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刘刚对自己一无所知,他摸着自己的脸,随口对机器人说道:“我想照照。”
机器人道:“这里的东西不能乱动,要我为您叫医生吗?”
刘刚愣了片刻,顿时明白这机器人是死物,大概只能通过关键词之类的语音搜索内容。他换了个说法道:“我要镜子。”
果然机器人马上说道:“好的。”接着平移到了一个柜子前面,打开抽屉从里面整齐放置的小物件中、拿出了一面镜子。
拿到镜子后,刘刚发现自己的脸似曾熟悉,一张其貌不扬的脸,可能因为受过伤,脸色蜡黄。但好在他看起来比较年轻,大概也就三十出头。他动了一下脚,目测个子比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刘刚高,可能接近一米八,察看身体发现也挺结实,既不胖也不瘦身材很好。
他想起医生先前在墙上看了病例,便坐了起来、伸手去拿病例。上面有基本的信息,刘刚,大明国籍,男,三十三岁,大学学历。
让他有点意外的是,病房的设施比较先进,甚至使用了人工智能辅助;但这病例是纸张手写的。纸张下面还有印刷的标志,苏州康福医院。
刘刚想起了医生护士说过的话,什么公司赔偿之类的。想来这个人也是个吊丝,有份工作而已。有钱人哪里会额外提到、甚么残废赔偿?
不过他一下子从王朝最高统|治者、跌落到一介平民,竟然毫无失望的感觉,反而还挺欣慰。理由只有一个,他才三十三岁。
刘刚很满意,唯有一些惆怅的情绪,很想念以前认识的那些人,感到孤单。
他起床试着活动了一下,又回到床上看电视。生活很便捷,甚至吃喝的时候,也是机器人统一送到门口停下,遥感病房的机器人取了拿进来。
第二天病房里来了三个访客,都是男的。其中一个中年人,另外两个比较年轻。他们的个子挺高,似乎因为好几代营养不错了,这里的人长得都普遍高。
他们穿着同一种款式、颜色不同的衣服,看起来非常整洁,应该是这个时代比较正式的着装。刘刚一眼看去,觉得与西服比起来,主要没有领带、领子不太一样。白色的小交领衬衣、不见扣子,用一件圆领的稍深色的褙子压住,外面是一件矮领外套,笔挺的外套是扣着的。脚上穿的仍是程亮的皮鞋。
刘刚自然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你们好。”
中年男人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一丝阴郁。他点了一下头:“小刘,身体感觉还好吗?”
刘刚道:“脑子有点糊涂,不记得东西了。你是……”
中年男人道:“天苏集团外贸部副总管,王朗。我们都是同事。”
“天苏?”刘刚一脸惊讶,“做胭脂水粉的?”
中年男人道:“化妆品、护肤品都在做。”
刘刚问道:“那我是什么职位?”
中年男人道:“办事员。”
刘刚心道,果然是个吊丝。
“你怎么口音也变了?”中年男人皱眉道,不
等刘刚回答,又道,“公司一向待你不薄,像这家医院费用很昂贵,全由公司报销的。”
刘刚面不改色道:“我真记不得事了,可能是家乡什么地方的口音罢。”
王朗缓了一口气道:“我当然相信你,精神科的医生也会科学地鉴定。不过我们咨询后,医生说脑震荡造成的短暂失忆,极可能经过一段时间就能恢复。鉴于你曾为公司尽心效力多年,我们提议你出院后慢慢调养,等恢复后继续为集团效力,公司会给你带薪休假的时间。小刘同意这样的方案吗?”
他说着说着,就从提包里拿出了一张合同。
刘刚拿起来看了一会儿,说道:“我现在还很糊涂,缓一阵答复如何?”
王朗道:“可以。让小张留下来陪你两天,我们还有事就不多留了,你好好调养身体。”
刘刚点头道:“王总慢走。”
当官的一走,留下的小张便一屁|股坐到了病床上,瞧着刘刚道:“我是张二、张勇啊,你真记不得啦?”
刘刚摇摇头,也打量了一会儿对方。他是真不认识,也不知道这个刘刚、与张二的关系如何,又或这厮留下来、想找刘刚装失忆的证据?这些玩意,刘刚当皇帝的时候见得多了。
于是刘刚不动声色地问道:“王总说带薪休假,工资是多少?”
张勇道:“一个月大概五千圆。”
刘刚问道:“米多少钱一斤?”
张勇想了一会儿:“四十文?三十文?反正不到一圆,好久没买东西了,都是你嫂子在买。”
刘刚又问一圆是不是一百文。得到确认后,他心算了一会儿,一月工资,至少可以买米一万二千斤。如果大米三块一斤,那么年收入差不多四十万,这是一个只有工作的吊丝收入。大明国经济在世界上妥妥的产业链顶端,不过作为一个剥|削了各国人民几百年的帝国,能有现在的地位也很正常。
“好像待遇不错。”刘刚道。
张勇道:“正式员工还行,交了各种保险还有得剩。合同工不到咱们的一半,还有好多人找不到工作、领政府救济金。有不少人坑老,待家里不出来、准备让父母养一辈子。”
刘刚再次拿起合同看了一下,上面有两年内不能开除他的条款,并且开除他也有十二个月薪水的遣散费。他径直对张勇道:“帮我找只笔来。”
张勇从口袋里拿出了钢笔和按手印的盒子,刘刚痛快地签字画押了。
只剩下张勇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刘刚看了对方一眼:“无所谓了。”
他又问道:“我除了前妻还有什么家人?”
张勇好奇地观察了他一会儿:“哥们你还真是六亲都不认了。不过咱俩聊天的时候,听你说好像是只有一个前妻。单亲家庭,你爹把你养大也过世了,还有谁?”
刘刚道:“兄弟姐妹呢?”
张勇摇头道:“现在的人能生一个就不错了,政府为了刺激低迷的生育率,每年花的钱可不少。结婚生育,
压力太大啊。”
刘刚又问:“我前妻为啥要和我离婚?”
张勇摇了摇头:“你们家的事,我怎么知道?有一次我听你们吵架,好像她嫌你脾气不好,装大爷啥的。”
刘刚想了想道:“是不是钱不够?”
张勇笑道:“咱们大明的女人,要说钱够,只有那些什么总的敢说。再说你前妻在‘千里雪’公司上班,自己有工作,你也没养家,有时候兄弟说句心里话,真不怪别人。”
“啥?”刘刚又是一惊,“造车的?”
张勇看着他片刻,道:“是呀。这些大集团,好多都几百年历史了,老板会换,公司的大摊子就换人继续搞。”他顿了顿又道,“你媳妇、那个前妻的公司不错,可能待遇比咱们好。全世界最大的豪车厂商,市场很大,在国外卖得超贵,在国内价格倒还好。前些年还搞了子品牌‘良驹’,连南边穷国的市场都不放过,卖便宜车和摩托车。”
刘刚道:“我看电视,还以为是官办产业呢。”
张勇笑道:“早就不是了,不过大明政府也是上头那些富豪在玩、左手倒右手,是不是官办都一样。内阁党派没事吵吵,还时不时大打出手,糊弄老百姓。”
刘刚还想和同事聊天,多了解环境,反正他没屁事干。但张勇没一会儿接了个电话,说是家里有急事,过几天来接刘刚出院,然后就拿上合同溜了。
这时刘刚才醒悟,签字画押还是太痛快。
果不出其然,那好哥们一连几天都没露脸,连问一声也没有。刘刚独自在医院经过各种稀奇古怪的问话、检查,结果是限于脑科技术、无法确定他是否失忆,但有精神错乱的可能,建议随时送医就诊。然后他就等着出院。
刘刚去储物柜领取了自己的个人物品,主要有一套衣服,一个钱夹子、一条皮带、一双皮鞋。他打开钱夹子,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大概是在西美区被人敲榔头的时候、遭抢了。衣服上还有血迹,幸好褙子和外套是深色的,他没穿白衬衣,凑合换下了病服。
等了许久,同事张勇来接他了。幸好来了,不然刘刚连家门也找不到。
张勇一个劲道歉,说是家里烦事多,抱怨公司把他当牛马使唤。刘刚便不好再说甚么。
终于走出了医院,眼前的景色没有给刘刚多少新奇感。除了现代化的高楼,还有很多老旧的几层房屋,以及古典建筑的古街。甚至还有那种老旧的铺砖路面,路边能看到步履蹒跚的流浪汉。当年的大明王朝京师很繁荣,也有穷人,这里被少数贵族资|本家把控了国家,恐怕也不能公平。
路上跑着公交车和汽车,流线型的车身、有些不同但也没那么新奇,或许空气流体学的原因限制了造型。
张勇与刘刚交谈时很随意,就证明了他也是公司底层。所以俩人先坐轨道电车出发。
……
……
(新卷大概也就十万字左右,不会太久。到第九卷是古代部分的完整故事,如果不喜欢十卷剧情的书友,看到第九卷完全能当作结尾,放下等西风开新书吧。感谢所有书友这么久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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轨道电车里面设施不怎么样,有点旧,与刘刚前几天想象的高度科技化不一样,何况这电车还在市中心。俩人坐了近二十分钟下车了,然后步行几十步,来到了一栋灰扑扑的混泥土大楼前面。
大厦前面有一排像售票机的面板,刘刚以为还要换乘交通工具。不料张二把他推到了面板前面,让他无所适从地站在那里片刻。等了一会儿,面板后面一阵电流运行的声音,闸门打开,一辆银漆轿车平移出来、就停在了那里。
“原来是刷脸。”刘刚恍然道。
张二却道:“瞳孔。”
俩人走向轿车,刘刚问道:“这停车场要钱吗?”
张二道:“你说呢?白兔公司已经从你账户上扣了,一天一夜差不多八圆。”
刘刚问道:“我停了多久?”
张二道:“得有一个月了吧?”他一边说,一边不客气地拿起刘刚的拇指在把手上一按,然后主动坐进了驾驶室。
刘刚只好坐副驾位置,只见车里能接触到的地方多是皮子,看起来还挺豪华舒适。他很快发现了方向盘上的马匹图案、四蹄白色,“千里雪?”
张二点头道:“哥们你是负担小,敢花钱呀。”接着又酸溜溜地说,“这车在国内也不算贵。”
他说着又拿起刘刚的手指在开关上一按,轿车就启动了,面板一亮,语音提示副驾系安全扣。
刘刚看着张二在触控板上操作了几下,然后车子自己就开走了,还会自动转弯。
刘刚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人一样好奇地问道:“自动驾驶技术?”
张二摇头笑道:“这叫自动辅助技术。”
“我看全是自动的,有甚么区别吗?”刘刚问道。
张二道:“区别就是,万一主机判断出了差错导致事故,千里雪公司不负责赔偿。都说了是辅助,你还开着车打呼噜,能怪谁?”
刘刚:“奸诈的资本家。”
张二一脸深有同感的表情,接着又说:“不过也只有在这种路况好的公路上用,路上的线画得都很规矩。要是路面交通太复杂了,还真是不行。”
车子沿着主路自动行驶了许久,刘刚忍不住又问:“我为什么要住那么远去?”
