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不换一路向西埋头狂奔,一直到跑出城里进入荒漠边缘才停了下来,裸露的身躯上面全是汗,泥沙灰尘粘在上面薄薄的覆盖了一层,看不出人样。
伸手掏了掏裤裆,里面满是细细的砂砾,硌应得酸爽难受。
他没有继续往前跑,回望平阳县城,激烈的枪声已经停止,但他知道真正的大战才刚刚开始。
常年的逃亡经验告诉他这一次与以往都不一样,他有些后悔没有听吕清风的话。
远处是望不到尽头的黄沙,周围是零零星星低矮的梭梭树,在风沙的吹打下沙沙作响,此情此景与他的人生何其相似,荒芜的人生,像梭梭树一样顽强的挣扎,只为能活下去。
一股莫名的孤寂感油然而生,十几年的相依相伴,他已经习惯了吕青风守在一旁,已经习惯了将他当成战无不胜的守护神,从没怀疑过他的生命力,仿佛无论多危险他总能化险为夷。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从少年步入青年,从青年步入中年,而吕清风也从老人变成了一个更老的人,老得都没有了多少生气。
这一次,一向心宽体胖的他有些担心,担心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没有了他,他该会多么孤独。
下意识摸烟,只摸到满退的泥沙,本已烦躁的情绪更是火上浇油。
仰头望天,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只有无尽的黑。
金不换双脚叉开,一手叉腰,一手直指天空,提起一口真气破口大骂。
“贼老天,我艹你祖宗,你还嫌老子不够惨吗,你要连我最后一个亲人也夺走吗”?
说完回头转身,朝县城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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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前一后两道身影在黑夜中狂奔,一个是为了活下去激发出全身所有潜能,一个是为了报仇不顾一切拼尽所有力气狂追。
两道身影在快速离开新阳百货之后越靠越近,没有了狙击手的威慑,庞胜招再次缩短了与陆山民之间的距离。
他知道陆山民可能还有后招,也知道前方可能还有埋伏,但他不会放弃,杀兄大仇不可不报,纳兰老爷子的命令不可不执行。对一个境界比他低,还已经受伤的人,他有必杀的决心。
黑夜中,两栋楼房的二楼窗户敞开,三个黑洞洞的枪口瞄准街道,早在一个月前洪成武刚到平阳县城的时候就在县城东南西北四个角和中部的新阳百货安排下了人,为的就是应对今晚这样的突发情况。
前面埋伏的地点很快就到,但身后的庞胜招来得更快,眼看还有几百米就可以进入射程,后颈突然传来一阵冷风。
陆山民偏头躲过,打向后脑勺的一掌落空,但瞬间下落拍打在他肩头,一股强大的内劲压下来,本已是强弩之末的陆山民闷哼一声,脚下一软差点摔倒,情急之中顺势弯腰前扑,一个翻滚躲过了接踵而至的一脚。
庞胜招喘着粗气,一双眼睛通红,几十年没遇到过今晚这样的窝囊事,双掌翻飞而上,一掌拍向陆山民额头。
陆山民刚站起身这一掌就来到,只得一拳打出硬接一掌。
肌肉在多次叠加内劲之后已经接近极限,这一掌直接震得他整条手臂肌肉一阵痉挛,豆大的汗珠也从额头滚落下来。
这种疼痛感他不是第一次经历,不同于擀面下饺子的身体疼痛,这是深入骨髓的每一个肌肉细胞都在惨叫。
趁陆山民疼痛难忍反应变慢之际,庞胜招一掌呼啸而去打在陆山民腹部。
陆山民蹭蹭后退,一股鲜血再次沿着嘴角流了出来。
庞胜招脸上露出冷酷的笑容,“很耐打,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耐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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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狂暴的大战还在继续,祁汉山岳一样的胸膛起伏不定。
“你是我见过除了黄九斤以外最强的人”。
高昌平淡的看着祁汉,“你是天狼盟的狼头”?
“你是高昌”?
“陆山民给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冒着危险进入华夏”。
“老子是华夏人,当然可以进入华夏”。
高昌冷冷一笑,“你只不过是个通缉犯”。
“哈哈哈哈”!祁汉哈哈大笑,“全世界都说我是个十恶不赦的恶魔,但老子从来不杀战友,从来不背叛兄弟。”
高昌眉头微皱,身上渐渐散发出暴戾之气。
祁汉甩了甩粗壮的胳膊,“怎么,不服气?老子最瞧不起的就是你这种人渣”!
高昌脸上泛起一丝冷笑,“师傅瞧不起我,纳兰家的人瞧不起我,连一个通缉犯也瞧不起我”。
说着话,高昌身上的肌肉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身上的衬衣嘶嘶作响,在肌肉的膨胀力之下变成了一条条的布条,散乱的挂在身上,在风中飕飕荡漾。
“听说祁家拳的炼体术天下第一”。
祁汉战意腾升,“你的金刚拳也不错,连自己的师傅也能打死”。
高昌双手握住一旁的路灯柱子,猛喝一声“起”!
祁汉双手抓住停在一旁的一辆汽车,大吼一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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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的战斗看得马鞍山眼花缭乱,只见两个身影上下翻飞,四周砖石飞舞,完全看不清两人是如何在交手。
吕清风被撞飞了好几次,但每一次他都很快折返回来,死死的封住线路,寸步不退。
刘希夷含笑捋着胡须,喃喃道:“内家强行封堵外家,以己之短应对敌人之长,吕清风,你再不让开,今晚这世上就会少了一个内家绝世高手”。
吕清风充耳不闻,他佝偻干枯的身躯与高大男子形成强烈对比,在高大男子的野性强攻之下犹如风中漂泊的枯叶,随时都可能被撕成碎片。
高大男子一声大吼,双手抓住小平房房檐,硬生生将一块水泥板扯了起来,几百斤重的水泥板带着呼呼风啸扇向吕清风。
吕清风腾空跳起,两人的眼神在刹那间对视。
下一刻,高大男子双手一松,水泥板带着泰山压顶之势飞向刘希夷。
与此同时,吕清风双脚落在水泥板上踏空而行,而高大男子也同时大踏步冲了过去。
刘希夷须发飞舞,双目圆瞪,银色的胡须陡然炸开,双脚一点骤然后退。
水泥板带着挟山超海之势呼啸而来,吕清风脚尖在飞驰的水泥板上一弹,腾空而起,身体在空中翻转,头朝下脚朝上,一掌从天而降,只取刘希夷天灵盖。
吕清风的手掌和水泥板几乎同时抵达,刘希夷轻喝一声,一掌向天,一掌平推。
一掌之下,吕清风再次向上翻腾而起,同时水泥板撞在刘希夷另一只手掌上,巨大的力量平推着他跌落楼顶落入后街。
刘希夷全身气机勃发,腾出来的另一只手连续两掌拍在水泥板上,止住了回退之势。与此同时双脚刚接触到地面,高大男子也奔腾而到,拳头带着破空之声旋转而至。
刘希夷冷哼一声曲腿弹出,拳头被踢得横移半分,继续奔着腹部而去。 一切来得太快,刹那间,腹部收缩,丹田内气汇聚,以肉眼速度鼓起。
高大男子奔跑的惯性加上全力一拳的力量,犹如一辆高速行进的卡车撞在刘希夷身上。
刘希夷闷哼一声,再一次退出十几米。
吕清风腾空而下如影随形,像幽灵一样缠身而上,高大男子双脚一跺,并没有直接冲上去,而是沿着半圆弧封堵刘希夷逃跑退路。
不远处,赢恬正朝着县城西面而行,陡然间传来一股紊乱而熟悉的气息,双脚一停望向东方,眉头紧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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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不换提起全身内气返身朝平阳县城狂奔,速度比来时还要快上半分。他怕死,但现在更怕吕清风死,十几年的相依为命,没有了个这个老头子,他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
光着脚,裸露着身躯,黄沙打在身上沙沙作响,脚底踩在石棱上刺破了皮而浑然不知。
金不换默默的祈祷,老头子,你一定要活下去。
刚返身跑出去没多久,两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迎面而来,金不换眉头一皱,没有像以往一样逃跑,把心一横咬着牙冲了过去。要死就死吧,死了干净。
海东青一路向西,到现在她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要到平阳县来,更没想明白为什么要听陆山民的话,只是机械茫然的一路追了过来。她有一股强烈想返回去的冲动,她恨陆山民,但此刻也很担心他的生死,这是一种非常矛盾,也非常让她愤怒的情绪。
当看见裸奔的金不换时,这种愤怒被进一步扩大。
风衣飞舞,瞬间就与金不换撞在了一起。
迅速交手几招,双方都非常意外,海东青自信同境界少有敌手,而金不换比她还低了一个境界,几招之下竟然没能完全压制住对方。
金不换同样震惊,他的武功不同于其他人,都是十几年生死逃亡实打实磨砺出来的,别说对手是易髓境后期后阶,哪怕就是巅峰也不可能一交手就封堵住了他所有逃脱的线路。
震惊归震惊,两人手上都没有放慢,反而是越打越快。海东青对招数的理解和运用无人出其右,金不换的步法诡异灵动,偏招怪招层出不穷。
金不换很着急,急切的想冲过去,海东青也很着急,想快速拿下金不换返回去看看陆山民怎么样。
金不换左冲右突始终摆脱不开,情急之下脚尖挑起黄沙洒向海东青眼睛,等他正准备借此机会冲过去的时候,一只手掌穿过黄沙拍了过来。金不换气息一凝,眼前黑衣一闪,一只脚已经踹在了他的腹部。
金不换落入黄沙之中瞬间翻身再起,咬着牙狠狠看着海东青,“让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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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易髓境后期巅峰,陆山民足足扛住了半个多小时,大大超过了老神棍所说的十五分钟。
体内气机奔腾乱串浸入内脏,五脏六腑传来一阵阵绞痛,身体的每一寸肌肉也因超负荷力量疼痛难忍。
庞胜招咯咯冷笑,“到极限了吧”!
陆山民胸膛起伏不定,喘着沉重的粗气,满脸不屑的笑道:“想杀我的人很多,你不是第一个”。
“但我会是最后一个”!
陆山民哈哈大笑,笑声在街道里回荡。
“你在笑什么”!
“我在笑你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庞胜招一步踏出,冷笑道:“还真是个笑话”。
陆山民不退反进,也踏出一步,冷冷道:“刚才要是高昌早一步出手,我早就死了。你就没想过他为什么不出手吗”?
“杀你,不需要他出手”!
“错”!陆山民提起一口气冷喝道:“他在等你消耗掉内气杀掉你”!
庞胜招眉头一拧,双目冷冷的盯着陆山民,“死到临头还挑拨离间,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
“哼,高昌在纳兰家一直没有存在感,这口气他憋了二十多年,现在是他翻身的最好机会”。
庞胜招眼神闪烁了一下,“胡说八道”!
陆山民一边暗暗梳理体内气机,一边说道:“支持纳兰子冉上位高昌的地位得不到任何改变,但支持纳兰子建却不一样,他会成为开国功臣,你说他会选择谁”?
“他敢”!“子冉继承家族是老爷子的意思,他亲口在老爷子面前答应支持子冉”。
陆山民哈哈大笑,“背叛,不正是高昌的标签吗,他有什么不敢”!
