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立松并没心思说废话,头脑也没空乱想,身体早如一只饿狼一般向田边扑去。
然而,他发现以前一直低估了身边的这位本家兄弟陈荣。
陈荣并没有用枪,只是一只手恍若很不经意地搭在陈立松的肩上,已将这只饿狼变成了困兽。
陈立松知道陈荣枪法不错,而且觉得陈荣并不敢在田边跟前拔枪,却不料自己竟一下子被他制住。
瞬息之间,机会错失。
两名鬼子发现了陈立松的企图,迅速拉响了枪栓,扑到田边身前,端枪向陈立松瞄准。
不过,这两名鬼子没有立即开枪,因为田边没有下达开枪指令,陈立松也已经无法对田边构成威胁,他俩没有理由替田边做决定。
更何况,田边似乎早已看透这个院子里所有男人的心思,算准自己进了院子后即将面临什么威胁,提前做了安排。
那些刚刚冲进来的鬼子,他们的枪谁都不对,只瞄准了林青荷。
陈天福嘴角下意识地抽搐一下,马上恢复正常。
陈立松两眼的瞳孔在收缩,身体被陈荣制住无法动弹,当捕捉到陈天福脸色变化时,他也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陈长官,能不能有点形象?太君只是想跟我说说话,并没说让我接替你当警察,别跟被我抢了饭碗一样紧张!”
陈荣沉声提醒道:“别不识好歹!”
陈天福把两手别在背后,脸色淡然,静静地看着。
倒是田边看了过来,嬉笑地对陈立松说道:“只要你愿意,你不仅抢了他的饭碗,警备队队长之职也是你的。”
“没兴趣。”
“我明白了,你只是对她感兴趣。呵呵呵……陈桑,今天你就要娶她为姨太太,我记得您跟陈立松应当是兄弟吧?”
言外之意,这座院子今天有热闹看了,而自己就是那个看热闹之人。
林青荷此时异常冷静,并没往陈立松看过来,而且静静地看着陈天福。
陈天福仍不说话。
“太君想跟我聊些啥?”
“坐下来说。二位有请!陈太太有请!”
田边一边微笑地说着话,一边招呼陈立松与陈天福上座,还把俩眼眯成了一条缝,看向了林青荷。
田边并没让陈荣也上座,态度很明显:无惧威胁。
而且他向大家宣告了这个院子现在的主权,他是这座院子的主宰。
田边很自信,似乎不管是陈天福也好,陈立松也罢,只要对付了林青荷,这两人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陈立松心道:“要不是枪口对准了她,谁还怕谁!?”
当然,话不能乱说,更不能乱动,自己还有很多事没做。
“陈长官,要不,您跟我一块上座?”
陈荣缓缓地松开了手,虽然并不情愿,但他知道陈立松肯定也不敢妄动。
四处鬼子的枪口一刻都没离开过林青荷,无论是陈天福还是陈立松,都不敢乱动,陈荣更不能乱动。
田边、陈天福、陈立松与林青荷四人坐了下来。
之前上的茶早已凉,下人重新给四人端上了。
田边呷了一口茶,仍然一脸嬉笑地说道:“陈——立——松!以前一直为了你是个傻子,其实你不傻。对了,听说你是个神枪手?”
陈立松不想跟田边闲扯,并没回应。
在鬼子面前,虽然枪法好这一条可能对陈立松不利,但他知道这鬼子此次肯定没安好心,但既然用这种语气说出口,田边肯定不会因此而致他于死地。
陈天福开口了:“以前确实是个猎户,不过是打打兔子解决肚子问题的本领。”
既然答应了林青荷要护陈立松周全,陈天福为陈立松的枪法辩解也很正常。
“陈立松怎么样?来警备队为皇军效力如何?”
“我没读过什么书,当不了官。”
在平民百姓的眼中,拿着官饷的,肯定就是当官,即使是个小警察,也是个长官。
“你枪法好,不久的将来皇军实现*****后,陈立松你的前途一片光明!”
陈立松一听这话心底就炸了,但四处都是鬼子的枪口,他知道不能炸出身体。
“没兴趣!我今天只想带她离开这里。”
“那就很难很难。”田边又呷了一口茶,“不过,要是你真心留下来当警备队队长,今天这个院子的婚礼,我可以安排由你跟青荷小姐来举行。”
陈天福一脸乌青,“啪”地一声拍桌道:“田边说啥了你?!”
田边顿然吓了一跳,但瞬间之后恢复如初,只是盯着陈天福看。
他身边两名鬼子的枪,立即瞄准了陈天福。
其他鬼子的目光,立即盯住院子的每个角落。
有两个鬼子竟把机关枪架了起来!
整个院子陈家的人毛骨悚然,担心田边突然下令开枪。
陈家护院的枪法与身手再好,在鬼子强大的机关枪下,最多也只能苟延残喘地自保一段时间,要么死了,要么逃了,但是院子里那些下人就只有等死的份。
田边两眼看了陈天福好一阵,不过很快就笑道:“我这玩笑开得有点大了,差点忘了来这里的目的。”
陈天福也从刚才的冒失中缓过神来:“太君来此不是来参加婚礼的?”
“婚礼要参加,事,还是要办!”
站着身边的鬼子,枪口一直对着陈天福与陈立松,林青荷与陈天福听着田边说这话,心底一度紧张。
林青荷紧张的是,田边终究还是要带走陈立松。
陈天福紧张的是,要是陈立松被带走,林青荷不乐意,今天的婚礼终究不是滋味了。
“太君您追究警备队的事?”
“警备队什么事?”田边一脸的人畜无害,仿佛不知道警备队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
陈立松霍然站了起来:“我人在这里,要杀要剐我认了,随便。”
田边忽然又变了一付嘴脸,堆笑道:“不不不,陈立松,你坐下。我可不喜欢强迫别人。”
他继续说道:“中国人最喜欢以德服人,其实我也崇尚。再说,皇军占领田城之后,我们屠村了吗?没有。”
陈立松很想质问田边鬼子炮轰隔壁乡村庄的事,但他并不喜欢打嘴仗。
“一人做……”陈立松想说“一人做事一人当,我陈立松做过的事我认”之类的话,但他立即被陈天福的眼神给制止了。
陈天福问道:“太君此次前来,除了参加在下婚礼外,还有啥事要办?”
“皇军想征用一片田地,陈桑作为陈庄的乡绅大户,我得恭谨地前来跟陈桑打声招呼。”
“征用田地?”
“是的,这片田地属于陈庄。”
“哪片田地?”
“江边。”
“江边那一片都是良田,收成很好。”
“确实是良田。我每次经过,那里的庄稼长势喜人。”
“皇军为保证供应得上军粮,想自己种?”
“不,我们不种。”
“不种粮食?那种什么?”
田边淡淡地说道:“还没想好种什么,反正那片田地现在归我们皇军了。”
田江边的田地,是整个刀风镇最好的田地,主要是因为靠江边灌溉方便。
人类最基本的生存条件是淡水、空气与食物,所以绝大部分的城池都建在江河附近。庄稼种在田地上,水源充足或者容易灌溉能够保证庄稼长得好。
田边带了不少鬼子来陈家大院,陈立松原本以为是来抓自己的,闹了半天,居然是来宣布占地的!
看样子,田边并不知晓陈荣在警备队办公楼击杀三名鬼子之事,否则如今就不是说地的事。
按鬼子的逻辑,要是知道三个鬼子被杀,恐怕刀风镇早就成了屠宰场。
看来,陈天福对田边刻意隐瞒了。
陈立松暗自松了一口气:现在幸亏自己还没动手,否则要想在这么多鬼子枪口之下活着带走林青荷,自己绝对办不到。
但是,田边要田江边的地,似乎包括了自己的那块田地。
那块地好不容易回到自己家不久,如今又要被鬼子给拿走,陈立松多少都有点不甘心。
他忍不住想确认一下,问道:“田江边那一整片地吗?”
