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龙与赵大富在陈立松地里时,被陈立松与林三才撞上个正着,现在刘国龙见陈立松一大早来,以为是来算账的,便心虚地问道:“立松兄弟,你这么早来……”
“我俩在你们家睡上一觉。”
…………
原来,陈立松与林三才到刀峡山脚时,竟没遇上一个鬼子。
刀峡山脚刚刚经历一场激战,十几个鬼子丧命,进驻刀风镇的鬼子竟然没有任何动作,就连刀峡的路口也不设关卡,任由人随意通行!
越是安静,越让人感觉到无比地诡异。
他俩在陈立松那块地附近一直躲藏到黎明将至,一致认为:田边既然带了这么多人来刀风镇,被刀峡伏击都不反击,肯定另有企图:那就是,鬼子的目标仍然是风山。
此时如此安静,说不定鬼子的兵力全压在风山山脚,正寻机上山。
但这只是猜测,具体怎么样,需要求证。
看来,林三才要想趁着月色回山上,说不定鬼子此时就守在通往风山的路口。
陈立松不想跟林三才提出返回刀峡的话,因为他感觉自己此时无法面对林青荷。
去不了风山,而陈庄又无落脚之所,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找个熟悉情况的人问问,所以找到刘国龙家里来。
刘国龙曾是警备队队员,又被鬼子伤得够深,既能够打探到一些信息,而且尚能信得过。
…………
刘国龙一听只是来睡个觉的,悬着的心落了下来,赶紧应道:“睡……睡觉?可……可以!”
陈立松与林三才闪身进了小院。
陈立松又问道:“昨晚听见村口的枪声了吗?”
“知道是你俩的大手笔。我刘国龙与鬼子有不共戴天之仇,你俩放心,我刘国龙决不再当汉奸了,上回害林队长的事,都是被黄鼠狼逼我的!”
“相信你。我说,这些鬼子人呢?”
“在镇上啊!”
“镇上?他们驻扎在哪?”
“驻扎在黄庄的风山路口。”
“风山路口?我们刚从刀峡下来,风山路口不是跟刀峡路口在一处吗?怎么没见到他们的部队?”
“听赵大富说,他们驻扎在石林上面。”
“哦,难怪!他们这要打风山啊?上回的亏还没吃够啊?”陈立松不觉之中微微一笑。
他心里此时暗自庆幸,刚才自己劝住了林三才,没让往风山跑。
“应当不敢打风山吧,要打也要等几天吧。”
“不打风山,部队守在风山的石林干嘛?”
“听赵大富说,田边要在石林等一个大人物。”
“又要来一个比田边还要大的鬼子头目?”
之前,田边从是海上上岸,进入刀风镇侵入田城的。
“听赵大富说,等的人不是日本鬼子。”
林三才忍不住插嘴责备道:“听赵大富说,听赵大富说,你以后少跟赵大富来往!”百度
“是是是。”因为之前害过林三才,所以在林三才跟前,刘国龙只有唯唯诺诺。
陈立松问道:“赵大富没说田边等的是谁?”
“他跟我从村口回来之后,就匆匆忙忙地回他的警备准备接待他的主子了,没说是谁。”
林三才道:“这人既然是大人物,恐怕也轮不上赵大富知道了。”
这个大人物到底是谁,陈立松与林三才都很好奇。
好奇归好奇,却禁不住瞌睡虫来袭,加上脑袋里都是林青荷站在李飞脚身旁向刀峡兄弟敬酒的身影,陈立松此时就想蒙头大睡一会,睡着了就不想林青荷的事了。
“睡觉!睡醒来一会再说。”
林三才摸摸手中的机关枪,说道:“我俩得搞清楚这大人物是谁,我也好回风山商量对策。说不定我俩踩着了一堆狗屎,把田边所等的这个大人物给灭了,嘿嘿嘿……”
“把你美死了!那我再陪你疯一回!”
林三才虽答应林明琼不把林金珠还活着的事告诉陈立松,但他觉得,要真是搞出一件大事出来,只要自己高兴,倒是可以把这事跟陈立松说:“真让我俩把这大人物给灭了,我林三才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保证你高兴,比你娶上那个城里的乡巴佬女儿还美!”
“睡觉!”陈立松一听他又提林青荷,脸色瞬间忧郁起来。
刘国龙问道:“天已大亮,我到街上给买些油条蛎饼回来,你俩吃饱了再睡吧?”
“不用了兄弟,谢谢了。”陈立松早钻到一间屋里躺下。
…………
二人昏睡了一上午。
起来时,阳光正毒辣辣地从屋顶中间的玻璃瓦透过,照在陈立松的脸颊之上。
他踢了踢床的另一头正抱着机关枪而睡的林三才,翻身上床。
床头的小桌上放着两碗锅边与几块风干了的蛎饼,原来刘国龙还是到街上给他俩买了回来。
既然给买回来了,那就吃吗。
陈立松拿起一块蛎饼,推门而出。
他见刘国龙正坐在小天井的石阶上呆呆地看着门口发呆,便说道:“谢谢你的蛎饼锅边,国龙兄弟。”
“我买了回来,就见你俩睡得跟两头死猪一样。你都不怕我刘国龙再把林队长再给卖一回啊?”
“呵,要怕你这么干,也不会来你这睡觉了。问到那大人物是谁了吗?”
“我去警备队也没找见赵大富这小子,又问了别人,别人也不知道谁是大人物。”
林三才端着一碗锅边,边走边说道:“要不,咱俩去找找那个会说中国话的鬼子问问?”
“你到石林上找?你若想死,就去找他。”
刘国龙道:“说的是王克福吧?我刚才帮你俩去警备队找赵大富问时,碰见王克福。”
“他没跟着田边上石林?”
“应当没跟着去。他现在是带着一个队伍配合警备队留守在刀风镇,没跟田边一块。”
王克福要找自己的上祖,求着陈立松,所以陈立松听说王克福还在镇上,一下子兴奋起来道:“那太好了!我直接找他去问问。”
林三才也王克福打过几次照面,也说道:“我跟他也熟,我俩一块去吧!”
陈立松可不敢冒这个险:“你?你以为你是林神仙吗?你给我乖乖地呆在刘国龙家别乱折腾,等我打探好这个大人物是谁后就回来,再跟你商量对策吧。”
林三才不以为然:“王克福不会抓我,鬼子又不认识我。再说,我们从小就在这镇上跑到现在,我跟泥鳅一样滑。”
陈庄的巷子多,林三才对这个镇的每条街、每座院子都很熟悉,甚至可以说是了若指掌,所以他认为,就算碰上了鬼子,鬼子也没办法抓到他。
但陈立松仍坚持道:“那些汉奸呢?你得知道,警备队里黄大明亲戚可不少。”
“那你问大人物的事,我办我林家的事,晚上回这里碰头。”林三才想起要帮林明琼救林金珠的事。
他对刘国龙根本就不信任。
若是陈立松不在,这小子说不准又要将他给卖了。
“你别跟着我去警备队啊!”
“我去的是黄庄,没跟你一路。”
“到黄庄去?你可别去石林惹田边!”
“我找我明琼姐去,不找田边。”
陈立松看出林三才仍对刘国龙心存芥蒂,见他已然这么说,便由他去了。
陈立松往警备队办公楼去找王克福的路上,特意留意一下身后,确认林三才并没跟着自己,是真往黄庄方向而去,也便放了心。
走在熟悉的街道上,陈庄萧条了许多。
大白天竟然没见到几个人,就连铺子也关了不少。
昨晚在村口及刀峡山腰的枪声,整个刀风镇的人都知道,鬼子的大部队又来了。所以,胆小的今天宁愿不开门。
陈立松一路上还想着一件事:“林三才到黄庄找林明琼到底干嘛去?”