张二自然地露出了笑容,用玩笑的口气道:“没钱呗。”
轿车越开越远,刘刚甚至已经看到了一片庄稼地。一架无人机正飞过上面,撒下一片甚么东西,无人机过了之后,一块块庄稼地上的玻璃罩子、慢慢地自动合拢了。
没一会儿轿车终于到了地方,位于城郊的一个小城镇上,周围都是树林和湖泊,风景不错。镇上有很多古色古香的小院子,但刘刚的家并不是别墅,而在一处高层公寓区。
刘刚也不意外,作为几乎是社会最底层的人,在这个时代的居住环境就是、郊区的高层。
车子开进社区大门后停在一栋楼前,依旧是自动停车。这停车场与先前那个轨道车站的不一样,没看到有额外的楼,大概因为住宅区的车辆不多,停车场在地下。
俩人坐电梯上楼,在八楼下梯,然后刘刚刷指纹进入了家门。
客厅里有一张几案,上面摆着许多茶具。刘刚便道:“你坐会儿,我给你泡杯茶。”
张二摆手道:“不用麻烦了,我还得赶着回去呢,哥们享受假期吧。”
刘刚问道:“你怎么回去?”
大概是刘刚的关心,让张二很受用,他的语气也有微妙的变化:“不用管我,班车很少懒得等,我就叫人来接。”
张二接着提醒道:“你要是在家里呆的闷了,咱们这种阶层、最好的去处是东南热带国家。”
刘刚道:“先在国内走走就行。”
张二笑道:“度假最贵的就是国内,只要有人服务的地方,想舒服点,咱们的薪资怕不够花的。听我的,度假去南边。”
刘刚送他在门口,并站在原地等他上电梯。张二回头笑道:“哥们性情大变啊。”
送走了同事,刘刚便开始察看自己的住宅。设施一应俱全,装修风格类似新中式。两间卧室、书房、客厅、健身房、厨房、带浴桶的大洗手间,总共面积估计得有一百七八十平。他觉得还不错,不过相比外面那些高科技,家里显得有点落后,可能还是钱的原因。
他在书房的桌案上,看到了一台好像是笔记本电脑的东西,上面的标志是一只兔子脑袋、两颗门牙特别突兀。他想起了同事说的“白兔公司扣了钱”什么的话,猜测电脑厂商是同一家。
刘刚打开电脑一看,键盘上都是一些笔画和不认识的符号。好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这里变成了半文盲。
暂且放弃操作电脑,他继续察看自己的私人物品,并拿了纸笔记录眼下要解决的问题。食物、手机、银行卡、现金、证件。一些随身物品没有找到,可能在西美区一起被抢走了。
卧室里有道屏风,后面应该是衣帽间。他在储物柜里发现了一排腕表,一排皮带,衣柜里还有女人的衣服,大概是他前妻留下不要的。
他随手拿起一块翡翠金带的腕表,拿来看时间。然后洗澡换衣服,发现自己是个光头(处理伤口时被剃了),又选了一顶形状稍显奇怪的帽子。
接着刘刚发现洗衣机很小很小,他琢磨了一会儿不可能手洗衣服,就到门外去看,果然发现了一个电子柜。可能是洗衣服务的什么设施,刘刚一时也懒得去琢磨,因为衣柜还有很多衣服。
他换好了衣裳,便下楼去办事了。语言文字都与三百年前的武德朝后期相通,所以问题不大,不懂的还可以问人。市场里竟然可以刷瞳孔,所以没现金也不影响采购食品。
警察局的名字叫官铺。刘刚被告知,这里的官铺没有补办|证件的权限,需要去市区的治安司。有人工服务的银行也没找到。
刘刚暂且放弃,重新回到家里,随便吃了一些买来的熟食,然后坐在茶几旁边看电视。
眼下他最喜欢看的是新闻,毕竟新闻报道的、总是比较符合现实的东西。
“位于奴儿干市西南的粒子对撞机,周长二百五十里,是世界上最大的粒子对撞机。来自‘假物院’的物理学家向媒体透露,今年他们的实验没有发现新粒子,却探测到粒子凭空消失的现象。据奴儿干市物理研究院相关人员解释,可能有不同粒子经过了量子化,进入了高维空间。
目前尚未有高维空间的模型,一些物理学家认为、三维宇宙建立在一种类似弦的结构上。
假物院数学家声称,一旦有人突破高维度的数学模型,必将获得本届茂开山奖。
另外奴儿干市物理研究院的新发现,帮助假物院得到了巨额资金援助。继白兔集团援助八百亿圆资金后,千里雪集团近日宣布,将为假物院投入三千亿圆的资金,希望假物院科学家突破高维空间模型,下面请看现场报道……”
刘刚换了几个台,找到另一个正在播报新闻的台。
画面里有个女人眯着眼睛,好像风很大,接着巨大的平台和飞机进入了画面。
女人说道:“大明舰队第十二、十三总队,正在驶向中部岛,将与日本国、朝鲜国、安南国海军会合,进行联合军演。昨日内阁发言人张德功将军表示,本次军演不针对任何国家和势力,是一次常规军演。我现在正在‘郑和号’航空母舰上,今天的海风很大……”
画面对准了一架流线造型的巨大飞机,那飞机的下面喷射出了火焰,垂直升向了天空。
接着画面跳到了演播室,同时弹出一个视频画面。视频上乱糟糟的人群,一些人正在向一个雕像投掷各种东西,空中烟雾弥漫。
主持人道:“西美区游|行示威的人群再次失控,他们正在破坏世祖雕像。”
接着视频框全屏化,一个记者在采访一个平民。穿戴像平民的路人,是不是托就不知道了。
平民道:“都是一些被蛊|惑的无知百姓,他们忘记了当年世祖的仁义,认为独立后能过得更好。看看鬼佬殖民者在东美、南美、西非那些国家干了甚么,当地人像牲口一样被贩卖、杀死。哦对了,东美的殷人有个名字叫印第安人,可能殷人忘记了印第安人的下场。”
记者问道:“你对暴|动破坏世祖雕像的事怎么看?”
平民道:“这是他们最不该做的事。在大明海军发现美洲大陆前,殷人还是原始部落,世祖让他们进入了文明世界,像对待子民一样爱护他们,而不是如同鬼佬们、对当地人进行屠|杀和奴役。世祖甚至认为,殷人是几千年前从本土过去的族人。世祖是当时唯一能拯救他们的大帝。”
摄像机对准了记者,记者道:“殷人中仍有许多明白事理的百姓,内阁正在寻求和平解决的方案。当然刚才那位先生的话,不代表本台记者意见。我觉得,他不应该称呼中部、欧洲地区的人为鬼佬。(笑)”
刘刚看到这里,准备明天就去找图书馆或者书店,看看历史教科书怎么写的。可能现代的书籍描述偏差不小,但可以系统化地了解一下、在此之前三百年的历史。
人类的历程就是一部战争史。高煦在市区图书馆看了几天书,忽然想到了这么一句话。
这四百年间的记录里,有过战争无数次,其中大明后续的大型内战至少两次,世界多国大规模混战也有两次、被称作世界大战。还有各种大小战役冲突无数,没能定义为世界大战。
大明朝作为两次世界大战的战胜国,塑造了今天的世界格局,并在科技军事经济各方面领先诸国。苏伊士运河以东、直到美洲的西美区,几乎都是大明的传统势力范围,海外有多个卫、所级别军事基地。目前大明国宣扬包容与仁政,在宗教、文化等各方面主张共存,因为大明国人大多是无神论者。
不过书上写的,难免都是积极的一面。实际情况应该有些不同。
高煦一面了解环境,一面开始学习那种笔画、符号代表的音标,熟悉汽车驾驶方式,尽力融入时代。毕竟他才三十三岁,可能还有一长段人生,总得活下去。
为什么又穿越了,高煦心头对此事一直感到很困惑,并且寻思还能不能再穿越。但他不能去试,想来想去还是先这样生活下去、比较稳妥。
高煦的社交关系比较简单,不主动联系他的人、他便无从知道,包括前妻的联系方式也不清楚。半个多月以来,只有同事偶尔来看看他,主管领导打了两个电话、询问他恢复的情况,然后又批了半个月休假。
起初他还有点新奇,然后觉得生活很方便舒适。没过多久,成天在家里和市区之间独自转悠,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他很快就感觉无聊了。
后面几天他甚至市区也不想去,整天躺家里看电视玩电脑。人就是这样,一段时间不出门、就不想走出去了。
高煦想起了同事张二的推荐,说是南边诸国度假便宜。他遂决定去安南国升龙看看,正好那里他几百年前去过,也算是故地重游。那种物是人非的地方,可能会有感触,至少不会太无聊。
于是高煦想到就做,拿起手机先打电话订了张去升龙的飞机票,接着才准备别的事。
安南国的松台市外,还有大明军方的一个守备所,此国乃大明的单面免签国。连签证也不用,带上证件就行,果然比较简单。
三月十五日出发。苏州机场科技感很强,不需要纸质机票,不过客机仍是跑道起降。大明这边的空姐服装挺有意思,穿的是襦裙,搞得高煦一觉醒来、还以为又穿越回去了。
高煦上飞机小睡了一会儿,很快就到了升龙机场。当年动辄几个月的行程,与现在的出行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这边的机场比较小,设施陈旧。高煦一下飞机就寻思,资本家比当年的地主还要贪|婪。
他刚出机场走到街上,忽然一辆摩托飞驰而过,将泥浆溅了他一裤子,入眼处一片灰蒙蒙的水泥矮房子,仿佛一出来就到了农贸市场。
高煦看了一眼很快就不见的摩托车,便在周围找了一辆出租车。他在车窗前把一张纸条递了过去,然后问道:“多少钱?”
司机用撇脚的汉话道:“
一万安南(约一圆)。”
于是高煦把行李扔后面,上车走人。
一番颠簸之后到了酒店,高煦掏出钱包支付现金。不料司机道:“十万。”高煦愣了一下说道:“说好的一万。”司机道:“十万。”高煦想了想:“两万,不然我报官了。”司机点了点头收了一张五万整的,然后不承认了。高煦懒得多说,只好拿行李下车,也没生气,反正国内停一天一夜车的停车费也要八圆。他只觉得、科技这么发达的时代了,主要得怪国内外的资本家剥|削太重。
高煦入住后,换下了泥浆的裤子,只见天色已有些黯淡,看了一眼腕表,便下楼去餐厅吃饭。然后了解一下怎么去安南王宫,准备明天逛逛陈太后住过的地方。
他在大厅里果然看到了一些旅游宣传册,便顺手拿了一份,找餐桌坐下埋头在那看。宣传册有几种语言,除了汉语,安南国当地文字也有大量汉字,连猜带蒙还能看懂一些。
一会儿服务员过来了,询问高煦点餐,全程汉话简单交流。这时服务员忽然问道:“你明国人?”
高煦点了点头,抬头看她,挺白净漂亮的一个小娘。
服务员一脸欣喜道:“我看就像。你能教我汉语吗?”
在哪里学外语?高煦心头闪过一个念头,顿时有点心浮气躁。他便微笑道:“你已经说得很好了,人也很漂亮。”
服务员捧着脸不好意思道:“我说得不好。你有女朋友吗?”