“庞三爷,你现在确实能杀了我,但要杀死我,你也休想做到一点不付出代价,我要是你,现在就抓紧时间恢复内气,调理体内气机,否则等到高昌要杀你的时候,你一点还手之力也没有”。
庞胜招眼里闪过一丝疑虑,不过他还是不太相信高昌敢明目张胆对他下手。
陆山民冷冷一笑,“平阳县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趁乱杀了你谁会知道是他干的”,说着嘴角翘起一丝弧度,“说不定纳兰子建正等着高昌拿着你的人头当投名状呢”。
想到纳兰子建要杀他,庞胜招突然感到后背一阵发凉,这位三公子根本不能以常人度之,在东海的时候为了隐瞒陆山民的身世就杀了家族里一个易髓境中期高手,二哥的死也与他脱不了干系,为了上位杀他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正当他犹疑之际,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埋伏在前面几百米处的人听到这边的动静终于赶了过来。
正想骂陆山民阴险狡诈,三把ak吐出三条火舌,子弹如雨般射了过来。
枪声一响,陆山民提起稍稍恢复的内气,迅速转身飞快的朝一侧跑了出去。
这一晚,这个边陲小县城里的人注定无法入眠,外边的枪声,打斗声,每一声都让人充满恐惧。有的人用被子蒙住头,有的人紧紧搂住家人,有的人吓得躲在床底瑟瑟发抖。
楼房里,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儿怯怯的趴在窗户旁,大大的眼睛中既是兴奋又是害怕,每一个华夏男人心中都有一个武侠梦,他也不例外。窗外的场景实在太过令人震撼,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竟然有人能举起一辆汽车,竟然有人能徒手拔起路灯柱子。当汽车和灯柱撞击在一起的时候,那个画面,那个声音,让他胆战心惊,也让他激动得小脸通红。
这样的打斗场面比任何电影电视里面的打斗都要精彩,都要狂野。
狂野的战斗仍在继续,高昌手里的灯柱舞得呼呼作响,每一棍都带着巨大的破空之声。
祁汉满头大汗挥汗如雨,相比于高昌的游刃有余,他已经显得有些相形见绌,正如他所说,除了黄九斤以外,这是他遇到过的最强对手。
到了他们这个境界,任何所谓精妙的拳法都已经不太重要,因为没有谁能做到一两拳能打死他们,所谓的战意也没有那么重要,因为能达到这个境界的人都是全天下意志力最坚定,在武道之路上迎难而上的人,勇者无敌已经深深刻入他们的骨髓。最重要的是谁的抗击打能力更强,谁打出的拳头力量更大。
祁汉已经被黄九斤打败过一次,他决不允许再败,即便败势以显,他也绝不承认。祁家拳号称天下第一炼体术,他是祁家拳唯一的传人,几十年下来身体早已练成铜皮铁骨。他要用这具钢铁之躯挡住高昌的去路。
高昌扔掉手里断掉的灯柱,冷冷看着祁汉。
“你是一个杀手,不是一个保镖”。
“承诺二字与职业无关,我答应过他,就不会放手不管”。
“承诺”?高昌眉头微微一皱,“这两个不值钱”。
祁汉冷冷一笑,“这个世界上比钱珍贵的东西多了去了”。
高昌微微摇了摇头,“这句话真不像个杀手说的话”。
“所以你众叛亲离,到如今也是个孤家寡人”。
高昌面不改色,淡淡道:“情义、承诺,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不过是收买人心的手段而已,陆晨龙如此,他的儿子如此,而你,也只不过是用这种手段收买团结你的组织成员而已,何必较真”。
祁汉哈哈大笑,“你真是无药可救,比我还混账”。
高昌上前两步,平静的盯着祁汉的眼睛,“一个杀手出面充当保镖只有一个可能,你和陆山民达成了某种交易,你是武道中人,能让你看中的自然是更上一层楼。陆山民内外兼修,打破传统,能将内劲叠加到肌肉细胞上,我想你看中的正是这一点”。
“是又如何”!
“陆山民金刚拳与我同出一脉,不仅如此,我对道一的太极游和无极拳也有深刻的了解,他的情况独一无二,没有人可以复制”。
说着淡淡一笑,“他在骗你”。
祁汉哈哈大笑,“那又如何”!
高昌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你才是真正的无药可救,一个杀手擅长的本是伏击偷袭,你却偏偏要正面拦截。”
祁汉大喝一声,骤然前冲,“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冲过去”。
高昌冷冷一笑,身上气势陡然突变,“我,已不是当初的我”。
两具身躯再次撞在一起,街道上黄沙飞起,两人犹如两头洪荒野兽缠斗在一起相互撕咬,发出阵阵震天吼声。
祁汉高大的身躯一退再退,每一次相撞从肌肉到骨头都在发出金石相撞的铿锵声。
高昌虽然比祁汉矮了半个头,但却犹如天神下凡一般势不可挡,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两人都彻底放弃了防守,你一拳打在我胸口,我一拳打在你额头。
祁汉一路后退,嘴角渐渐渗出鲜血。
“倒”!
高昌猛喝一声,一拳砸在祁汉肩膀,祁汉闷哼一声叠叠后退,强悍的对战让他全身骨头都在发麻,反应和力量较之于之前大打折扣。
“给我倒”!高昌凌空而起,爆喝一声,手肘狠狠压向祁汉头顶。
祁汉仰头怒吼,双拳交叉而上。
“砰”,一声巨响轰然炸开,祁汉身体一颤,脚下柏油路出现蜘蛛网般的龟裂。
高昌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膝盖猛然顶出,直撞祁汉胸口。
祁汉闷哼一声,庞大的身躯被撞飞出去,怦然落地,半跪在地,一手撑在地上才没有倒下。
高昌冷冷一笑,“我说过你拦不住我”。
话音一落,骤然跃起,沿着街角大步朝西边奔去。
祁汉颤颤巍巍站起身来,面色因胸口的疼痛而变得铁青,咬着牙吐出一口带血的浓痰,朝楼上的窗户看了一眼,朝着高昌离开的方向追去。
小男孩儿吓得下意识缩回了脖子,等他怯怯的再次抬起头从窗户往下看时,除了街道上的一片狼藉之外,早已没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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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伏在预定地点的人听到陆山民的大笑声终于赶了过来,ak步枪在黑夜里吐出长长的的火舌,一颗颗子弹像雨点一样向庞胜招倾斜而去。
庞胜招止住追击的步伐,在黑夜的街道里闪转腾挪,迅速躲入一栋房子背后。
陆山民趁着这个时候,勉力提起刚恢复没多少的力气拔腿就跑,越跑越感到呼吸困难,仿佛脖子被人掐住一般难以吸入新鲜空气。
身后的枪声依然在响,与一个顶尖的内家高手硬战了半个多小时,身体的力气已经消耗到极限,每一次呼吸都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但还不能停下来,他不知道三把步枪在黑夜中能否射杀庞胜招,或者能拦住庞胜招多久。
他之所以一直往西跑,是算准了以金不换逃跑经验,会选择西边的沙漠,海东青追着金不换而去,这个时候肯定也在西面,只有遇上他们才算真正脱离危险。
跑过一条街道,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陆山民伸手扶住路边的墙壁,一阵眩晕涌上头部,刚才危险之际爆发出全身的潜能,现在稍稍一松懈,身上的伤势迅速开始反噬,伸手抹了把手臂,才发现那不是汗水,而是细细的血珠,内劲的叠加虽然没有全数使出,但已然使肌肉受到严重的伤害。
与庞胜招的交手过程中,身体不知道遭受了多少打击,体内翻江倒海,已经是受了不轻的内伤。一路的狂奔一边消耗着最后的体能,一边也加剧了受伤的程度。
陆山民强行打起精神,迈开步子一步步朝前走,已经没有了快速奔跑的力气,一直奔跑可能力竭而死,但这一停下来想再次提起速度已经不可能。
深吸一口气,缓缓的放缓呼吸,凝神感知周围的气息。
一股熟悉的气息从远处传来,陆山民感到一阵欣喜,他知道那是海东青故意释放出的气息,只要在坚持一阵子就能和他们遇上。
不过他的欣喜只是维持了一瞬间,刚艰难的迈出两步,下一刻他就怔怔的站住了。另一股让他终生难忘的气势出现了,这本是一股不该出现的气势,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出现了。
陆山民暗自苦笑,没有再跑,这股气势的出现,他已经失去了任何逃跑的意义。
其实不用感知,肉眼已经能看到他,虽然黑夜中看不清他的样貌,但那具人熊般的身躯再熟悉不过,他就站在正前方百米处,像魔神一般逐渐释放出让人压抑的气势。
这个世界上想杀陆山民的人很多,但如果要排序的话,这个人无疑可以排到第一位,丝毫不亚于孟浩然对他的杀心。
“你果然没死”!
“我已经死了”。
陆山民呵呵一笑,面对必死的局面,任何害怕和顾忌全都消失,反倒有一种难以言状的轻松解脱感,这次到平阳县做了反复的推敲和思考,把所有可能想到的危险都想了一遍,把所有人的心理都琢磨了一遍,自认为再艰难都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千算万算却算露了一个‘死人’。
“我答应薛宇没有斩草除根”。
“你在向我求饶”!人熊般的身躯缓缓向前迈出步子,声音冰冷得毫无情感。
陆山民淡淡一笑,“不,我只是在告诉你,我若死在你手里,没有我的约束,他们会不顾一切屠掉薛家每一个人,哪怕拼上晨龙集团的未来”。
“你在威胁我”!薛猛继续不紧不慢朝前走 。
昏暗的灯光下,陆山民已经能隐约看见薛猛的面庞,冷漠得毫无生气,正如他所说,像个死人一般。
“我只是在告诉你一个事实”。
“他们的死活与我何干,从薛凉死的那一刻起,你就是个死人”。
“他想杀我,就必须承受被杀的风险”。
“他可以杀你,你不能杀他”。
陆山民淡淡一笑,不禁想到了大黑头,薛猛说这句话的口气与大黑头一模一样。
前几个月因为各种原因更新较慢,在这里给大家道个歉。这个月试着挑战一下每天万字更新补偿大家,有月票的朋友支持鼓励我一下。当然话不能说死,我会尽全力每天一万字,但如果偶尔有几天做不到的时候,还请见谅。毕竟这书不是简单的打怪升级,写起来费脑得多,也费时得多,需要花更多的时间思考和布局,我也不想因速度问题过多的影响质量。
薛猛缓步而行,每踏出一步,杀气攀升一分,这一刻等得太久,久得像过了几个世纪。但是他并不着急,一步步缓缓而行,他要让陆山民恐惧,一如当初薛凉死的时候一样。
“你很荣幸,我从未想念一个人像想念你一样,这一年,每晚闭上眼睛,我的脑海里全是你的样子”。
陆山民挣扎着调息内气,虽然明知只不过是多此一举,但他依然没有完全放弃。
“你脑海里恐怖不止我的样子,还有薛凉惨死的模样吧”。
薛猛脸颊抽搐了一下,陆山民说得没错,每晚除了陆山民的样子,还有薛凉死后的样子,瞳孔放大,眼珠突出,两颊扭曲,张大的嘴巴,就像梦魇一样缠绕着他。
“你会比他更惨”!
陆山民哈哈一笑,“你错了,我永远不会像他那样”。
薛猛脚步稍停了一下,虎目骤然圆瞪。
陆山民淡淡笑了笑,“放心,我不会自杀,只有弱者才会自杀”。
薛猛舒展开眉头,继续缓缓而行。“一百零八刀,一刀都不能少”。
陆山民冷冷一笑,“一百零八刀,我保证连哼也不哼一声”。
“很好”!!
薛猛停下了脚步,他已经来到陆山民身前,庞大的身躯笔直矗立,一双虎目俯视着待宰的羔羊。
陆山民放开扶墙的手,抬头挺胸仰望着薛猛,傲然而立。
薛猛从腰尖掏出匕首,匕首在灯光下闪着阴冷的寒芒。
匕首平放,沿着脖子缓缓而下,像一条冰冷的蛇在身上游走,游到腹部的时候停了下来,刀尖缓缓竖立,像蛇昂首吐信随时准备进攻。
陆山民胸口起伏不停,他知道薛猛是想让他恐惧,他也知道自己的内心其实很恐惧,但是不论生死,他都不能表现出懦弱。他的父亲是一个英雄,他虽然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得上是英雄,但他希望死得像个英雄。
刀尖缓缓的刺破皮肤,一滴鲜血从腹部渗出。
“你现在在想什么”?
“很多,朋友、亲人,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
匕首缓缓刺入肌肉,他能感觉到冰凉的匕首在肌肉里穿行。
薛猛紧紧盯着陆山民的眼睛,除了额头冒出的汗珠,他的眼神异样的平静,没有丝毫波动。
“你是个英雄,如果你没杀薛凉,或许我对你并没有多大敌意”。
“杀人者人恒杀之,我亦如此”。
薛猛用刀恰到好处,在匕首快要伤及内脏的时候停了下来,然后缓慢的拔出。
“你不怕死”?
“是人都怕死”。
薛猛冷冷一笑,“你错了,我死过一次,我不怕死”。
匕首再次在身上游走,游走到大腿的时候一顿,猛的插入。
陆山民身体颤抖了一下,紧咬着牙关硬是没有吭一声。
薛猛的眼睛一直停留在陆山民脸上,观察着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你确实不一般,不过还早,这才两刀,还差得远”。
“别得意,你永远看不到你想看到的样子”。
薛猛缓缓抽刀,转身来到陆山民身后,匕首在陆山民背上缓缓而行。
“薛凉脾气是倔了些,也有些飞扬跋扈,做事也冲动,气量也有些狭小,但他是我弟弟”。
“嗤”!匕首没入后背,汗水和着血水缓缓流下。
“他从小惹是生非,在别人看来可恨,但他是我弟弟”!
陆山民全身肌肉抽搐,身体因疼痛而微微颤抖。
“从小到大,他惹了很多祸,我劝过他开导过他,他听不进去,但,他是我弟弟”!
