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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邓手里拿的那张纸,意味的东西是一笔巨款。

    两百万圆,照粮价算相当于一两千万元了,即便是在地价最昂贵的京师、太仓地区,她也能置办两三套高层房产。对于一个普通人,夸张地说、这笔金钱有改变人生轨迹的力量。

    “这是你应得的报酬,已经是你的个人资金。”高煦不动声色地说道,“你应该先收下,怎么处理,咱们也无权过问。”

    高煦忽然很想知道、小邓最终会怎么处理她的家庭纠葛,后面会发生什么。

    他也觉得,自己的这种想法、似乎有点缺乏同情心,但他确实很好奇。工业化的明国,已不同于大明王朝,亦不同于任何时代;而高煦却隐约察觉到,传统的一些内在东西,似乎并没有彻底改变。小邓最终会遵从哪一种呢?

    小邓果然默默地收起了支票。也许她并没有打算做什么,只是想拿出来看看。

    如果高煦只像局外人般的好奇,那妙锦的神情看起来就有点上心了。她偶尔会轻叹一声,脸色阴晴不定,仿佛联想到了自己的往事。

    妙锦转头道:“如果没有人体面地退出,恐怕就会有一番‘战争’。”

    小邓似乎听明白了妙锦的暗示,两人对视了片刻。妙锦又道:“战争有时候不是坏事,它会让你产生独立意识,独立地思考一些大家都宣扬的东西、究竟是真理还是谎言。”

    在懊丧中沉默的小邓,情绪再次稍显失控,她问道:“我该怎么做?”

    妙锦犹豫了稍许,说道:“这种事只能靠自己。”

    高煦也附和道:“清官难断家务事。除非有家庭暴|力的证据、你可以报|警。”

    三人安静下来,在池边吹了一阵夜风。小邓要回去,妙锦的酒也醒得差不多了,便不再留她。

    驱车到了市区,小邓邀请俩人上楼坐一会儿。这次高煦没有拒绝,与上次送小邓不同、今天妙锦也在。于是高煦得以参观到了小邓在太仓租的隔断小屋子。

    高煦从来没见过这么小的屋子,大概只能摆下一张单人床、一个小橱柜。小邓想招待客人,只能把床上的床垫掀开,然后摆上一张木桌。高煦和妙锦没有坐,叫小邓早些休息,随后就下楼了。

    这种地方的潜在租客,应该是那些刚毕业、没有收入的年轻人临时落脚点。以小邓的收入,显然不用住这样的屋子。高煦能猜得出来,她不是缺钱,而是为了防止她妈搬过来。

    妙锦开车,高煦坐到了副驾驶室,就像她一样调整座椅、半躺在那里。喝了白酒他感觉脑子有点晕,这个姿势挺舒服的。

    夜深了,即便是人口最稠密的太仓,此时街道上也畅行无阻,小银马行驶得很平稳。

    “妙锦言下之意,小邓会脱离父母,独立生活吧?”高煦想了一会儿道。

    “当然。”妙锦转过头,毫不犹豫地答道,“过程可能会有点难看,结果却必定不会改变

    。”

    高煦饶有兴致地侧过身,看着她清秀的侧脸,“有些东西,从书上看不明白,我在这里生活的时间还是太短。我其实挺好奇的,如今的大明国在一些内在的东西上,究竟改变了多少?”

    “比如什么东西?”妙锦问道。

    高煦简单地说道:“孝顺,忠孝。”

    妙锦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正如高煦说的,社会基础已不存在,原来的东西对工业国上层没有好处,慢慢地好像就没有人专门去宣扬了。忠孝思想还在的,但不再是独尊之物。

    又因为心理学的发展,人们开始权衡传统的界限,如果太过分了,就不再属于亲情、而是感情绑架;这在心理学上属于病态,因为感情绑架,往往是利用他人的愧疚心理、以及不断的心理暗示,达到控制之目的。这在宪政时代,有违宪法精神。”

    高煦笑道:“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咨询丰富度,古今完全不一样啊。”妙锦道,“所以我才相信,小邓会明白的。她接触的东西,与以前的我不可同日而语。摆脱一些错误,实在是谈不上难。”

    妙锦又转过头,颇有些感概道,“我想起了那次在灵泉寺,下着雪,你说的那些什么乌鸦反哺的歪理,暗讽愚孝。”

    “确实没说清楚。不过我出生那个时代,传统与现代没有谁体面地退出,不如此时的融合那么圆润。”高煦叹道,“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

    妙锦的声音道:“本来就很久了。而且现在的一切,也不是那么顺利,以前也有过混乱,还打了好多场内|战。”

    高煦沉吟道:“我觉得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如今的明国,在文化经济军事上全面强势,所以人们不会轻易地、全面否定自身固有的东西。很简单的逻辑,我要是错的,为甚么我最强?”