不等高煦回答,这时另一个女的过来了,用听不懂的语言说了一通。服务员赶紧走了,还回头看了高煦一眼。刚过来的女子化着妆、看起来挺时尚的,而刚才那服务员小姑娘形象便比较朴素一点。
女子刚才的脸色不好,转头看着高煦时立刻露出了笑容:“先生,您点好餐了吗?”
高煦道:“好了,谢谢。”
女子又道:“不好意思,服务员不懂事。”
高煦摆手笑道:“我觉得服务挺好的,尽快上菜罢。”
“您再看看我们酒店的特色菜。”女子把菜单又递过来,只见菜单上有张纸条,上面写着白兔号阿拉伯数字。
高煦很快明白啥意思了,便不动声色道:“我是普通上班的人,口袋里没什么钱。”
女子撇了一下嘴:“我不是那种人,先生误会了,我们这里是大酒店,不是青楼。明国人都这么闷,不交朋友吗?明天我正好休息。”
这个女子的汉话说得好多了,高煦无奈拿了纸条。
女子走了几步,又转头看着他,做了一个敲打键盘的动作。
高煦吃完饭,天已黑了下来,他便回到房间做些琐事。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纸条,想了想打开手机点开一个有兔子图案的软件。捣鼓了稍许,他很快加上了刚才那女子。
她:你是刚才用餐的先生吗?我还在上班,回头聊。
于是高煦洗澡看电视。
一会儿软件响起了声音。高煦问她叫什么名字,又说了自己叫刘刚。对方说叫阿梅。
瞎聊了一会,高煦道:明天我想去王宫景点,你带我去,免得不懂行情,一路被坑,我可以支付你导游费。
阿梅道:我们是朋友,不能收你的钱。
高煦心说,还是有人不错的嘛,什么地方都有好人坏人。
阿梅又道:我能约几个朋友一起去吗?
高煦:当然可以,人多更好玩一点。
他稍微寻思了一下,自己现在只是个普通老百姓,也没人要把他怎么怎样,最多图财。而这个阿梅在酒店有工作,大概还算靠谱,再说他也没干什么。他对这个已经陌生的地方不太了解,心说还是别急着放|纵。
高煦便玩笑地打了一行字:我刚住到这里,你不怕我是坏人吗?
阿梅道:明国人素质很高,长得高又有钱,还很谦虚,尊重女人。那些做坏事的人也很讲规矩,我没有害你就不怕。
高煦:我看电视说,明国人是全世界最不受欢迎的人。
阿梅道:受女人欢迎。很多长相相似的外国男人,都喜欢假装明国人,来这里欺骗单纯的安南女人。
高煦:我也是假装的。
阿梅道:不可能,只有没见过世面的人才看不出来。
随便聊了一会儿,彼此约好时间,然后就下线了。
高煦的心情渐渐愉快起来,在这里能痛快地吃海鲜、他的最爱,现在还想修车。活了那么久,他已经醒悟了自己的兴趣,很简单很原始。至于赌|博他已经戒了,那玩意不适合普通人。
不过他权衡了一番,还是想去找付费的。主要不太习惯,当年他富有天下,从来不吃白食,都会给予丰厚的回报。现在自己拥有的东西太少,还是付费的地方比较简单,何况这行当目前在大明及一些国家是合法的。
次日一早高煦在大厅见到了阿梅,但没见到她的朋友。俩人便乘出租车出发,这次果然没多收钱。到了王宫附近,他才见到了阿梅的朋友,两个女的。
阿梅忽然挽住了高煦的胳膊,介绍道:“这是我的朋友刘刚。”
高煦感觉到手臂上柔软的触觉,对如此亲密的动作,感到有点尴尬,当然也不能当着人家朋友的面、把她推开。他只能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干。
两个女子的表情也有点异样,不断打量着高煦。其中一个用当地话说了什么,然后酸溜溜地笑了起来。
阿梅用汉话道:“现在还是朋友。”
“是吗?”其中一个女子揶揄地用汉话道。
她们看着高煦的胳膊,嘻嘻地笑得弯了腰。高煦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感觉有点莫名其妙,昨晚才认识的所谓朋友,结果搞得像在恋爱了似的。于是他随便聊聊当地美食之类的话题,发现她们都会多多少少说点汉话,只是阿梅说的特别好。
没一会又有个男子来会合了。他看起来是个四十来岁长得微胖的人,身穿运动休闲风格的衣服,头上戴着顶遮阳帽。不知道为什么,高煦一看到他、就觉得是明国人。大概是那身衣裳还不错,搭配也不辣眼。
果然那人走过来,立刻就用流畅的汉语道:“兄弟哪的?”
高煦道:“目前住在苏州,刘刚。”
那人抱拳道:“北直隶,萧诚。”他说着伸手搂住了一个女孩儿的腰,“这是我在这边的女朋友小郑。”
高煦没有接这句话,虽然旁边的阿梅正挽着自己的胳膊,但他不觉得阿梅算女朋友。
除了阿梅之外,两个女孩儿都挺小的样子,估计不到二十。而这萧诚是个中年,帽子下面的脑袋、是不是秃顶了也不一定。
相比之下,高煦的形象显然好得多,至少年轻不少。他穿的衣裳也更整齐,属于那种比较正式的着装,因为他想着今天要去王宫,以示自己作为游客、对目前安南国的阮氏王室心怀尊重的态度。
果然高煦从余光里发现,阿梅的笑容带着得意。
萧诚打量了一番高煦,问道:“兄弟是正式工?”
高煦道:“目前在为天苏集团效力,就一小喽喽。昨天刚到,过来转转。”
萧诚直爽地说道:“我之前干过合同工,最近辞了,想到这边来,瞧瞧有没有做生意的机会。来了就不想走哇。”他说罢看向搂着的小姑娘,揶揄地笑了起来。那小姑娘一会儿看阿梅,一会儿看高煦,好像有点不太高兴,但没敢表现出来。
高煦也笑了,点头表示明白啥意思。
萧诚道:“南国的妹子好,我家里那媳妇,没一天给我好脸色。”
高煦愣了片刻,看了一眼小郑。
萧诚的声音又道:“她知道我有媳妇,没必要骗她。”
高煦随口问道:“你和嫂子感情不好?”
萧诚颇有些失落地说:“倒不是,只是我有点怀念男人养家糊口的年代,享受这种被仰望依赖的感觉。现在大明的娘们,太难满足了,地位还超高。咱们是有心待她好,可实力不允许啊。平时想买点礼物逗她开心,不过那点东西,在别人心头毫无波澜。”
“那是。”高煦附和道,随口又提了一嘴,“不过以前大量光棍是常态,古代上面的人妻妾成群,下面的人也没那么好过。”
他寻思,自己离婚的原因,难道也与萧诚相似、并且还不愿意讨好妻子?
萧诚笑道:“安南暹罗的女孩儿不是好得多?我喜欢复古的东西。”
高煦指着王宫的方向:“那今天来对地方了,这王宫的历史挺长。”
两个勉强算是老乡(本国人)的人见面,聊得挺好。三个女子便暂时走到前面去了,她们也正用当地话有说有笑。
萧诚降低了声音道:“兄弟,别怪我没提醒你,这边的女孩儿套路还是挺多的。”
“怎么说?”高煦一副虚心的表情。
萧诚小声道:“像你那个阿梅,我估摸着你也就只能揩揩油。你真有心的话,得花钱。我看她的打扮衣着,租这种女人价格高,别人那身行头、那些化妆品也要钱不是?”
高煦道:“我和她现在只能勉强算个朋友。”
萧诚点头道:“我倒是觉得,另外那个小阮不错,兄弟可以换个目标。”
“那个年龄好小。”高煦道。
萧诚嘿嘿笑道:“拉倒吧,都是男人谁不知道谁,啃嫩草不挺好?”
高煦道:“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好。”
萧诚摇头笑道:“各取所需罢了,长期看都得花钱。我推荐那个小阮,可能花得少点,她走的是另一条路子。升龙是大城市,这边的小娘能有多单纯?兄弟别介意,我这人说话直,工薪阶层嘛,理性消费。再说那小阮其实长得不错,你再仔细瞧几眼。”
高煦不以为意,只是好奇地问道:“什么路子?”
萧诚回忆了片刻,便说道:“大概是编造一个故事,她来自贫困山区,多么辛苦坚强善良,来到大城市打工养活家人。你不得大丈夫的豪气冲脑而起,慷慨帮助她?你还得高高兴兴地帮她全家,感觉自己就像个、能改变弱小美人命运的英雄似的。不过有一点是不假,她们是真仰慕明国人,找了个明国男朋友,大多喜欢到处炫耀。咱们过来撩妹是自带光环。”
他接着自嘲地笑道,“我这样的人,在国内的话,漂亮小姑娘正眼都不会看一眼的。”
高煦愕然,想了想道:“什么人都有,说不定吧?”
萧诚点头道:“那倒是。不过真是山区的人,大多不注重保养比较黑,大多没读啥书,汉话也不会说。”
这时萧诚看到了前边有个小卖部,便道:“我去买几瓶水。”
高煦只好往前赶了几步,跟着三个女同伴走,告诉她们萧诚去买水了。
阿梅听罢说道:“为什么明国男人都这么好,在外面已经很有本事了,还愿意给女性跑腿。”
高煦微笑道:“他觉得你们人好又漂亮,心里很美,甘愿这么做吧。”
小郑马上对着阿梅笑道:“阿刚哥真会说话。要是我们这边的男人,也能这样就好了。”
高煦颇有些感概道:“人本质都差不多。再说大明国内也有很多穷人,还有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另外那个小姑娘小阮刚想说话,小郑立刻抢着道:“说起流浪汉,我遇到过。有一次我跟着阿诚哥去大明国玩,在街上遇到了一个挺老的流浪汉。我好心给了他一些钱,你们猜怎么了?”
阿梅笑骂着,让她赶快说。
小郑便接着说道:“他非要给我一个塑料小玩具,说是卖给我的。后来他收了钱竟然哭了,很生气地离开了那里。”
高煦道:“也没说声谢?”
小郑摇头道:“一
个流浪汉心里也特别骄傲,知道我是外国人,他觉得要钱很丢脸。”
高煦也觉得这事儿有点新奇,他想了想道:“传统文化讲究礼义廉耻、忠仁诚信,大明国现在国民的受教育程度很高,可能多少懂点吧。”
阿梅也附和道:“就是,明国人素质特别高。最讨厌的是住酒店里的鬼佬游客,有点钱的人就上天了,见着女人就要施舍别人,说跟他走,开口就是fuck,也不会说汉话。我跟他们说,明国普通人一年也有几十亿(安南钱)收入,他们还不信。明国人谦虚,知道尊重人,在意别人的感受。”
高煦被夸得有点不自在,心里还纳闷大明那么多人口,真的都有那么好吗?
这时高煦被路过的一个小娘吸引了目光,那姑娘一身休闲衣服、手里拿着个相机,背着个包,长得简直像是仙女。高煦这一个月左右,还没看到过有这么美的姑娘。她的头发乌黑有光泽,皮肤白净,眼睛水灵,但神情有点高冷。高煦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见到美女他常常有这种错觉。
小娘发现了他的注目,也转头看他。她的目光从高煦身边的三个女子身上扫过,忽然开口道:“虚伪的男人,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高煦:“……”
等小娘走了,阿梅才嘀咕道:“明国女人真是莫名其妙。”
高煦也道:“确实莫名其妙,我也没招惹她,可能被爹妈给惯坏了吧?”