匕首再次插入,刀尖在里面搅动了一下,陆山民一手撑住墙壁,努力让自己不倒下。
“是我的放纵害了他,是我没有保护好他,我不是个好大哥”。
说着冷冷一笑,“同样,黄九斤也不是个好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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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之中,密集的枪声停了下来,庞胜招捂着腹部,鲜血从指缝间流出,突如其来的密集子弹并没能全部躲过,腹部和大腿在乱枪中各中了一枪。
庞胜招含恨望了眼陆山民逃去的方向,一脸不甘心的返身离去。
跑出去没多远,一股熟悉的气势铺面而来,他有些高兴,同时也莫名的升起一股心悸。
高昌的身影很快出现在了街道上,他减慢了奔跑的速度,缓步走到庞胜招身前。
庞胜招大喊,“快追,他跑不远”!
高昌没有立刻行动,而是饶有兴趣的打量他,那种眼神让庞胜招颇为不悦。
“还愣着干嘛”!
高昌嘴角翘了一下,“你受伤了”。
庞胜招突然想到刚才陆山民说的话,心下颤抖了一下,竭力表现出一副没有大碍的样子。
“一点小伤,回去擦点药酒就好了”。
高昌哦了一声,“你在流血”。
庞胜招怒目圆瞪,“我说过只是小伤”。
高昌笑了笑,“小伤?那你为什么不自己追上去”。
庞胜招冷哼一声,“看在你近日对庞家多有尊重的份上,这份大功就让给你”。
高昌紧紧的盯着庞胜招腹部,鲜血正从那里滴答滴答的往下滴。
“你伤得不轻”。
庞胜招下意识后退一步,他现在越来越相信陆山民刚才说的话。
“你的废话太多,再不追上去,恐怕迟则生变。这是老爷子亲自交代的任务,到时候你我都不好交差”。
高昌冷冷一笑,“老爷子都不在了,又怎么向老爷子交差”。
“大胆”!庞胜招惊怒交加,“高昌!你敢对老爷子不敬,别忘了是老爷子的提携,才有了你的今天”。
高昌缓步前行,“你说得没错,没有纳兰老爷子就没有今日的我”,语气之中带着浓浓的戏谑。
庞胜招愤怒的盯着高昌的眼睛,高昌的眼神充满了不屑和蔑视,一如之前他看他的眼神一样。
“你想杀我”!
“错,是子建公子想杀你”。
一股凉意从后背涌起,庞胜招冷冷的看着高昌,“是子建让你杀我”?
“错,我从未和子建公子单独见过,更没达成任何交易”。
“你,你无耻!你在老爷子面前亲口答应支持子冉公子”。
高昌呵呵一
笑,“纳兰子冉?呵呵,他永远不是子建公子的对手”。
庞胜招连连后退,脸色苍白,“子建心思深沉,你以为他会相信你,会重用你这个背信弃义之徒”。
“错,子建公子智慧过人才智无双,他不会相信任何人,也不需要相信任何人,他有能力驾驭任何人,包括我。只要杀了你纳了投名状,他自然会重用我”。
庞胜招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强自散发出浓浓的气息,“你以为一定能杀了我”!
高昌不屑的看着庞胜招,“内家心境感悟天地,却也是个贪生怕死之徒,武道一途,外家才是真正的巅峰,你这样的人不过是靠庞家的荫蔽才达到这样的境界,不堪一击”。
话音一落,拳头打破深夜的寂静,打破空气,打在庞胜招额头,打破了他的头颅。
庞胜招兀自张大嘴巴,打死他都没想明白高昌为什么速度如此之快。
高昌一脚踹开庞胜招的尸体,不屑冷哼一声,“我说过,你不堪一击”。
..........
.........
冯晓兰翻窗逃出麻将馆,朝着东边的小平房一路狂奔,当跑到金不换住处的时候,发现四周一片狼藉,院子里砖头石块散落,金不换住的平房盖子都不知道被掀到哪里去了,唯有马鞍山一人愣愣的站在那里望着天空发呆。
“马局长,你没事吧”!
马鞍山转头看了眼冯晓兰,摇了摇头。
冯晓兰满心焦急,“马局长,陆山民有危险,我们得想想办法”。
马鞍山再次摇了摇头,“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冯晓兰愣了一下,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天不怕地不怕的马鞍山显现出如此落寞的样子。
“晓兰,你早就知道了吧”。
“我、、”,
“利用我追着陆山民不放,你浑水摸鱼的跟了过来”。
“马局长,我,我。。”冯晓兰一阵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马鞍啊一双鹰眼直勾勾的看着冯晓兰,“晓兰,我无数次告诫你不能对任务对象产生感情,但你终究还是没有做到”。
冯晓兰咬着嘴唇低头不语,这一次到平阳县来,并不是上头的安排,是她自己执意要来,不知道为什么,当得知陆山民到了平阳县的时候,她就忍不住想来。
马鞍山淡淡道:“我不知道你另外一重身份是什么,但你不能背叛你的上级领导,这是作为一个警察的最基本素质”。
冯晓兰贝齿紧咬,委屈的留下了眼泪。
马鞍山轻轻的摇了摇头,“你已经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抓你的那个人吧”。
冯晓兰点了点头,不敢去看马鞍山的眼睛。
“他说只要我说出来,他就会去救陆山民”。
马鞍山叹了口气,“走吧,我和你一起回江州”。
冯晓兰猛然抬起头,“马局长,你就这样放弃了吗”!
马鞍山皱了皱眉,淡淡道:“不是放弃,是从长计议。在我马鞍山的字典里没有放弃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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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万籁俱寂,四周漆黑一片,唯有纳兰府邸灯火辉煌。
女人们坐在偏厅,个个面带悲色,几个年轻的女孩儿忍不住哽咽低声啜泣。
男人们坐在相隔不远的正厅,神色悲怆,面色各异。
纳兰振邦、纳兰振山、纳兰振海、纳兰振德、纳兰文成、纳兰文毅坐在一侧,纳兰子缨、纳兰子冉、纳兰子建、纳兰子辉、纳兰子俊、纳兰子廉坐在一侧。
纳兰家的人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齐整的聚在一起过,本该相互问候聊天的场面没有出现,反而出奇的安静。
没有人开口说话,大厅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气氛压抑而沉闷。
二楼房门嘎吱一声打破了沉寂,庞志远推门而出,站在栏杆前。
“振邦,老爷子有话对你说”。
纳兰振邦站起身来,缓步走上楼梯,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这意味着纳兰家一个时代的结束,但并不一定意味着另一个时代的开启。
纳兰家,终于走到了十字路口上
推门而入,纳兰文若半躺着靠在靠背上,满头银丝梳得一丝不苟,他还是那么注重细节,哪怕是病入膏肓也要打扮得体体面面。更新最快手机端:33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望过父亲,在他的印象中父亲就像一座巍峨的高山,永远屹立不倒,但此刻床上的父亲,面容枯槁,脸色苍白,毫无生气。
“爸”。
纳兰文若轻轻的点了点头,露出一丝微笑,“振邦,你有多久没叫我爸了”
“二十五年零五个月一十五天”。
纳兰文若笑了笑,“现在过了凌晨了,应该是二十五年零五个月一十六天了”。
纳兰振邦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一股酸楚涌上心头,眼眶蒙上一层薄雾。
“您记得这么清楚”
“振邦,爸的心里一直有你。还有二十天就是你的七十岁生日,可惜我是赶不上了”。
纳兰振邦嘴角抽搐了一下,“爸,儿子不孝”。
纳兰文若摇了摇头,“谁规定儿子一定要听爸的,你有你的想法和见解,这正说明我对你的教育是成功的。一个国家有改革派和保守派,一个家族也一样。其实这些年我有想过,要是当初听你的,现在又会是怎么样的光景,或许纳兰家没有今日这么辉煌,但也不会留下今日的隐患”。
“爸,都过去了”。
“对于我来说是快过去了,对于你们来说,才刚开始”。首发、域名请记住三
纳兰振邦坐在床头,双手握住纳兰文若的干枯的手掌。
一旁的庞志远老眼湿润,自从二十五年前那次之后,父子两人形同陌路,这一握,老爷子的心结总算可以解开了。
纳兰文若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振邦,我是不是错了”
“不,您一辈子为纳兰家殚精竭虑,肩膀上扛着天和地,用一双臂膀庇护着我们每一个人,您是为了纳兰家好,是为了纳兰家的子孙好”。
“哎”,纳兰文若叹了口气,“是啊,你又何尝不是为了纳兰家好,我们的出发点并没有什么不同,分歧在于方式方法”。
纳兰振邦百感交集,对于父亲,他在感情上敬重和爱戴,但在实际行动上处处唱反调,这二十多年脱离纳兰家逍遥事外,从未替父亲分担过一点忧愁,今日一见父亲已是这幅模样。
“振邦,我把你驱逐出家族权力圈,二十多年不闻不问,你恨我吗”
纳兰振邦抬起头,父亲的眼神中带着淡淡的担忧和希冀,“父亲,我从未恨过你”。
纳兰文若脸上露出了微笑,“那就好,那就好”。
“振邦,你天性纯良,性格温和,气度儒雅,最像个人,实际上我们纳兰家哪里是什么单纯的人。单纯的人早已被这个世界吃得干干净净。振山接手家族之后,我一直在努力过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本以为终于可以追求一下真正人的精神,但我花了整整二十年,才发现只是镜中花水中月,纳兰家的人终究做不了人”。
“父亲,
儿孙自有儿孙福,您该放下了”。
纳兰文若淡淡一笑,“你这句话每个华夏人几乎都说过,你爷爷对你太爷爷说过,我对你爷爷也说过,总有一天子冉也会把这句话原封不动的送给你,相信普天之下的所有儿女都对父母说过,但是就像儿孙不听长辈的话一样,哪个老人又听进去了儿孙的话。我们华夏人,没到咽下最后一口气,是不会停止唠叨的,这是传统”。
“父亲,我明白您的担心,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为纳兰家保驾护航”。
纳兰文若满意的点了点头,“我就知道我家老大最识大体”。
见纳兰文若面色苍白呼吸急促,纳兰振邦心有不忍,“父亲,您别说了,休息一会儿吧”。
纳兰文若摆了摆手,继续说道“你这一代有你敢革故鼎新,下一代有子建敢打破枷锁,你们都是纳兰家的好子孙。或许在你们眼里我是个老顽固,但实际上我只是了解得更深,考虑得更谨慎而已,振邦,船大难掉头,一个大家族的创立需要几代人,但倒塌只在一夜之间。我们陷入得太深,深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地步,革他们的命,就等于是在革自己的命。陆山民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们不一样”。
纳兰振邦低头不语,这些道理他又何尝不懂,但正如纳兰文若所说,他的骨子里更像是一个人,天道正义与家族利益相互交割,足足折磨了他几十年。
“子建恐怕听不进去这些道理”。
提到纳兰子建,纳兰文若脸上露出极为复杂的表情。
“你们一样也不一样,你敦厚孝顺,即便不认同我,也从未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子建胸中不仅有丘壑,还有刀剑。他的刀剑只听从于他的内心,毫无顾忌毫无底线,我一走他就是猛虎出笼,再没有谁能制约得了他”。
“父亲,子建也有一颗为了纳兰家奋不顾身的的心”。
纳兰文若长叹一口气,“这正是我最担心的,他要真是个浪荡公子哥儿就好了。”
“振邦,我记得子建小时候最怕的就是你,只要你脸色微微一变他就知道收敛。他和你走得最近,比和他爸的感情要深厚得多,从小也最听你的话,以后你要多看着他”。
“父亲”见纳兰文若眼中的乞求,纳兰振邦生生的把后面的话咽回了嘴里。
“振邦,我知道不应该拿道德大义绑架你,但看在为父弥留之际的份上,你多费心了”。
纳兰振邦咬着牙点了点头,“儿子尽力而为”。
大厅里,所有的人都望着二楼那扇门,纳兰子建也不例外,一向嬉皮笑脸的他此刻安静而沉默,他有很多话想对爷爷说,比如小时候那些天伦之乐,比如他现在的心情,比如纳兰家的未来,比如他真的希望他再活一百年。
纳兰子缨淡淡的看了纳兰子建一眼,眼神冷漠而平淡,他没想到这个小时候调皮捣蛋的弟弟长大后会成为他人生中最大的绊脚石,更没想到因为他的存在纳兰家表面和睦之下已开始出现裂痕。他对权力有玉望,但他也清楚的知道一切权力存在的前提是纳兰家的强盛,而这个弟弟为了权力完全没有了底线。
纳兰子冉余光一直在打量纳兰子建,相比于纳兰子缨,他现在更加在意纳兰子建,尽管他自认为才高八斗不输这位三弟,但每每亲眼见到他的时候,心里总是莫名涌起一股不安。他太深了,不管是嬉笑怒骂,还是此刻安静漠然,总是淡定自若,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潇洒自信,打量了他这么久,他却丝毫没有看过他一眼,这是一种对自我的强大自信还是一种根本就不屑看他不管是哪一种,都深深的刺伤了他的自尊心。
纳兰振山和纳兰振海脸上都带着悲伤,不过纳兰振山在悲伤之中带着忧虑,老爷子走的时间太不凑巧。子冉根基还浅,子建锋芒毕露,东海一场价格战不仅把子缨排除在了继承人之列,他这个董事长的威信也受到极大的动摇,现在想来这一切都是纳兰子建的谋划。一招顺水推舟,一招连打带消,不声不响就营造出了这样一种局面。虽然有老爷子的遗嘱在,他也有信心稳住局面,但他相信纳兰子建谋划这么深远绝不会就这么放弃,不管他有什么后