田边正瞅着林青荷,两眼发直,迟迟未作回答。
难怪他直瞅着林青荷不放!
原来梳妆未毕的少女,尤其是林青荷,她身上的嫁衣里裹着一半纯真与一半美艳,在众多男人跟前显得更多光彩夺目!
“不,皇军不要田江边整片地,皇军战士个个高贵,那么多地留着你们给皇军种粮食就行,你觉得大日本帝国的战士都像你们这些乡巴佬吗?”
说这话的,并不是田边,而是从田边身后冒出来的人。
一个鬼子,个子不高。
其他人并不惊讶,唯独陈立松心头禁不住有点发毛。
陈立松第一次见到此人时,此人站在翻覆在地上的木桶底上讲话,然后木桶底被这个矮挫的鬼子给站塌了。
二藤三郎!?居然是二藤三郎!
陈立松前来陈家老院,是想带走林青荷的,所以刚才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如何快速控制了田边,然后让林青荷安全地离开。而对田边身旁的这些鬼子,早就看作是死人一般,所以并没有注意他们长啥样。
现在田边身边有鬼子说话了,而且说的还是中国话,不免多看了几眼。
看到说话的是曾经想当着林金顺的面强暴陈松妹的畜生二藤三郎!
二藤三郎不是死在自己枪下了吗?
而且,二藤三郎的尸首还是自己让王进财带人给埋的,就埋在黄家老院子后面的山沟沟里。
难道眼前之人是二藤三郎的双生兄弟?
在刀风镇,陈立松见过的双生兄弟不少。
黄大明与黄小亮是双生兄弟,赵大财与赵大富也是双生兄弟,还有风山上的郑来福与郑来顺也是双生兄弟!
所以,要说田边的队伍里有一个二藤三郎的双生兄弟,并不奇怪!
若真是二藤三郎的双生兄弟,不知道眼前这人叫二藤二郎还是叫二藤四郎!
但陈立松看见二藤三郎额头上的伤疤,知道此人确系二藤三郎无误,因为那是一处枪伤!
这枪眼,陈立松认得,因为正是他所为!
二藤三郎当时头部中枪,不是当场死了吗?难道王进财埋的尸首复活了?
眼前这位二藤三郎,到底是人是鬼?
若是换了别人,恐怕此时正被恐惧所折磨。
当然,陈立松的胆子再大,此时头皮也发麻。
他看见林青荷也正朝着他看过来,她的眼里充满了疑惑。
林青荷对陈立松的反应很敏感,似乎一下子就看出陈立松神态有点不对劲。
两人沉默。
本就喜欢说话的二藤三郎,见田边似乎并没有制止他的责问,而陈立松不说话,便又说道:“宜しい(可以)!宜しい!我认得你!”
完了!
二藤三郎见陈立松并没言语,向他靠近问道:“你告诉我,我头上的枪眼谁干的?”
果然是二藤三郎!
只不过,头部中枪居然不死,这太没道理了!
陈立松心态忽然之间近乎崩溃,但很快又坦然了。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四处都是端枪的鬼子,他懒得想太多。
现在想的是,在自己倒下之前,帮林青荷报了杀父之仇,解决掉田边。
他有把握,既然无路可走自己必死无疑,何不奋力一搏,直接击杀田边?
更何况因为林青荷的出现,鬼子的目光全都游离在她的身上。要不是惧怕田边,这群如狼似虎的鬼子恐怕也不管陈天福是谁,早就扑了上去。
此时不动,何时动?
机会难得!
陈立松心念刚动,眼前一个人直朝他扑来。
还是那二藤三郎,硬生生地挡在陈立松面前,挡住了扑向田边的去路。
“他们说你功夫很好。”
“不好。”
“好就是好。来,打败我!”
“不敢!”
二人对话时:
田边两眼仍盯着林青荷,魂不守舍;
陈天福仍喝着茶,很淡然;
陈荣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很焦虑;
那些下人只有不安与恐惧,紧张无比;
而那些端着枪的鬼子,听到二藤三郎要与陈立松比武,立即收回目光、调整站姿,高度警惕地注视他们俩。
陈立松目光涣散,看似无神,实际上他正努力地寻找扑向田边的时机与空隙。
但他知道机缘稍纵即逝,因为二藤三郎的两只手,已经搭在他的双肩之上!
他原想退一步就可以脱离脱离二藤三郎的手,居然没能摆脱!
二藤三郎手不离陈立松的肩,嘴里仍说道:“来!比划比划!”
“小民不是太君的对手,哪能与太君比?”
“不,你太谦虚了!”
说话之间,他俩已经在厅堂口来回走了几个回合。
进与退之间,虽然还没到真正地拳来腿往的地步,却也跟过招没啥区别。
陈立松没料到二藤三郎竟有这么好的身手,此人的难缠,远超他的想像。
他心道:“要是在黄家老院子时自己不是先下手为强,当时自己恐怕非此人对手。”
却听得二藤三郎囔道:“陈立松,今天你我比划比划,赌注就是你家那块地,如何?”
陈立松因心中有事,一时无法脱离二藤三郎的两只手,但他实在没心思与二藤三郎纠缠,只好向田边求救,喊道:“田边太君!”
田边听到喊声,回过神来看着他俩:“立松兄弟,你喊我?”
陈立松一边躲避着二藤三郎,一边问道:“他要跟小民比划,是太君您的安排?”
那二藤三郎听得田边插话,立即停了下来,眯着眼看着陈立松,矮小的身子仍挡在田边与陈立松之间,静静地听着田边说话。
“不是我的安排。不过,既然二藤少佐要与你比划,你跟陪他比划。”
二藤三郎眉飞色舞:“对极了!今天我俩就比划比划。赌注我说了:你若赢了,皇军不征用你那块破地;你若输了,那块破地归皇军了。如何?”
二藤三郎不再紧紧相逼,让陈立松有空隙可以观察:从二藤三郎眉宇之间看,神色近痴似狂:“就比划拳脚?”
“现在比划拳脚。”
“还要比啥?”
“就比拳脚。”
“好!”
陈立松方才的目标是田边,又被一群端枪的鬼子围在院子之中,仓促之间被二藤三郎紧紧相逼,纠缠之下一时无法脱身,此时见非比不可,而且看样子自己不亏,何不陪着玩几下?
更何况,二藤三郎现在的样子像是缺了一根筋。
二藤三郎停下来,话又多了。
他的双臂抱在胸前,蔑视着陈立松,问道:“你不问我为什么要找你比划?”
要是他的个子够高,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可见傲慢十足,可惜他矮挫的身材用这种眼神看高个子的陈立松,显得有点搞笑。
“为什么?”
“前一阵,我被人打晕了。我醒了后,他们都说我傻了。我傻了吗?你觉得我傻了吗?我没傻啊!真没傻,我真没傻,我不傻,我都能知道你叫陈立松,你说奇不奇怪?我是不是傻了?我傻,我傻,他们傻,你傻,我傻吗?难道我真的傻了吗?我真傻了吗?我是谁?我……”
二藤三郎越说越快,但神色惭渐变得木然。
恐怕二藤三郎现在的问题,是陈立松那一枪所致。
二藤三郎突然之间说出一大溜话来,像是在绕口令,陈立松突然想笑,却笑不出来。
有人替他笑了。
一位正在陈家老院子里摆布喜堂的姑娘,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这一笑,把二藤三郎给笑住了,原先念念有词的嘴,顿然紧闭。
他缓缓地转过头,板着脸看向那姑娘:“你笑了。”
那姑娘忍住了笑:“没笑。”
二藤三郎面无表情,又说了句:“你笑了。”
院子里一下子全安静了下来。
突然“呯——”地一声枪响,打破了院子的平静。
方才笑出声的姑娘,还没来得及再说第二句话,就扑身倒地而亡!