林三才是藏不住话的。
昨晚从刀峡下山,林三才一路上一会说做的事跟陈立松有关,一会又说答应了别人,不能告诉他,一会又说了在黄庄认识了一个姐姐……
又一个姐姐?
陈立松正想着林三才“姐姐”的事,不知不觉已到了警备队办公楼跟前。
警备队前面的晒坪,还是空荡荡地,没有架着机关枪的鬼子,也没有在大门口站岗的警备队员。
只是看到了一位姐姐。
他自己没有亲姐姐,见到的当然也不是林三才说的两位“姐姐”,而是一位身上穿着摩登时装、指端夹着美丽香烟的女子。
她是赵大财、赵大富的姐姐!
赵灵娥!
赵灵娥正迎面而来,警备队办公楼跟前是一片空旷的晒圹,陈立松想避无处可避。
突然就碰见了她,陈立松不禁心头一凛:怎么早不想“姐姐”晚不想“姐姐”,现在刚想着林三才的“姐姐”,竟碰着赵大富的姐姐!
她可是赵大财的亲姐姐!
赵大财死于林三才手上,自己当时就在现场。
赵灵娥曾经将他当成仇人,又曾经将他当成救星,如今面对面碰上面,不知这位“姐姐”要怎么对自己。
她面无表情,也没说话,一边走,一边微微地抬手,把指端的香烟放入嘴里,轻轻地吸了一口。
她的高跟鞋踩在晒坪的地上,响着“嗒嗒嗒”地声音,清脆而富有节奏,而陈立松感觉,那声音比她说的话还难听。
头大!自己竟与她碰上了!
从远处竟传来一阵汽车的引擎声,由远而近,渐渐清晰。
要是现在转头就走,肯定太奇怪。陈立松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与赵灵娥迎面而去,没停。
然而,当赵灵娥走到陈立松跟前时,连正眼都没看他一眼,就擦肩而过。
高跟鞋踩地的声音,在陈立松的身后继续富有节奏地响着,只是一下子竟没了声音。
难道赵灵娥要叫住自己?
但是,陈立松虽然没回头看,却能感觉到赵灵娥并没回头看他。
赵灵娥就在他的身后站着,身形不动。
由远及近的汽车就在身后停了下来,陈立松没回头看,能听到一阵皮靴踩在地上的声音。
“赵小姐,请上车!”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彬彬有礼。
一阵“嗒嗒嗒”的声音之后,高跟鞋踩地声没了,陈立松继续往大楼走去,依旧头也不回,又听到了关车门的声音。
身后的人叫喊道:“陈立松!”
昨日伏击了田边的队伍,陈立松心中有鬼。
被人从身后连名带姓地喊,而且前头是警备队办公楼,办公楼的跟前本就是空旷的晒坪,现在想跑,恐怕跑不过子弹。
只有回头,况且叫他的人,是个熟人。
陈立松转过身来,向喊他的人施了个礼:“太君好!”
叫他的人,是王克福,那个来自台湾的鬼子小队长。
虽然王克福有求于他,但在警备队办公楼这种公开场合,陈立松懂得自己应当以什么礼节去面对。
“真是你啊!太好了!”
“是我,太君。”
陈立松看到,王克福的汽车上,除赵灵娥外,还有两个鬼子兵正端着枪,从车窗里瞄着着他。
那两双吃人的眼睛,似乎只要自己有任何不友好动作,立即就会朝自己开枪!
这两个鬼子兵很陌生,陈立松之前并没见过。
王克福对陈立松却很友善,远远地喊道:“我正有事找你,不过现在另有要事,得先带着赵小姐走。今晚你来找我吧。”
陈立松不敢乱动,在那两名鬼子的跟前,自己只能是一个刀风镇唯唯喏喏的农民:“好的,太君!”
王克福似乎确实有要事要做,并没跟陈立松多说,转头就钻进汽车的驾驶室,发动起来,调了个头就开走了。
陈立松呆了一呆:自己是来找王克福问大人物之事的,但王克福现在有要事已经走了,那就不用去警备队办公楼了。
事情越来越神秘,这位大人物到底是谁?
看样子,由王克福开车接走赵灵娥,似乎也跟这位大人物有关。
田边竟然为了这位大人物,不惜把自己在田城的红颜知己赵灵娥请来相陪!
既然现在问不上王克福,那就等晚上再来找他吧,到时再问这位大人物是谁。
现在留在这里也没用,那就回去吧。
或者到黄庄找林三才去,听说林三才一下子认了两位黄庄的“姐姐”,不知到黄庄找的是哪位。
“站住!不准动!”
陈立松正打算离开时,从警备队办公楼里冲出了一队警备队员,迅速地向他包抄过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十几条枪已经将他紧紧逼住!
“彼です(就是他)!”一个鬼子靠了过来。
这名鬼子端着一挺机关枪,直顶着陈立松的头。
竟然是昨晚被刘保他们俘虏的鬼子小分队队长!
陈立松很清楚自己跑不了。
上来了两名警备队队员,在陈立松身前上上下下摸了一通,并没摸到枪。
看他们摸完后的样子,似乎松了一口气,但陈立松却没法松口气。
被刘保俘虏过的中野太郎骂道:“バカ(混蛋)!”
这话陈立松听得懂,暗自心惊,脑海中一个念头:伸手夺他的枪。
但中野太郎似乎早就提防陈立松有这手!
从他的身后,两名鬼子迅速拨开警备队队员,扑向了陈立松。
陈立松只道只有警备队队员,不忍心伤害这些乡亲,没料到竟有鬼子,还没来得及动手,双臂已被那两名鬼子给控制住了。
没想到中野太郎的中国话说得也不错:“你,我认得!昨天你就在山上,杀了我大日本帝国的战士!”
“太君您认错人了。”
“你就是化成了灰,我都能认得!”
中野太郎转到陈立松身后去,从腰间将手枪给搜了出来。
一枝手枪,出现在一个普通的小镇农民身上,这农民就再也不普通了。
众人面面相觑。
中野太郎近乎歇斯底里:“他是共党,绑了他!”
“我不是!”
中野太郎不听陈立松解释,对警备队队员命令道:“去拿手铐,麻绳,绑了他!”
“是!”
警备队队员在中野太郎面前表现得很积极,纷纷围将陈立松及两名押着陈立松的鬼子团团围住,郑起云转身跑进办公楼去拿麻绳。
陈立松被押往警备队办公楼的半道上,郑起云拿着麻绳从办公楼出来,众人又张罗着绑了陈立松。
中野太郎站在一旁,趾高气扬地指挥道:“你们,给我把他抓牢了!别放走共党,滑得很!”
那些警备队队员如临大敌:“是!”
陈立松无话可说。
不知道赵大富从哪冒了出来,看了五花大绑的陈立松一眼,摇了摇头:“押走!”
陈立松无可奈何也无可辩驳,心道:“这回完了!这鬼子昨天亲眼目睹自己杀了他那么多手下,现在被鬼子逮了,哪有机会逃出生天?”
当陈立松被两名鬼子押进警备队办公楼时,忍不住往外看了一眼,想再看看这个镇上的天空与自己熟悉的村落。
在街角,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居然是林青荷。
跟她一块冒出头的,还有一个人,是林三才。
昨晚林青荷不是在刀峡上与李飞脚成亲吗?
现在怎么会出现在镇上?
难道李飞脚带人来镇上了?
…………
熟悉的栅栏,熟悉的气息。
那两名鬼子用镣铐把陈立松铐得牢牢的,还换了一根粗铁链,在他的身上上上下下绑得结结实实!
关进审问室之后,中野太郎除了让警备队看守外,还让一名鬼子盯着。
警备队的人,陈立松大部分都熟,尤其是原来黄大明手下的老警察,都是乡里乡亲。
不过,管着这座办公楼与这些人的,现在却不是黄队长了,而是换了一个人。
原先是黄大明,现在是赵大富。
赵大富嘴里叼着一根烟,站在栅栏外整理着他的队长服。
他又似乎在替陈立松叹息,把烟从嘴中取了下来,看着陈立松摇摇头道:“陈立松,这回你完蛋了!我也没想到,你怎么会是共党呢?”