招,对纳兰家都将是极大的打击。纳兰家在老爷子手上开始辉煌,在他的手上逐渐壮大,纳兰家不仅是老爷子一辈子的心血,也是他一辈子的心血。
相比于纳兰振山,纳兰振海的悲伤之中则是带着浓浓的不忿,想当年大哥纳兰振邦继承家主之位他无话可说,毕竟老大不管是从能力还是威望上他都心服口服,当老大被踢出权力圈之后,本以为自己可以上位,没想到却让纳兰振山坐上了位置,他不服。不管是从能力上讲,还是从娘家的势力上讲,他都认为自己是最佳人选。那些年他一直郁郁寡欢,直到儿子才华渐露,他才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这么些年,子建无疑是纳兰家最有才华的,也无疑是老爷子最喜欢的孙子,本以为自己失去的,儿子早晚会替他拿回来,没想到最后,还是一败涂地。在他看来,纳兰子冉不管是从哪一方面来讲与自己的儿子相比都要差上太多,凭什么他能上位。
二楼房门打开,纳兰振邦走了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体投向了他,纳兰振邦步子依然沉重,脸上带着淡淡的泪痕,缓缓走入大厅坐在了沙发上。
“二弟、三弟,父亲让你们上去”。
纳兰振山和纳兰振海起身朝二楼走去。
纳兰子冉赶紧问道“爸,爷爷怎么样了”
纳兰振邦看着儿子着急而慌张的眼神,他的眼神中除了关心之外,还有着更多别的内容。知子莫若父,纳兰子冉的野心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个表面上一心读圣贤书做学问的儿子,对权力的玉望比谁都大,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好处是纳兰家需要这样的人,坏处是如果能力匹配不上野心,将会堕入无尽深渊。纳兰子冉还沉浸在胜利之中无法自拔,或许他已经做好了应对接下来一切的准备,但他还没有足够的意识到接下来将面临的是什么。他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也太了解纳兰子建。
“呆会儿好好陪爷爷说会儿话”。
纳兰子冉留下了眼泪,到底是伤心的眼泪还是激动的眼泪,没有谁清楚,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过了几分钟,纳兰振海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浓浓的怒意,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冷冷的说道“子冉、子缨,老爷子让你们上去”。
纳兰振邦半眯着眼睛,“振海,声音小点”。
纳兰振海胸膛起伏不定,肚子里犹如有一团火一样熊熊燃烧。
“大哥,凭什么,凭什么让我辞去家族一切事物”。
家族里其他人也是愣了一下,其中有些人并不了解有些事情,对纳兰振海的话也是感到异常的吃惊。
纳兰振邦淡淡道“老爷子自有老爷子的想法”。
“他的想法就是为子冉继承家主之位扫清障碍,我是他儿子,是他亲儿子,他有想过我的感受没有,我以后还怎么在家里立足,在他眼里我就是个气量狭小毫不顾及大局的人吗”。
纳兰振邦本想说你本来就是个不顾大局的人,不过他没有说出口,而是转头看向纳兰子建。他的眼睛一直盯着二楼房门,不管是别人看他也好,还是他爸大呼小叫也好,半点没移动过目光,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大厅再一次安静下来,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十几分钟之后,二楼传来一阵悲怆的大哭声,房门打开,庞志远走了出来,面色怅然“老爷子走了,都进来最后看一眼吧”。
偏听里的女人们抽泣变成了大哭,正厅里的男人们缓缓起身。首发33
所有的人带着悲痛和肃然走上楼梯,走进了那间房,只有纳兰子建独自一人坐在大厅。
待所有人离开之后,纳兰子建缓缓起身,朝走二楼房间跪了下去,眼泪从眼眶流下,顺着双颊滴答滴答打在地板上,溅起朵朵水花。
“爷爷,孙儿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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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户出山
猎户出山
纳兰子建跪在地上,任由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滴,他能清晰的看见下落的眼泪,就像雨滴一样掉落在洁白的地砖上,溅起细微的水花,从溅起的水花中,仿佛能看到爷爷慈祥的笑容。生他的是父母,养他教他的是爷爷,他很严格,小时候没少挨打;他很慈祥,哪怕揪他的胡须也乐得开怀大笑。
如果没长大该多好,就不会忤逆爷爷,就不会惹他生气,就不会连最后一句话也不愿意和自己说。
“少爷”!
不知何时,阿英走了过来,温暖的手掌轻轻按在纳兰子建肩膀上。
“少爷,上去见爷爷最后一面吧”!
纳兰子建没有回应,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样,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落。
“少爷,别怪爷爷,他、、、、、”。
纳兰子建喃喃道:“相见不见,未见已见,我和爷爷心有灵犀,不需要见面,心神早已相知,他没有怪我,我怎敢怪他”。
阿英冷若冰霜的脸颊闪现出一丝不忍,在她记忆中,少爷虽然哭过很多次,但都是假哭,唯有这一次是真的。
“少爷,值得吗”?
纳兰子建泪流满面,“不问对错,不问是非,不问荣辱,心之所向既是光明,这是爷爷教我的,我不敢忘”。
纳兰振邦走出房间,站在走廊上静静的看着纳兰子建,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嘴巴,缓缓的走下楼梯,走到纳兰子建身前。
“上去吧,律师要宣布老爷子的遗嘱,就差你一个了”。
纳兰子建抬起头,嘴角抽搐,一头扎入纳兰振邦怀里,泣不成声。
“大伯,爷爷走了”!
纳兰振邦止住的泪水再一次流了出来,双手紧紧的搂住纳兰子建的头,他很清楚,老爷子的死,整个家里最伤心难过的莫过于纳兰子建。在有些人眼里他的不听话就是对家族的背叛,只有他最了解,恰恰是因为他最听老爷子的话才不听老爷子的话。老爷子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让纳兰家千秋万代辉煌下去,这也是他和纳兰子建想做的事情,正如老爷子所说,只是理念不同,方法不同而已。也正因为如此,老爷子发自内心没有怪他们俩。
“好孩子,爷爷太累了,该休息了”。
“我对不起爷爷”!
纳兰振邦面容悲怆,声音哽咽,“临走都操碎了心,我们都是不肖子孙”。
纳兰子建双肩抖动呜呜哽咽,紧紧抱着纳兰振邦的腰,像个委屈无助到极致的孩子。
纳兰振邦抚摸着纳兰子建的头发,闭上眼睛,颤抖着声音说道:“起来吧,爷爷也不想看见你这个样子”。
良久之后,纳兰子建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呜呜的低泣声也渐渐消失。
纳兰子建仰头离开纳兰振邦的怀抱,双手抓住纳兰振邦的手站了起来,他已不再哭泣,除了脸上还带着泪痕和红红的眼眶,几乎看不出刚才哭过。
“阿英,给我一张纸巾”。他的声音缓和而有力,语气平淡而自然,丝毫听不出半点悲伤之意。
接过阿英递过来的纸巾,不疾不徐的擦干脸上的泪痕,含笑握住纳兰振邦的手。
“走,大伯”。
纳兰振邦只觉得灵魂深处打了个冷颤,一股寒意直冲发梢,看了眼毫无表情的阿英,与纳兰子建携手踏上了楼梯。
房间正中央,雕花土漆古床,纳兰文若毫无生气的躺在上面,已经有人替他换上了提前准备好的寿衣,一张白布盖在他的脸上看不到面庞,只能看见一双干枯的大手裸露在外。四周站满了人,尽管卧室很大,依然显得有些拥挤。纳兰子冉正跪在床前,趴在床沿上低声抽泣,四周也有不少人默默的抹着眼泪。
纳兰子建没有理会众人投向他的目光,缓步走到床前,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抓住纳兰子冉的后领。
“起开”!
“子建”!不等纳兰子冉反应过来,纳兰正邦,纳兰振山以及两位纳兰家的长辈同时喊道。
纳兰子建的行为让人意外也让人不意外,总之从小到大他总会给人意外,简单点说就是没有最意外只有更意外。
纳兰子建没有理会任何人,怔怔的站在床前看着纳兰文若裸露在外的一双大手,正是这双手牵着他长大,正是这双手无数次抚摸他的脸颊,这双曾经温暖而有力的大手,此刻已是干枯冰凉。
纳兰子冉冷不防被拽开,迅速的返身抱住纳兰子建的裤腿,放声大哭。
“子建,爷爷刚走,求你不要打扰他老人家,你有什么不满冲着我来”。
纳兰子建低头俯视了一眼纳兰子冉,仰头放声大笑。
突如其来的笑声打破了屋子里原本该有的悲凉气氛,几乎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诧异和愤怒之色。
纳兰子冉猛然起身,愤怒的瞪着纳兰子建,“子建,你平时放浪形骸所有人都忍你让你,今天你对爷爷不敬,不配当纳兰家的子孙”
。
“好大的孝子,好大的帽子,好大的威风”,纳兰子建毫不掩饰戏谑之意。
在场的人未必都看不出纳兰子冉有装的成分,但大是大非当前,谁也不会去计较这些细节,至少纳兰子冉的眼泪是真的,这是大义。倒是纳兰子建,爷爷刚死不但见不到一滴眼泪还姗姗来迟,还在亲爷爷的遗体旁大不敬,实在是太过放肆。就连纳兰振海也是眉头微皱,没有帮儿子说话。
纳兰振山眉头紧皱,“子建,别闹了,老爷子生前最疼你,就让他老人家走得清净点吧”。
纳兰振邦也是有所担心,上前一把拉开跃跃欲试的纳兰子冉,以防纳兰子建再次借题发挥整出不可收场的尴尬局面。刚才在楼下纳兰子建的神情变化,他就预感到那个无法无天的混不吝又回来了,他现在没有心思去想纳兰子建的目的是什么,老爷子新逝就躺在眼前,要是真闹起来成何体统。
“子建,不要再让你爷爷操心了”。
纳兰子建淡淡一笑,“大伯,人死如灯灭,爷爷走了,他看不见了,听不见了,他再也不会操心了”。
纳兰文俊半眯着眼,冷哼一声:“混账东西,大逆不道,你小子就是被宠坏了”。
纳兰子建转头看去,淡淡道:“三爷爷,你们家豪车游轮别墅,国外的楼都买了好几栋,你的几个儿子孙子一天只知道吃喝玩乐,从没为纳兰家做过一分贡献,请问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耀武耀威”。
纳兰文俊面色铁青,“纳兰家的一切都属于纳兰家,你没有资格过问”!
纳兰子建仰起头露出不屑的笑容,“倚老卖老,我要是当家,第一个清除你这样的蛀虫”。
“够了”!!!纳兰振邦怒喝道,“目无尊长,你就是这样读书的吗!老爷子就是这样教育你的吗!”。
纳兰振邦的一声怒喝,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他,这一刻他们突然意识到这个淡出家族视野二十多年,让很多人几乎已经忘记的人,身上依然散发着不可忽视的能量。
纳兰振邦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淡淡道:“何律师,宣读老爷子的遗嘱吧”。
一直站在一侧的律师点了点头,站了出来,拿出遗嘱缓缓说道:“纳兰老爷子在退休后分过一次股份,纳兰家的每个人都有,那次分配之后还余下百分之十五的股份这次全部由纳兰子冉继承。包括这栋祖宅在内,老爷子生前有十五处房产,祖宅由纳兰子冉继承,其余十四处房产由孙子辈分别继承,不分男女。另外,纳兰振山提出辞去董事长一职,老爷子已经签字同意,经过纳兰家大股东商讨决议由纳兰子冉继任董事长,具体的程序在下个月十五号召开董事会进行。另外,按照纳兰家之前的定下的规矩,董事长名下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只属于职务控股,不属于个人,这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也在下个月十五号正式转到纳兰子冉名下,届时,纳兰子冉既是星辉集团最大股东,也是纳兰家家主,纳兰家所有事务全权由纳兰子冉决断”。
律师说完之后,纳兰振山淡淡道:“大家都听到了吧,以后子冉就是纳兰家的当家人,鉴于子冉还有段时间才能熟悉家族事务,最近一年我会以顾问的身份协助他处理相关事务,一年之后我将彻底放权退休”。
屋子里没有太过震惊,他们当中有些人之前就已经知道,即便不知道的,经过之前老爷子叫人进去说最后的遗言也大致猜到了。
纳兰振海虽然满心的不甘,但事已至此,他也无话可说。
纳兰子冉哇的一声再次哭出来,砰的一声跪在地上,“爷爷,我一定不让你失望,我一定照顾好家人,带领家族走向更辉煌的明天”。
庞志远缓步踏出,扶起纳兰子冉,转头看向纳兰子建,“我虽然不姓纳兰,但我骨子里早已是纳兰家的人,我将用生命去捍卫老爷子的遗言,任何敢违背老爷子遗愿的人,老头子我绝不手软”。
纳兰子冉拉住庞志远的手,哽咽的说道:“庞爷爷,各位长辈、各位兄弟姐妹,我纳兰子冉在此立誓,为了家族,为了大家,我要是敢有一丝一毫不够尽力,天打雷劈,死后不得进纳兰家祖坟”。
纳兰子建含笑看了一圈屋子里的人,指着纳兰子冉道:“你们放心把自己的命运交到这个哭哭啼啼的人身上吗”!