殷红的鲜血在地上流淌,与她刚才挂起的红绸缎一样的愤怒!
而二藤三郎早已又双臂紧抱于胸前,他的手枪已经插回腰间。
动作之快,陈立松感觉就算是自己,也不一定能办到。
要不是近在咫尺看得真切,仿佛那一枪不是二藤三郎所开一样。
林青荷两眼本来一直盯着陈立松看来,听到枪响之后才发现有人死了,而且是一位与她一样如花似玉年纪的姑娘倒在血泊之中,她暴怒了!
“你们就是畜生!”
要不是陈天福资将她拦住,林青荷应当已经扑到二藤三郎身边了。
“畜生!畜生!畜生……”林青荷情急之下,似乎除了这两字之外,无法形容心中的愤怒。
二藤三郎冷冷地看着她,面无表情。
陈天福已经将她的嘴捂住,不让她再次喊出来。
“小翠,小米,你俩扶太太回屋!怎么搞的,刚才不是叫你俩扶姨太太回屋吗?”
因为一个下人毫无征兆地突然被二藤三郎开枪所害,那两名女子赶紧战战兢兢地前来扶林青荷。
说是扶,不如说是挟持。
当然,方才要不是田边制止扶林青荷回屋梳妆,她俩不会亲眼目睹枪杀过程。
田边摆了摆手:“嘿嘿嘿!不,让她就在这里看,我也觉得他像个畜生,让她随便骂!”
因为田边的嘿笑声,小翠与小米二人不敢动弹。
鬼子先后两次占领田城,几个月之间在田城及临近乡里的所作所为,已经让她俩深深地懂得,什么叫恐惧。
陈天福对她俩摆了摆手,示意就地扶着林青荷。
小翠与小米虽然不敢动弹,但由于陈老爷的威严与枪声的震慑,她俩对林青荷却不敢放松,紧紧地挟持着人也不让林青荷能够动弹。
“无妨,天福兄的这位姨太太,真是性情中人!二藤少佐不得无礼!”
“是!”二藤三郎在田边的命令之下,立即毕恭毕敬起来。
林青荷经过一番折腾,片刻之间也安静了下来。她再鲁莽,也懂得此时的自己面对如此的一群鬼子根本无能为力。
所以虽然她满腔愤慨,却也只能怒目相对。
“陈桑,天福兄,鄙人记得有一次,有人告诉我,这位陈立松与这位林青荷是一对,说陈立松是陈老爷女儿的相好,哈哈哈!”
从“嘿嘿”笑到“哈哈”笑,田边似乎从阴险变成爽快之人一般,却让陈天福感觉田边性情越来越无法把握。
“听谁说的?”
田边并没有告诉谁告诉的:“我真想不到!对了,告诉你一件事。”
“何事?”
“记得惠子小姐吗?”
“嗯。”陈天福怎么会忘了惠子小姐?
“她回来了。”
“回来了?”陈天福忍不住四处张望,毕竟这名女子在日本时曾经与他共同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
“不用找,不用看,她今天不会来破坏你与你的姨太太的好事。”
“惠子小姐如果来了,一定要请她来喝杯喜酒。”
“惠子小姐的贺礼我一会替她奉上,不过我现在先奉上一份薄礼。”
“太君实在太客气了。”
“不用客气。鄙人还等着陈桑为我皇军效力呢!”
“不敢!”
“这份薄礼就是眼前的这场比划。”田边的双眼已经往二藤三郎与陈立松看了过来,“你俩说比划比划,要不现在就开始吧?”
那二藤三郎立即兴奋起来:“はい、(是)!”
田边说得很客气,二藤三郎答得很干脆,而陈立松却很头疼。
他并非拼不起,却是因为心中有事,不想与此人纠缠。
但看样子是躲不过的。
既然躲不过,与其被他们当猴耍不如陪着这群畜生玩玩?
于是陈立松问道:“说话算数?”
他觉得,田边的人田边才能做主,所以问的是田边。
田边眯着眼看向二藤三郎。
既然田边说过,送给陈天福与林青荷成亲的贺礼之一就是二藤三郎找陈立松比划,注定要比划的事,怎会理会陈立松说啥?
陈立松本就知道田边城府深,没想到现在连说句话都不懒得应付。
田边不动声色,而方才冲进来控制院子的鬼子当中,有二名迅速朝陈立松靠近,端着枪顶住了他,嘴里说着一堆听不懂的鬼话。
陈立松清楚,这二人的意思叫自己别废话。
他看着田边的样子,知道只要田边不发话,二人不会对自己开枪。
不过二藤三郎却应道:“我说话当然算数。你打赢了我,那块地归你;我打赢了你,你那块地归我。”
一边说,一边向那两名端枪的鬼子示意。
二人收枪退开。
二藤三郎傻了?
陈立松注视二藤三郎几秒,觉得他的脑筋确实有问题,估计是自己那一枪造成的。
“那块地本就归我,这个赌注不算,你须拿一件物件出来当你的赌注!”
“我不傻!田边大佐说了,那块地已经归皇军所有。就连整个田城都归皇军所有,包括刀峡与风山,包括刀风镇,包括这里所有的土地与所有的子民!”
“田城的土地是田城人民的,刀风镇的土地是刀风镇的!”
“是吗?”二藤三郎忽地从腰间拔出手枪,面向陈天福的下人问道:“刀风镇土地属于你们的吗?”
他很迅速地抓住了正在天井中的一名下人,枪口已经对准了那人脑袋,问道:“你说说,哪块地是你的?”
他的动作之快,快得让陈立松都感觉自己办不到。
那名下人早已吓得瘫坐于地,抖抖索索地不敢说话,两眼惊恐地四处张望。
“说!”
“我……我没……我没地……”
“没地?哈哈哈……那就是这里的土地不属于你!”
陈立松见二藤三郎的手枪一直顶在那下人的头上,直想冲上前夺了下来,却被陈荣给紧紧拽住。
“放开我!”
被陈荣拖住了身形,陈立松心中明白,也许刚才冲动地往二藤三郎靠近,即使招呼他的不一定是二藤三郎的子弹,控制了整个陈家老院子的那群鬼子的枪,也不一定放过自己。
但一下子就被陈荣给拉住,心中也有些愤懑。
陈荣冷冷地说道:“你必须与他比划。”
“为啥?”
“你没得选择!”
二藤三郎接话道:“对,你没得选择。”
陈立松当然清楚自己与二藤三郎之战无可避免。
“太君你有枪,我空手。太君不会让我空手来接太君的子弹吧?”
“不!空手对空手。”二藤三郎很自负,将手枪收了起来。
“就在这?”
二藤三郎放开了那名下人,指着天井道:“那里!”
二人到天井中间,众人跟随而至,围住了天井。
“怎么比,说个道。”
“没有规则。”
“输赢怎么算?”
二藤三郎一脸傲气:“输就是输,赢就是赢。”
“那总得有个结果吧?”
“你死我活,谁先死了谁就输了。”
“你死我活?”
田边插话道:“不不不,你哥哥婚礼,谈什么生死?二藤三郎少佐崇尚我大日本帝国的武士道精神,我看你也是练武之人,比划输赢,点到为止。”
“点到为止?”
“是,点到为止。”
“那我认输。”
“我有个附加条件:你若输了,警备队队长之职,你必须上任。”
“你的意思是,我输了,我就得当汉奸?”
二藤三郎迅速拿起手枪向陈立松瞄准,抢了田边的话喝道:“你想过说这句话的下场吗?”
田边平淡地制止道:“无妨。何为汉奸?”
他又说道:“看来你跟你天福哥一样有骨气!我每次邀请他出来主持刀风镇镇长一职,甚至连田城县长一职,一样顶撞我说,他不想当汉奸!你们二位兄弟且说说:满人治理中国几百年,我大和民族为何不能治理中国?”
