的人枪毙了。”
“那就对了。”
“这不是机密。我看田边这次带了不少鬼子来到刀风镇,怕是想报复风山吧。”
“你看出来了?”
“不过,鬼子对风山情况不熟悉,就这么一些鬼子,进攻风山占不了便宜。”
“不不,我今晚听见田边在打电话,明天又要调来一个中队一起进攻风山。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机密了,我知道你的好朋友林三才也在风山,你要不要去提醒他提防一下?”
陈立松听后立即替风山担心起来。
他知道林三才现在并不在风山,但风山上还有跟他一见如故的陈新生,以前郑来福、郑来顺等人。
() 让陈立松惊喜的事,陈天福还告诉他,原来属于他家的那块江边田地,既然林青荷决意要还给陈立松,那么陈天福可以让族长,也就是陈天福的爷爷陈在亨牵头重新造册,给陈立松发放田地地契。
这么说,一直困扰自己的田地问题,终于要得到解决了。
只是自己的老宅在那个台风的夜晚给烧了。
烧了就烧了,陈天福说可以在原址重新建房子。只要自己勤快,房子的事,自己可以一砖一瓦亲手盖起来。
夜色更深了,从陈天福南书房出来后,陈立松便到赵大富所住的客房门口敲门。
敲门时,他想起在李家寨李铁柱家时,林青荷竟不敲他的门径直闯进屋里,爬上他的铺上……
江边的田地终将回到自己手里了,明天鬼子也要把妈妈、妹妹与妹夫给放了,要是自己再把房子盖起来,自己是不是可以考虑娶她了?
她,就是林青荷。
他从李家寨跟赵大富一起来的路上,向赵大富索要了那支勃郎宁手枪,只是赵大富说,枪在黄家大院,需要回去取。
门刚刚叩响,就开了。
赵大富从屋里退了出来,对里边说道:“花花,陈立松现在找我有事,我先走了,一会我直接回黄家大院去。”
林花应道:“大富你等等我,我穿好衣服就跟你回黄家大院吧。”
“不行,田边太君住在那里呢!你就留在这里睡吧,我一有空就过来找你。”
赵大富刚进屋不久陈立松就来叫走了他,林花作为女人,立即感觉出赵大富现在对她渐渐不如以前了,而且之前他还把她当成物品一样送给了陈天福,她怨赵大富的冷漠与无情。不过,现在她却恨起了陈立松,恨他这时候把赵大富给叫走了!
赵大富并不清楚陈天福与陈立松之间到底什么样的一种关系,只知道他俩之间有着一个叫林青荷的女子,但今晚看到陈天福对陈立松似乎挺好,便很快地从黄家大院里取了勃郎宁手枪,又跑出来交给了陈立松。
从赵大富手中拿回手枪后,陈立松连夜往风山赶路。
幸好后半夜的月色可以照清上山的路,陈立松很快就到了风山。
站岗放哨的是郑来顺、郑来福。见来人是陈立松,郑来顺便喊了过来道:“立松哥,怎么这时间跑来上风山来?”
“我有急事要见一下你的政委。”
郑来福开了个玩笑:“我的政委?老政委还是新政委?”
“老政委?黄先生也上来了?”
“他当然上来了,不过你还是别去惹他,他这几天心情可不好。”
黄小明心情不好根本不用郑来福提醒,陈立松早就见识了:“我见你的新政委吧。”
“来顺,你带立松哥进去,还是我带进去?”
郑来顺道:“你带进去吧。”
陈立松跟着郑来福往里走,问道:“怎么现在风山突然变得这么谨慎了?”
郑来福笑道:“你以前都是白天进来的,现在是晚上进来,哨兵看不清你,而且现在路上又埋了不少地雷,所以我还是谨慎一点带你走。”
“原来如此。”陈立松听说路上又埋了不少地雷,心中暗自惊喜,“原来你们早做好准备了啊?”
“做好什么准备?”
“你们知道鬼子要来攻打你们了?”
“不知道啊。这些都是陈政委安排的,包括埋地雷、布陷阱、设哨岗,还有的不能说。”
“陈政委这么厉害啊?还有不能说的?”
郑来福神秘兮兮地说道:“是啊,嘘——这是纪律。”
“哦?纪律是什么东西?”