没一会儿萧诚回来了,他提着个塑料口袋,一边询问大家的口味,一边把饮料分了。
小郑一边抚平萧诚的衣服,一边撒娇道:“知道要来王宫,也不穿身正式点的衣服。”
萧诚笑嘻嘻地说道:“没上班的人,很少穿正装。”
高煦也道:“哥们穿的是长裤嘛,这样就挺好了。”
或许是萧诚的“好心建议”,他作为旁观者认为,高煦的经济水平更适合找小阮。于是高煦这时才开始关注、旁边的小姑娘阮玲了。
稍微留心观察,高煦这才发现,阮玲真的是三人里最漂亮的小姑娘,只是她的打扮有点粗糙、不吸引眼球。高煦顿时在心里想:这萧诚还真是老司机,眼光毒辣。
阮玲没化妆,皮肤也稍微有日晒的痕迹,不如一脸粉的阿梅肤白。但她很有青春气息,相貌清秀可爱,笑的时候露出的洁白虎牙也惹人喜爱。身材娇小显瘦,胸脯倒很丰腴。
只不过阮玲穿衣的风格也太奇葩了,一身劣质面料、毫无质感的衣裙,一看就是地摊廉价货。下面的短裙加长袜子搭配起来很奇怪,根本不能把腿衬得修长好看,搭配起来更是辣眼睛。这打扮风格,像是很久远的年代,在那种城乡结合部的工厂上班的小妹妹。
反正高煦在国内那段时间,从没见过质量这么差的衣服,国内好像根本不生产,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制作出来的商品。
但是高煦作为男人,看重的是姑娘天生的姿色,外包装怎么样无所谓的。所以高煦一路上,不禁更加留心地开始欣赏这个小美女。
王宫静静地座立在那里,有着东方古典的优雅与古朴风格,让人觉得有点熟悉,又与记忆中不甚相同。看得出来,安南王宫大部分经过了重新修缮。甚至连拥有这座王宫的安南王室,也从陈氏变成了阮氏。
几个穿着“袄”戴着笠帽的女子,笑吟吟地从王宫附近走过。那衣裳的样子,正是当年高煦送陈仙真礼物的款式。
他以王宫朝向、作为参照,寻找着当年他住过的地方。那时他带兵攻打安南国的胡氏乱党,大军进入升龙城后,并没进驻王宫,中军行辕就在王宫附近。
他记得王宫前方有条河,地势平坦视线开阔,明军中军在河对岸。不过这会儿他看了一番,只见附近都是高矮不一的混泥土或水泥楼房,把视线都遮挡了,实在寻不见旧址。
高煦一时间颇有些感概,正道是沧海桑田。
不过想想,即便人有丰功伟绩,也难逃垂垂暮年。何况如今的高煦,既无出身,也没有远超时代的见识、他对现在的科技与规矩所知甚少,确实也很难再有什么成就。或许简简单单的生活,才是脚踏实地的正确选择。
就在这时,旁边阮玲的声音道:“阿刚哥看起来好……严肃呀。”
高煦循声转头一看,只见小阮正用清亮而好奇的目光、盯着自己。他笑了一下,心道自己的心态、显然不像这些十几岁的女孩儿那么年轻了。
但他也没有说老,想了想道:“是啊。还是你们活得高兴,我常看见当地人脸上带着笑容,挺羡慕。”
萧诚的女友小郑笑道:“去明国玩才高兴呢。”
阮玲脸上带着笑意,却瞪大眼睛作出恐|吓的样子:“那、我把你卖到明国去做黑工。不知道能卖多少钱呢?”
小郑白了她一眼。
阮玲更来兴趣,又问她有多少斤,有模有样地算着能卖多少钱。小郑追打着她,她又拽住高煦的袖子躲来躲去。
她们一路上都在嬉笑说话,说的都是些简单没什么内涵的话题,估计她们本来也没什么内涵可言。不过渐渐地,高煦倒有点习惯了,甚至觉得她们挺可爱,这大概就是青春的气息吧?
阮玲挺能说的,总能找到话题,先前高煦真没看出来。或许刚认识的时候,她还有点认生。
阿梅要稳重一些,一直陪在高煦和萧诚身边,陪他们说话。但高煦的注意力大半被小阮吸引了,时刻看她在旁边嬉笑说话。不知道为什么,高煦现在特别喜欢这种无忧无虑的活泼气氛。
小郑拿起了手机开始自拍,一边拍一边还说着安南话。这时阮玲凑了上去,先是伸出小舌头做了个怪相,然后自己笑起来,接着又挤眼睛对摄像头做鬼脸,俩女孩儿弯得不亦乐乎。
阮玲没怎么和高煦说话,但她应该察觉了高煦的眼神、一直在欣赏她,所以她也有意无意地瞧高煦,时不时露出害羞的表情、十分可爱。毕竟人类还是原始人的时候,眼神就是很重要的交流方式了。
几个人绕着王宫慢慢转了两圈,时不时找地方坐着玩,不知不觉都快中午了。现在的安南国王室成员、仍在这个王宫活动,所以有点地方不对游客开放。
他们还好,被准许进了门楼,据说因为高煦和萧诚是明国人的原因;若是别国游客,连正面那道门楼也不准进的。在这种传统场合,明国人有特权。
阮玲总算消停了一会儿,便是到一间比较高档的粤菜店里、吃午饭的时候。高煦请客,并说了原因,今天来王宫是他的提议,所以该他请客。
这家确实比较上档次,一桌有几个穿襦裙的女服务员全程服务,菜也做得还行。就是有点贵,一顿饭吃了高煦折合三百圆的外币,差不多相当于阿梅在酒店一个月的工资。
不过这种级别的餐厅、那么多服务员贵宾级待遇,如果在大明国内,恐怕价格更难想象,在这边得益于人工成本低。
走出餐厅后,阮玲又开始用她很有特点的口音说起来:“一顿饭要三百万!”
她说话的时候,嘴常常张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说当地话、好像很容易张嘴露齿,所以她说汉话也这样,习惯了。她还有点不太高兴,露出了委屈的样子。
高煦见状问道:“不合口味吗?”
阮玲忙点头道:“好吃啊,太贵了。”接着她又开始算账,如同要卖掉小郑时、算着一斤多少钱,“我们五个人,一个人就要六十万。”
太阳从云层里出来了,她眯着眼睛皱着眉,肉疼地说道,“菜太多了,都没吃完。我们三个吃得少,两个阿哥也没吃多少。”
高煦听得直笑。
阿梅好像有点不高兴了,说道:“阿玲今天吃错了药吧,看你激动得不正常。”
阮玲的脸色立刻变了,但她居然没有吭声,沉默着认了阿梅的埋怨;高煦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她那么怂。他便随口道:“大家出来玩,高兴是好事。”
于是一点不愉快便掩盖了过去,几个人都没再提。大伙儿一起去喝奶茶,在附近转了转,阿梅说要上晚班,不能一起吃晚饭了。高煦走了很多路,也有点累,便提议大家分开活动,下次再约。
萧诚和他的小女友一路,剩下三人往酒店走。因为阿梅一直在身边,高煦没好意思问小阮要联系方式,后来干脆算了,如今他确实有点随性,曾经执着的心早已淡然。
到了傍晚时分,高煦照常去酒店餐厅吃晚饭,然后上网看看攻略,安排明天的行程。
期间阿梅又发来信息,问高煦晚上有没有空,说下班后可以约她去喝酒。高煦回了一句,今天太累了。
晚饭的时候,高煦忽然发现,白天莫名其妙骂他的那个女孩、正坐在对面桌,也是独自在那吃饭。女孩太漂亮了,很容易让人记住,所以高煦一眼就认了她。
离得不远,高煦这才不动声色地看清了女孩,估摸着才十五六岁,也可能不止、保养好的女孩一般显年轻,因为高煦发现她穿着宽松休闲服胸脯也有点鼓鼓的,发育成那样或许接近成年了?
高煦忍不住注意这个女孩,不仅因为她长得特别漂亮,而且看她的眼神、吃饭的姿势,总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贾宝玉第一次见到林黛玉,开口就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林妹妹。
但是高煦没有上去搭讪,他根本没有这种事的经验,觉得有点尴尬。
可能是高煦寻思得有点出神,一直盯着别人。女孩终于发现了,抬起头凶巴巴地看着他道:“看什么看?”
高煦无奈道:“好巧,你也住这家酒店?”
“废话。”女孩道。她很不耐烦地说话,眼睛却一次又一次地看他,眼神有点异样。
高煦毕竟还算见多识广,马上明白,她的不友善、并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那种不善。
他便恬着脸,很认真地说道:“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
女孩放下勺子,冷笑道:“能不能新鲜点?”
高煦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我说真的,不是套路。我一普通人,还比你大那么多,勾搭你干啥?”
女孩一脸嘲笑的表情。
高煦恍然道:“白天那三个女孩,跟我没什么关系。有一个是昨晚才认识的,本来想让她带带路,另外两个是她朋友,我都不认识。当时还有个男的买水去了。”
女孩道:“你解释那么多,关我什么事?”
高煦愕然道:“那你骂我做啥?”
女孩道:“看不惯你这种人。”
“好吧,美女就是了不起。”高煦道。
女孩道:“油嘴滑舌。”
高煦懒得再多说,埋头吃饭。
他有自知之明,要换作是四百多年前,他看谁漂亮、一句话的事。可现在处境不一样了,人得面对现实。他现在这种三十余岁的上班族,而对方是明国人、年轻绝美,在国内找谁不行非得找他?
所以高煦很快就把心态放得很平稳了,实在太久没沾女人、心慌的话,今天那个小阮也挺可爱的。
不料吃完了饭,高煦一抬头发现、那女孩还在悄悄看自己。真是奇了怪。
高煦想了想,拿出手机,用光滑的一面对着自己照了一番。真的不算英俊呀。
“嗤。”对面发出了一个声音。高煦看时,只见她红着脸捂嘴,瞪了他一眼低头吃饭。
高煦轻轻摇头,抬手道:“服务员,结账。”
等服务员过来了,高煦摸出钱包一看,这时才意识到中午那顿花了太多外币,现金不够了。他便问道:“能刷银行卡?”
服务员道:“先生请到前台。”
于是朱高煦到前台的刷卡机上付钱,然后在一张单据上签字。这时他一回头,发现那女孩垫着脚在旁边看。
“干啥?没看出你是坏人呢。”高煦瞪眼道。
女孩顿时捂住嘴又笑出一声,缓了口气道:“字儿写得不错啊。”
高煦心道,老子这个字,要是在以前就是生杀大权。
他说道:“该干嘛干嘛去,去找你的小帅哥。”
女孩骂道:“去你的。你这种男人,一个人来这里,想干什么谁不知道?”
高煦道:“关你啥事?”