田边嘴中说着话,眼睛在陈天福与陈立松二人之间穿梭。
陈天福不予回答,似乎吃准了田边对他没任何办法一样。
陈立松笑道:“这么说,那我输了还能当官,这我算是输还是赢了?”
林青荷“啐”了一嘴,道:“你要当汉奸,你当去试试!”
二藤三郎似乎着急着要与陈立松比划,向陈立松招手道:“废话的不要!来!”
“我只想确认一下,我赢了,那块地还我?”
输了,不仅输了那块地,还要当汉奸。看来只有打赢了二藤三郎,才是正道。
“废什么话?打赢我再说。”
二藤三郎话音刚落,人已扑到。
精彩的比划已经开始了!
别看二藤三郎的矮挫身材,一接触到陈立松身体,就如一只吸血蚂蝗一般紧贴上来,双臂就紧紧地将陈立松抱住!
陈立松没留神就被他抱了个正着,立即感应到二藤三郎双臂的力道,匆忙之中动弹不得,心中不禁一憷,也顾不得打嘴仗了,全神贯注于应付二藤三郎的攻击!
他以为二藤三郎即将手脚并施,下一步就会伸腿将他绊倒然后压在地上要自己认输,便将重心与注意力移至下盘,力求稳住身形并不让二藤三郎的腿盘了过来。
不料二藤三郎却并不出腿!
而是紧紧挟持着陈立松的身子,来一个过肩摔!
二藤三郎的过肩摔是从他的身前往身后将陈立松抛出!
陈立松个子虽然比二藤三郎高出不少,却因判断对方即将盘腿过来,用意注在下盘之上,不免身体下挫,看上去便比矮挫的二藤三郎矮了不少。
二藤三郎也正是紧紧地抓住了这个机会,竟甩个过肩摔出来!
一时之间,陈立松身体被他提至空中。
二藤三郎在举起陈立松的同时,已经将力道移至他的膝与腿之上,只待陈立松腾空后翻落地之后,要将他的膝腿踏踏实实地跪压在陈立松身上!
原来这二藤三郎身材虽矮挫,相扑的本领却很精湛。
本来要真按相扑套路,很少一上阵就使出这种招数的,不过以二藤三郎顷刻之间就动枪杀人的个性,若不是因为田边事前交待过只是让他与陈立松比划比划,恐怕早就开枪射杀陈立松了。
陈立松脚一离地,头脑立即清晰无比,哪容得二藤三郎的招数用老?
方才一时错愕被抱个正着,人就飞上空中,而他自小就在刀峡与风山的林间山野追狼逐鹿,再高的树也上过,高险的崖也下过,现在被甩出的,不过一人之高的境遇,对他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猎人的身手,除了敏捷,还有敏捷。
人离地,身并不悬空,还有二藤三郎的鬼头可以靠。
陈立松的一只手,如来一般的右手,就在他空中翻身之时已经按在二藤三郎的头上,并想借助二藤三郎头颈的顶力来个腾挪,所以五指就使劲一抓!
由于枪伤的缘故,二藤三郎没戴帽子。
他的头上只有短短的发根,陈立松的手一按在他的头顶,从掌上传来的力道与温度立即被挤押到二藤三郎的脑门之中。
关键二藤三郎的脑门上还有一个枪眼,而且伤口并没有完全痊愈,经陈立松这一按一抓……
二藤三郎额角的枪眼伤口崩裂,血水顿然如注!
原先从陈立松手掌上传来的温度,在二藤三郎感觉成了寒意,并形成一股刺骨的疼痛,深入神经并迅速让二藤三郎窒息。
二藤三郎的头脑瞬息之间一片空白,身体与灵魂立即分离,直往前扑倒,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而陈立松早已借助他头颈的顶力,在空中展示一个漂亮的翻身,轻巧地落在地上。
陈立松落地了,而二藤三郎仍趴在地上,头部还有一滩的血!
死了?
一招致命?
田边脸色大变。
不止是田边的脸色大变,林青荷也吓得不轻,陈天福以及陈家的护院与下人更是惊恐万分!
四处的鬼子,纷纷端起了枪,全部瞄准了陈立松。
陈立松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暗中叹道:“我这是找死吗?自己落地要避开他的膝腿攻击有几百种做法,自己的手怎么就抓在了二藤三郎的枪伤之上呢?”
田边缓缓上前,到二藤三郎跟前蹲了下来,并用手指在其颈部摸了摸颈动脉之后,脸色又变了,两眼眯成一条线,脸上平静得像一塘死水。
陈天福赶紧跟了上来,紧张地问道:“二藤少佐死了?”
陈荣也紧随其后,用眼角的散光警惕地观察周围的鬼子动静,做好了随时保护陈天福的准备。
田边头也不抬,毫无表情地问道:“您希望他死了还是希望他没死?”
陈天福虽然依仗自己是田边的同学并且救过田边,但很清楚田边作为整个田城的占领者,自己除了坚持不当汉奸之外,对田边还是心存忌惮的。
现在一个少佐军官活生生地在自己的院子中被自己的堂弟给打死了,而且当着这么多鬼子的面,这让田边的面子放在哪?如何不发怒?!
若是田边现在突然发作,暴怒之下命令鬼子开枪,恐怕整个陈家老院子的人即将无一幸免,包括自己与林青荷,甚至牵连到整个刀风镇!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田边这个问题,只有骂人:“陈立松,太君不是说了比划点到为止吗?你怎么下得了重手?”
陈立松无法辩解:“啊……这……”
自己如果真的不想活了,要想杀人,第一个想杀的人应当是田边而不是二藤三郎,因为杀了田边毕竟替林青荷报了仇。
陈天福还想多骂陈立松几句,却见田边朝他看来,目无表情得让他暂时不再说话。
没有田边的命令,端枪的鬼子并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变换了瞄准对象,几个鬼子的枪瞄准着陈立松,其他鬼子的枪对准了院子中其他中国人,包括陈天福与林青荷。
院子里安静得出奇,就连种在天井中的树的叶子被风吹动的声音都那么的清晰。
正当大家惴惴不安之时,突然冒出了一句鬼话:
“バカやろう(混蛋)!”
这一骂人的鬼话,是从地上传来的。
二藤三郎突然就从地上坐了起来,见田边就蹲在他身旁,立即弹跳起身,毕恭毕敬地向田边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大佐!”
脑门上的血流了他一脸都是,但他不敢伸手擦拭。
田边缓缓起身,从他军服口袋中取出一条帕子,慈爱地替二藤三郎擦拭血迹。
“負けました(你输了)!”
“はい、(是)!”
“続けて負けるな(不要再输了)!”
“はい、(是)!”
陈天福眼睛看向了陈立松。
田边与二藤三郎的对话,陈立松听不懂,但陈天福听得懂。
二藤三郎又深深地向田边鞠了一个躬,然后朝陈立松走来。
他的手伸向了腰间,缓缓地取了出来。
只是,他取下了弹匣,退下了所有的子弹。
他走到陈立松跟前,向陈立松鞠了半个躬,然后他的手缓缓地张开,将手中的子弹一颗一颗地松开。
铺在天井的是一块块石板,子弹落地并弹了起来又落了下去,发出一阵阵“叮叮叮”的声音。
一颗落地并非只有一声,但陈立松知道落地的是五颗子弹。
二藤三郎的手枪,是日制九四式半自动手枪,弹匣装的是五颗子弹。
见过二藤三郎杀人,众人又见他举着枪数着子弹,个个屏住呼吸莫敢作声。
二藤三郎扬着手中最后一颗子弹,又缓缓地推进弹匣之中,然后将弹匣装上手枪。
“你,刚才我们比划,我,有病,你知道我有病,不算!”
“我不知道你有病。”
二藤三郎一脸的认真,指着额头上的枪眼道:“看,我有伤在身!”
“看来你真有病。你还要跟我比划?”
“对!”
“行,刚才比划不算,再来一场又如何?现在比什么?”
“听说你是猎户?”
“是!”