“你想知道?想知道的话,上风山来就知道了,哈哈哈!”郑来福爽然地笑了起来。好像他既保密了机密,又给陈立松留了一个问题,感觉自己很机智。
陈立松发现郑来福带他到的地方,并不是原来的地方。
“这是哪?”
“嘿嘿,这是我们新的营地。”
“营地?”
“对,政委要带着我们打游击战,他说鬼子肯定会来报复,以前我们住的地方固定,如果遇上大批的敌人进攻,我们容易吃亏。”
“明白了,这样更利于打游击战。”
陈新生还没睡,正在帐篷里点着油灯看书。
当他听陈立松说,田边将带着两个中队的兵力要来攻打风山,立即神色凝重起来。
“那天可惜让田边给跑了,不然解决田边后,我们可以趁田城没有指挥官时,攻进田城,赶走鬼子。”
“谢谢你立松兄弟,因为这个情报,你救了我们风山。真是太感谢你了!”
“你不是都安排好了吗?有雷区,有陷阱,还有我不知道的秘密武器,风山根本不用担心鬼子进攻上来。”
“不,谨慎一点好。鬼子装备一流,比我们这上面强多了,而且如果他们是两个中队的兵力的话,我们的地雷对他们来说将是摆设。”
“为什么?”
“因为两个中队的话,肯定会有排雷的工兵。不过真的谢谢你,这大半夜跑来通知我们。你要是成为我们的同志就好了。”陈新生又一次紧紧地握着陈立松的手,再一次说了感谢的话。
“情报已经送达,我也得回去了。”想起在李家寨还有林青荷在等他,勃郎宁手枪也拿回来了,自己也应当回去把枪还到她手中去。
“等天亮了再下山吧。”
“我明天一早要去接我妈妈他们,明早他们会被放出来了。”
“你妈妈怎么啦?”
“她被田边关起来了。”
“被田边关起来了?田边是不是威胁你,要你来带路?”
“是啊,田边给了我几天时间考虑,不过这次我托天福老爷帮忙讨回了。”
陈新生感叹道:“被田边关起来了,还会被田边放了吗?这有点不可思议!”
陈立松再次辞行道:“既然陈政委早有准备,那就放心了。我先下山了,你们山上还是得谨慎而又谨慎。”
……
从风山下来不久,天际已渐渐明媚,陈立松直奔李家寨。
在林青荷住的那屋门口叩了叩门,没人回应。
陈立松想道:“这个时候,她不会还在睡吧?”
不想,屋门并没关,自己轻轻一叩,门就开了。
东边的天际霞光千里,眼前的屋里空无一人。
() 这么早,林青荷会到哪去了?
经历过推开门不见人的陈立松,此时心中暗叫不好。
“青荷!青荷!”
屋子一间一间地找过,除了被他叫醒木然地坐在铺上的李铁柱外,并没找见其他人!
“见到你青荷姐了吗?”
李铁柱痴痴地看着陈立松,努力地慢慢摇头。
陈立松见李铁柱竟然会摇头了,喜道:“你会听懂我说话了?”
李铁柱又在努力地点头。
陈立松见李铁柱头部受伤后,原本都想他会不会从此傻了,看情况现在状况还挺乐观。
李铁柱才十三岁,如果因为头部受伤而变傻了,父母已死于非命,谁能照顾他还是个大问题。现在能听得懂,说明他不傻,想必很快就能好了。
见李铁柱状况有了好转,陈立松打心底里高兴,只是林青荷不见了,他又怕林青荷像他妈妈、妹妹她们一样,被谁给抓走了。
“铁柱,你再睡一会,我出去找找你青荷姐姐。”
说完,陈立松开了门准备出门找去,但他也不知道该到哪去。
“立松哥,真是你啊!”林青荷出现在他的面前,手中抱着一盆洗好的衣服。
“你……你大清早到……洗衣服去了?”
“是啊,你昨晚没回来,让我担心了一晚上没睡着,见这几天咱们衣服换了下来都没洗,就拿到溪边洗去了。”
陈立松见她平安无事地出现在自己眼前,一时激动,忍不住伸手拉她过来,把她搂在怀里说道:“原来这样!我一早回来没见到你,吓死我了!”