“我是共党?胡说不道?”
“这不是我说的,是中野太君说的。他说,只有共党才有你这样的身手。”
“我只是一名猎户,不是共党。”
“啧啧啧!你是不是共党,跟我没关系,只跟你的命有关系了。”
“……”陈立松不知如何接话。
赵大富似乎很在意他现在的着装,又低头整理着。
“你这回肯定走不了了。对了,陈立松,趁着在送你去田城之前,咱俩好好聊聊。哎!我他娘的现在实在太闲了!”
“有屁快放!”
“别那么浓的火药味嘛!你作为一名共党,我们可没仇。我既没害过你家,也没杀了谁吧?不至于你要除掉我吧?再说,就算我做了汉奸杀了几个共党,你现在也拿我没办法了吧?”
“我不是共党!”
“我可不关心你是不是共党,只关心你家那块田的一件事。”
“我的田关你屁事?”
“不急,要喝水吗?”
“不渴。你要打我家那块田的主意?难怪昨天在我的田里鬼鬼祟祟的。说吧!打我们家田的什么主意?”
“不急,反正送你到田城,也要等田边太君。”
“田边?田边这回来我们镇,要见什么人?”
“见什么人,你知道了也没用啊。你一个等死的人,知道太多没啥好处。”
陈立松还是关心那个大人物的事:“可也没坏处。反正我就要死了,你告诉我也无妨。”
“可是,我也不知道见谁,怎么告诉你?”
“你不知道?”
“我姐知道,但我姐没告诉我。”
“你姐知道,而你不知道?”
赵大富说得在理,陈立松觉得赵大富应当确实不知道。
“太君要见谁,也没必要告诉我啊。”
“说得也是。田边只认花姑娘,你又成不了他的小舅子。”
赵大富大笑起来:“哈哈哈!”
笑声一停,赵大富拨弄着他的那身服装,似乎在陈立松跟前炫耀。
“我这身衣衫帅吗?”
陈立松不知道自己突然之间言语也会尖酸刻薄起来,讥笑道:“这身汉奸装,奴才装,你也觉得帅?”
“汉奸装”与“奴才装”这几个字一出口,站在栅栏外的郑起云等人感觉脸上发烧,有点不自在起来。
但赵大富却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朝他们望去。
郑起云等人见赵大富看了过来,赶紧正了正身,站得笔直。
笑完,赵大富问道:“陈立松,你觉得,我与黄大明两个人,哪个更有威?”
“你俩也配名字当中叫‘大’字吗?”
“你不说,我还没发觉!原来我跟黄大明的名字都有一个‘大’字!我现在也算是当个官,也算是大人吧?”
“名叫大人,却是小人。”
赵大富也不生气,只是从衣服口袋中取出一张黄纸来,“你要死了,你把那块田地卖给我好吗?”
“这是啥?”
“田地契约。”
“我那块田地的?”
“聪明!”
“不卖。”陈立松别过脸去,仰着头看向天花板。
赵大富也不生气,说道:“这事其实也不急,急也急不得。其实也好办,我在契约上签上你的名字,再抓着你的手,按上印泥,在这纸上按下去,就成了。只是我不想这么干。”
陈立松笑了。
不过他很想知道,赵大富怎么对田江边的那块田地突然这么感兴趣了。
还有刘国龙。这个人现在看起来,既可怜又可恨!明明被赵大富伤得不轻,却跟赵大富又混在一起了。
陈立松越想越觉得想不通。
很多事情没时间让人多想,你若想多了却仍想不通的话,只会给自己增添烦恼与遗憾。
却又听得赵大富突然地一声大喝:“郑起云!”
“到!”郑起云立即跑到赵大富面前。
“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必须在陈立松被送往田城之前,让他在地契上给我把字签好,按好手印!”
“这……是!”
“你看你看,我就跟黄大明不一样,对不对?黄大明读了很多书,但他不文明,而我没读啥书,但我很文明,我不会逼人做。你说对吗?陈立松兄弟。”
郑起云发现,赵大富比以前的黄大明更加喜怒无常。
陈立松不再想刚才所想的事了,冷笑一声:“呵!”
赵大富说没逼人,确实他没自己逼人,但是让郑起云出面逼人。
“这……是!”郑起云不知怎么应答,还是重复了刚才的两个字。
赵大富突然伸手,一把将郑起云的领子抓了过来,一脸的凶狠,像一头被其他狗抢走了骨头一样,圆睁着大眼紧紧地盯着郑起云的眼,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若,办,不,到!滚,蛋!”
然后他松开了手,趾高气扬地瞄了陈立松一眼,往他的办公室走去。
他的办公室,之前就是黄大明的办公室。
也就是林金珠曾经给关在这里的陈立松送饭,被黄大明带进去的那个房间。
郑起云点头哈腰地目送赵大富进了屋后,转身低声下气地对陈立松说道:“陈立松,陈家大少爷,我的立松兄弟,你也听明白了,就给我帮个忙,签了吧。”
“签啥?”
“赵大……”他一边跟陈立松说话,一边东张西望,本想连名带姓叫出赵大富的名字,然而当目光移到赵大富办公室门口时,赶紧改口,“赵大队长的吩咐……”
“凭啥我要把我的田地给他?不签!”
“你就别为难我了!你那块破田有啥好?赵大队长没说不给你钱啊,就算他不给你钱,我可以给你钱。你收了钱,到别处买上比那块田还要大还要好的不好吗?”
“不卖。”
“你真为难我了!”
“他为啥要我那块田?我那块田里有宝贝吗?”
陈立松很清楚:自己那块田地里,肯定没有啥宝贝,因为田里的土,是他与他爹陈如意从田江里挖了大量淤泥堆高的。
但是赵大富为啥突然就想要了?
还有,昨日赵大富与刘国龙鬼鬼祟祟地在陈立松那块田地里东想西想地,难道真有宝贝?
郑起云对陈立松无可奈何,不知不觉中,对陈立松不耐烦了:“你的田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你问问他。”
“不问!”
“哈哈哈,你怕他。”
“老子会……”郑起云的声音压了下来,“老子会怕他?这小子还不是靠他姐傍上了田边的关系?老子会怕他?”
“你怕他,我可不怕他,凭啥我把地给他?别给我签字,这字我不签。”
不论陈立松还是郑起云,多聊下去都没办法给对方答案,因为他俩确实都不知道赵大富没啥看上了那块田。
“不签就不签,老子抽根烟!要不要来一根?”
聊着聊着,郑起云索性点了一根烟,不问了。
从赵大富掌管警备队开始,他学会了抽烟。
陈立松见郑起云蹲在栅栏外抽起烟来,知道问他没结果,也懒得再理他,便就地坐了下来,眯上了眼睛。
虽然是被五花大绑地捆在柱子上,不过倒是可以蹲着往下坐。
眯眼不是想睡,而是感觉自己有很多事想不通,无论是家事还是镇上的事,总有很多无法解释的疑惑。
他思索着各种疑惑,头脑却闪过林青荷的身影。
林青荷怎么会出现在陈庄,昨晚她不是跟李飞脚成亲吗?
蹲着抽烟的郑起云抽了几根后,突然被人一脚踹翻,手里的纸片脱手而飞,满楼道飘舞。
踹他的,自然是赵大富。
“妈的!不想呆在警备队了,给老子滚蛋!”
“他不签。”郑起云抖抖瑟瑟地爬了起来,满地找着捡。
“奶奶的,你小子听不懂人话吗?”
郑起云把从地上捡起来的契约,递给赵大富。
赵大富一把抢过契约,又给郑起云一脚:“滚!”
郑起云又挨了一脚,似乎真怕了赵大富,不做争辩就往外走。
“回来!”