“好!你会杀狼,我会杀人,都一样,我们比比谁的枪法好。”
陈立松看不懂二藤三郎将手枪的子弹退出来后,只留一颗子弹是什么用意,但他并不想输气度:“你有枪,我没枪。”
二藤三郎将只有一颗子弹的手枪递了过来:“这是你的枪!”
陈立松毫不犹豫地接了。
接与不接,没啥区别,也有区别。
虽然只有一颗子弹,至少枪在陈立松手上,可以一枪致田边的命,也算替林青荷报仇。
手枪在手,方才田边所站的位置,现在却不见了人。
环顾四处,陈立松见田边竟然站在林青荷身后!
田边道:“陈桑,您的新婚,现在可以称她姨太太了吗?她真年轻,真漂亮,确实比惠子小姐年轻,也比她漂亮。”
陈天福苦笑:“太君,您可不能吓着了她。”
陈立松讥笑道:“太君是担心小民的枪走火了?”
田边微笑道:“不,我只是很好奇,林青荷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孩,能让你们兄弟二人都中意,所以过来欣赏一下。”
陈立松突然觉得田边很无耻,很可恶,恨不得一枪将他给毙了。
可惜的是,挡在田边前面的是林青荷,陈立松对自己的枪法很有信心,但过不了自己心中的那道坎。
就因为田边与林青荷靠得实在太近,自己开了枪,能不能在不伤害林青荷的情况下一枪让田边毙命,陈立松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而且,跟随田边一起过去的还有两名鬼子,也正好挡住了视线。
射击的最佳点无法把握,况且身前身后都是鬼子,枪里只有一颗子弹,自己肯定不敢贸然开枪。
“难道他发觉了我的企图?”
三人说话间,二藤三郎已经从身边一名鬼子手中接过一支手枪。
他并不理会田边、陈天福与陈立松三人的口舌之争,心无旁骛地一样地取下了弹匣。
照样退下了所有的子弹;
照样缓缓地张开手掌,将手中的子弹一颗一颗地松开;
照样让子弹落在天井的石板上并弹了起来又落了下去,发出一阵阵“叮叮叮”的声音;
照样让五颗子弹落地;
照样,二藤三郎扬着手中最后一颗子弹,又缓缓地推进弹匣之中,然后将弹匣装上手枪。
“陈立松,我俩的事还没结束。”
“怎么比法?”
“姨太太的凤冠很漂亮。”
“关凤冠什么事?”
“凤冠上有一颗珍珠,谁先把它打下来谁就赢了。”
“什么?”
林青荷头上所戴的凤冠,顶上有一颗珠子,陈立松确实见了。
“放开我!”叫囔的是林青荷。
两名跟随田边过去的鬼子,一左一右,正拖着林青荷走!
陈天福脸色真变了:“田边大佐!您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姨太太借来一用。”
“您今天来跟我撕破脸的?”
“不不不,陈桑请放心,只借来站上片刻后立即还您。我相信二藤三郎的枪法,只不过不知道,你这位神枪手弟弟的枪法是否真如传说中那么神!”
陈天福一愣,但立即明白,田边要拿林青荷做靶子,让陈立松与二藤三郎对准戴在她头上的那顶凤冠顶上的珠子开枪!
“他是疯子,是变态,你相信他的枪法?”
二藤三郎“嘿嘿”一阵怪笑。
在他的笑声中,两名鬼子已经将林青荷带到厅堂门口,示意她站好。
林青荷只是开始时挣扎了几下,便不再折腾。
她很清楚,自己现在是弱者,弱得不能再弱的小女子一个,就连陈天福、陈荣这样的人,在鬼子的枪口下尚且只能忍气吞声,更何况自己!
之前的脾气再冲,在她妈妈郑依依过世之后,与陈立松呆久了,也渐渐学会了遇事冷静。
而其他鬼子,早已分工错开,纷纷用枪顶着陈天福、陈荣以及陈家的护院。
陈立松则被他们押到通往前院的垂花门口。
二藤三郎自己也跟着来了。
二藤三郎继续说道:“我宣布一下我俩比试规则。”
陈立松一脸的鄙视:“怎么说?当然,我在你们的枪口下,你怎么说,我就只能怎么做。”
“你只有一发子弹,我也只有一发子弹。对了,你可以用这发子弹杀了我。”
“哪敢。”
“你的,有自知之明。”
“你也不错,中国的成语倒学了不少。”
“你可以射杀我,也可以射杀田边大佐,不过你得考虑清楚了,这个院子里大大小小也有几十口人。”
陈立松强压住满满的怒气:“别废话,具体些。”
他最恨对方用其他人的生命来威胁。
“我,一颗子弹,你一颗子弹。”
“你已经说过了,怎么比?”
“那颗珠子,你必须射中。你射不中,我开一枪,林小姐死。”
陈立松怒目圆睁:“你敢?”
“你只有一发子弹,开了枪没打中就没了子弹,我开了枪杀了林小姐也没了子弹,但是他们有,他们还有机关枪,嗒嗒嗒嗒……”
二藤三郎做了个扫射地动作,陈家老院里胆小的下人有人忍不住吓得发抖。
“你的意思让我先开枪?”
“对。你打中了,我打掉下来的珠子。我打不中,你死。”
“为什么你打不中,我要死?”
“那要么,我先开枪打中珠子。珠子掉落下来,你再开枪打中珠子?你要清楚,珠子被子弹打中之后,你可知道被弹掉哪里去吗?或许掉在美丽的新娘胸前呢?那你就亲手杀了她!听说你喜欢她,她喜欢你。要么你死,要么她死,你想让她替你死,还是你替她死呢?”
“你的意思是,今天无论怎么比,我跟她,有一个人必须死?”
“那不一定。”
“我俩可以选择不死吗?”
“可以。你先开枪杀了我,你跟她全都死啦死啦了。”
“废话!”
“陈立松,那么你选择先开枪,还是让我先开枪?”
“你先开,要是打不中珠子,是算你输吗?”
“我不会打不开珠子的。”
“这么自信?”
“当然。”
“那说了半天,我俩比划如何判断输赢?”
“你打中珠子,算你赢。”
“我赢了,那块地归我?”
“嘿嘿嘿,看来你真不傻。对,只要你打中了珠子,不管你先开枪,还是我先开枪,你都算赢。”
“而如果我先开枪,珠子掉下来,你也一样要打中珠子?”
“你先聪明,对。如果掉在林小姐身上,我也要打中那颗珠子,不过恐怕,美丽的林小姐肯定香消玉殒了。”
陈立松来不及思考了,朝林青荷喊道:“青荷,你怕吗?”
林青荷倔强地应道:“不怕!”
“好!”
陈天福转向田边:“我还有一件事要确认一下。”
二藤三郎道:“我不要再拖了,我们开始吧!”
“如果我死了,你们会放过他们吗?”
不过田边并没回答。
陈立松见田边不回答,便转头问二藤三郎道:“若是你先开枪,确定你一定能打中珠子?”
“我弹无虚发,从未失手过!不过我开枪,不打珠子,而是打断顶着珠子的那根顶针,让珠子掉在新娘的胸前。嘿嘿嘿……”
当然,垂花门到厅堂门口,距离说实在的也很近,要说打不中珠中,作为从战场上爬出来的二藤少佐来说,肯定不可能。
难就难在,珠子打中之后,可能会被子弹带走,或者子弹打碎了珠子,或者正如二藤三郎所说,珠子掉在了林青荷的胸前……
那么下一枪能再打得中吗?
“若是打不中珠子,算你输吗?”
“如果我开枪,肯定打中那根顶针。打不中顶针算我输。到底是你先开,还是我先开?”
“当真?”
“当真!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跑。跑出这个门,你可以抢了门外士兵的枪,然后从皇军眼皮底下逃脱!”