林青荷没料到陈立松会突然抱住她,一不留神,手中的盆连同刚洗干净的衣服“当”地一声掉到地上去,而且马上有了晕弦感。
她明知陈立松此举太过意外,竟有点舍不得挣开。
“咳咳!”林青荷一脸红晕,轻声咳了两声提醒陈立松。
陈立松愰然惊醒,慌忙松开了她。
林青荷退了两步,背靠在墙上看着陈立松问道:“刚才在担心我?”
“咳。不是……嗯。”
“担心就担心呗。担心我怎么啦?担心我丢了?”
陈立松抬头就看到林青荷的一双大眼,立即感到尴尬,便俯下身去捡衣服以逃避她的眼神,却见地上有她的贴身衣物,捡还是不捡,一时迟疑不决。
“我来,一会再冲一下就好。”林青荷向前跨了两步,俯身捡起了衣服。
“一会我去接我妈他们,你跟我到镇上买点新衣服。”赵大富还回来的钱还在,足够买大量衣服,他也只会想到用这些钱给林青荷添置点衣服。
林青荷调皮地逗他道:“买新衣服干嘛?既不过年也没过节的,买新衣服结婚呀?”
陈立松听到林青荷说到“结婚”两字,心中荡漾不已,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说道:“这不是屋子都烧了,我们的衣服也烧光了嘛。咱们身上的衣服可都是我妹我妹夫他们的,他们回来后,难不成咱们天天就穿你盆中的一套衣服?”
自从几个月前,他爹陈立松意外身死之后,又经历林金珠没了,这一切的根源,都由于田江边的那块田地,不过这一切都会好过来的。
林青荷看他高兴的样子,知道陈天福都按她说的做了,便转身进了屋子,说道:“都听你的,我把衣服晒了就去弄早饭。事情顺利吧?”
听着林青荷说“都听你的”,陈立松感觉她已经把自己交给他了,既然林金珠都没几个月了,便下定决心,以后要保护的人就是她了。
……
田边果然放人了。
林青荷之前认为陈立松妈妈他们没有关在黄家大院的后院,但陈立松却是从后院把人接了出来。
赵大富把他们送到普济桥边,恭敬地问陈立松道:“立松哥,要不要我回去开车来送送你们?”
“不用了,汽车开不上李家寨的。”
“哦!我差点忘了,李家寨开不了汽车的。我说立松哥,你在街上再买上一栋房子不就成了吗?”
他当然清楚,陈立松家的房子正是他放了一把火给烧的,所以他才要在陈立松面前表现得恭恭敬敬,以免陈立松查出是他放火烧的。
“你不说这事,我还忘了,喏,这还你。”陈立松从身上掏出袋银元,递给赵大富。
赵大富慌忙推了回去:“不不不,这是我从你家拿走的钱,这件事立松哥千万别告诉陈老爷。”
陈立松觉得赵大富对他前倨后恭,是不是误会自己跟陈天福的关系了,便说道:“大富兄弟,其实我是我,陈老爷是陈老爷,你别太在意陈老爷对我的态度。”
“这是你的钱,你们走好,我回了。”赵大富转身一溜烟跑了。
林青荷却道:“这汉奸的钱,不要白不要,立松哥你别不好意思。”
陈立松却清楚这钱实际上还是赵大富的,因为原来被赵大富与林花偷走的钱,本就是风山弟兄从赵大富那搬走的那箱银元的一部分。
……
陈立松他们并没有马上回李家寨,而是到陈家祖祠去。
点着香的香案,点着烛的烛台。
陈在亨坐在太师椅上。
陈立松与他妈妈、妹妹陈松妹及妹夫林金顺向陈在亨行跪拜礼后,众人移步一张八仙桌上来。
陈天福早就坐在桌旁了。
陈在亨问林青荷道:“青荷小姐,你真的决定了,把这块原本就属于陈立松家的田地,现在归还陈立松一家吗?”
“是的,这本就不属于我的田地。”
“陈立松,也愿意收回这块田地吗?”
陈天福把做好的田契送到陈在亨跟前,插嘴道:“咳咳!您就在这田契上签上大名就行,您又何必再问这么多呢?”
“天福你啊,做人做事都得公平公正了,双方都得问清,必须是自愿的,日后才不会再生纠纷。”
陈天福递上毛笔:“您就别说那么多了,签上字就好。”
陈松妹早看出林青荷与陈立松之间的缘分,笑着说道:“伯公啊,您请放心,以后青荷姑娘还可能成为咱们陈家的媳妇呢!”