他说罢收起银行卡走了。
房间里非常冷清,高煦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便打开了电视。里面说着听不懂的当地话,不过气氛感觉好多了。
他将宣传册拿来继续看,很快决定明天先逛逛升龙城的古街。上面的介绍写得不错,有各种当地小吃,以及许多传统的手工业制品,还有表演什么的。
合上宣传册,他便三下五除二把衣裳脱了,随意地扔在箱子上,上面还放着昨天溅上泥水的裤子。他很久没有做家务的习惯了,根本不收拾的。
他从箱子里找出、明天准备穿的软底休闲鞋,帆布裤,以及一件长袖套衫,这时才留意到箱子上的脏衣服。他想了想,再也没有人侍候他的起居,以后得自己安排。
高煦便走到座机旁边,拿起电话拨打前台。接通后,他问酒店有没有洗衣房。一个女孩告诉他,旁边就有提供洗衣服务的店,前台可以帮他联系。接着高煦告知了房间号和姓名。
不料对方说道:“先生请在房间等我,我上来帮你。”
高煦道谢挂了电话,心道:服务挺好。
没等一会儿,便有人敲门。高煦打开房门,顿时愣了,只见小阮正笑吟吟地站在门口。她穿着青色的制服,也是这里的工作人员,穿上这种衣裳人,她反而显得清纯利索、更好看一些。
小阮道:“我刚上两天班,阿梅姐介绍我来的。”
难怪白天阿梅说了她两句,她根本不敢顶嘴。
高煦让开道:“进来罢。”
小阮翘起嘴,面带笑容道:“人家在上班呢。”
高煦道:“拿衣服,小阮不是说帮我?”
小阮恍然,埋头笑了起来,她立刻走进门来,“听起来好奇怪,你还是叫我玲妹吧。”
“林妹……妹?”高煦也笑了,但这时代没有红楼梦这本书,所以小阮也不懂笑点在哪里。高煦又道,“你在电话里正经说话,我还真没听出来。”
小阮找到了乱成一团、扔在箱子上的衣服,便蹲下去收拾,“这么精细的料子,不怕洗衣店给你洗坏了。他们会悄悄用洗衣机给你洗,再用熨斗烫,特别伤衣服。我拿回去帮你手洗,好了再送回来。”
高煦道:“那怎么好意思?”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上去在乱衣服里翻出了小短裤。小阮的脸也红了,“没关系,一起帮你洗干净吧。”
她抱起衣服起身,“明天下午我要回家去看看奶奶,就在河对岸的乡下,你能陪我去吗?”
高煦稍微有点犹豫,以前他绝对不会和一个不熟悉的姑娘去什么地方。不过他很快意识到,现在自己就一平民,好像也没甚么好担心的。而且这边的治安还行,小偷小摸打架吵嘴时有发生,特别恶劣的犯|罪很少。
何况小阮要帮他手洗衣服,高煦心里有点感动。他这时便痛快地点头道:“行。”
她高兴地拿出了手机,要高煦的电话号码。只见那手机很旧,屏幕都是裂的,看起来也不太先进。难怪今天小郑玩自拍的时候,也不见小阮拿手机出来玩。
高煦也没说付她辛苦费,让她拿着衣裳走了。
睡了一觉,高煦下楼吃早饭的时候有点晚。反正下午才去乡下,上午没有安排。这会儿酒店的免费早餐还有,已没什么人了。高煦居然又碰到了那个明国女孩,只见她正在那里喝茶。
这次高煦没有吭声,默默地从她身边走过。
不料女孩主动招呼道:“你起得真晚。”
高煦转头一看,见她表情平静,瞧起来还算和气,态度比昨天好得多了。他立刻礼貌地回应道:“彼此彼此。”
女孩指着对面道:“没人坐。”
高煦点头道:“我先去拿点吃的,一会儿收摊了。”
待高煦拿了些糕点吃喝返回,便大方地坐到了女孩对面。俩人一时没有说话,默默地坐着,但是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只有特意去想,高煦才能意识到、俩人昨天才刚认识的事实。
女孩会经常地有意无意地看高煦一眼,然后慢吞吞地把小茶壶里的茶倒进杯子里。高煦也好奇地时不时抬头看她。俩人目光错开,气氛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高煦再次看她时,被她的眼神抓住了。高煦立刻面不改色地找话题道:“妹子年纪小,化妆好像对皮肤不太好。”
女孩指着脸道:“皮肤上没东西的。你再仔细看看,只用了眉笔、睫毛膏、口红,几分钟的事。”
高煦一边吃,一边趁机大方地欣赏美女。天然玉白的肌肤、确实没有丝毫粉底,不仔细还以为打过粉才那么白净。她脸上化了点妆,确实更好看,形象乍看似乎精细、讲究了一些。那口红抹得面积较小,把她柔软光滑的嘴唇修饰得显小,娇|美得十分秀气。
她也没穿昨天那种宽松的休闲服,而是穿了一条紫黑相间的复古风格连衣裙,圆|润的胸脯与苗条的身子相称,身姿婀娜柔美。昨日扎起的头发也披在肩上,仿佛散发着某种沁人心脾的清香。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态度变好了,任由高煦一边嚼食物一边盯着她看,她也没像昨日那样出言不逊。
高煦放下筷子,问道:“你最喜欢看什么书?”他停顿了一下,在女孩正在想的时候,忽然盯着她的眼睛说道,“我最喜欢看《汉王起居记》。”
女孩立刻抬起头看着他,接着微笑道:“古书?”
高煦点头道:“对,写世祖的,据说出自世祖的一个皇妃之手。”
女孩道:“听说过。”
高煦又道:“我好像在什么地方看过原版古本,那个字写得,简直让人做梦也会梦到。”
女孩笑道:“你这样说,算不算不敬古人?”
高煦道:“我说就不算。”
女孩道:“为什么呀?”
高煦不动声色道:“因为心里有敬意。你叫啥名字?”
女孩想了想,说道:“婉。”
高煦道:“那我叫你小婉罢。说实话,我总觉得,你有点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谁呀?”女孩道。
高煦反问道:“是吗?”
女孩摇头道:“什么意思?”她接着笑道,“那你希望是,或不是?”
高煦一下子被问住了,心情有点复杂,又看了一眼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说道:“还是希望、是吧。但也可能只是错觉,否则你为什么不承认?”
女孩道:“你这人有点奇怪呀,你也没叫我承认什么。”
高煦有点走神,回过神来时,便径直问道:“你是……”
女孩马上答道:“不是,别想多了。”
“好吧。”高煦只得起身,说道:“我吃完了,小婉,再会。”
“喂!”小婉问道,“你今天打算去哪玩?”
高煦道:“下午去乡下,有个刚认识的朋友帮了我忙,叫我陪她去看望长辈。”
小婉道:“哟,刚认识就要见长辈了?”
高煦笑道:“我怎么会随便就找个安南人?听说大明国的跨国婚姻不容易,流程特别复杂,要不是真爱,何必折腾?”
小婉道:“切,你说起话来真是老气横秋。”
高煦站着说道:“小婉这么说,确实有资格。”
小婉道:“油嘴滑舌,不靠谱。”
高煦笑道:“你说得,好像我不油嘴滑舌、就和你靠谱了一样?方便留个白兔号?”
小婉微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高煦道:“没别的意思,纯粹只想和你认识一下。这不是古代,男女正常结交没什么了不得吧?再说,我是个有正经工作的合法公民,不用担心。”
小婉便从小包里拿出了手机,俩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高煦离开餐厅,到酒店外面的街上走了没一会儿,便看到了一家白兔手机销服站,走进去看看。
难怪大明国各行业的员工收入不错,像这家白兔牌的电子产品公司,手机电脑等产品畅销全世界,以其技术与品质、对当地企业的产品来说,简直是降维竞争,利润空间极大。昨晚的汉语电视节目里,里面就讨论了一个话题,说是什么明国文化影响、会造成虹吸效应,所以应该发展自主文化,避免本国的天才持续流失,影响发展云云。
一个女员工走过来,用撇脚的汉话、以及安南话像高煦叽叽喳喳介绍。但高煦只看价格,选了一款中等的手机,外壳是红色。
就在这时,一个娇|娇的声音道:“这颜色怕是不适合男人。”
高煦转头一看,又是刚才餐厅见过的小婉,他便道:“真巧?”
小婉道:“我也想看看手机。不过这里卖得很贵,都是些落后款。”
旁边那个员工一脸不高兴。
高煦道:“我买这个。”一句话,才让那个女员工重新喜笑颜开。
“有钱人,豪气。”小婉竖起指头道。
高煦道:“普通人。不过想想月收入、又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好像也没什么好墨迹的,无所谓了。”
小婉道:“这么大了还不结婚,不如就在这里娶个当地女人。”
那女员工递上一张广告,却假装不经意地指了上面一个号码。小婉好像看到了,与高煦对视了一眼。
走出店铺,高煦便带着小婉慢慢往回走。这片地方、属于比较繁华的地段,交通有点混乱,街面上全是摩托。
所以小婉靠着路边的墙走,高煦主动走在外侧。摩托马达的轰鸣声、喇叭、人声嘈杂,一堵年代有点久远的灰扑扑的水泥墙上面,牵着凌乱的电线。此情此景,反倒衬托得小婉更加鲜丽美好,仿佛是堕入凡尘的仙女。而且不止高煦这么看她,一些戴着口罩骑摩托路过的人、也不断转头侧目。
“已经答应了别人?”小婉忽然抬头看他。
高煦没反应过来:“什么?”
小婉没有解释,又指着他提着的新手机包装,“晚上还回来吗?”
高煦愕然道:“想什么呢?当然要回来,很早就得回。她下午晚点就要上班,可能来回也就一两个时辰。”
小婉点了点头。
俩人回到酒店,高煦又上楼、在房间里休息准备了一下。刚吃完午饭,果然小阮就打电话来了,她说让阿梅看到了不太好,叫高煦出门右转,走几十步到街道转角处。
高煦按照她的指点,出门到了地方。他正在回顾左右寻找时,便听到有人喊:“阿刚哥。”
这时他才发现了小阮,正骑在一辆摩托上,头上戴着头盔。但她身上却穿着那种传统服装,高叉长裙、下面是质地轻软的长裤,料子非常轻薄。传统与现代的结合,倒是让人觉得有些新奇。
高煦走了过去,把手里的精美纸袋递了过去:“给玲妹买了点礼物。”
小阮看到纸袋上的图标、便眼睛一亮,等她从袋子里拿出新手机的纸盒子时,已经激动得脸蛋浮上红晕,“新手机,白兔牌的?”
高煦淡定地说道:“你骑车带我?”