纳兰振邦心乱如麻,在场的人中,只有他最了解纳兰子建的心思,不破不立,破而后立,这个一向缜密谋划侄子,这一次一反常态的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方法,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纳兰子建仔细的观察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表情,潇洒一笑,“你们的想法我已明白,不过现在还不是谈合作的时候,等爷爷入土为安之后,我的大门随时为你们打开,欢迎你们来找我”。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不自觉转头相互观察,想看看到底哪些人刚才和纳兰子建眉来眼去。
纳兰振山冷哼一声,“子建,纳兰家之所
以有如今的强盛,关键在于家族团结,你公开挑拨离间分化家族,已经触碰到了底线”。
纳兰子建昂起头,俊俏的面庞满是傲气和豪气。
“纳兰家只有在我的带领下才能破茧成蝶,你们都是聪明人,回去好好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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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的平阳县,海东青和韩鸿架着金不换在荒漠里狂奔,就在刚才,她感知到一股再熟悉不过的气势,这是一股她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气势,她相信陆山民同样也没有预料到。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再完美的谋划都会有漏洞,而这个漏洞是最致命的漏洞。
一把甩开金不换,海东青踏风而去,“你看好他”。
黄沙飞舞,风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脑海里抛开了一切恩怨,心里一道声音在默默呐喊,‘陆山民,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死’。
浑身浴血,随着血液的流逝,身体渐渐感到发冷,夜风吹过,身体止不住瑟瑟发抖,尽管身上已经被刺了十几刀,到现在为止依然没有吭出一声。
赢恬静静的站在几十米开外,淡淡道:“现在还不是杀他的时候”。
薛猛不紧不慢的挥舞着匕首,“在我眼里任何时候都是正当其时”。
“你既然加入了我们,就应该遵守我们的规矩”。
“除了这件事,我可以遵守任何规矩”。
“我承诺过别人,今晚救他一命”。
“那是你的承诺”!
“别忘了是我救了你一命”。
“我并没有要求你救我”。
赢恬眉头紧锁,“薛猛,刘老那里需要帮手”。
“你可以去”。
赢恬望了一眼东方,漠然不语,这次平阳一行,该查的都查到了,该了解都了解到了,之所以向冯晓兰做出承诺,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借口而已,再次转头看向陆山民,眼神中带着一丝歉意。
喃喃道:“小师妹,我已经尽力了”。
望着赢恬离去的背影,陆山民终于体会到什么叫绝望,这一次,他真的绝望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绝望。
相对于陆山民的绝望,薛猛松了一口气,他不想与赢恬交手,更不想今晚放过陆山民,现在他可以安心的一刀一刀为薛凉报仇了。
就在他稍稍松懈的一刹那,一股警兆骤然而起,紧接着后背传来一阵寒意,那股寒意直逼脊柱,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威胁,哪怕他有子弹也难轻易射穿的铜皮铁骨,但也不敢直接硬抗,他有着一种深深的预感,后背的寒芒足以穿透他的身躯。
对方显然是个刺杀高手,不但能悄无声息的摸到了近前,还恰到好处的掐准了他松懈那一刹那呼气和吸气的间隙,薛猛不敢犹豫,几乎是在警兆一开始,就猛的朝一侧扑了出去。
尽管他已经很快,但对手也不慢,等他再次站起身来的时候,后背已经被刺穿,伸手摸了一把,满手的鲜血,还好只是刺穿了皮肉,并没有深入骨髓。
“小妮子”!一口气吐出,陆山民终于支撑不住,缓缓的瘫坐在地上。
小妮子脸色冷若冰霜,双目因愤怒而通红,牙齿因用力咬住而咔咔作响,其实她早就到了,并且亲眼看见薛猛一刀一刀捅入陆山民的身体,但她没有贸然出手,就像黑夜里的一头猎豹,隐匿住气息,一寸一寸缓缓靠近猎物,直到最佳出击的时机到来才发出最致命的一击,一如在山里打猎的时候一样,她虽然不是最勇猛的那一个,但永远是最会偷袭捡漏的那一个。
薛猛冷冷的看着刘妮,这个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女孩儿身上感知不到任何气息,甚至连杀气都没有,看上去就与普通女孩儿无异,要不是她手里的匕首还沾染着新鲜的血液,没有人会相信她是个武道高手。他曾从向问天那里听说过这个女孩儿,是武道中的千古奇葩,也正是这个女孩儿在薛凉身上划下了一百零八刀。
薛猛身上的气势渐渐攀升,仇恨和愤怒渐渐涌上心头,他此刻心里的恨意丝毫不比小妮子少多少。
“是你杀了薛凉”?
小妮子虽然恨意滔天,但她并不莽撞,血红的双眼警惕的盯着薛猛,寻找着最佳的出手时机。
陆山民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浑身难以移动分毫,他没有想到小妮子会跟来,但在刚开始的激动兴奋之后,产生了深深的担忧。搬山境后期巅峰到底有多强他比谁都清楚,如果没有他这个累赘,小妮子可以游刃有余的逃脱,但是有了他这个废人,投鼠忌器之下,没有任何胜算。
“小妮子,快走,不要管我”!
刘妮目不转睛的盯着薛猛,“我说过要保护你,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薛猛暴吼一声,人熊般的身躯腾空而起,“今天,你们谁也走不了”。
陆山民屏住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薛猛所散发出的气势较之于以前更加震撼,经过上次生死一战,薛猛比以前更加强大。大意失荆州,当初他并不是没有怀疑过就是赢恬救了薛猛,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薛猛利用特殊手段诈死,甚至海东青还亲自前去要翻开薛猛的棺材板,他很后悔当初没有继续追查到底,才落入了如今这样的危局。他死没有关系,要是连累到小妮子,他不敢继续往下想。
薛猛山岳般的身躯高高跃起,在黑夜中像一头展翅的苍鹰迅猛而下,汹涌的气势压抑得周围时空凝固住一般。
小妮子仰着头,秀发在风中荡漾,一双大眼睛冷冷的盯着苍穹,仿佛一只落单的小鸡般,下一秒就会被天上的老鹰捉走。
她动了,在薛猛的拳头还差一寸到达头顶之前,娇小的身躯在狂风中瞬间后移,她并没有退出很远,恰恰后移半分躲过拳头,在后移的同时后脚弹起,人在空中到达最高点的时候陡然下坠,向流星一样直插而下。
与此同时薛猛的拳头砸在地上,坚硬的柏油路街道被硬生生砸出一个大坑。
陆山民兀自出了一身冷汗,为小妮子的准确判断和内气的精妙运用感到惊叹,也同时暗叹一声好险。
小妮子下坠之势很快,几乎是眨眼就到,他希望小妮子这一刀能插入薛猛后颈。
薛猛后颈寒意乍起,半蹲着身子反手一掌打向上空。
锋利的匕首在内劲的催动下直透薛猛手掌,陆山民暗叫一声不好,薛猛的大手已经连匕首和小妮子的手一起抓住。
刘妮没想到薛猛会这样应对,瞬间放开匕首,一股内气透入拇指、食指和中指,三指猛然弹出,但薛猛握住的力量太大,像铁钳一样箍住手腕,任她竭尽全力也无法崩开。
薛猛眼中寒芒乍现,手上臂肌肉高高隆起,拽着小妮子的身体像挥舞棍子一样在空中飞快舞动。
陆山民眼皮跳动,双唇颤抖,牙齿上下咯咯作响,双眼瞪出了血丝,用尽力气嘶吼,“薛猛!放开她”。
“好”!随着薛猛一声大吼,小妮子的身体犹如炮弹一样轰向街道旁的房子。
“砰”!一声巨响,黄沙飞舞,砖块横飞,小妮子的身体重重砸在墙壁上,墙壁道道龟裂,生生砸出了一个洞。
小妮子闷哼一声,怦然落地,溅起一地尘埃。
陆山民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薛猛缓缓从手掌中拔出匕首扔在地上,鲜血顺着指尖一滴一滴往下落。
“割了十几刀都没吭一声,你很在乎她”?
寒意传遍全身,陆山民狠狠的瞪着薛猛。陆山民浑身颤抖,以近乎乞求的语气说道:“薛猛,放了她,我任由你处置”。
“知道心疼的滋味了吧,我当时看到薛凉的时候比你还要疼上百倍千倍。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看着最在乎的人死亡”。
深深的恐惧盈满陆山民心间,他从来没有如此恐惧过,这种恐惧让他发慌,让他发狂,让
他不知所措,偏偏又无能为力。
薛猛脸上渐渐露出诡异的笑容,“你在害怕?你终于有了恐惧,很好,很好!!”
砖块之中,小妮子站了起来,她的面色惨白,嘴角挂着血丝,一双眼睛依然像夜空中明亮的星辰。
薛猛冷冷一笑,“薛凉怎么死的,你必须怎么死。恐惧、绝望、无助,好戏才刚刚开始”。
说着转头看向刘妮,“你的存在令任何天才都黯然失色,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残忍的杀死薛凉”。
陆山民绝望到了极点,冲着刘妮怒吼道:“走,活下去,为我报仇”!
刘妮充耳不闻,只是冷冷的看着薛猛,嘴角翘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鲜血在嘴角上格外红艳。
“其实他数错了,最后一刀是第一百零九刀”。
薛猛紧握双拳,鲜血从指缝中加速流出。
“你现在逃跑或许还有可能跑掉”。
“不用担心,我没想过逃跑”。
“那就好”!
话音一落,再次猛冲向刘妮。
恐惧、害怕、无助,薛猛说得没错,这三种情绪正是陆山民此刻的心灵写照。
澄心定意抱元守一,这是太极游的基本心法,八方风雨不动,天地雷鸣不闻,这是爷爷教导他练字的心态。
希望之于绝望是虚无,没有了生机,就不必在乎生死,他知道,小妮子已经做好了陪他一起死的准备,既然已经绝望就不需再期待希望,做好眼前拼死一搏。
陆山民竭力将心情平静下来,排除脑中杂念,封闭五感六识别,静静吸纳着天地元气汇聚于全身每一个细胞,神台空明,积聚元气。
小妮子像海啸中的一叶扁舟,在薛猛暴风骤雨的攻击中风雨飘摇,随时都可能被一个浪头打没。
薛猛越战越勇,浑身的每一寸肌肉都爆发着前所未有的力量。
小妮子体内气机瞬息万里,这是她第一次与巅峰状态的外家高手对战,在刚才一接触就招到重伤之后吸取了经验,更加谨慎,尽量躲避薛猛疯狂进攻,势必在找到最佳的进攻机会才出手,同样是七星步和无极拳,在她使出来比陆山民要精妙得多。
转瞬间交手已经过百招,任由薛猛强打强突,却始终无法将浑身的力量倾注到小妮子身上,薛猛这个时候才发现小瞧了这个女孩儿,不过他并不着急,对方已经受了重伤,强行的快速运转内气只会让她伤势加剧,从她急促的呼吸声中已经能判断出她坚持不了多久,一旦她内气滞怠反应变慢,只需要一拳就可以轻松结束战斗。
小妮子比薛猛更加了解自身的情况,也知道继续下去她和陆山民都难逃一死,但是她没有选择,陆山民让她活下去为他报仇,她做不到。
她不想报仇,她只想陆山民活下去,如果陆山民死了,她活着又有什么意义,报了仇又有什么意义。
她可以死,但山民哥不可以死!