陈天福朝林青荷看了一眼,心道:“是,她马上就成为我陈天福的姨太太了。”
“好好好!我签。”
陈在亨拿起毛笔在砚台上沾了点墨,在田契上签上了他的名字后,把田契递给了陈立松。
陈立松接过田契,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又一遍,高兴地对他妈妈说道:“妈,我们家的田地又回来了!”
() 清晨时朝霞满天,虽说朝霞不出门、晚霞走千里,但天气却是出奇的好。
田边带来的鬼子兵,刚到刀风镇时,又是沿街戒严禁止通行,又是勘查镇公所损失情况,把镇上的人整得人心惶惶地,大都不敢上街来。不过,这些鬼子兵并没有做下一步动作,于是街上又开始热闹起来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
拿上田契后从陈家祖祠出来,看着街上又繁华起来,陈立松一路上几乎在跳着走路。
赵大富说叫他去买个房子的事,他现在上心了。
“妈,一会咱们去看看几个院子,您看上了,咱就给买下来。”
在那时的刀风镇,自己建一处新院子的话,若又是雕龙,又是画凤的,肯定得花不少钱。但那时是战争年代,一些大户人家为躲避战祸,一部分人开始移居南方以南的香港,一部分人开始移居到美立坚去,要是购买一处老院子的话,有时候就只花上三、五十块大洋就可。
虽然那时法币已经流通,但很多大宗的买卖,大都用银元来计算,然后他们再用银元换成小黄鱼,以便可以带走。
林青荷却说道:“买院子的事不可急于一时。”
林金顺接话道:“嗯,咱们得认真挑好,也得讲点风水,有的人卖院子,是因为院子的风水不好才拿去卖的。”
陈立松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林青荷,心里想道:“青荷说得也对,买院子的事也得她看上满意了才好,以后她也是这个家的一员了。”
一想到这些,陈立松心里又乐呵了起来。
他们在街上逛了一下午。
傍晚时分,西边的天空中出现了几片浓浓的乌云,陈立松才想起李铁柱一个人在李家寨一天都还没吃饭,便对他们说:“咱们得赶紧往李家寨走了,再不走,晚点可能要下雨了。”
林青荷也朝西边望去,指着田城方向的山岭喊道:“立松哥快看!”
“乌云吗?我见了。”
“不是,一大队人马从岭上过来了。”
陈立松顺着林青荷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山岭上一支队伍蜿蜒而来:“看来陈天福说得没错,鬼子大部队来了。”
……
陈天福帮陈立松重新发放了田契之后,叫上他的私人护院往黄家老院子去了。
他再次敲开了黄家老院,不顾林明琼的嘶喊,从院子里把林金珠接走了。
把林金珠安顿在陈家老院子里并安排大量护院严加看守之后,他到学堂去找黄小明。
但学堂里黄小明不见人影。
“我差点忘了,今天鬼子又要来一队人马。”既然找不见黄小明,那就去陈家老院子里见林金珠。
林金珠战战兢兢地坐在凳子上不敢说话。
“嫂子,别害怕,以后你跟黄大明,我养了。”
一听陈天福提到黄大明,林金珠再不敢沉默了:“大明?您……您要送我去大明,但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您让我生下孩子后,我再自尽。”
“不不不,我的这位小舅子呢,他活着好好的,再过两天,你乖乖地给我呆在这里,再过两天呢,我让他来看你。”
林金珠害怕陈天福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又吓得不敢再说话了。
“陈荣,鬼子进攻风山,你们会去吗?”
“赵大富已经通知了,我们肯定得去。”
“我跟你说,我已经跟……”陈天福见林金珠就在旁边,赶紧收住了嘴,压低声音在陈荣耳边说道:“我跟田边交待了,你不用去,去了肯定送死。”
“好的。谢谢天福哥。”
“不过,在他们没出发之前,你给我盯好他们,出发时,你给我远远地跟上。”
“明白。”
……
阴沉的天幕已经开始下起了雨。
黄家大院。南书房。
“小明君,你很聪明。来,喝茶。”
“太君,您还是叫我大明吧。”
“不不不!咱们这次见面,是秘密的。不过你请放心,灵娥小姐不在院子里,她跟她弟弟赵大富去看望她父亲大人去了。”
“多谢太君。”
“我只是不明白,不是说你被风山枪毙了吗?”