郑起云才走几步,赵大富又喊了。
“赵队长。”
赵大富除了递来契约,还把印泥也递了过来:“给!”
“啊?”
“陈立松现在被绑着手脚,你按个手印总可以吧?”
郑起云看看赵大富又看看陈立松,左右为难。
陈立松从地上顺着柱子慢慢地站起来:“你过来,给我解开绳索,试试?”
“赵队长,我……”
郑起云在警备队呆着,本就是要碗饭吃,他早在抽烟时想了很多,想到假如陈立松真的是个地下党,他犯不着得罪陈立松。
赵大富哪知道郑起云心里想的是啥,两眼紧盯着郑起云一会,拔出腰间手枪,又骂道:“废物!滚!老子自己来!”
“是!队长!”郑起云如释重负,把契约与印泥还给赵大富后,赶紧又往外走。
“滚蛋!这种小事都做不好,滚了就别来了!”
赵大富虽然骂走了郑起云说要自己来,但他看着被五花大绑的陈立松却又不敢打开栅栏的门,更谈不上自己来了。
“报告赵队长!”
刚“滚”出办公大楼的人,却又回来了。
“不是叫你滚了吗?”
“可是,我不能滚。”
“滚!老子再也不想见你!”
从郑起云的身后,冒出了一个人:“他不能滚。”
“你什么人?跟他一起滚!”当他见到说话之人后,赵大富突然就变了一个人:“陈老爷,您怎么来了?”
陈老爷,就是陈天福。
陈天福并不是一个人来,身后还有一个人,那人是陈荣。
见到陈天福,赵大富就跟见到了田边一样,立即换了一副嘴脸。
赵大富毕恭毕敬地把陈天福与陈荣请进他的办公室。
郑起云自然也跟着他们进来,一进门就殷勤地把陈天福与赵大富要坐的椅子擦拭得不留半点尘土。
赵大富从柜子里取出最好的茶叶,泡了一杯双手端着捧到陈天福手中。
陈天福也不客气,接过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你让凌云放了陈立松,我现在就要带走。”
“您要带走他?”
“不行吗?”
“陈老爷您知道,陈立松是田边太君的要犯,您不能带走他。”
“我如果一定要带走他呢?”
“这事……您不能让我为难,我……我感激陈老爷替我在太君跟前说了不少好话,但陈立松毕竟是太君……”
“他的事,田边知道了?”
陈荣在一般接话道:“应当还不清楚。”
“不是田边太君,是是……那个太君……”
“哪个太君?”
“中……西……上……”以赵大富的头脑,记不起中野太郎的名字。
陈荣问道:“是日本人吗?到底哪个?”
陈天福却摆了摆手,又慢腾腾地说道:“没事,你只管放人就是。”
“可是……”
“郑起云,你出去放了陈立松。”
郑起云转身朝门口走去,还没到门边,就听得“呯”地一声,办公室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バカ(混蛋)!”中野太郎端着一枝枪从门外直闯了进来,“什么人,敢胆把皇军要犯放了?”
不过,当他看到坐在椅子上的人是陈天福时,立即换了一副面容,恭恭敬敬地向陈天福鞠了半个躬:“こんにちは(您好),陈桑!”
陈天福只是摆了摆手,慢条斯理地又问道:“现在在警备队里,有几个太君?”
中野太郎回答道:“包括鄙人在内,一共三个。”
“哦,我知道了。”陈天福一边继续喝着茶,而他的右手将杯盖扣在了几案上。
听得“呯”地一声枪响,中野太郎应声而下。
赵大富与郑起云愣在当场。
开枪的人,是陈荣。
但他并不管中野太郎倒地是否毙命,人已冲出了办公室。
从门外传来“呯呯”两声枪响与一阵惊呼,陈荣如一阵风一般又从门外进来了。
他闪身到陈天福身旁,轻声说道:“那两个鬼子已经解决了。”
陈天福点了点头,又啜了一口茶,问道:“赵队长,现在警备队没有太君了,可以放了陈立松了吗?”
赵大富与郑起云仍在错愕之中,两双眼睛正无神地朝地上中野太郎的尸身看着,陈天福的问话没能唤得他们回神。
“咔嚓”两声,陈荣将手枪的保险又拉了一下,赵大富与郑起云立即在陈天福与陈荣跟前跪了下去。
“别杀我……”
“陈老爷,陈荣大哥,别杀我!”
他俩此时只有求生的念想。
陈天福依旧慢条斯理地问:“还放不放?”
“放!放!放!我这就去放了他。”
赵大富想起身出去放了陈立松,却两脚发软,总站不起来,只急得满头大汗,身上的衣裳早已湿透了。
“赵队长,不用你亲自去,郑起云去放了就成。”
“是是是!”
郑起云赶紧起身去放陈立松。
…………
过一会,郑起云带着陈立松进了赵大富的办公室。
陈立松进门时,看到地上一滩血。
中野太郎的尸身仍躺在地上。
赵大富已经坐在他的椅子上了,只是连抬头都不敢。
在进来之前,陈立松看见陈荣杀了两名鬼子之后,立即从警备队办公楼里走出了两名队员,迅速地把尸身处理掉。
这两名队员并不是之前警察队的,也不是陈庄的人,有点陌生。
那两名鬼子被杀之前,正在警备队门房对外戒备,根本没料到一个警备队的队员会对他们开枪。
而被杀之后,处置尸体的动作之迅速,完全出乎意料。
对于这些陌生的队员,陈立松原以为是田边从田城派来的,这样看来,他们竟然是陈天福安排的人。
“立松兄弟,过来坐。”陈天福用手指叩了叩桌面,“赵队长,你别那么紧张。”
“陈……陈老爷,您是共……是地下党?”
“赵队长,你紧张过头了。”
“别杀我,我……我这次进警备队,还是您替我跟田边太……田边说的好话,您知道的。”
“我没杀人啊,谁杀人了?刚才谁杀人了?”
“……”
“躺在地上的人是谁?谁见过?没人见过此人吧?”
“……”
“放心吧赵队长,此人昨晚就被刀峡的土匪所杀,今天根本没回来。”
“可是……”
“没有可是。中野是死人一个,你害怕一个死人吗?”
“他……他是路将军的副官给带回来的。”
“你说的是刘保吧?放心,刚才刘保还找我,我不给他引荐,他见不到田边。”
“可是,刘保救了中野……”
“刘保救了中野?放心,这日本人交待过刘保,不准刘保说救过他。”
“……”
“人,你也不白放,你可以跟我提个条件。”
“陈老爷,这这这,小的万万不敢!陈老爷,求您饶了我吧。”
赵大富腿脚又感觉发软,立即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跪在陈天福跟前直磕头。
“我有这么可怕吗?”
“陈老爷英勇神武,受人敬仰,我是忍不住地对您顶礼膜拜!”
“哈哈哈哈!”陈天福一阵大笑,“对了,你不是想要陈立松家的那块田地吗?这样,我来做主了。”
他转身向陈立松说道:“立松兄弟,这样,我家的地跟你换,你把这块地给赵大富,我给你两块,可以了吧?”
赵大富一听这话,像是走在路上看见一块金块一样,两眼瞬间发光起来。
不过,他立即恢复方才的求饶神情,依然跪在陈天福脚边。
陈立松虽然站在赵大富的身后,却能从他的后背轻微的动作之中捕捉到他的神情。
又是这块地!
“田地?”陈立松不明白,赵大富为啥对这块地这么感兴趣,“不换。”
陈荣抬手用手枪顶着陈立松额头,嘴中“哇哇”直叫道:“你这没心没肺的家伙,天福哥不惜得罪田边救你,你……”
“要么你开枪,要么我继续呆这里等田边。”
陈天福微微一笑:“陈荣,放下枪!自家兄弟,干嘛用枪顶着?”