小阮好像没听见一样,爱不释手地仔细看着里面的手机,接着张着嘴吃惊道,“你昨晚看到我的手机破了。”
高煦点头道:“上午没事逛街,临时想到的。还没谢你帮我洗衣服,朋友之间,互相帮助。”
小阮拿盒子遮着脸娇|声道:“阿刚哥好细心暖心啊,我的心快化了。”
“我选的红色,喜欢这个颜色吗?”高煦随口道。
小阮用力点头道:“我最喜欢红色。”
高煦要上车,小阮把一只头盔递了过来。他戴上后才坐到了后面,然后反手抓住背后的架子,稍微有点紧张。大明国内很少有人骑摩托,估计不止高煦一个人不习惯。
她骑着摩托沿着街道行驶了许久,耳朵也是红红的,似乎还没从惊喜中平静下来。渐渐地,路上的摩托和行人稍微少一些了。
这时她转头道:“阿刚哥不要坐那么远,你可以抱着我的腰。”片刻后她又道,“坐远了不稳。”
高煦听罢依言挪近了一些,贴着她的后背,然后小心地把一只手放到了她的腰间。她穿的传统衣裳很柔软,两边开叉很高、与起几百年前陈仙真穿那种有点不同了,于是高煦把手放上去时,居然从开叉的地方、直接触碰到了她腰部柔软的皮肤。
她头盔下面飘出来的长发,在风中有一股洗发水的香味,一时间高煦的心跳有点快。小阮可能很快就察觉了他身上的变化,脸颊更红了。高煦也觉得自己定力不足,但隐隐还有点欣慰,觉得这身体挺健康。
过了一会儿,小阮开得慢些了,又说道:“明国男人特别闷,看见女孩也很冷漠。”
高煦道:“是吗?我不知道。”
小阮又道:“不过你们是外冷内热。只要女孩主动和你们说话,你们比谁都热心。可有些事,女孩子怎么好意思主动呢?”
高煦想了想道:“好像说得挺准。”
俩人骑着摩托,先到了一个商店。小阮要给奶奶买点吃的过去。
她走出商店后,高煦也随后配合地重新坐到后面。她递了一小袋零食过来,指着摩托道:“良驹牌,也是明国进口的车。”
高煦道:“这车好吗?”
小阮道:“特别结实耐用,性能也很好,就是贵。我现在买不起,今天这台是叫朋友借的。”
高煦随口问道:“多少钱。”
小阮道:“要一千多万(大明钱一千多圆)。不过我有工作了,现在可以分期买。”
高煦道:“那不错。”
他没多说什么,更不会许诺。原来的习惯,一时很难改;以前他当然不会轻易许诺别人,毕竟金口玉言。像今天送的手机,其实昨晚他就想好了、但当时没说,今天直接买了再说的。
俩人继续骑摩托上路,至少又行驶了半个多时辰,沿着狭窄的水泥上坡路,终于到了小阮的老家。她家非常破烂,几个蓬头垢面的小孩上来围观,得到了一些零食。附近只见老人和孩子,不见年轻人。
小阮把买来的食物放在屋子里,然后给了老太婆一些钱。老太婆要去做吃的招待他们。
但是高煦发现了个问题,小阮用安南话叫这个老太婆为“大娘”,好像不是她奶奶。因为高煦刚到安南国旅游,她可能不知道、高煦能听懂一些简单的安南话。而高煦以前带兵征讨胡氏乱|党、在安南国呆过很长时间的事,她当然更不可能知道的。
高煦不愿意说破,免得尴尬,心里有数就行了。再瞧这小阮比村民们白净得多,估摸着她真正的老家,应该在哪个城镇,应该也比较贫穷、只是没这么夸张。
小阮陪着他,在附近的山坡路上闲逛。俩人找地方坐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拆开了手机包装,开始兴致勃勃地玩新手机。她做出各种姿势表情拍照、拍视频,山坡上有她如铃的笑声。有时候她嬉笑的时候,还会依偎着高煦,让高煦感受到她年轻芬芳的气息。
虽然是买卖,但这清新的空气、宁静的山间,还有小美女包接送、陪伴欢笑,性价比还是很高的。高煦甚至猜测,他就算进一步想做点啥,小阮也不会拒绝。他自己不愿意去试探,也怪不了别人。
玩耍了一会儿,俩人便回去吃“奶奶”做的粉。小阮一边陪着他吃东西,一边说,她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在读书,爸妈都在工厂里做工,没有余力管奶奶。她会努力工作,每个月挣了钱给奶奶买好吃的,给弟弟妹妹买新衣服。她希望家里人能稍微改变贫困的生活。 高煦认真地听着,但他当然是不信的。只不过,小阮不知道、他不信。
甚至要走的时候,高煦还掏出了五十圆大明国的钞票,给了那个老太婆。小阮一个月工资还不到两百圆(同样是上班,但高煦的薪资超过她的二十五倍),所以也不算少了。
吃完了粉,俩人便道别老奶奶,骑摩托返回升龙,因为小阮也快要上班了。
刚回到酒店,高煦便接到了小婉的电话。之前同事张二推荐来这边度假、果然不错,轻易就有年轻姑娘结识。只不过这个明国的美女,倒让高煦觉得、有点不好理解。
小婉的声音道:“你回来了?”
高煦道:“刚到。谢谢关心。”
小婉:“我懒得关心你。不过晚上我想去古街走走,一个人又有点担心,正好认识你这个同胞。你有空吗?”
高煦沉默了片刻。
小婉的声音又道:“古街要晚上去才漂亮,白天没什么好看的。这边天气热,晚上更热闹。不想去就算了,我自己去。”
高煦忙道:“你一个女孩晚上瞎逛什么?还是我陪你去罢。”
电话里传来了一阵笑声,接着她说道:“一会大厅见。”
高煦洗了一下脸,稍微整理,便关门下楼了。见到小婉时,她还穿着上午那身紫黑相间的混纺连衣裙,不过鞋子换了白色运动鞋,上身披了一件酒红色的外套,或许因为晚上温度会降低的缘故。
他们在这里都是外国人,没有摩托车,古街离得也不算远,只好走路过去。
小婉也是个年轻姑娘,可能年龄比阮玲还要小一点。不过她的性格就没那么热情,认识之前、她显得非常高冷不好接近,现在好多了,不过她的心态明显更沉静。所以有时候俩人都没说话时,高煦也感觉很自然,不会怕冷落了她、或者显得气氛太闷。
“你在哪上班?“小婉主动开口问道。
高煦如实道:“天苏集团外贸部。你是学生?”
小婉点头道:“刚上大学,金陵大学历史系。”
高煦稍加琢磨,也不知道这个时代问女子年龄、是否礼貌,便道:“那应该成年了?”
小婉大方地说道:“今年十七,生日是下半年。”
高煦道:“这时间好像不是假期咧。”
小婉笑道:“我旷课。”
高煦又道:“走这么远来玩,注意安全。”
小婉笑道:“你说话,真的像长辈。”
高煦无奈道:“好吧,不这样说了。”
小婉轻掩小嘴道:“不过让人觉得很安稳。”
周围的灯光越来越让人眼光缭乱,俩人安静地走着,小婉仰起头、秀发轻飘,她迎着夜风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气,露出了惬意的表情。
等她回过神、转头看时,发现高煦正默默地欣赏着她。她笑了一下,意味有点复杂,让人摸不着头脑。
入夜后凉意渐来,各种娱乐店面的霓虹灯、摩托车的前灯,如过眼云烟。小贩们的吆喝声与夜生活的音乐交错,仿佛谱写了一曲别致的夜曲。
有时小婉在他身边安静地走着,有时她在小摊贩那里买到亮闪闪的廉价玩物,便在高煦面前倒退着走、向他展示新奇的戏耍,步伐轻快、身姿轻盈。似乎因为地心引力的原因,年轻的女孩骨骼多半会比较纤细,整个人都显得轻柔,煞是爽心悦目。
沿着街道,有五颜六色不同变化的灯光,光暗在她的脸上交错,映得容颜十分漂亮、杂糅着难言的柔媚与清纯。
高煦倒显得呆板了,他的心态在短短时间里、很难一下子年轻起来,言行都习惯性地比较淡然。不过他的目光一直在关注着小婉的一笑一颦,她好像也很受用。
俩人瞎逛,走进了一家乐器店。这古街上售卖的东西,很多是手工复古制品。高煦一下子就盯住了一只琵琶,走近瞧着便道:“居然还有这玩意。”
店员比划着问道:“明锅?”
她说着说着,直接把东西取下来给高煦看。
高煦只好接住,把耳朵凑过去,伸手轻轻瞧了一下木板,然后一拨琵琶弦,便看着小婉轻轻摇了一下头。
“挺懂呀?”小婉道,“不过这种地方卖的古董,当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一分钱一分货。”
高煦道:“略知一二。”
接着店员又拿出了印刷的琵琶谱,夹杂着安南话与汉话,艰难地说了一通,大概意思是买琵琶送曲谱。他随口问了多少钱,店员给了个不贵的数字。
不料小婉马上还了个不到三分之一的价格,更没想到的是,店员马上同意了。
高煦本来压根没打算买的。但眼下价也还了,还很便宜,他没再多说什么,掏出钱包、便莫名地买下了一把音质不怎么样的琵琶。
俩人继续在几条古街上闲逛看稀奇,很快小婉又被一个路边摊吸引。高煦上前观察了一会儿,看着那破电视、音响、话筒等设备,心道:卡拉OK?
果然有人上去点歌,然后对着电视在路边就唱,这样唱歌倒是挺少见的。不过这乱糟糟遍地摊位的地方,好像也是一种特色,游客很多,大家都很随意地在这里吃喝玩乐,似乎气氛不错。
小婉道:“我们也去唱一首。”
高煦摆手笑道:“我不会,你唱我听。”
小婉问道:“一首也不会?”