“一言难尽啊太君!被枪毙的,也是我的兄弟,咱们警备队的优秀队员黄庆生。”
“我不明白,是你被他们给抓了,怎么被枪毙的人会是黄庆生?”
“他们认错人了。”
“按理说,风山的人不应当把别人当成你啊,你又是那么出名的坏,哈哈哈!”
“执行枪毙的人,是风山新来的领导。”
“就是那个叫陈新生的?”
“是的太君,是的。”
“这么说,这人也是个大笨蛋了?”
“跟太君您比,陈新生绝对是白痴。”
“我怎么很喜欢听大明君,哦不,我怎么非常非常地喜欢听小明君你说话呢?哈哈……”
“太君,我有一个伟大的想法,不知该不该跟太君报告一下。”
“就是你说的,我还是要把你当成黄小明吗?”
“对。我需要钱,我需要养我的家人,只要能给太君您服务,我‘黄小明’在所不辞!”
“你要骗过天下所有人?连你媳妇都骗吗?”
“是的太君,我可以在暗中帮您,帮您实现刀风镇的*****。所以我并不是黄小明的事,尤其是您的老同学陈天福,绝不能让他知道。”
“我倒没问题,我只是担心,你要代替你弟弟黄小明先生在学堂当个老师,你又是怎么代替他给学生上课呢?”
“太君,其实这件事,我弟早帮我分析过了。我其实也能教书,而且现在只有在学堂教书了。既然太君今天已经把我抓过来,要我明天帮太君打风山,我也跟太君说说我的看法,可以吗?”
“请说。”
“我建议太君这次先别打风山。”
“为何?”
“不一定能打下风山。”
“为何?”田边又问了一句“为何”。
“现在时机未到。以后时机成熟了,我帮太君打下风山。”
“你觉得我会败吗?”
“太君的部队英勇神武,败,不可能。”
“那指什么?”
“我没进他们根据地之前,也幻想有朝一日能够打下风山,他们之前整个队伍就几把枪,后来才知道什么叫游击队,他们打的是游击,打的是心理。你不想打时,他惹你;你急了想打时,他溜了。”
“但是晚了。我已经跟天皇陛下说过此事了。”
黄小明唉声叹气:“哎,那完了。”
() 此黄小明实非黄小明,真正身份而是黄大明。
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田边得意地对这个“黄小明”说道:“大日本帝国的勇士们来了!”
果然,从田城赶到刀风镇的鬼子已经到黄家大院门外结集,中队长进了黄家大院向田边报到。
田边让刚到的鬼子队伍驻扎到田江江畔,安排妥当,又招呼“黄小明”坐下喝茶。
“我就不信,两个中队的皇军,会打不下不到一百人的游击队!”
“太君,明天我可不可以不上风山?”
“不行!我觉得还是叫你大明君吧,叫小明别扭。大明君,你放心,明天出发,委曲你化装成我的卫兵,不会让人认出你没死。”
“不是这个问题,而是小的怕死。”
事实上,黄大明向黄小明承诺过,他绝不当汉奸了。
……
在风山抓住黄大明之前,因为作为风山游击队队长的林三才,竟然被黄大明抓了,上级要求风山立即营救林三才。考虑到黄小明与黄大明的特殊关系,加上又遇上黄小明的爷爷遭遇意外,黄小明经常在陈庄无法顾及营救林三才工作,上级也担心黄小明因顾及亲情对他的双生哥哥黄大明下不了手,就派了陈新生同志前来风山接替黄小明担任风山游击队的政委。
陈新生政委还真是福星,他刚到风山,就听说抓到了黄大明。
风山上所有的人都知道黄大明与黄小明的关系,都想瞒着黄小明,但黄小明还是上来了。
黄大明是大汉奸,而且是上级点名的大汉奸,陈新生害怕黄小明顾及兄弟之情要偷偷地放了黄大明,为防夜长梦多,便下了命令处死黄大明。
黄小明对陈新生说,既然处决的命令都已经下了,那就让他来执行吧。陈新生默许了。
陈新生并不知道,风山抓到的是两个人,还有一个人也是他们的堂兄弟,叫黄庆生。
黄小明亲自押着两人到执行枪决的地方,也就是三十一位牺牲在鹿山岭的英雄墓前,把他俩分开了。
他问黄大明道:“大明哥,上级下了命令要处决大汉奸,你死前有什么遗愿未了,说说吧,需要我替你做的,我替你去做。”
结果黄大明很平静:“小明弟,人之将死,其言亦善,哥知道这次在劫难逃,我们俩兄弟有你多久没在一起说说话了?多给哥一会时间,让我们好好聊聊吧。”
黄小明见他正五花大绑着,而要跑出风山,风山还有岗哨,便说道:“是啊,我们至少有三年没好好说话了。我在学堂当先生,你在警察局当警察,本来我们同样都做着教化民众的事,你教大的,我教小的。”
“其实你哥我早就就知道你是**,而且也知道你就是风山游击队的队长,你知道为什么不反对你当**吗?”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双生兄弟。”
“但你做了大汉奸,欠下了血债。”
“你哥我吗?笑话,我欠下了血债?请问哪个是我害的?我表面上虽然穷凶极恶,干尽一切坏事,但哪位乡亲死在我手里?”