陈天福已发话,陈荣不得不遵,悻悻地把枪放了下来。
“啥时成自家兄弟了?”陈立松心道,“反常之人必有反常之事。莫非正如赵大富所说,陈天福正是地下党不成?”
陈立松很清楚,虽然陈天福谈不上无恶不作,却也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更让他过不了的坎就是陈天福对郑依依的无情以及对林青荷的觊觎,哪点像个地下党的样子?!
但是,一向谨慎的陈天福,竟然不顾田边带着重兵守在刀风镇,带了陈荣杀了三名鬼子来救他!
这是非常不可思议的情况!
非常不合理!
他敢肯定,陈天福一定有事要求他,而且决不是那块田地的事。
所以,陈立松冷冷地看了陈荣一眼,转身朝栅栏后面的禁闭室而去。
那个地方对陈立松来说,再熟悉不过了。
陈荣又被陈立松的举动直气得“哇哇”直叫:“你看,你看看!”
陈天福缓缓地对赵大富说道:“赵队长,对不住了!这样,我那两块地给你吧!”
“陈老爷,您这不是折杀我吗?您说放了陈立松,那就放了吧,您的田地,小的万万不敢要,受不住。”
三个鬼子转眼之间就被陈荣所杀,赵大富哪敢收地?
“是你自己不要的,不是我陈天福不给你。”
“是是是!”
“走吧,立松兄弟,你自由了。”
“哦?”
陈立松也推辞,从栅栏里走了出来。
不过,他转向了赵大富,伸手道:“拿来!”
“什么?”
“你说什么拿来?”陈立松觉得,陈天福既然敢叫陈荣把三名鬼子杀了,自己被缴走的手枪,自然也要索要回来。
赵大富只好乖乖地命人把陈立松的手枪给还了回去。
陈立松跟在陈天福与陈荣之后出了警备队大楼,而在大门口,齐刷刷地站着六名大汉,个个精神抖擞,腰间插着一枝手枪与一把斧子。
陈天福的汽车,就在晒坪上停着。
陈荣早已快步跑向汽车,打开副驾驶室的车门,等候陈天福上车。
陈天福款款而行,很优雅地上了车。
在陈荣跳上驾驶室的时候,六名大汉中有两名汉子跑到汽车跟前,跟随着陈荣坐到后排上。
陈立松本是不紧不慢地跟在陈天福身后,原以为陈天福救下他必定有事交易,汽车上应当会给他留个位让他坐上。
如此看来,这陈天福的汽车,没他坐的份。
陈天福从车窗里冒出头来,转头对陈立松说道:“该干嘛干嘛去,你自由了!”
“你没事让我做?”
“你?你能帮我做什么事?”
陈天福摆正了姿势,对陈荣伸手扬了扬,示意开车。
看着陈天福的汽车扬尘而去,陈立松转身看了警备队大楼一眼,心中有很多不解。
陈立松几次被关进这里的禁闭室,要是没有母亲及妹妹妹夫的顾虑,他还真想把警备队大楼给炸了!
此处毕竟并非久留之地,他转身就离开。
听得一声断喝:“立松兄弟!”
刘国龙突然从巷子口冒了出来,把陈立松吓了一跳。
“你……大白天的,跟鬼一样!”
“想不到陈老爷居然会去救你!”
“我也想不到!”
林三才腰间插着两枝手枪,也从巷子口冒了出来:“你想不到?他不是说,是你的兄弟吗?”
“你能听到?”
“我怎么听不到?刚才刘国龙带我从狗洞爬进去,我都准备动手了!没想到这弥勒佛比我还早下手!”
警备队大楼的那条通道,只有像刘国龙这样少数几个人知道。
听到林三才这么说,陈立松心里有很多说不出的感激,两眼朝林三才与刘国龙扫了几遍,却只问了一句废话:“你们要冲进去救我?”
“这个陈老爷还真不错,连手枪都给你讨要回来了。”林三才拍拍陈立松腰间的枪,却问一问:“你问到大人物是谁了吗?”
“哎呀,这事给忘了!”
“你啊!”
“我现在回去问问赵大富那小子,大不了我把我那块地跟他换这则消息。”陈立松想起了这件正事。
他很清楚,这时候的大楼里因为三名鬼子的事,赵大富早已慌乱,就算用那块田地跟赵大富换消息,恐怕也没敢要。
更何况,这是田边一件机密的事,赵大富应当不清楚。
果然听刘国龙胆怯地劝道:“我看还是算了吧。这种机密,肯定轮不上赵大富知道。”
潜入警备队大楼,那是被林三才所逼,要不是陈天福出手救了陈立松,以林三才的性格必定出手救人,恐怕他与林三才两人早已命丧乱枪之下。
现在陈天福早已离开,刘国龙不敢再让陈立松冒险。
三人溜回了刘国龙的院子,刘国龙早已把大门关紧。
在刘国龙院子里用水冲洗了一下,洗去一身“坐牢”的晦气后,陈立松跟林三才、刘国龙说道:“我得去一趟陈家院子。”
林三才问:“找陈天福?”
“他不会无缘无故救我的,肯定有什么事!”
“你的意思是,田边想约见的大人物,就是陈天福?陈天福决定要当汉奸?”
刘国龙道:“不像。若是要当汉奸,以他是田边同学的身份,早就当了。在这件事上,我佩服陈老爷,不失作为中国人的气节。”
说到“气节”二字,他自己脸红了:“我……我就没气节,可是我连当汉奸的资格都没有。”
林三才嘴不饶人,身更没闲,早已双枪在手:“你去当啊,没人拦你!你不是一直想当警备队队员吗?一样也是汉奸,信不信我立马除奸?”
“别动不动就动枪!我觉得,陈天福突然出面救我,还杀了三名鬼子,反常!”
“我俩也觉得反常,就是说不出什么来。”
“所以我得去找他问问。”
“到哪问去?”
“上陈家大院问去!”
林三才也正要去救人:“不,去陈家的老院子!”
“你怎么知道他现在在陈家老院子?”
“我刚才瞧见他的车往老院子开去。”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跟陈立松说出,要去救的人是林金珠,更因为他不想陈立松去陈家大院。
“你别去,不方便!”
“有啥不方便?”
想起了陈荣连三个鬼子都敢开枪,赵大富说陈天福是地下党,陈立松感觉根本就不像:“你是风山的林三才,陈天福身份不清不楚,你说有啥不方便?”
“我林三才怕过谁?”
林三才宁愿让陈立松一会知道自己救的人是林金珠,也不想陈立松去陈家大院,是因为他刚才看见了一个人,一个本不应出现在刀风镇上的女孩。
她就是林青荷。
昨晚,她在刀峡与李飞脚成亲,这时候不应当单独出现在刀风镇。
…………
在陈立松被抓时看到林青荷出现后不久,本想前去陈家老院子救出林金珠的林三才也看到了林青荷。
林青荷昨晚不是与李飞脚成亲吗?
出于好奇,林三才跟随其后,竟然见林青荷大摇大摆地进了陈家大院。
进去没多久,陈天福带人出了门,而且林青荷还送到大院门口!
陈天福上车的最后一句:“你放心,人,肯定会给你放了!”
还看到陈家大院的陈叔,在陈家大院的大门口,交待下人去采办结婚用的红纸、红绸缎、红灯笼。
就算林三才是个大傻子也清楚:林青荷似乎要让陈天福办了啥事,然后自己委身于他!
他嘀咕道:“原来她跟她妈一路货色!昨晚刚跟李飞脚成亲,今天又要跟陈天福成亲?”
他马上就有一个不好的预感:能让林青荷委屈自己的,恐怕就是陈立松了。
陈立松有事?
救林金珠是急。但救陈立松更急!
果然,在他扑向警备队办公大楼的路上,就碰上了刘国龙。
刘国龙告诉他,陈立松被鬼子给抓了!