高煦毫不犹豫地点头称是,他才刚来这个时代个把月,还没来得及学流行的歌曲。
小婉想了想,走上来伸手拿了刚买的琵琶谱,翻看了一会儿,指着一首叫“情人”的曲子道:“你弹我唱,不然多没意思。”
高煦一看上面的曲谱,他居然认识。以前杜千蕊教他的、是更复杂的古谱,而这首琵琶曲谱是仿古的,改变的地方只是更简化了。
而这本曲谱里,大部分是数字简谱的歌曲,高煦一时半会不一定能适应;刚才小婉翻看,或许就是在挑仿古谱。这又让朱高煦觉得有点异样。
高煦又仔细瞧了一会儿曲谱,确定自己都认识之后,这才点头笑道:“行,我可不愿意扫美女的兴。”
于是俩人上前等着,等前面那个男的干嚎完了,小婉上前点了那首叫情人的汉文歌,再要求摊主把配乐开小。
高煦对照着曲谱,先弹前奏。他已经明白这曲子节奏很快,很有现代风格,高煦甚至自作主张敲击琵琶木头、打出节奏感,有点模拟DJ一样的感觉。他的琵琶手法还算熟练专业,毕竟师从的杜千蕊、在古代的音律造诣很高。
小婉听着配乐,拿起话筒便开始唱。她一开口,立刻就让高煦听得痴了。音色非常纯净好听,他身体里的血液也仿佛顿时上|涌。
不同于古代人们唱曲讲究字正腔圆,现在的歌表达情绪很夸张用力,歌词当然也很肉麻。小婉的台风不错,眼神表情到位,还会随着节奏有简单的小幅舞步,很自然很美。
“今夜月光,包围身上,就像你、注视我的目光。为什么、你不拥抱我,不亲吻我,就像半月、亲吻云朵……”她抬头看着月亮,然后注视着高煦,紧握着话筒。那多情妩媚的眼神,不知是表演词意,还是在表达情感,更让人分不清是真是假。
那清纯的音色,唱出十分热情急躁的旋律节奏,自有一种反差的美妙。高煦一边配合,一边心跳加速地看着她。
没一会儿,高煦就被她的情绪感染,挥动拍打的手指也更加用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宣泄心中澎湃的冲动。他感觉已经迷失在了其中,忘记了自己是谁。
等高煦稍微回过神时,他才发现,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拥挤了,许多人驻足,站在旁边欣赏歌曲。小婉唱得很好听,何况长得也堪称绝色佳人。
一曲唱完,围观的人们都抚掌叫好。摊主挥着手道:“再来,优惠。”
不料这时有几个醉醺醺的外国人,走出了人群,高煦便转头观察着他们。两个鬼佬提着酒瓶,前面一个黑佬在那里扭来扭去唱着听不懂的词。高煦立刻放下琵琶,向小婉靠近。黑佬正抬起手臂,向小婉的削肩搭了过去。高煦马上伸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将乌七八黑的手臂往旁边一丢。
黑佬顿时面对高煦,摇摆着说着什么,反正不是英语,连一个词也听不懂。
小婉掩着鼻子道:“好臭,别理他,我们走吧。”
但是黑佬忽然推了高煦一把,继续叽里呱啦说个不停。高煦摊开手说道:“我们素不相识,各走各路,相安无事。”
面前的黑佬又推了高煦一把,高煦顺着来势后退了半步、淡定地站住,却见另外两个提酒瓶的鬼佬、正向小婉走过来。
高煦迅速开始判断形势,对方大概有五个人,三个已经靠近。如果要动手,肯定不应该陷入扭打的状态,否则可能要吃亏。高煦现在的身体力气、根本比不得以前叱咤战阵的汉王。
黑佬忽然展开双臂,似乎想抓高煦的肩膀,胸前和面门却空子大开。高煦不再含糊,忽然迈开腿,一个直拳迎面挥去,但临近黑佬的脸时,拳头变了方向,劲风从对方的脸颊吹过。
高煦稍作停顿,变拳为掌,“啪”地一声打在黑佬的嘴上。那家伙惨叫一声,
双手捂住了面门。
不等另外两个白皮肤的鬼佬反应过来,高煦便先发制人,提起右腿,一个侧踢过去,“砰”地一声,右边的鬼佬连退两步,然后仰头就摔倒进人群。酒瓶也“哐当”摔在了水泥地上。
高煦看了左边那人一眼,骂了一声“曹你酿”,话音未落鞭腿飞了过去,那厮抬起膀子挡了一下,但整个人仍在大力中跃起、滚到了马路上。
剩下的两个外国人距离比较远,高煦瞪了他们一眼,一番热身后他的眼神凶光毕露,吓得俩人后退了一步。
这时周围已一片混乱,围观的人们一边躲避,一边却不愿意离开,正是既怕被误伤、又想看热闹。
小婉拉住高煦道:“还不快跑,一会儿警察来了会有麻烦。”
高煦以为然,但他跑了两步又返回来,从钱包里拿了一张钱递给摊主:“不用找了。”
小婉笑盈盈地看着他,然后捡起地上的琵琶和曲谱,拉起他就跑。
俩人沿着熙熙攘攘的大街跑路,见到岔路便乱钻。跑了很久,高煦回头看时,觉得没什么异常了,这才拉住小婉慢慢停下来。
小婉一边喘气,一边笑个不停。她抬头看了高煦一脸茫然的样子,又笑得弯了腰,双手按在了膝盖上方,笑得快喘不过气来。
高煦却没笑,心里话是、他并不明白笑点在哪里。
高煦道:“你看,出门在外还是有危险的,特别是晚上。”
小婉抬眼道:“我看最危险的人是你,把人打成什么样了。”
高煦道:“他们先动手动脚,能怪我吗?”
小婉笑道:“知道了,叔叔。”后面两个字咬得很重。
高煦又道:“别担心,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也怕打出事,没敢下死手。”
小婉点了点头,说道:“万一运气不好,你被当地警察抓到了。你要说‘我是明国人,我要求立刻联系大明使馆’,然后警察就不会抓你走了,会找个人少的地方和你商量和解,也就是出钱了事。”
高煦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样管用?”
小婉道:“我当然知道,除非你去苏伊士以西的国家,否则这样做是很可能管用的。每年大明内阁会在暗地里给他们的正府评级,要是评级太低了,就可能会帮助他们换、换一个更加清廉亲民的。”
高煦神情复杂地说道:“学习了。”
小婉道:“我们回酒店吧,省麻烦。”
高煦道:“走路回去?”
小婉点了点头。高煦便打开手机导航,在语音播报声中,与小婉往回走。
等到了酒店门口,高煦忽然转头道:“走得慢,却过得很快。”
小婉立刻抬头看他,与高煦对视着。她的脸上渐渐露出笑容,“你见到个女孩就撩吗?”
高煦愣了一下:“我什么时候撩过别人?”
小婉微笑道:“记住了,现在的女孩不喜欢花心的男人。”
回到房间,高煦烧水泡了一杯茶。然后在网上找到那首名叫情人的歌,用手机播放出来。
他端着茶杯走到窗前,拉开窗帘,一边听着歌,一边眺望城市的夜景。即便是白天看起来、大部分很破旧的地方,到了晚上也有点美,大片的灯火、如光流淌的摩托车流,让人感觉很好。他有种置身于丰富世界之中的感受,而不是孤寂。
高煦喝了一口茶,短暂地闭上了眼睛。他不是在品茶味,却是在专注地听手机里的歌。
他的心绪有些复杂、而无法理清。如果不是有一种熟悉的直觉,他今晚不会对小婉产生久违的动心。哪怕她美若天仙,也很难让人有什么期待;毕竟这个年龄的明国美女、与高煦是没多大关系的。
可高煦又不能确定真相,甚至也在反思自己是不是直觉错误。毕竟对于他的试探,小婉明确否定过。于是这事搞得他很心乱。
就在这时,歌声忽然停了,代之电话铃声。高煦便放下茶杯,拿起手机接听。
一个熟悉美妙的声音传过来:“家里有事,催我回去。我订好了明天的机票。”
高煦道:“路上当心,酒店里有去机场的车。”
对面沉默了片刻,小婉的声音再次传来:“你什么时候走?”
高煦也想了一会儿,想起昨天小婉挖苦他的话,什么一个人来这里想干啥、谁不知道云云,他便说道:“后天一早走,明天把洗的衣服取了,收拾一下。”
小婉的声音道:“为什么急着走?”
高煦不答,顿了顿问道:“你姓啥?”
小婉道:“姓韦,韦婉。”
“这名字的谐音挺有内涵。”高煦道,“记住了。”
又安静了一会,小婉的声音道:“你刚才在做什么?”
高煦道:“站在窗边听歌,情人。”
对面没有回应,好一阵都没声音。以至于、高煦错以为电话断了,他拿下来看了一眼接听状态,才确定信号没有中断。
“喂?”高煦道。
“嗯。”对面有回应。
高煦便把听筒位置在耳边,在这样的沉默中猜度着对方的心思。他什么也没猜到,反而搞得自己心里有点乱。
他终于呼出一口气,用玩笑的口气道:“怎么?话说完了舍不得挂?”
小婉这次竟没有反唇相讥,她说道:“一会儿你把家里地址发给我,我给你寄点好听的磁片。”
高煦道:“行,先谢了。”
小婉道:“天黑了早点休息。”
高煦道:“明天一路顺利。”
接着高煦又给阮玲打了个电话,得到回复、明天就把洗好的衣服送过来。于是高煦便上网订了一张后天的机票。
直到次日傍晚,阮玲趁刚上班的时候,来了高煦的房间,把叠好的衣服给了他。高煦告诉她明天要走了。
阮玲想了想问道:“几点走?”
高煦道:“九点出发。”
阮玲的目光闪烁,红着脸道:“我明天早上七点下班,你要去我住的地方坐坐吗?”
高煦愣了一下,笑道:“不用了。”
阮玲拿起手里的新手机,“你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就因为帮你洗了几件衣服?”
高煦听明白了意思。虽然这个小姑娘在编故事骗他,但高煦觉得她还算是比较实在,或许是她刚出社会不久的原因。油也让他揩了、还这么一问,并没有让他白花钱的意思。他便笑道:“不止。”
阮玲好像想起了昨天骑摩托的事,表情有点不好意思。她问道:“那还因为什么?”
高煦道:“因为你的手机坏了,你需要啊。”他顿了顿道,“咱们既然相遇认识,长短都是个缘分。只要彼此相处的感觉都还不错,那便行了,至于真相、何必太认真?”
他看着阮玲,也不知道她听懂了没有。
这时阮玲腰间的对讲机响了,她不得不离开,走到门口还转头看了高煦一眼,道了声再见。
不过以高煦的经验,大部分人说了再见后、永远也不会再见了。
于是高煦到升龙没几天,便匆匆结束了这次度假。这样也好,毕竟工作的事还挂在心里,玩耍起来、心中也不尽然踏实。
人得面对现实。一个天苏集团办事员的工作,眼下对高煦还是有点重要。不管怎样,有了工作,生活才能比较安稳地持续下去。所以他打算,优先理顺这方面的事情。
何况国内大集团的福利还不错,一旬(十天)只上六天班,每天六七个小时的样子,还有各种保险补贴的规定。收入也不低,这样依附大资本的产业安稳地过活,比自己折腾省心多了。
高煦根本不想折腾。曾经富有四海的经历,让他没什么上进心,耗费短暂生命追逐那些东西、难道还能做皇帝不成?
他也从网上、电视、书上收集理解了一些信息。在几百年间,大明有过很多次火拼内战、造|反、起义,皇朝在中间曾彻底覆灭了一次,后来在各方帮助下才复辟让权。现在的资本家们为了自身安全,逐渐向平民妥协了很多权利,而且允许各种制衡组织的存在,以缓解矛盾压力。
比如有几个提供法律援助的组|织,就是在靠平民交保险养活。虽然人们若想依赖这种组织对抗大人物、必定不行,相关人员很难不会被买|通、施压,但是干预一般的法律案件、还是很卖力。
即便是少数豪族的人,也不愿意轻易找麻烦,虽然他们一番神操作、便极可能避开法律的惩罚,但依旧需要付出金钱甚至名誉的代价;而且这些坑,还是他们自己挖的,就是为了维护现行秩序,避免一些奇葩的族人无益地激|化矛盾。有了秩序,才能保障家族核|心利益。
好像还有专门的历史社会学家、在研究这些东西,大概论点是,大明国文明程度高的原因,从长远分析,有其本身很早就建立了秩序社会的因素。
所以现在的大明国秩序似乎挺好,一条咸鱼只要不主动惹事、也不用太担心安全。真正能欺压平民的封建权|贵、资本家阶层,以高煦现在这身份,
可能连影儿也接触不到。
回到家后,公司批的休假还有些时间。高煦便提前进入准备状态,他在网上搜了很多相关资料来看,接着又想找同事张二了解办事员岗位的工作内容。
他打电话找了个借口,表达了对张二接他出医院的感激之情,然后声称、在安南国已经买好了一点薄礼,要给张二送过去。
买都买了,张二也不便回绝,只好抽出一天旬假、接待高煦做客。
高煦这才临时去市区商场,买了些安南茶叶。安南国的经济作物,茶叶主要出口大明国、西美区、澳洲区、朝鲜国、日本国等地,还有咖啡会出口欧洲、东美、南美诸国。神洲诸国包括安南国的人,几乎不喝咖啡;西边各国人则比较喜欢咖啡,当然也有不少人爱喝茶,据说那边的人最喜欢红茶。
大明国也产茶,但是好茶得用人工摘采,所以特别贵。高煦以特产的名义、送给张二进口安南茶,反而节省了钱。
一番准备后,休假结束的日子越来越近。高煦仍然觉得,可能暂时无法适应工作,时代差距太远了。但他态度比较积极,正在尽力学习。
不料这时高煦接到了阮玲的电话。
阮玲的声音发颤,好像又怕又急:“阿刚哥,他们不相信我,我实在没办法了,才给你打电话。”
高煦道:“你别急,啥情况慢慢说。”
阮玲道:“我现在在……”那边还有人在说话,阮玲等了一会儿才又说,“广西布政司入境管理分局。他们说我偷渡,要遣送我回去。”
高煦愣了一下,问道:“你怎么来大明国的?证件、签证没办?”