闪身躲过呼啸而来的一拳,矮身滑过,强提一口内气一掌打在薛猛下腋,薛猛手臂微麻,压
肘打向下,小妮子反手一掌抵住飞速弹开,鲜血沿着嘴角再次流出。
薛猛转身猛冲,接连三声破空声响起,小妮子双掌画圆牵引开巨大的拳劲一路后退,同时也被薛猛的拳劲所缠住无法抽身。
一路尘土飞扬,‘噼噼啪啪’的拳掌交错声在街道里响起。
尽管小妮子的速度更快更灵活,到目前为止薛猛依然没有打中她一拳,而她已经有四五掌打在了薛猛身上,但是每挡住薛猛一拳,她的身体都为之一颤,每抵挡住一拳,嘴角的鲜血就渗出得更多。
不远处,一股气息毫不掩饰的由远及近,薛猛眉头微皱了一下,一拳震退小妮子,返身大踏步朝陆山民奔去。
小妮子大惊失色,强忍着吞回汹涌而上的鲜血,陡然间激发出全身潜力,如闪电一般踏风追去,速度之快只在眨眼之间就后发先至来到陆山民身前。
薛猛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他就是等着这一刻,对于他这样的高手来说,本不屑于用这种卑劣的手段,但为了报仇,他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所谓的高手风范又算得了什么。
投鼠忌器,以陆山民的性命作为威胁,小妮子也未必就猜不到薛猛的伎俩,但相对于陆山民的性命,自己的命又算得了什么呢。
“吼”!!伴随着一声狂暴的吼声,碗大的拳头带着狂暴的力量砸来,所过之处,空气发出呲呲声响,这一拳他用尽了全身力气,灌注了满心仇恨,打下这一拳,薛凉就可以安息了。
小妮子黑色长发在风中狂舞,明亮的眼睛愈发闪亮,宛如天上的星辰迸发出耀眼的光芒。周围元气瞬间剧烈波动,狂风骤起发出呜呜响声,漫天黄沙打在房屋上沙沙作响。
天地元气以她为中心疯狂汇聚,双掌看似缓慢实在快如闪电在胸前连连结印,就在薛猛拳头到来之际陡然平推。
“轰”!!!
炸雷突响,四周房屋玻璃尽碎,那些躲避在屋子里瑟瑟发抖的人发出一阵阵哭喊声。
薛猛庞大的身躯向后平滑,双脚在街道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整条右臂如触电一般麻木,竟是丝毫使不出力气,胸口气血翻涌,已然是受了内伤。
小妮子如神女一般矗立在陆山民身前纹丝不动,衣袖碎成了丝绦,嘴角和鼻子鲜血汩汩。
薛猛无比震惊的盯着这个年仅十八岁的女孩儿,脸上除了仇恨,多了一些惊讶和敬佩。
“临危破境,十八岁的易髓境后期巅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可惜!可惜”!薛猛向前踏出两步,捡起地上的匕首,沉声道:“我可以给你留下全尸”。
小妮子没有理会缓步行来的薛猛,转头看向坐在地上双目紧闭的陆山民,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山民哥,有我陪着,你不会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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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挺身着警服笔直的站在窗前,枪声已经消失了有一段时间。放眼望去,黑夜里的平阳县一片祥和安静,但他知道这只是假象,在那黑夜之中一场场生死大战正在疯狂的进行着。
这样的场景与八年前的那一夜很像,那一夜,他单枪匹马独闯龙潭。
那一年,儿子才八岁,妻子还健在,如今儿子已经上高中和他一样高了,只是自那一夜之后再也没有叫过他一声爸爸。
抓捕罪犯,家人被报复,这样的戏码从古至今都在反复上演,很不幸他遇上了。在抓捕了一个犯罪集团头目之后,家人遭到了绑架。他自问不是个好父亲,不是个好丈夫。
为了救家人,假装从看守所提审犯人,趁机劫出黑社会头目与犯罪分子进行交易,对不起身上这身警服,他自问不是个好警察。
那一夜,也是在一座偏僻的小城镇,他一手拉着老婆一手抱着儿子,发疯似的奔跑,身后是几十个挥舞着钢管和砍刀的犯罪分子。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种绝望永生难忘。
终究他们没能逃出去,妻子就在他的眼前倒在血泊之中,儿子在怀中哭哑了嗓子瑟瑟发抖,那一夜的场景,不止一次反复出现在梦中,每逢梦到都是汗流浃背彻夜难眠。
他是一个警察,是个彻底的无神论者,但在那一刻他默默的求遍了漫天神佛,他不求自己能活下去,只求儿子能夺过一劫。
或许是他的诚心打动了上天,在他绝望到极致的时候,一个俊俏的少年和一个漂亮的女孩儿出现了,前者面带微笑闲庭信步,后者冷若冰霜亦步亦趋。
他永远记得那个俊俏少年说出的第一句话,“想不想救你的儿子”。
“想”!宋挺望着夜空喃喃道,虽然那个时候并不认为两个少男少女有那个能力,但哪怕是稻草他也要紧紧抓住。
俊俏少年含笑捏了捏他儿子的脸蛋,轻轻的挥了挥手,“一个不留”。
当他惊诧的看着几十个犯罪分子死在漂亮少女手里的时候,俊俏少年背身朝他挥了挥手,‘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人’。
八年过去了,少年已经变成了青年,他的人生轨迹从此和他挂上了勾。
宋挺从上至下抚摸着身上的警服,当年之所以当兵就是因为想当警察,转业之后才发现当个好警察是那么的难,当年如此,今夜也如此。
今夜的一场大战袖手旁观到这个时候,即便自己不引咎辞职,明天也会被扒了这身衣服。
一颗一颗扣子摸过,想到最后一次穿这身警服,竟然发现没有一丝不舍,反倒有一种解脱的轻松。
整理好警服之后,伸手拨通了电话,“所有警车全部出动,一路上警笛全开,我要让整个平阳县都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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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希夷之所以没去追金不换,就是想趁两人两败俱伤之后坐收渔翁之利,只要吕清风一死,金不换的生死就已经不重要了。
对于两人的联手,他并不是完全没有防备,在一开始落了下风之后,很快稳住了局势,与两人战在一起竟是丝毫不落下风。
吕清风穿插游走,高大男子近身肉搏,三人身形缠斗在一起难分难解。
猛然间,刘希夷眼睛发出明亮的光芒,下一刻,双掌以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交替拍出,两股凝实的气劲陡然外放。
吕清风和高大男子几乎在同时感到了威胁,但是两人都已来不及躲避。
高大男子闷哼一声后退数米,吕清风丹田气息奔走,多年的旧伤再次复发,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体像枯叶一样飘落了出去。
高大男子不可置信的看着刘希夷,“内劲外放,已臻化境,竟然达到了化气境”。
吕清风也是满脸不可思议,“不,化气无形随意幻化,若真到了化气境,今晚你我二人都活不了,他只不过是摸到了门槛而已”。
刘希夷微微一笑,“半步化境也足以杀死你”。
高大男子冷哼一声,“想同时杀死我们俩,你未免太自大了”。
“再加上我呢”!一道声音划过夜空传了过来,数息之间,赢恬的身影出现在了视野中。
刘希夷淡淡看着高大男子,“我到平阳县来的目的是想找你们谈判,所以我们现在还不是
敌人”。
赢恬侧身示意让高大男子离开,“既然大家已经初步接触上了,我们会商量开出足够的筹码,希望你回去之后能传达我们的诚意”。
高大男子看了吕清风一眼,“我要带他走”。
刘希夷捋了捋胡须,笑道:“他不能走”。
高大男子眼睛一瞪,高高跃起扑向刘希夷,口中大喊:“跑”!
不等高大男子喊出,吕清风早已抬脚朝着赢恬方向掠去。
赢恬冷哼一声,踏步而起,一掌平推。
吕清风强提一口真气一掌拍出,体内旧伤新伤叠加,脚下一软差点摔倒。
强大的掌力震得赢恬手掌发麻,身体倒飞出去七八米。
吕清风使出最后一丝力气,趁此机会斜刺里跑了出去。
刚跑出去几米,身后警兆陡升,下意识滑步左移,但重伤的身体早已跟不上意识的节奏,一股无形的内劲撞击在后脑。
吕清风身形一晃,停止了奔跑,他知道,今晚是逃不掉了。
刘希夷一掌震退高大男子,飘然而起,转瞬间来到吕清风身前。
高大男子身形后退数步,看着不远处的吕清风,他知道,他已经救不了他了。
“老朋友,有什么遗言”?刘希夷淡淡的看着吕清风,声音中竟带着淡淡的不舍和沧桑。
殷红的鲜血沿着吕清风嘴角流出,他的身体这一次没有佝偻,而是挺拔笔直。
“金不换问过我很多次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么多年我一直没告诉他”。
“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
“他只是想活下去,从没想过报仇,这次留下来也只不过是跑了十几年跑累了,不想跑了”。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这么多年我百思不得其解,你在组织里的地位并不比我低,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相干遗腹子背叛组织”。
“呵呵”,吕清风轻轻一笑,“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这种功利心如此重的人,为什么能一只脚踏入化气境”。
“你不会明白”。
“你也不会明白”。
寂静的山村、叮咚的清泉,清新的空气、百花的芬芳,湛蓝的天空、漂浮的白云,偶有一只山鸟划过天空,偶有一声虫鸣传入耳朵,二十年山野,来自灵魂深处的宁静,涤荡着那颗超越绝望的心。
狂风暴雨、天雷滚滚,生起是缘,生寂是灭,若无生之所念,生死本无差别。
正是那景、那物、那人,令人看不厌,甚思恋,才有生之所念,外物之形始于心终于心,看淡的是生死,看透的远远超过了生死。
陆山民静默盘膝,神游千里万里,历时过去未来,侵入肺腑的内气缓缓流动回归窍穴,悄无声息的滋养着破败的身躯。
忘我忘物不是放弃了生死,恰恰是为求生。绝处逢生不常有,绝处求生才可为。不到最后一息,掌握生死的永远只有自己。
高大的身躯已经站在了小妮子身前,越过小妮子的头顶,能看见盘膝而坐的陆山民,他的面色安详,恍若对周围的一切毫无所知。
“死到临头还能入定,你们真是一群有趣的人”。
不远处,裹挟着强盛的气息和杀气的海东青以能看见身影。
薛猛冷冷一笑,“终于到了,这下人齐了”。
说着,手里的匕首缓缓刺向小妮子的咽喉。
小妮子闭上睁大眼睛,脸上没有恐惧,反而露出一抹纤尘不染的微笑。
薛猛的手不自觉停顿了一下,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震撼,不过刹那之间脸色又恢复了冷漠,手腕一用力,刺了过去。
海东青心里一沉,用尽全身力气赶来,还是晚了一步,咬着牙疯狂催动内气再次提速狂奔。
下一刻,预想中的鲜血飞溅的画面并没有出现,薛猛手里的匕首陡然停在了半空,刀尖在小妮子喉咙前竟是无法再进半分。
陆山民不知何时已经起身,一手握着了薛猛的手腕。
“吼”!!!!
全身的内气尽数融入肌肉之中,杀气、怒气、戾气灌注与双拳之上。
一拳、两拳、三拳、四拳、五拳、、、、每一拳带着天崩地裂之力打在薛猛的胸口。
薛猛山岳般的身躯一路后退,撞断了路灯灯柱,撞断了街道旁的行道树,在柏油路上留下一连串深深的脚印。
“吼”!!!!
陆山民倾注着全身所有力量,双臂鲜血淋漓,裸露的上身肉眼可见血珠一颗颗冒出。
“吼”!!!
他的眼角流出鲜血,嘴角流出鲜血、耳朵、鼻子、嘴巴,一具来自地狱的杀神疯狂的压榨着身体每一个细胞的潜力。
小妮子噗嗤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晶莹的泪珠滚落到脸颊。
海东青一声怒吼,“陆山民!你找死”!
陆山民浑身浴血,听不见任何声音,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谁敢动小妮子他就和谁拼命,谁敢伤害小妮子他就将谁碎尸万段,不管对方是谁,无论对方有多强大,唯有一命搏之。
“砰”!陆山民用尽力气打出最后一拳,直挺挺的站在原地,全身被鲜血覆盖,看不清本来的面貌。
一袭风衣闪过,海东青余光瞥见陆山民的样子,满脸是血,双目空洞,已是不知生死。
愤怒、心痛、悲伤、、、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她没有停下查看陆山民是否还活着,一闪而过奔向薛猛。
“带他走”!!
薛猛止住后退之势,心脏剧烈跳动,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千金巨石无法呼吸,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才艰难的吸进了一口空气。
“你们,谁也、、不许走”!
小妮子强忍着全身经脉的刺痛,一步步挪向陆山民,将他扛在了肩上。
“山民哥,小妮子带你回家”。
.........
.........