他担心陈天福为完全得到林青荷,在警备队办公大楼里杀掉陈立松永绝后患,便要冲进去救人。
刘国龙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告诉他还有一条地道可以通往警备队的办公大楼,而且自己还有地道的钥匙。
进地道不久,就听到了几声枪响。
林三才与刘国龙都认为陈立松这下完了!
林三才发狂地要冲上去为陈立松报仇时,刘国龙哀求他说自己怕死。
“既然知道陈立松的仇人是谁了,你想报仇不急于一时。”
“把钥匙给我,报仇的事我自己来!你怕死,就从地道溜出去。”
“我不单怕死,也怕你死。”
“我林三才贱命一条。”
“你这样冲上去,被乱枪打死了,可是立松兄弟的仇,就没法报了!”
刘国龙说的,林三才何尝不懂这个道理?
刘国龙见林三才有了松动,便又道:“咱俩先退出去。现在仇人在明,你我在暗,要报仇的话,冷不丁给他背后一枪,多好!”
所以他俩又悄悄地从地道里退了出来,于是远远地瞧见陈天福在警备队办公大楼前与陈立松道别。
林三才感慨道:“想不到这女人还真有情有义!不过,这一女不侍二夫,她也不算什么好鸟!”
刘国龙当然知道他说的是林青荷,因为林青荷进了陈家大院的事,他也看到了。
他俩商定:见了陈立松面之后,只字不提林青荷的事。
成亲嘛,从新娘到老婆也就一个晚上的事。
他俩并不担心这事会被陈立松知道,只是过了一晚上之后,或许陈立松也就不那么在乎了。
就如在刀峡上,林三才看得出来:陈立松开始很在乎李飞脚娶林青荷,但过一晚上等尘埃落定之后,陈立松回到刀风镇也只字不提林青荷了。
…………
“陈天福真去了陈家老院,而不是回了大院?”
“你不相信我?要是在老院子里没找到他,再去陈家大院找呗!”
林三才的想法是:待你到老院子救出林金珠之后,恐怕就没时间理会林青荷的事了。
从情与理上,林三才更希望陈立松与自己同宗妹妹林金珠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说啥呢?我哪会不相信自己兄弟?那走吧!”陈立松说走就走。
从刘国龙家到陈家老院子的路不长,一个村子也就几条巷子的距离。
到了能看见陈家老院子的巷子口,让林三才与刘国龙意外的是,老院子的院里院外居然都是下人在忙络。
不光都是一些下人,看样子,院里院外处处张灯结彩,似乎在办喜事!
老院子的后院并没有停车房,陈天福那辆汽车果然就在院外晒坪上停着。
陈立松感觉到有点意外:“要办喜事?陈家小少爷不是刚死不久吗,还有喜事要办?”
林三才更意外。
他讲看见陈天福的车往陈家老院子而来,只是随口说说,却没想到真在老院子。
“你说的没错。车在,陈天福肯定就在院子里。”
林三才一把将陈立松给拉住:“咱们等等,先别进去!”
“怎么啦?”
“……就……就是别进去!对了,金珠……”林三才心底不想陈立松撞见林青荷,无可奈何,支支吾吾地要把自己来救金珠的事说出来。
即便刚才在过来的路上,一直在想着怎么告诉陈立松,三人前来是救林金珠。
他本想,陈天福在陈家大院娶林青荷,老院子的保护就会有所松动,所以想趁着好机会动手。
没想到现在的老院子,除了下人在忙里忙后之外,林三才还看到陈家的一个个护院,正如临大敌地守护着这座老院!
陈家老院子现在这情况,即便是自己带了一个十人小队也无法顺利进去,更别说救出林金珠了!
陈立松对林三才突然提起林金珠有点不解:“金珠?金珠怎么啦?”
“其实我叫你过来,是想救人。”
“救人?谁?陈家娶的媳妇你认识?”
“是啊,我们都认识。”林三才与刘国龙对视了一下。
他无可奈何,感觉这种事肯定瞒不住的,索性就想一五一十地把林青荷的事说了出来。
正要开口说,却听得背后响起一位女子的声音:“林三才,你给我过来!”
身后呼唤林三才的女人,是黄月琴。
这是一条巷子,巷子的两边都是破败的岁月比她的年纪还大的老院子。
黄月琴正无助地靠在一座老院子斑驳的墙上。
斜斜的午后阳光里,她满脸的哀怨与恨意,仿佛眼前的所有人全都背叛了她一样。
但当她看到林三才身旁的陈立松时,从墙边站直了身,却又左顾右盼,欲言又止。
跟随在黄月琴身旁的,还有她的弟弟黄建宏。
黄建宏手里抓着一把驳壳枪,一脸青黑,恨不得要将林三才毙了一般。
但他知道,他姐姐黄月琴不会让他这么干。
林三才忽然忸怩起来,不知该不该朝黄月琴走去。
黄建宏抬手用枪指着林三才,沉声嚷道:“我琴姐叫你过来,耳聋了没听到吗?”
林三才不由自主地向他俩迎了过去:“月琴姐,您怎么在这?”
“废什么话?她为啥不能在这?”
“那妖精……他居然不顾我的风儿刚刚……”黄月琴说着说着,眼泪从腮帮滑落。
“姐,别伤心了。”黄建宏收起手枪,伸手去搀扶他姐,却朝着林三才低声吩咐道:“今晚,我姐让你替她办件事。”
“办事?”
“废什么话!要不是老子办不方便,还要找你干嘛?今晚必须办成!”
“今晚?啥事?”
“还能干嘛?今晚你帮我姐解决了那妖精!”
林三才听后,眼睛不由自主地朝陈立松看去。
他当然知道,黄建宏嘴里说的妖精就是指陈天福即将迎娶的小妾。
陈天福现在要娶的小妾:林青荷!
陈立松心中疑团越来越重:“哪个妖精?”
“还能是谁?当然是……”
黄月琴发话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建宏!”
陈立松又问林三才道:“三才,他说的妖精是谁?”
“我……我不知道。”林三才并不擅长掩饰。
黄建宏又拆台:“你难道不知道?你难道不清楚?”
黄月琴又发话制止:“建宏,你能给我闭嘴不?”
陈立松眼前瞬间浮现林青荷倩影,脑海升起一个不祥的念头,近乎发疯地问林三才道:“你们说的妖精,是林青荷?林三才,你倒是好好跟我说说!”
昨晚李飞脚要娶林青荷,陈立松虽然感觉浑身很不自在,但他觉得李飞脚似乎跟自己是一路人。
林青荷真嫁给了李飞脚,陈立松虽然心情很复杂,加上他被绑着无能为力,一心又牵挂林三才生死,而且自己路过忠义堂时看见林青荷正与刀峡一干人等举杯畅饮,所以并没那么多的遗憾。
然而就在警备队办公大楼,陈立松见陈天福带着陈荣等人开枪杀了三个鬼子,现在他想了起来,马上明白自己的自由原来是林青荷与陈天福交易才换来的!
交易!
她能为了他,不惜答应陈天福做了小妾!
陈立松越想越感觉窒息,涨红了脸急粗了脖子,紧握双拳冷哼道:“我就觉得他怎么突然变了一个人!”
“陈立松,你听我说!”
林三才本就是不善于藏事之人,瞧见陈立松脸色不好,知道此事肯定瞒不住,正要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如何瞧见林青荷进了陈家大院之后的事和盘说出,身后又响起一声呼唤。
“林三才!”
又一个女子的呼唤声。
这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说话之人肯定不是黄月琴。
黄建宏抬头招呼道:“嫂子!”
黄月琴也无可奈何地招呼道:“大明嫂!”
“大姑您怎么在这?”
回应黄月琴的,表面上虽然恭敬有加,然而却大有不屑之意。
黄月琴浑身不禁打了个冷颤。
不仅是她,还有叫了那女子为“嫂子”的黄建宏,也浑身不自在起来。
呼唤林三才以及叫黄月琴为大姑的女子,是黄庄的女人、林家寨嫁出去的姑娘、黄大明的媳妇。
林明琼!