阮玲道:“我去办了,他们不相信我入境的理由,不给我通过。我就坐船过来,刚下船就被无人机发现了,呜呜呜。”
高煦心道:那不是偷渡是什么?
高煦沉默了片刻道:“那你现在先回国,会有什么问题吗?”
阮玲颤声道:“可能会坐水牢,女的至少也要被关一段时间。我们那边不准偷渡出国,很严。以后找工作也很难了。”
高煦又问:“你写的入境理由是什么?”
阮玲道:“当然如实写的,寻亲,就是寻你。你之前山盟海誓,叫我去找你,不是开玩笑的吧?”
高煦心道:我啥时候山盟海誓了?
不过他很快明白,旁边有外籍局的人员在监听,阮玲正在说谎想办法。她实际应该是想来大明国找工作,这边工资高、哪怕是当非法黑户雇员。
高煦现在对这些法律、并不是很了解,懵了一会儿,他还是配合地说道:“我可没叫你不办|证件。”
阮玲哭了,哽咽道:“我去办了。我真的很想念你,只想看你一眼,一时就犯傻了。”
高煦临时想到了之前查资料学到的一些东西,便道:“我交了法律援助险,先咨询一下他们该怎么办。你一定要听那边工作人员的话,不要胡闹。但你也不用太担心,我国的工作人员很清廉守法、还很人性。等一会联系你。”
找出了一份纸制合同,高煦照着上面的援助号码拨过去。接听的是机器人。
机器人女声道:“已识别您的号码账户,请说话。”高煦道:“有人工服务吗?”对面道:“语音识别成功,刘刚先生,请稍后。”
等了一会儿,一个男的在那边说话:“刘哥,遇到什么麻烦了?我是法律顾问小王。”
高煦道:“我有个朋友是安南国人,申请签证、没通过审核,自己偷渡过来了。更不幸的是,她被边境的无人机查到,现在被抓到了入境管理分局。”
对面沉默了一小会儿,顾问小王的声音道:“刘哥是想帮朋友?”
高煦的脑子里浮现出阮玲的形象,觉得她心底不算坏,就是个普通的姑娘。他便答道:“是的,不然她被遣送回去,后果有点严重,长远看还影响就业之类的事。”
他说罢担心保险的受益人问题,又加了一句,“这事我也有责任。”
小王便道:“案件概要,我已了解。是这样的,我们有两种援助方式,一种是提供全程咨询和建议,另一种是专人陪同,并负责协助收集证据等事务。第二种的话,刘哥明年再交保险,费用会大幅上涨。”
这个说法让高煦想起了车险,好像有点相似,都是为了节约成本。
高煦问道:“咱们这事麻烦吗?”
小王道:“我的建议是,我们先在线上提供建议和方案,刘哥自己去跑跑。如果这样解决不了,您再要求第二种援助。”
高煦道:“行。”
小王道:“您把事情经过再说一遍。说详细一些,不要放过细节。”
于是高煦在电话里谈了一阵,包括之前与阮玲在电话里的话、也大致转述了。
很快小王提供了一套方案:“刘哥这事,我们思路是、您把违法的主责尽量揽下来。其中关键点,您要主动承认教|唆阮玲偷渡的事实,要求承担主责;并抗议入境管理分局不经任何调查、随意否定阮玲申请的入境理由。
一旦公家采信你的说词,那么刘哥就触犯了《大明边境治安法令》第二章第十五条,教|唆、协助外国人非法入境,但没有收取钱财。
不过您不用太担心,大明国民违反这种法令、处罚很轻,如果交纳罚金积极,一般连官铺也不用进。
但是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并不是接受处罚,而是请求与公家和解。
我国法律针对普通国民,重点惩戒的是违反《大明刑律》的人,相关监督和执法部门也很严格。但是对于违反各种法令、且没有其他苦主告状的案件,则有弹性空间;按照以往大量案件的结果分析,相对来说、各部门处理这种案件也会比较松活。
这时候您态度良好一点,向入境管理分局的人求情,并请求和解。那和解可能性是很高的。
因为他们并不愿意看到,您去都察院网站、或是当地议会议员那里,投诉他们玩忽职守。虽然投诉了影响也不大、这玩意还得看数量,但管理局的人没必要和刘哥过不去。”
高煦问道:“和解会怎样?”
小王道:“采用您是主责的判定,您自愿缴纳和解金,那么阮玲就是次责。既然是和解,就是双方可以适当谈谈。
刘哥那时要求不遣送阮玲,而以补办签证、担保阮玲限期出境的形式善后;并叫阮玲接受罚金,承担次责。这样一来,卷宗数据与视频上传按察司,就完事了。”
高煦又问:“万一阮玲没有限期出境怎么办?”
小王道:“那刘哥还得被罚款,阮玲以后想合法入境、也几乎不可能了。”
他顿了顿又道:“刘哥先试试这个思路,不行的话我们派人过来,走另一条路子。总之办法不止一个。”
这个顾问说得有点复杂,不过高煦还是差不多明白了。意思就是,只要有大明国民站出来,为阮玲申辩、并愿意出钱;那么事情复杂一点,却总会有弯弯绕绕的小道可以走过去。
高煦道:“非常感谢王顾问,那我先去试试。”
小王道:“行,刘哥不用客气,我们都是站在客户的立场上想办法,而且比去法律事务所花钱、划算多了。这事我接手,一会给您发号码过去,随时联系。”
高煦挂掉电话,若有所思地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便淡定地拿起手机上网,先看了一下最近前往当地的飞机时刻表。接着他才打了阮玲的电话。
“我今天中午午时的样子到,玲妹稍安勿躁,等我吧。”高煦道。
“阿刚哥,我……”阮玲的声音传来。
高煦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了,咱们先少说话,回头见面再说。”
他挂掉电话,换了身衣服、拿上钱包证件就赶紧出发了。取了车,他便径直设置到苏州机场。国内的公共停车场收费还是有点贵,不过这次来回的时间短,不至于像上次一停就是一个月。
抵达阮玲所在的城市机场,高煦赶着去入境管理分局,到地方正好十一点半过稍许。
工作员带着高煦见了阮玲,然后高煦就按照顾问给出的套路、开始谈。
高煦还临场发挥,想起给阮玲买的新手机,问她要收据和保修卡,上面有高煦购物的签字。以此佐证高煦与阮玲的恋爱关系。他的态度非常好,承认犯法积极,一口一个警官、让处理事情的工作员很受用。
事情进展得十分顺利,完全按照王顾问的思路在发展,高煦当场痛快地缴纳了总共约一千五百圆罚金,然后就领人走了。
阮玲总算摆脱了大麻烦,管理分局给她补办了签证,限期一月滞留时间,并要高煦保证她从合法途径出境。
甚至走的时候,工作员还亲自送高煦到门口,对他挺好。
姓杨的工作员是个中年男人,送到门口,看了一眼阮玲身边的大包小包,对高煦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看人家小姑娘多可怜,咱们汉人呢,在外面要守信,不要胡搞。”
高煦毫不争辩,直接点头道:“杨警官说得是,以后我一定注意。都是我的错。”
旁边的阮玲听到这里,顿时抬头呆呆地看着高煦。她的脸渐渐变红,右手在左手臂上捏来捏去,一副做错了事的小孩似的。
他说罢道
别杨警官,拧起最大的一个口袋叫阮玲一起走。
离开了大门口,阮玲才小声道:“阿刚哥为我花那么多钱,我一定会做工还你。”
高煦道:“算了罢,你在可别去做工,违法的。我可是签了担保。”
这姑娘之前不知向谁学的套路、想让高煦花钱;这回可好,确实让高煦花钱了,但她也没得到,全便宜了公家。
过了一会儿,阮玲的声音又道:“阿刚哥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高煦道:“我也不想啊,不然能怎么办?咱们相识一场,我花点钱而已,你以后人生还长。”
阮玲道:“好像长辈训话。”
高煦:“……”
俩人走到了公路边,高煦把大口袋放在地上,左右看了两眼。他回头道:“你啥时候回国,身上还有钱吗?”
阮玲欲言又止,终于一声不吭。
高煦低头看了一眼手边大包,又看她拧的两个包,忍不住问道:“你都带了些什么,搬家呢?”
阮玲怯生生地说道:“穿的用的吃的,不带什么都要花钱买。”
高煦对这场景、忽然之间感到有点熟悉,仿佛曾经经历过。他的心微微一酸,叹了口气道:“来都来了,玩一阵子再走罢。你可别再犯傻,不要非法滞留,也别去找工作,不然我还得损失钱。”
阮玲顿时笑了,高兴道:“我给阿刚哥洗衣服、做饭、收拾屋子,当是为你做工还钱。”
高煦道:“算了,你怎么也算是客。”
他拿起手机道:“这地方连出租车也没看到,我上网叫个车去机场,今天下午还有航班。”
过了一会儿,阮玲的声音又道:“以前我以为,对别人低头认错是软弱的样子。”
高煦心不在焉地随口道:“难道不是吗?”
阮玲小声道:“可今天阿刚哥一直认错,受了冤枉也默默承受着,我反而觉得你好高大。你每认错一次,我就心疼一次。都是些没有的事,他们全怪你身上,你就不生气吗?”
高煦心道:事情得看后果,既然没有啥后果、干嘛在乎?再说这也不是没办法吗,要是以前、一句话公家还得恭恭敬敬地送人到面前来。
但他忽然想起、小婉一直说他老气横秋。大概人太严肃了,就显老?
于是高煦琢磨了片刻,便嬉笑道:“我不高大,难道长得矮?”
果然阮玲“嗤”地一声笑出声来,伸手在他膀子上轻轻打了一拳。
等约到的车到了,俩人便坐车去机场。他们在机场又耽搁了好一阵,因为阮玲的行李过仪器时,机器不断在响。
当一瓶散装的不知什么油、一只大铁盆被拿出来时,连高煦也怔住了。旁边的女工作人员,则用复杂的眼光打量着一身人模狗样整齐着装的高煦,又对旁边衣着风格十分奇葩老土的阮玲、看了好几次。也不知道工作人员怎么想的,会不会认为高煦是人|贩子?
最后只能舍弃掉好些家当,俩人才顺利进入了候机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