“太君说笑了!”陈立松向二藤三郎竖起了大拇指:“太君厉害!太君从来弹无虚发,枪法极准。我可不可以这么理解,你打不中珠子或者顶针,算你输了?”
“一分钟,只有给你一分钟时间你来选择谁先开枪。”
“不公平!”
“在我这没有公平可言,还有五十秒。四十秒后,他们全开枪了!机关枪,嗒嗒嗒嗒……”
“好,你有把握打中她头顶的珠子,那你就先开枪吧。”
“我先开枪?你要清楚,若是珠子落了地,他们就开枪了!机关枪,嗒嗒嗒嗒……”
二藤三郎又绘声绘影地比划一阵机关枪扫射的样子。
“废什么话?开枪!”
“好!”
“你打不中珠子,就算你输了!”
二藤三郎满满自信地应承道:“那是自然!我不可能打不中,还等着看你打中美丽新娘胸口的精彩呢!噗——鲜血四溅,香消玉殒!”
陈立松替二藤三郎接着数秒:“还有五秒。”
然而二藤三郎并没有按照陈立松读秒的时间,鲁莽开枪。
他突然安静下来,缓缓地端起来手枪,缓缓地伸出手臂比划一下,又缓缓地收至跟前。
微闭双眼,脸上平静得像沉睡了的一样,没有丝毫表情。
陈立松平静地检查了一下自己手中的枪,打开了保险。
大家全都屏住了呼吸,期待二藤三郎手中的枪枪声响起。
一秒。
两秒。
三秒。
……
林青荷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紧紧地盯在陈立松的眼睛。
但陈立松的眼睛却没有看着她,只朝着她的方向望去,空灵得如一泓清流。
十五秒。
二十秒。
“呯——”地一声响过后,又一声枪响了。
二藤三郎的枪响了。
虽然他俩与林青荷之间的距离确实很近,但若是正如二藤三郎所说,他要打中的不是珠子而是顶起珠子的那根顶针的话,还是必须非常精准的枪法。
二藤三郎的枪法的确很准,子弹正中那根顶针。
顶针很丝,很脆,断了。
珠子很轻,很小,飞了。
顶针被子弹击断之后,珠子并没有因为地心引力吸引而往林青荷身上掉落,更没落在林青荷的胸前,而是受子弹带来的疾风所带,轻飘飘地在林青荷的头顶转了几圈,然后被一颗尾随而至的子弹击中。
珠子碎了。
珠子碎之前,没人注意到陈立松如何抬手、瞄准、开枪,因为他们都在担心林青荷会不会因为二藤三郎或陈立松开枪而血溅当场。
两声枪响之后,林青荷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中了!打中了!”
院子里一阵欢呼声。
“バカやろう!”持枪的鬼子骂声立即掩盖了陈家老院子里的那群人的欢呼声。
“我算赢了吗?”
“算,你赢了!恭喜你!我记住你了,陈立松!”
二藤三郎向陈立松鞠了半个躬,又向田边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然后一脸地沮丧,怏怏地退了几步。
陈立松向田边问道:“那块地还我?”
“什么地?”
“田江边的那块田地啊。”
“哦?你说你跟他打赌的那块地?”
“是,我记得,刚才的赌注是这块地。”
“真的吗?”
“我赢了两场。就算第一场因为二藤太君受伤的缘故,第二场他可是亲口承认是我赢了。”
“对,你赢了。”
“那就行。我那块田地,太君答应还我了?”
“他说把那块田地押做赌注,我可没答应吧?”
“你?!你出尔反尔!”
“哈哈哈!立松君,你那块地有多大?”
“不大,一亩三分地。”
“环绕你旁边的地,同在在田江边的田地,一共有多大?”
“少数也有一百来亩吧?”
“其他人的地不小。”
“是啊,其他地那么大,也不在我那一亩三分地。”
“立松君,只要你答应接任警备队队长一职,其他一百来亩地往后都归你所有!当然,不包括你的那块地。”
“我当不了汉……我当不了。赵队长不是当得好好的吗?”陈立松差点把“汉奸”二字冒了出来,只是鬼子的枪口仍对准着陈家老院子里的人。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赵只是个废物,他现在还只是副队长。称他为队长,是因为你还没到任。”
“我也只是一个废物。”
“不不不,你枪法真好。整个刀风镇的人都觉得你人特别好,特别义气,所以特别适合这个职位。”
陈天福见陈立松与二藤三郎的比划有了结果,而就在陈立松的枪开了之后,鬼子就把他给放了,此时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鬼子都知道他与田边是同学,所以之后就不再约束着他。
他走到田边与陈立松身旁,劝道:“立松,要不你就当上吧,警备队也是为稳定刀风镇而存在,保护刀风镇社会治安。”
陈立松顶他:“要不,你把镇长一职当上?”
陈天福一听,脸色讪然,便朝林青荷望去。
原本举着枪瞄准林青荷的鬼子已经放下了枪,等于给了她自由。
林青荷两眼仍盯在陈立松身上,目不转睛,从那两声枪响之后一直都这么看着,身子直直地站着,也没动。
陈天福便朝她走去。
“天福君。”田边叫陈天福换了一种称谓,“您等等。”
陈天福停住脚步:“太君有何指教?”
田边朝身后喊道:“抬上来!”
他刚才已经走到垂花门来了,就站在陈立松的身边,而他的身后就过了垂花门,是前院。
一群人鱼贯而入,进来的是警备队的人。
当然,赵大富也在。
却不知赵大富是否听到陈立松与田边的对话。若是听到田边说他是“废物”,不知他有何感想。
听到田边喊“抬上来”,赵大富等人自然抬了进来。
抬上来的,是一具死人。
陈立松一见田边带人进来时就认为,田边是来清算中野太郎的事。
而当田边平静地说,是给陈天福娶姨太太贺喜来的,他并不相信,因为二藤三郎马上来挑衅要跟他比试。
似乎说的是那块地的事。
陈立松差点就信了:田边并不知道中野太郎的事。
一个死人,中野太郎出现在陈家老院子之中。
而陈家老院子正要举行婚礼,一众下人正在张罗布置。
一片喜庆,先被二藤三郎开枪杀了一名下人破坏了,现在又抬进了一具死人!
死人经过陈天福,径直抬到天井,摆在了正中间。
田边问道:“天福君,此人认识?”
“他是谁?”
“在我返回时,他们告诉我,有人胆大妄为,杀了我皇军的战士,您知道吗?”
陈天福反而挺直了身子,一副傲骨:“太君如果觉得此人是我所杀,请下令,让他们开枪吧。”
“我没说人是你杀的。”
陈立松接话道:“人,是我杀的!”
“你为什么杀他?”
“他抓……”陈立松想扛下一切,却被陈荣从身后拽住。
陈荣制止道:“你别乱说话!”
田边微微一笑:“人,不是你杀的。他死的时候,你还关在栅栏之中,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陈立松听田边这么一说,似乎田边已经知道一切:“他们都告诉你了?”
“谁告诉我?没人告诉我啊!”
“那你怎么知道我关在栅栏中?”