大厅里的灵堂已经搭好,所有人都换上了一身素服,纳兰子冉跪在棺椁旁添油烧纸,低声哽咽。其余纳兰家子弟跪在两旁,大厅里笼罩着冰冷的悲凉气氛。
纳兰自建独自站在院子里,抬头望着天空,像一尊雕塑一样纹丝不动。
阿英站在一旁,一双美眸呆呆的看着纳兰子建,毫无疑问,少爷是这个世界上最有魅力的男人,哪怕是悲伤,也是世界上最美的风景。
“少爷,你在想什么呢”。
“有人说人死后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发出明亮的光芒为后人指路,你说哪颗星星是爷爷”。
阿英抬头望天,不知如何作答。“少爷,爷爷活到了九十多岁,是高寿,你不必太过伤心”。
“我不是伤心,只是有些不习惯”。
“少爷,进去吧,外边风大”。
纳兰子建摇了摇头,“以前爷爷常在院子里给我讲学,这里能听到他的声音”。
“哦”。
“阿英啊,你有没有理想,或者说执念”。
阿英想了想摇头,“没有,如果有的话,少爷的理想就是我的理想”。
纳兰子建笑了笑,“那你知道我的理想吗”。
“少爷想继承爷爷的遗愿,让纳兰家获得新生,也想去看看人生百态世间万物是不是像圣人所写的书那般”。
纳兰子建低头看向阿英,笑了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少爷,其实我更喜欢逍遥自在的你,不用费神费力,想到哪里就是哪里,随波逐流还乐得逍遥”。
纳兰子建笑了笑,“这一点你倒是和陆山民挺像,没有梦想没有目标,只是默默的埋头前行,走到哪里就是哪里”。
阿英点了点头,“路总要一步步走,谁都不能一口吃个大胖子,与其想得多不如做得多”。
“阿英啊,今天你的道理特别多啊”。
阿英沉默了半晌,像是在酝酿着什么,“少爷,你太累了,何必为难自己呢”。
纳兰子建含笑看着阿英的眼睛,阿英下意识低下头躲过,“少爷,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纳兰子建转过头再次望向天空,“阿英啊,你说陆山民现在在干什么呢”。
“平阳县必定是一场血雨腥风,他不会死在那里了吧”。
纳兰子建摇了摇头,“我这个表妹夫啊,就是只打不死的小强,每每总能给人意外的惊喜”。
阿英瘪了瘪嘴,“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哪能每次都碰上好运气”。
“呵呵,别看他傻头傻脑,但正是因为这股傻劲儿就胜过了太多人,他不需要运气太好,只要运气不是太坏就够了”。
“少爷,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告诉他表小姐的事”。
“不告诉他,他怎么知道梓萱为他所做的付出,不告诉他,他怎么会知道着急”。
“可是,他要是去找表小姐,我们就失去了主动权”。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阿英转身朝纳兰振山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纳兰振山面带忧愁,和纳兰子建并肩而立。
“老爷子咽气之前,一直念叨着你的名字”。
“哦”。
“你不应该让他失望”。
“我从没让他失望过”。
纳兰振山皱了皱眉,“我们是一家人,有事应该商量”。
纳兰子建淡淡的看着纳兰振山,“二叔,你想怎么商量”?
“子建,听二叔一句劝,好好做个富家公子,一辈子逍遥自在”。
纳兰子建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把家族所有档案资料交给我,我保证从此不过问家里的任何事情”。
纳兰振山脸上浮现出淡淡怒意,“你非要把家族拉入深渊才罢休吗”。
纳兰子建面色渐渐变得严肃,“二叔,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懂。这几十年纳兰家走得太顺了,你看看屋子里的那些人,沉浸在家族的辉煌中无法自拔,早已忘记了曾经的峥嵘岁月”。
“创业难守业更难,正因为如此,我们更应该居安思危,团结一致让纳兰家这艘大船平稳的行驶下去”。
“不破不立,唯有在熊熊烈火的锻造中才能涅??重生”。
纳兰振山无奈的闭上眼,“我早知道和你商量也没用”。
“所以呢”。
“子建,所有人都不希望纳兰家破裂”。
纳兰子建微微一笑,“所以你对我动了杀心”。
纳兰振山猛然睁开眼,“老爷子临死前再三叮嘱子冉不要为难你”。
纳兰子建露出玩味儿的笑容,“子冉一定以为是爷爷在为我求情”。
“子建,所有子孙中,老爷子最疼爱的就是你”。
“二叔,子冉听不出这话的真意,你难道也听不出来吗”。
纳兰振山紧紧的盯着纳兰子建,“他现在是家主”。
纳兰子建淡淡一笑,“爷爷不让他为难我是知道他不是我的对手”,说着含笑看着纳兰振邦,“爷爷除了叮嘱子冉不要与为敌之外,还叮嘱你如果我不可控制就杀了我”。
纳兰振邦心头猛然一颤,老爷子的话还在耳边回荡,“振邦,子冉不是子建的对手,如果事态恶化,你要挺身而出大义灭亲。”。
纳兰子建悠悠呼出一口气,“让子冉置身事外占据大义,黑锅由你来背,二叔,真苦了你了”。
纳兰振邦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为了纳兰家,我纳兰振邦即便身败名裂挫骨扬灰又算得了什么”。
纳兰子建含笑搂住纳兰振邦的肩膀,“二叔,明知道说不动我还和我说这么多,谢谢你”。
陆山民听到了很多熟悉的声音,有村支书陈明、村长李大发、西山头的王大婶、东山头的何大叔、、、、还有白灵,甚至还听到了小黄的呜呜声,都说人快死的时候能听见小时候的声音,能看见听见最原始的记忆,陆山民在想自己是不是快死了。
眼皮很重,费劲力气也无法睁开,在昏迷和半醒中反反复复,不知道过了多久,记不清何年何月。
终于有一丝光亮照了进来,陆山民睁开眼睛,黑灰木板铺就的屋顶,老旧的木质窗棂,窗棂上贴着已经掉色的雕花剪纸,那是他十三岁的时候和小妮子一起剪,剪的是一只下山猛虎。正前方是斑驳的土墙,墙上贴着一排奖状,奖状已经灰白,仿佛吹一口气就能掉下来。墙角是他最熟悉的猎枪和猎刀,猎枪上满是灰尘,猎刀已锈迹斑斑。
一阵低低的呜咽声响起,陆山民转动眼珠子,是小黄,它正趴在床沿上看着自己,长长的的舌头不住舔着自己的手背。
陆山民叹了口气,喃喃道,“我真的死了”。
“你又说胡话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屋外传来,白灵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坐在了床前的凳子上。
陆山民淡淡的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孔,“白灵?你也死了”?
白灵吹了吹勺子里的稀粥,缓缓的送入陆山民口中。
“从你回来开始,我已经记不清你说了多少次自己死了”。
稀粥入口温热,陆山民咽了下去,一股暖流沿着喉咙直入胃里。
“原来死了也能感觉到温度”。
白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笑起来还是那么好看,声音依然像百灵鸟一样好听。
陆山民愣愣看着天花板,太熟悉了,上面的每一道纹路都是那么的熟悉,小时候躺在床上无聊的时候,曾仔细数过上面的木纹,一共有一万八千九百七十五条。
“真好,死了还能回到家里,不算是孤魂野鬼”。
白灵伸手摸了摸陆山民的额头,稍稍松了口气,“烧已经退了,脑子还没回过神来”。
陆山民下意识想翻个身,痛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别乱动,你的伤还没好”。
看见阳光照射进来,白灵投射到地上的影子,疑惑道:“死了也有影子”。
白灵再次喂了一口稀粥,“死了你还知道疼”。
陆山民惊疑的看着白灵,咕隆一声咽下稀粥,“我没死”!
白灵笑了笑,“我也没死”。
所有的记忆一下子涌入脑海,平阳县、小妮子、海东青、金不换、、、、
“我怎么在这里”?
“小妮子带你回来的”。
“她人呢”?
“进山采药去了”。
“你怎么在这里”?
白灵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我是马嘴村人,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哦、、我是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有几个月了”。
“哦,你也是该回来看看白叔和白婶”。
白灵笑了笑,“我不是回来看他们的”,说着看了看陆山民疑惑的眼神,继续说道:“这次我回来不走了”。
陆山民脑中有些空白,“不走了”?
白灵点了点头,“你还记得五年前那次升学宴吗”?
“嗯”,陆山民当然记得,那是马嘴村最热闹的一次,他和小妮子坐在山坡山,下面就是村委会,村委会那坑坑洼洼的篮球场上站满了人。
白灵笑了笑,笑容中多带着些许沧桑和悲凉。
“那时我当着全村人的面承诺过,等学成之后回报家乡,现在我回来兑现我的承诺”。说着笑道:“我现在可是村里的支书,是你的父母官,你得叫我白书记”。
陆山民咧嘴笑了笑,心里涌起一阵悲伤。他大概知道白灵的情况,上次回东海也听小妮子说过,被大学男朋友甩了,还堕了胎,毕业后处处碰壁当了一个老板的情人,想来后面又发生了一些不幸的事情。不过同时他也由衷感到高兴,这些经历虽然惨痛,但白灵能从中走出来,也算是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山民哥,我有时候常常在想,要是我没考上大学又会是什么样子,我想应该比现在要幸福得多。”
陆山民淡淡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能上大学当然要上”。
白灵笑了笑,笑容中满是苦涩,“兜兜转转,我还是回来了,又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人走过的每一步都是收获,不管经历的是欢乐还是悲伤都是一笔宝贵的财富,你一直留在山里和出去一圈之后回到山里,截然不同”。
说着笑道:“我由衷为你感到高兴”。
“真的吗?你不恨我”?白灵开玩笑的问道。
“为什么要恨你,我从来就没恨过你”。
白灵眼眶微红,转过身背着陆山民擦了擦眼眶,回身笑道:“我就知道山民哥是心胸最宽广的人”。
陆山民笑了笑,有些事错了就错了,有些人过了就过了,虽然回不去,但能像今天这样相处,已经比预想之中好了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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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子冉终于如愿以偿的坐上了梦寐以求的宝座,不过这个位置他坐得并不舒心,纳兰振山虽然退下了家主的位置,但仍然以顾问的身份控制着大权,他的任何想法和决定都要经过他的同意。还有纳兰子建,竟然毫不掩饰的和家族里的其他人眉来眼去,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最让他生气的是纳兰振邦,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的亲生父亲竟然安之若素的站在大学讲台上讲课,丝毫不帮他这个亲生儿子一把。
孙鼎欲言又止,他的家人以前一直反对他把筹码下在纳兰子冉身上,直到纳兰子冉异军突起坐上家族的位置,孙家现在已经彻底和纳兰家绑在了一条船上。以前他只是独自一人,压力还没那么大,现在整个家族的命运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他的压力比之前大上了很多。
“纳兰子建和陈家、楚家、李家最近接触频繁,看来直到现在他还没死心”。
左丘弹了弹烟灰,“还有东北肖家,那是他最大的倚仗”。
纳兰子冉双手揉着太阳穴,最近传来的消息全是纳兰子建高调的动作,让他头疼不已。
“这几家现在不是最关键的,亮他们也不敢明着和纳兰家作对,我担心的是祸起萧墙。子建在家族里的呼声本来就很高,他外公朱老爷子在天京有着极大的威望,上次爷爷去世的时候故意扰乱家里人的心神,让他们人人怀疑与他有勾结,现在子建频频接触他们,我担心他们会动摇。我现在虽然是家族里最大的股份持有者,若是他联合上所有人和股东,那就真的是万劫不复了”。
左丘摇了摇头,“我觉得你暂时不用担心这一点,他不可能争取到所有人,至少你爸、纳兰振山、纳兰子缨、纳兰文俊一家不可能支持他,只要他们不支持,其他所有人加在一起也是微乎其微。而且老爷子设计的制度天衣无缝,家主在纳兰家永远有最大的支配权,家主之位不是靠股份,而是以上一任家
主认命为依据,这也是为什么纳兰振山当了这么多年星辉集团董事长也没能完全掌控纳兰家的原因,所以以纳兰子建的聪明应该知道若是当不了家主,即便当上星辉董事长也意义不大”。
纳兰子冉拍了拍脑袋,“那现在怎么办,任由他闹下去,任由别人看我笑话”。
左丘沉思了片刻,反问道:“子冉,我们仔细想想,纳兰子建现在最希望看见什么”。
“想看我笑话,想我晚上睡不着觉”。
“对,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他想乱你的心智,想让我们自乱阵脚”。说着顿了顿,“还想我们对他出手”。
纳兰子冉愣了愣,“他想自己找死”?