跟随林明琼身旁的,是林芳。
而她的身后,正乌压压的一干人,一干端着长枪短枪的汉子。
也难怪林明琼有的是底气,原来她的身后正站着林长勇他们!
黄庄自辛亥之后,成为了刀风镇的真正有实力的家族。这种实力,主要来自枪支弹药。
成为地方显赫势力,靠的也是枪支弹药。
黄月琴嫁到了陈庄,原先在陈家满满的底气全都来自黄家。
但不久前陈天福却把她的底气给直接捅漏了!
当爷爷与哥哥突然意外身亡之后,她回了一趟娘家,才感觉自己的底气不仅被陈天福捅漏了,还被娘家给放光了!
当她看见她的大明嫂身后那些林家汉子时,直觉得整个刀风镇已经变了天!
“明琼姐,您怎么也在这?”
“那个林……那个丫头……”林明琼看了陈立松一眼,瞬间收住了话,“你跟我来!”
“明琼姐……”
“跟我来!”
“嗯。”林三才居然无可辩驳。
陈立松也要跟着走,却被林长勇等人给拦住了。
“明琼姐,陈立松他也……”
“他不能跟着来!”
“可是……”
“他?他该干嘛干嘛去!”
“让他一起来吧,他能帮我们一起救人。”
但林明琼不予理睬,继续走她的路。
林芳向林三才靠近,悄声问道:“你!你告诉他要救谁了?”
“没有。”
“没有就好,要知道,你在关公面前发过誓的!”
林三才一听林芳这么说,猛然想起自己确实是对着关公发过誓,不能对陈立松说起林金珠没死的事。
“我还答应陈立松一起去救个人。”
“那你去啊。”林明琼头也不回。
“可是……”
林芳代替林明琼回答他:“你别淌这浑水!”
陈立松被林长勇等人所拦,本以为林三才会回头,没想到林三才竟没有回头的意思,而是径直跟随林明琼其后。
林长勇等人眼见陈立松并没那么难缠,便朝陈立松抱个拳,然后也朝林明琼她们行进的方向跟了上去。
陈立松心想:“看样子,林青荷已被他们所救。不过,为啥总觉得他们就是怪怪的?”
念头一起,便也跟了上去。
林芳回头问道:“你跟来想干嘛?”
“你们救了林小姐?”
“关你啥事?”
“我看一眼林小姐,确认她没事了就好。”
“用不着!你还是去救你的小妾吧!”
“她不是?”
“她不是!”
陈立松紧跟林明琼之后,但林长勇他们哪容许他靠近与多说?
几名汉子早将陈立松拦住。
刘国龙不清楚林三才为什么突然就这么跟着黄大明媳妇走了,但他清楚陈立松要找的林青荷仍在陈家这座老院子中,他跟了上来,拉住了似乎要与林长勇他们拼命的陈立松。
若不拖住陈立松,刘国龙看林长勇的架式,担心他们的枪随时会走火。
“青荷姑娘还在陈家。”
陈立松很快冷静了下来:“我也看出来了。”
他算明白了:林青荷用嫁入陈家作为条件,让陈天福甘冒得罪田边的风险,到警备队办公大楼杀了几名鬼子救人。
他不明白的是:林三才居然丢下他,跟着林明琼走了!
刘国龙木木地看着陈家老院子的大门,嘟囔道:“是啊,要是青荷姑娘已经走了,陈老爷肯定不会这么冷静。”
同样呆立在一旁的黄月琴,见林明琼早把林三才等人带走了,仿佛一下子又恢复了元气,竟叉腰道:“陈立松,你,给我过来!”
陈立松一直不喜欢她,更别说现在自己心里有事,虽然听到她在说话,却连正眼都懒得朝她看去,径直朝陈家老院子走去。
刘国龙知道他想干嘛,想要拦他。
但是哪能拦不住,陈立松仍继续往前走。
刘国龙伸手拽住了他,问道:“你要干嘛?”
“救人。”
“等等!”黄月琴跟了上来,“既然你想救小妖精,我也放她一条生路。本来我想让她死,你要带走她的话,最好带她给我走得远远的!”
陈立松虽仍旧不想理她,但能听出,黄月琴也不想让陈天福与林青荷成亲:“你不想陈天福娶她,为啥自己不进去闹?以往的太后脾气哪去了?”
黄建宏骂道:“废什么话?我姐要是靠闹能解决问题,还要站在门外干蛋?”
他又扬了扬手中的手枪,对黄月琴说道:“姐你放心,等今晚,我悄悄地溜进姐夫的洞房,一枪把这小妖精崩掉!”
“哼。”
对于这种没脑子的公子哥,陈立松唯有冷哼一声。
见刘国龙已把抓他的手收了,陈立松理理身上的衣裳,迈步直往陈家老院子而去。
黄月琴还想跟陈立松说些啥,却听到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她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浑身不住地发抖。
不仅是她,同样变脸色的,还有刘国龙。
黄建宏见他姐有了异状,问道:“姐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吗?”
“走,我们避避。”
…………
陈家老院子的晒坪上,只有陈天福的车了,陈天福已进了院子。
门口站着两名汉子,是与陈荣一块到警备队大楼救陈立松的汉子。
陈立松走近院子时,那两名汉子见过他,只朝他点了点头,并没阻拦。
“青荷,你在哪?”一进院子,陈立松就拉开了嗓门喊。
陈荣不知什么时候从哪冒了出来,闪身到了陈立松身边:“陈立松,你不想活了?”
而陈天福正端着一杯茶坐在游廊上,对陈荣摆了摆手。
陈荣点了点头退到一旁。但很快又回身,用枪顶着陈立松,迅速从陈立松身上摸走了枪。
陈天福脸色很平静,一边喝茶一边看着陈立松。
“给立松兄弟泡杯茶来。”
“不用。你让青荷出来。”
“她?她在屋正梳妆,没空见你。”
“你把我绑了交到田边手上吧,放了她。”
“我没绑她,也没强迫她,放了她从何说起?”
陈天福说得轻巧,陈立松却不傻。
整个院子站的忙的都是人,有男有女,有年轻的有年老的。
不单是那些拿枪的汉子,还有那些正在张罗喜事布置院子的人。
陈立松是想冲进屋里带人,但院子的走廊及每间屋子的门口那些汉子肯定不允许。
所谓擒贼先擒王,想冲过去控制陈天福,却因在陈荣摸走枪之后,陈立松已经绝了这条心思。
但他的嘴仍然不输:“你让她出来见我!”
“她应当不想见你。”
“是她不想见我,还是你不想让她见我?”
“我真没强迫她。这一切,我都听她的,没有任何条件,没有任何要求,包括我去救你。”
“你早说嘛!”
这时,院外的脚步声一阵嘈杂。
跑进一名汉子,到陈天福跟前递上了一张名状:“老爷,田边先生求见。”
陈天福“嚯”地站了起来,骂道:“这整个田城都是他的,他求见个屁!自己进来谁能拦住他?”
“是是是,我这就去请他进来!”
“他还用请?”陈天福对通报的汉子摆了摆手,又指着厨房方向对陈立松说道:“陈立松,你小子不想死的话,给我闭上你的嘴,到厨房里给我老实呆着别动!”
“恭喜陈桑,贺喜陈桑!哟!陈立松也在!太好了!”田边早已进了院子。
与他一起进来的,当然还有两名全身武装的鬼子,形影不离地跟着他。
院子里的汉子全都紧张起来,个个紧盯着田边。
就连正在院子里张罗喜事的老妈子小丫鬟也停下手中的活,站着原地不敢动!