“我知道你关在栅栏中,人也不是你杀的,否则,刚才我一进这个院子时,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田边说得没错,确实如此。
天井周围,鬼子又架起了机关枪与各种枪械,对准院中陈天福以及与陈天福有关的所有人。
陈立松战胜二藤三郎时,下人们刚刚兴奋一番,瞬间又从兴奋的顶端,跌至恐惧的深渊。
陈天福只盯着田边看,并未说话。
他的目光转到天井中野太郎尸体上。
赵大富就站在死人旁边,见陈天福朝这边看来,慌忙摆手道:“不是我说的,这不关我的事。”
田边道:“他确实没说。”
说完,他朝赵大富狠狠地盯上一眼。
赵大富赶紧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陈天福的眼神如电,从赵大富身边的每一个警备队队员身上扫去。
整个院子瞬间又变得安静,安静得出奇。
陈家的所有人,都紧张得坐立不安,却又不得不保持不动。
林青荷也只有看着陈立松。
她此刻想往陈立松方向走来,走到他的身旁,去牵他的手。
甚至她觉得,这一刻,或许是这辈子的最后一刻,就想过去跟他一起死去。
因为她清楚,救陈立松,是她去求陈天福用自己往后的日子而换来的。对于陈天福,她并不觉得亏欠。
唯独陈立松,她与他之间没有表白,没有承诺,觉得现在若是就这样一同死去也挺好。
田边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看陈天福,又看看林青荷,然后再转回看看陈天福。
他不说话,众人皆沉默。
田边不说话,并不代表所有在院子中的鬼子不动作。
一阵“哗啦啦”地枪栓拉响声,而枪口仍旧对准着院中陈家的所有人,包括林青荷在内。
陈家人除了紧张之外,不敢有任何反抗,因为他们觉得任何的反抗都无济于事。
鬼子拉响枪栓后并没有开枪,而又是一阵沉默。
片刻。
“人,是我杀的。”
打破沉默的,是陈荣。
他从陈立松身后站了出来,轻轻地捏了一下陈立松的手,似乎有什么东西塞了过去。
陈立松不知陈荣塞过来的是什么,只觉得应当很重要,便紧紧地捏住。
陈荣又深深地朝陈天福看了一眼,然后高傲地站直,站得笔直。
田边问:“你杀的?”
“当然。”
“为什么杀他?”
“救人。”
“救谁?”
“他,陈立松。”
“好!你认了。”
“当然,是我所杀,当然我认。”
他俩对话之时,鬼子早已向陈荣合围过来,至少五枝枪顶在陈荣的脑门与胸口。
田边对这些鬼子摆了摆手,只上前一人在陈荣浑身上下摸了一遍,并没发现任何武器,他们又放下了枪。
田边又问:“谁让你救陈立松?”
“我自己。”
“没别人让你救他?”
“我救陈立松,为何非要有人命令?”
“我记得,你并不喜欢陈立松,为什么又要救他?”
“我不喜欢归不喜欢,但陈立松是我兄弟。”
“兄弟”二字,陈立松听得很清楚,平常并不见得陈荣如何把他当自家兄弟。
“这条理由出乎我的意料。”
“中国人的感情,不是你们都能想通的。”
“杀了皇军的战士,你知道什么下场吗?”
“他们杀了我们的人,我杀了他们,礼尚往来。”
“你叫陈荣?”
“是!”
“你不怕死?”
“怕死。但我更怕自己窝囊地活成汉奸。”
“你是共党?”
“你很想知道?”
二藤三郎一听田边说出“共党”二字,带着两名鬼子扑向陈荣,却又被田边制止。
“想不想知道,你跟我回了田城,我就会知道。”
“哈哈哈!”陈荣一阵大笑,“我不会让你抓回田城。”
“哦?你的意思是说,你可以从我这逃走?”
“这得看你的本事了!”
田边向他竖起了大拇指:“霸气!有点共党的样子!”
“バカやろう!”二藤三郎恼了,“你很狂妄!你有何本事狂妄?咱俩比划比划!”
陈荣不屑:“你不是我的对手!”
“バカやろう!バカやろう!”二藤三郎抓狂。
他独自一人,一边骂着鬼话,一边扑向陈荣。
这回,田边并没制止。
二藤三郎刚刚靠近,陈荣就出腿了。
“噗——”地一声,一个人飞了。
二藤三郎的后背,重重地撞在身后的两名鬼子身上,三人同时向后倒地。
陈立松惊讶不已,他没想过陈荣竟有这样的身手。
之前见过陈荣动过手,却与那些警备队队员没什么区别,只是平时比别人多了一分阴沉。
二藤三郎爬起来时,又是满嘴骂人的鬼话,还想扑了过来,却被田边制止。
而在同时,就在陈立松还七想八想时,陈荣已经扑向了田边。
陈荣与田边之间,隔着几名鬼子。
有了二藤三郎被踢飞的前车,这几名鬼子反应很迅整,立即端起了枪挡住了陈荣的去路。
似乎没有田边下令杀人,除了二藤三郎之外,其他鬼子并没立即开枪。
田边却让这些鬼子把枪放下。
“你觉得,你可以踢飞他,也能打败我?”
陈荣似乎对田边的不屑很在意,嘴中道:“不试如何知道?”
话还没说话,人并没继续往田边扑去,却扑向最近的一名鬼子,从那人手中迅速抢夺枪。
不想那人不弱,枪,并没立即被他抢到。
二人在拉扯。
田边很冷静,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俩在抢。
其他鬼子准备举枪,仍被田边制止。
却听得“呯”地一声枪响……
随即听到二藤三郎的怪叫与鬼骂声。
陈荣双手仍紧抓着与那鬼子争抢的枪杆上,身体仄仄地倒下。
“バカやろう!”
田边身形奇快,陈立松只觉得眼前一个人影一闪而过,二藤三郎刚站起来不及的身体又飞了。
这回重重地撞在厅堂之中,撞倒了一张桌子与几张椅子,桌子上的茶具四处乱滚,碎裂声随即传到天井。
枪声过后,众鬼子更加警慎,枪握得更紧了,把每个人都看得死死的,似乎不允许再出任何差错。
二藤三郎再次被踢飞,让陈立松暗暗吃惊。
二藤三郎先后被两个人踢飞了。
陈荣的身手已经让他很意外,而田边的身手让他更意外。
虽然他早懂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但这两人隐藏得真够深,尤其陈荣让他震撼。
他心存疑问:“陈荣是共党吗?如果是共党,应当是地下党!”
二藤三郎一声不吭,迅速从地上起身,连滚带爬地到了田边跟前。
他深深地向田边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すみません(对不起)!”
田边懒得理他,走到陈荣身边蹲了下来,查看陈荣中枪情况。
二藤三郎的子弹正中陈荣脑袋,陈荣当场毙命。
陈天福两眼紧闭,似乎对陈荣之死伤心透顶一样。
田边站起身,走到陈天福面前,指着陈荣尸体道:“他,也是你弟弟。”
陈天福睁开了眼,有气无力地应道:“是。”
“人,确实是他杀的。不过,他死之前,并没有供出谁指使他杀人。”
田边说得很轻巧,好像陈荣之死与中野太郎之死是注定一样,无关他与陈天福什么事。
他继续说道:“这与我回到警备队办公楼问到的情况一样,天福君虽然也去了警备队办公楼,但你并没杀人。”
陈立松想说话,却被陈天福的眼神制止。
陈天福也没接田边的话。
“既然杀人凶手已伏法,中野少佐之死的案子就这么结了。只是今日的凶光之灾,影响了天福君的婚礼。对于陈府下人之死,我刚刚那一脚,已经惩罚了二藤少佐,我在这再次向您表示歉意!すみません(对不起)!”
田边向陈天福深深地鞠了个躬。
面对鬼子装满子弹的枪,陈天福还能说啥?
他只有也向田边回鞠一躬:“すみません(对不起)!”
“天福君您怎么也向我道歉呢?”
“我替我的弟弟向您道歉。”
“不必了。人都死了,一了百了。天福君您记住,皇军将来要一统整个大东亚的,我,诚意地想让您接受皇军邀请。”
“邀请?”
“是!这回不是刀风镇镇长,而是担任田城县长。我不是二藤少佐只给一分钟时间考虑,你可以在婚礼举办之前考虑清楚。”
“今日婚礼举办之前?”
“是!”
“您觉得,这天这样,婚礼还能办得下去吗?”
陈天福说得没错。
这个院子刚刚死了两个人,赵大富还抬了一具鬼子的尸体进来,若是这样还能把婚礼办得下去,恐怕陈天福不是人是畜生。
田边一脸笑意,却看不出心里正想着什么鬼主意,说道:“天福君既然不急着娶姨太太,我更不着急。”
……
陈家院子里现在无人关心林青荷在干嘛。
林青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陈立松身边。
林青荷突然问陈立松道:“你冲进来,要带我离开吗?”