左丘深吸了口烟,“我们不妨站在纳兰子建的角度想一想,其实他现在所做的一切看似动作频繁紧锣密鼓,其实正说明了他无计可施。这种情况下,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引诱我们出击,这就像擂台上的两个拳击手一样,当面对一个防守得滴水不漏的对手,唯一的办法是故意引引诱对方先出拳,一旦对手出拳就有可能露出破绽,他就可以抓住机会给予致命一击。他故意毫不掩饰的高调动作,就是想引我们出手”。
左丘摁灭烟头,微微转头看了看孙鼎的眼睛。孙鼎投以感激的一笑,开口说道:“敌人所希望的,我们就不做,敌人所不希望的,我们就做。子冉,为今之计我们可以暂时冷处理,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这样不但让纳兰子建无计可施,同时也可以彰显你的气度”。
纳兰子冉手掌有节奏的轻轻拍打桌面,他很认可左丘的分析,但对孙鼎所采取应对措施却不太满意。装孙子装了这么多年,终于翻身农奴把歌唱,现在成了一家之主还要夹着尾巴做人,这口气怎么想也觉得憋屈。
“孙兄,你是在怕纳兰子建吗”。
孙鼎皱了皱眉,脸上一阵尴尬。“子冉,纳兰子建诡计多端,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纳兰子冉叹了口气,心里产生一股难以言喻的不甘和不忿,“是不是所有人都认为我不如子建,哪怕我如今手握大权,依然认为我不是子建的对手。连你都这么想,其他人又该怎么想”。
孙鼎脸色愈发尴尬,转头看了左丘一眼,眼中带着淡淡的复杂神色。
左丘再次点燃一根烟,吐出一口烟雾,“子冉你多虑了,既然你能打败纳兰子建坐上这个位置,就已经证明你比他强”。
纳兰子冉眼中露出一抹亮光,心里也好受了些,谦虚的说道:“丘师兄,这都是你的功劳,没有你的出谋划策,我哪里会有今天”。
左丘笑了笑,“子冉过谦了,如果我不要脸的把自己比喻成郭嘉和诸葛孔明,那你就是曹孟德和刘玄德,没有你的雄才大略和个人魅力,哪会吸引我和孙鼎兄为你鞠躬尽瘁”。
纳兰子冉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丘师兄不仅是我的奉孝和孔明,还是我的子房啊”。
说着坐直身子,脸上流露出王霸之气。
“如果我连迎战的勇气都没有,以后如何引领纳兰家走上辉煌。子建既然想引诱我们出手,我们未尝不可将计就计,我就不信以我现在手里的资源还治不了他”。
左丘心里带着淡淡的担忧,发自内心来说,他完全赞成孙鼎所说的应对之策,但是他太了解纳兰子冉了,这个书生自以为读了几本书就才高八斗,一朝得势很难清晰的看清敌人和看清自己,劝是劝不动的,只有顺着他的头发把风险降到最少。
“子冉有何高见”?
“我是家主,占据大为和大义,子建能迷惑家族里的人,我更能让他们乖乖听我话,劳烦孙兄从明天开始代表我接触家族里的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相信他们分得清轻重。至于所谓的陈家、楚家、李家,不过是为了利益,子建能给的我能给的更多,子建所能威慑到他们的,我的威慑只会更大,他们都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择”。
说着冷冷一笑,“至于子健,也该给他点颜色瞧瞧,想办法给他设一两个陷阱,坐实他背叛家族的证据,到时候夺了他的股份逐出纳兰家,看他还有什么本事翻身”。
左丘心里震动了一下,但脸上依然是笑脸盈盈,“子冉高见,以我们的优势对阵子建的劣势,相信够他喝一壶”。
“不过、、、”,左丘刻意拉长了语气。
“不过什么?丘师兄还有什么补充”?
左丘叹了口气,“不过子冉你向来是以德服人,至始至终都是以仁义征服了所有人,何况老爷子临终前也叮嘱你不要为难纳兰子建,如果做得太明显太过了的话,难免别人会说你没有容人之量,刚一上台就违背老爷子的遗嘱对自己的弟弟下手,若是留下个不孝不仁的恶名、、”
说着眉头紧锁面带担忧,“嗯、、、你现在才刚上台,正是拉拢人心稳住局面的时候”。
纳兰子冉半眯着眼睛陷入沉思之中,“丘师兄所虑甚是,爷爷让我放他一马,这个时候对他下手确实不孝,心也难安”。
说着想了片刻,“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至少对家里人和那三个家族要敲打敲打”。
左丘没有在说话,他知道,这已经是纳兰子冉的底线,在阻止只会引起他的反感。
纳兰子冉信心满满,“那就这样吧,你们下去仔细思考一下细节,也是时候让子建认清现实了”。
走出纳兰子冉办公室,孙鼎跟上了左丘的脚步。
“左先生,你明知道子冉会反对,为什么还要让我说出来”。
左丘一脸茫然,“孙兄何以如此认为”?
“左先生,大家都是为了子冉效力,我们应该通力合作才对”。
左丘一脸委屈道:“孙兄你误会了,刚才我本是一番好意,我见你一直没发言才想让你也说两句,哪知道子冉心气这么高,非要与纳兰子建一决高下。之后我顺着子冉的意思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种情况下我只能把风险降到最低”。
孙鼎脸上露出一丝疑惑的神色,正色道,“其实子冉说得也没错,以前是不得不隐忍,现在也是时候彰显一下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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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志远坐在别墅大厅,纳兰文若已死,纳兰子冉在哪里他就只能跟到哪里,这里的一切与纳兰老宅都不一样,那么的豪华,也是那么的陌生。
相比于几天前,庞志远显得更加苍老,庞胜义的死、纳兰文若的死让他疲惫不堪,当得到庞胜招死讯的时候,差点昏倒在地。
白发人送黑发人,接连死了两个儿子,这种痛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无法体会。
庞胜德匆匆走近大厅,看见愈发憔悴的老父亲,脸色颇为担忧。
“父亲”!
庞志远点了点头,“怎么样”?
庞胜德面带悲戚,“我亲自查看了胜招的尸体,腹部和大腿各中一枪,最致命的是额头的一拳”。
“是谁”?
“看伤势,至少是搬山境后期巅峰的高手”。
庞志
远微微闭上眼睛,胡须颤抖,“高昌怎么说”?
“他说那晚各方势力一场大混战,胜招先是受到了陆山民埋伏下的枪手伏击,重伤之下在混战中不知是谁杀了胜招”。
“他们都没有杀纳兰家人的动机”!
庞胜德自然知道父亲所说的他们是谁,“高昌说当时他正追杀陆山民,中途遇到过一个天狼盟的杀手大战了一场,他是陆山民的人,高昌的推测是极有可能就是那个杀手杀了胜招”。
“陆山民”!!庞志远猛然睁开眼睛,眼里满是杀意。
“他现在在哪里”!
庞胜德摇了摇头,“不知道”!
“父亲,我已经派人寻找他的下落,一旦找到,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为二弟三弟报仇”。
庞志远胸膛起伏,良久没有说话。
“先盯着,不要轻举妄动”!
庞胜德咬着牙,“父亲”!
庞志远强压着心中的悲痛和仇恨,“大局为重,现在子冉位置还不稳固,子建又蠢蠢欲动,纳兰家内忧外患不宜再出现其他风波,等我和振邦商量之后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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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丘刚一开灯,一只大手抓住了他的衣领,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飞了出去,重重的落在地上。
“哎哟,我的老腰哟”。
黄九斤一把提起左丘狠狠摁在沙发上,“你差点害死了山民”。
左丘看着等得犹如铜铃般大小的眼珠子,心脏一阵狂跳。
“黄九斤,你他娘的还讲不讲道理”。
“山民有个三长两短,老子和全世界的人都不会讲道理”。
“咳、咳、咳”!左丘一阵猛烈咳嗽,“放开我,你这头远古凶兽,我要被你掐死了”。
黄九斤一把推开左丘,双目凶狠满脸杀气。
左丘喘了两口粗气,问道:“陆山民现在怎么样”?
“托你的福,还没死透”。
左丘扶着腰,疼得呲牙咧嘴,“我就知道他不会死,他的命就是茅房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黄九斤狠狠的瞪了左丘一眼,吓得左丘往旁边挪了挪。
“黄九斤,我是真的不知道薛猛还活着”。
“哼,你不是读书人吗,不是才高八斗吗,不是聪明绝顶吗,你连着都想不到,你怎么做的军师”。
左丘一脸的委屈,“你知道我一天有多忙吗,纳兰子建那头狐狸就耗死我大半脑细胞,我又不是神仙什么都能考虑周全,再说了,我一向只管大方向,细节上的东西千变万化,计划赶不上变化,我远在千里之外哪能管得了那么多,更何况陆山民又不是白痴,他要是连基本的临场应变能力都没有,那赶紧能死多快有多快,别把血渐在我身上连累我”。
黄九斤一时语噎,和左丘讲道理他怎么可能讲得过。
“讲道理我讲不过你,不过我提醒你,要是山民有什么损伤,我第一个扒了你的皮,然后再杀他个血流成河”。
左丘揉搓着腰,忿忿不平,但也不敢怎么着,眼前这个大黑碳显然比陆山民更加不讲道理。
“麻烦你下手轻点,我是个书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书生,经不起你这样的怪兽折腾”。
黄九斤冷哼一声,“我已经很控制力道了,否则你早变成了一滩肉泥”。
说着渐渐收敛起怒意,“说说你那边的情况吧”。
左丘颤巍巍的点燃一根烟,“纳兰振邦还控制着纳兰家的大权,一时半会儿拿不到所有的档案资料。纳兰子建开始动作了,纳兰子冉傻乎乎的想与他硬刚,还以为纳兰文若临死前的叮嘱是在让他放纳兰子建一码”。
黄九斤眉头微皱,“纳兰子冉占据了绝对上风,有什么不可以硬刚的,要是我也选择正面出击”。
左丘瘪了瘪嘴,眼中露出毫不掩饰的嘲讽,刚才被猛摔了一通,这个时候当然要趁机报复一下。
“你的脑袋显然没有你的肌肉发达,跟你说个事儿,你应该听说庞胜招死了吧”。
黄九斤没有在意左丘的言语报复,“听说了,虽然是个纸糊的易髓境后期巅峰,但也不是谁都可以随随便便能够杀的”。
左丘嘿嘿一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高昌干的,准确的说是纳兰子建干的”。
黄九斤虎目圆瞪,“高昌、纳兰子建”?
左丘点了点头,“若论对人心人性的理解,我自信这世界上没几个人比得上我,纳兰子建显然就是其中一个。他算准了高昌的心性,不用明说,只用给一个淡淡的暗示,高昌就知道该怎么做。这也是我为什么让你不用去平阳县的原因,因为纳兰子建现在对陆山民没有杀心,自然陆山民就不会有性命之忧,如果你去了,反倒引得更多纳兰家高手前去,反倒弄巧成拙”。说着顿了顿,“当然,薛猛是个意外”。
左丘深吸一口烟,“现在知道纳兰子建的恐怖了吧,弹指间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而且他不仅智慧超群,还杀伐果决,对自家人下手也毫不犹豫,庞胜义、庞胜招都可以说间接死在他的手里。这样的人,纳兰子冉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黄九斤也是倒吸了口凉气,“此人的确阴险毒辣”。
左丘点了点头,“不仅阴险毒辣,最关键的是还让人猜不透摸不透,没有人知道他骨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在没有完全摸透他的心思之前,决不能让他做大,否则等他大权在握,若是对我们起了杀心,将是一件无比恐怖的事情”。
“就像上次你说的一样,既要合作,也要遏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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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葬完纳兰文若之后,纳兰振邦就回到了学校,一门心思的讲学。理性上他一直都支持纳兰子建的做法,两人本来就是站在同一边的,但感性上他渐渐有些不知所措,倒不是因为纳兰子冉是他儿子,而是老爷子临死前的一番话一直萦绕在心间,让他时常扪心自问,自己是否是个不孝子。
走出教室,纳兰子建正含笑看着他。
纳兰振邦无奈的叹了口气,朝他走了过去。
漫步在校园,两人久久都没有说话。
“大伯,坚持了二十多年,就这么放弃了吗”。纳兰子建率先打破了沉默。
“子建,大伯老了,在过几天就七十了”。
纳兰子建笑了笑,“大伯不是老了,是被你读的那些书害了。老爷子的几句煽情之言就让你不知所措了”。
纳兰振邦眉头微微皱了皱,“那不是煽情之言,老爷子记得我的生日,记得我有多少天没叫他父亲”。
纳兰子建停了下来,“所以你现在站在子冉一边”?
纳兰振邦脸上带着淡淡的歉意,摇了摇头,“老爷子让我尽力帮子冉,但你知道我什么都没做”。
纳兰子建呵呵一笑,“两不相帮,既对得起孝字,也安抚了自己的良心。大伯你什么时候变成鸵鸟,也学会自欺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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