陈立松听着陈天福说田边要来,确实动了一下回避的心,毕竟人是陈天福给救下来,而且陈荣还动手杀了三名鬼子。
但现在田边早已见到了他,避无可避。
“你们忙你们的吧!”陈天福在几案上放下手中的茶杯,向田边迎了过去:“田边太君,您来了。”
“办喜事!办喜事竟然不通知我,见外了,陈桑!你太不够意思了!”
陈天福回身从几案的抽屉中抽出一张礼状,给田边递了过去:“哪里,哪里,这不正准确给太君亲自送去嘛?”
田边夸张地张大了嘴,张开了手臂:“陈桑,您算准了我今天会过来?”
“不不不,太君,我正准备给您送去。”
“哦?陈桑,您太狡猾了!不,是太聪明!”
“太君请,到厅堂坐去!”
田边似乎成了这座老院子的主人,回头看着陈立松,平静地说道:“让陈立松也过来厅堂吧。”
陈立松心道:“听院外的脚步声,想必田边带了不少鬼子围住了老院子。今日陈天福让陈荣杀鬼子之事,全因我而起,此事若是田边怪罪下来,必定殃及陈天福一家,林青荷也难活成!”
可惜,身上的枪,早在进来时就被陈荣给摸走了!
他看了看田边身边那两名形影不离的鬼子。
这俩鬼子虽然全副武装、枭视狼顾,但在陈立松眼中,已经是两个死人了!
如此近的距离,陈立松有把握自己即使自己没枪,若暴起突袭,也一样可以一击必中!
当然,他想的不是立即解决了这两名鬼子,而是迅速控制住田边!
控制田边之后,再立即解决掉这两名鬼子。
而且,还好田边只带了两名鬼子进来,所谓擒贼擒王,这个机会稍纵即逝。
拿住了田边,据他所知,院外那么多鬼子,自己肯定跑不掉,只能与田边同归于尽。
不论自己成功与否,至少替林青荷报了父仇!
他的这些心念一闪,立即提气准备朝田边扑去。
然而,一条手臂竟然搭在他的肩膀上。
陈荣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太君看中你了,陈立松你好福气!”
紧接着,陈荣对他耳语道:“你不想小妞跟你一起死的话,给我老实点,别乱说乱做!”
陈荣的勾肩搭背并没有让陈立松放弃突袭田边的打算,反而让他更加强烈。尤其陈荣嘴里说的小妞,也正是让他可以冲动起来想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的林青荷。
陈荣的动作让他暂时停顿了一下,而手上与脖子上暴起的青筋,使他的脸色一下子黑了下来!
陈立松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非常不理智的冲动,这种冲动要比昨晚在刀峡上看到李飞脚与林青荷成亲时更疯狂。
而“哐当”地一声,西侧厢房的门突然打开,林青荷从房里飞奔而出。
跌跌撞撞地跟着出来的,自然是两位替她收拾妆容的女子。
林青荷身穿大红嫁衣,头发一半已梳好,一半散漫地披在肩上,还有一半的头饰没戴好。
“你答应过的事,不能反悔!”
林青荷的话,并不是跟陈立松说的,而是面对陈天福。
林青荷的突然出现,让陈立松头脑一下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呆立当场。
陈天福还没回话,转头看见林青荷的田边就接话了。
田边的说话声不大不小,不紧不慢:“这不是陈桑女儿吗?陈桑嫁女儿不请我喝喜酒?”
陈天福脸色尴尬。
田边说话的音调平平淡淡:“新郎呢?是陈立松?哦?不对!新郎是我的好同学,陈天福。”
陈天福脸色瞬间恢复如初,朝着正拖住林青荷手臂的两位女子摆摆手道:“小翠、小米,你俩扶太太回房梳妆。”
那两名女子正打算往厢房里拉人,田边却又制止道:“慢!新娘子漂亮!别走!”
“有意思!”田边鼓起了掌,“我还一直以为你是陈桑的女儿,原来……呵呵呵呵呵呵……”
他一改刚才的平淡语气,突然怪笑起来。
从门外冲进了一队鬼子,个个紧握钢枪,枪口对准了院里所有人,包括陈天福。
动作之快,陈天福的护院根本无法阻拦。
显然,田边的怪笑是指令。
“我让他们进来了吗?”田边的话不是跟他的下属说,而是对着陈天福讲。
陈天福却像懒得理会一般,只是对着田边使个有请的手势道:“太君厅堂上有请!”
“陈桑你真是吃准了我顾念我俩友谊!那陈立松与你的女儿,哦不对,是你的姨太太,也一起来吧。”
陈天福无可奈何:“一起来吧。”
说完,径直与田边进了厅堂。
林青荷看了陈立松一眼,也无惧地跟了进去。
陈荣要与陈立松一起进去,却被门口田边的士兵给拦下。
那士兵指指陈立松,意思只让陈立松一个人进。
陈荣在陈立松耳旁悄语叮嘱:“别给天福哥添乱!”
他突然改称陈天福为“天福哥”,似乎是在提醒陈立松,陈立松跟陈天福是自家人。
然后,他悻悻地放开陈立松,回身招呼下人给厅堂上茶。
陈天福与田边在厅堂坐定,茶也上了。
林青荷与陈立松都没落坐,二人像两根柱子一样,分别站在厅堂两侧。
林青荷看向陈天福,陈立松看向林青荷。
陈立松见林青荷没朝他看来,收心后又环顾院里站着的鬼子一眼,知道刚才突袭的机会早已错失,一脸的无奈。
不过他可以肯定,田边现在并不会太为难他们,更不会为难林青荷。
只是不知道田边将怎么对付自己了。
陈天福指指站着的林青荷,陪笑道:“太君您看,我的姨太太梳妆未好,这不影响一会拜堂吗?”
田边又看了看林青荷,笑道:“真美!难怪!其实你这位姨太太天生丽质,不用打扮也美!我在田城城门外看第一眼时,怎么就没看出来这么美呢?我懂了,美人胚。美人!你我都盯着美人她娘了!”
林青荷见田边提起她娘,心中顿然又涌现强烈的报杀父之仇的念想。
但她知道自己现在必须克制,所以只是脸色阴沉了下来。
林青荷知道自己想报杀父之仇现在还无能为力,但更关心的是陈立松的生死。
她朝陈天福又说道:“你答应过的事,不能反悔!”
这句话是陈立松进陈家老院子后听到林青荷第二次说,不难想象,她的意思是让陈天福保自己安全。
陈天福温柔地应承道:“放心吧,我陈天福答应过的事,绝不反悔。你先去梳妆。”
陈立松刚想通陈天福为啥冒险带人进警备队办公大楼杀鬼子救了自己,却被林青荷这两句深深打动,决心不顾一切都要带她走。
“青荷,跟我走。”
“我不走,你坐,我要梳妆了。”
“你要他履行对你的承诺,你自己也要履行对他的承诺吗?”
他想都没想,就往林青荷走去,他的内心竟然无所畏惧,不管她答不答应,反正现在他可以不顾一切。
厅堂里与厅堂外负责警卫的鬼子紧张起来,纷纷扑向陈立松,阻挡他往前走。
田边依旧坐着,两眼盯着陈天福看,双手却在鼓掌:“有意思!”
林青荷也转头看向陈天福:“我去梳妆了。你让他们别为难他,现在就让他安全离开。”
陈天福朝田边道:“太君,看在老同学份上,您就让他离开吧?”
田边仍在鼓掌,表情平静得恍若木鸡,没有拒绝,也没同意。
陈天福见田边并不应声,而林青荷两只足以勾他魂魄的双眼正紧盯着他,明显正等着他下指令,便朝厅堂外侯着的陈荣喊道:“陈荣,你帮我送陈立松离开。”
陈荣推开守在厅堂里的鬼子,走到陈立松身旁,要拉着陈立松离开。
“青荷,你跟我走吧!”陈立松不甘心独自离开。
田边发话了:“别啊!陈立松,你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