黄小明思索一会,好像除了陈如意之外,还真没有别人。但有陈如意一命,也是人命:“陈庄的陈如意。”
“陈如意?哪个陈如意?”
“陈立松他爹,他怀疑你为了夺走那块田地害了他爹。”
“不是我害的!他都自愿写了田契给我,我又何必害他?而且我都知道,陈立松到我家做杂工,除了要想拿回那块地外,也是想要查证是不是我杀了他爹,我一直都知道。”
黄小明看得出来,黄大明并没跟他撒谎,都快死了,黄大明也没必要对他撒谎:“那为什么你不跟陈立松解释清楚?”
“他一个贱民,我何必跟他解释?”
“你……你不解释,怎么知道是不是你害的?哥你说实话,告诉我陈如意到底是不是你害死的,我也好跟陈立松交待。”
“真不是!真要说哪个是我所害,倒是有一人,我对不起他,是我害死了他……”黄大明想起了陈简风,忍不住坐在地上哽咽起来。
“谁是你害的?”
“虽然不是我亲手杀了他,但也算是我害了他。”
“谁啊?”黄小明对他哥哥突然之间变了神情感到有点意外。
“我们的外甥风儿。”
“简风?简风是你杀的?天啦!”很少动怒的黄小明,听到自己的哥哥竟然是杀害陈简风的凶手,突然抬起脚朝黄大明身上踢去,“简风竟然是你杀的!你真是畜生不如!”
黄大明并没有避开他弟弟的脚,被踢个正着,因为被五花大绑无法扶地,墓前又是坡地,所以翻了几个跟斗,滚了几滚,直摔个鼻青脸肿,但他觉得这是他罪有应得,也不敢吭声求饶。
陈简风是他们最乖巧听话的外甥,黄家上下都疼爱他。他死于枪杀,黄小明知道后叹息了很久。
黄小明追了下来,打开枪的保险,举枪向黄大明瞄准,两眼圆睁,眼中布满血丝,喝问道:“除了风儿外,还有其他人吗?”
墓地跟前的黄庆生一直听着他俩的对话,见黄小明就要枪毙黄大明了,便喊道:“不,对简风少爷开枪的人是我,不是大明哥!”
听到黄庆生这么说,黄小明竟心生一丝怜悯,歇斯底里地喝问黄大明道:“到底是谁开枪的?”
“是庆生。”黄大明没力气挣扎了,但他说的是事实。
“啊……”黄小明发狂地冲了上去,跑到墓地前,站在黄庆生跟前,喝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了风儿?”
黄庆生不敢面对他,头转到一旁去。
“为什么?他不该死,因为他运气不好!哪有什么理由?”
突然一声枪响,黄庆生慢慢地倒在英雄们的墓前。
开枪的人是陈新生,黄小明呆了。
滚到坡下的黄大明抬头看见陈新生对着黄庆生开了枪,黄庆生一声不吭就死了,早吓得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陈新生收起了枪,叹道:“哎!毕竟你俩是双生兄弟,就怕你心生怜悯下不了手,我替你执行了,不会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