陈立松此时的心思却不在她身上,只应了声:“哦。”
他的心思在手中的东西上,那是陈荣跳出来承认自己杀人时,塞在他手中的布条。
布条像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
透过人群的空隙,陈立松看见陈荣身上警备服的衣襟被撕下了一条边,想必自己手中的那条布条就是从那里来的。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想必陈荣跳出来承认之前,悄悄地把重要的事情写在布条之上。
他现在很想知道布条写的是什么,但现在不是时候。
现在要做的事,是活着离开这里。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事,是自己进来的目的,也是林青荷刚才问自己的问题。
他进陈家老院子的目的,是想找陈天福摊牌,自己要带走林青荷。
林青荷重要,布条应当更重要。
他悄悄地把布条收了起来,见大家都没太注意他与林青荷,便伸手牵着林青荷的手,准备悄悄地往外溜。
不想,田边却盯着他:“唉!陈立松,你胆子也太大了吧?”
陈立松苦笑。
陈天福似乎心力憔悴,要把林青荷还给陈立松一样,对田边说道:“让他俩走吧。”
“我说陈立松胆子大,不是怪他要溜,而是他不能带走你的姨太太!”
“他俩才是一对,让他们走吧。您只是逼我担任田城县长,与他俩无关。”
“不不不!若是你的姨太太走了,我还如何让你听话?”
田边的话刚落,便有两名鬼子过来将林青荷押住。
陈立松是想抵抗,他不惧鬼子的枪,却挂念陈荣递来布条的事。
先不说陈荣确实是自己的兄弟,一个人在生死关头托付的事,这种事必是极其重要,否则不值得此人能用生命来托付。
看着林青荷被田边控制以及横尸天井的陈荣,陈天福一脸沮丧。
陈立松更是痛恨自己在鬼子跟前的无能为力。
因陈天福是田边的老同学,田边不管是假装的还是真的是求贤若渴,在二藤三郎打死两个陈家人之后,对陈家上下确实很客气,包括对陈立松在内。
除了把所有武器收缴并限制所有人外出之外,田边带来的人也不再骚扰陈家老院子里的人。
林青荷被带进新房,门口自然守着两名端着枪的鬼子。
田边与陈天福假装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然后让赵大富处理死人的事,自己进前院的南书房独自喝茶去了。
虽然田边没说要不要约束陈立松,陈立松清楚,林青荷门口站着两名鬼子,与其呆在这个院子里毫无办法,不如出了院子找一下林三才,或许他有办法。
他找到赵大富,说道:“赵队长,陈荣的善后,我来办吧。”
“这个……这个我做不了主。陈荣是杀害皇军的凶手,你想替他收尸,恐怕太君不会答应吧?”
赵大富应当听到田边说他无能,所以把要不要让陈立松处理陈荣尸体的事,交给田边去判断。
他有他的小算盘。
田边进了南书房,不管是正在休息还是正在喝茶,要是陈立松在田边惹恼了田边受到田边惩罚,那正好可以影响田边对陈立松的看法。
要是田边真答应让陈立松处理陈荣等人尸体的事,他也正好不要触霉运与死人打交道。
再说,陈荣之所以动手杀害了中野太郎等人,既然田边不追究陈天福指使的责任,至少也清楚陈荣是为了救陈立松。
他总觉得,就这么了了,这也实在太便宜了陈立松吧?
陈立松道:“那你带我去见田边太君。”
“不是我不带你去,我可警告你,太君正在气头上,要去你自己去。”
陈立松可不管这些。
陈荣杀了几个鬼子突遭二藤三郎杀害,陈立松当然清楚全因为自己被中野太郎所抓,否则林青荷也不会去救陈天福出面救他,陈天福也不会让陈荣动手。
关键陈立松要想办法出了这个院子,要走出这院子,这倒是一个好办法。
陈立松进南书房见田边并不难。
…………
田边用枪指着陈立松,问道:“你要替陈荣收尸?”
“他为了救我才杀害皇军的人,真正该死的人应当是我,而不是他。现在他死了,不替他收尸,我就不是人。”
“你不怕我追究这事的根源?”
“根源就是我。”
“你为什么被抓?”
陈立松不傻,中野太郎已死,死无对证的事他可不认:“不清楚。”
“你知道吗,单凭你要替他收尸这条罪名,我就可以开枪杀了你。”
“不,你不会开枪。太君要的是统治,而不是杀戮。”
“但是我非要开枪呢?”
“那也要等我替他收了尸,太君再开枪杀我也不迟,况且死人总要有人收尸。”
“我听明白了,为了你也可以为他而死。”
“他为救我而死,我替他收尸而亡,也算我还他一个人情。”
“肝胆!好,你去替他收尸吧。葬在哪?”
“我要把他葬到祖坟去,祖坟在风山边。”
“嗯。”
“太君同意了?”
“按你的想法去办吧。我喜欢你、天福君与陈荣的气节。其实皇军未来要管理中国,需要你们这样的人才。”
“谢谢太君!”
“另外,”
陈立松第一次带着真心感谢的心情,给田边行了个礼,然后退了出来。
…………
有了田边的认可,陈立松向陈天福讨要了一些银元及讨了四名下人,将陈荣与那名同样被二藤三郎枪杀的下人一同抬出了院子。
刚走出院子,就被黄月琴与黄建宏给拦下。
四个下人见是大院的主母,虽然黄月琴已没了陈家的大权,毕竟曾经是主事之人,所以赶紧上前问候。
黄月琴见抬出来的是陈荣,虽然她并不喜欢这个小叔子,但毕竟陈荣也算是陈家人,难免有点伤感。
黄建宏看到陈立松时,一脸的不可置信:“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还能活着出来?”
他说的没想到,是没想到陈立松进去带林青荷走,还能活着出来。
陈立松难掩悲伤:“他是替我死的。”
黄建宏却不管陈荣替谁死,也不清楚陈荣是谁,为什么死:“田边太君他们要留在里边喝喜酒吗?”
陈立松真想踹黄建宏几脚:“什么?”
不过他想了想,这黄建宏一直在外面,并不清楚刚才院子之中发生了什么事,所以这么说也无可厚非。
“你们几个,把这两个死人给抬走!别影响我姐跟你们这个……跟陈立松商量正事。”
黄建宏直接让那四名下人去处理死人的事。
陈立松跟黄月琴说道:“我得陪他进宗祠。”
黄月琴点了点头。
作为陈家的女人,虽然看不起这些穷亲戚,但也不能失了礼数。
“那个,陈立松,我姐一会找你,你办完事找我姐啊!”
“不好意思,我得做该做的事,实在没空,你俩有事赶紧说。”陈立松实在不想理会这两个人。
“哎,这种事,哪能大白天干呢?天黑了再说!”
“什么事?”
黄建宏在陈立松的耳旁悄悄地说道:“当然救人的事罗!”
“救人?”
黄建宏一脸的暧昧:“你不想救走你的心上人?”
“呵呵!你不想活了,就冲进去跟鬼子干!不是我看不起你,而是根本就看不起你黄建宏!”
“哟!真的吗?”
“走了!”
黄建宏神秘兮兮地卖关子:“走吧走吧!晚上你不来我姐那找我们,你会后悔一辈子!”
“走!”
陈立松实在不想理会这个纨绔子弟,要不是看在黄月琴见到陈荣尸体时似乎还有一点悲伤的份上,他真想狠狠地揍上黄建宏一顿。
那个下人的尸体已经让人通知了她的家人,陈立松给了一些银元让他们处理后事去。
当然,这些银元本就是陈天福拿的。
陈荣的家人也来了,大家一起将陈荣的尸体抬进了宗祠。
看着陈荣的尸体,想着困在陈家老院子里的林青荷他们,陈立松陷入了深深地自责与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