    没有听到妙锦的回应。她似乎仍然不能完全摆脱前世的阴影,神情有些变幻不定,陷入其中。

    过了一会,她才轻声道:“为了结构的稳定,从人的天性情感着手,变出成套的说辞,究竟是在升华,还是只为利用?”

    高煦想了想,说道:“可能真的有很大的谎言成分。不过所有人都在说谎,谎言就成了真理。”

    妙锦表情复杂地看着高煦,“是呀,所有人都在说,从一出生听到的就是那些。所以你在灵泉寺那番叛道离经的说法,你明白、我听到之后有多震惊吗?”

    “现在不用震惊了。”高煦道。

    妙锦犹自在回忆中,她喃喃道,“当时我觉得你的想法非常邪恶,却莫名很诱人。我好像暗自希望,你说的是真理,这样我就可以从内心深处为自己辩解。”

    高煦道:“你说得对,人最终会忠于自己的本性。也许自由自在、不受限制,就是天性。”

    “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你在其它女人身上,都会发现你无法忍受的特点。”妙锦终于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高煦点头道:“对,本质上不是一个时代的人。她们既不与第一世的现代人相同,也和古代女人不一样。”他想了想忽然问道,“那妙锦为什么不遵从天性?”

    “你诠释的天性,我赞同过吗?”妙锦似笑非笑地转头看着他,“那为什么,你会告诉我永生的秘密?永生本身就是很邪恶的概念。”

    “哪里邪恶?”高煦问道。

    妙锦轻轻偏头,“怎么说呢?世界上的宗|教信仰,几乎都来源于死亡。如果人能长生不死,还有什么能限制他?”

    “我不信宗|教。”高煦随口道。他感觉头有点晕,没再多言。不经意间,他竟然小睡了一会儿,等回过神来时,已经到达了自家的别墅车库。

    再过十几天,妙锦的学校就要放暑假了。高煦决定等到暑假,便与妙锦一起去埃及旅游,早就说好了的。

    现在高煦真的有点期待这次旅行了。去到那处曾经的四战之地,或许能更深入地理解这个时代。

    他依旧有着好奇心,以前对诸如女人身体之类的事物很好奇,现在好奇转向了更加抽象的东西。或许科学家们穷其一生,也只是对宇宙真理的好奇吧。

    自从武德后期、大明工业化之后,凭借庞大的体量,在东方已经没有了对手。中短距离上,明军用巨量的武器弹药、就能碾压周边小国。大明参与的对外战争,苏伊士运河成为了标志性的地点之一。实地走一走,必有一些感悟。

    世界格局大概很复杂,但是战争一向主导着脉络。就像曾经的大明朝,一次主力会战、就能决定一个国家的走向。世界之所以是现在的世界,便是因为至少两次大规模战争的结局。

    如今的局面已经稳定了很多年,诸国有复杂的博弈和竞争,但始终不能彻底改写脉络。因为很难再发生、以往的那种全面战争,大明的核|武库让冲动的人类冷静了不少。

    俩人做了一些准备,妙锦来到高煦这里时,他们会去逛街购买一些旅游用的东西,衣服鞋袜、背包,还有防晒霜什么的日用品。

    妙锦去学校的时间,高煦也没有想去体验丰富的都市生活,他多半都在自家院子里,看书看电视,练习滑轮弓的射箭技|巧。射箭已经失去了实用意义,完全不如一把手|枪,只能作为兴趣运动。

    王制作打了两次电话来,问高煦的事业计划。

    这个王制作有各种小毛病,也不是很得力的制作人。不过有了上次的经验,高煦觉得他总体还算靠谱,中规中矩。

    高煦便告诉他,准备再做两部动画电影赚钱,但是想朝古装电视剧方向发展。

    果不出其然,王思奇立刻苦口婆心地劝说。电视剧不如电影赚钱,而且与动画电影更是两码事。很多拍电视剧的演员都想往电影方向发展,刘总却反其道而行之,实在不是明智之选。

    高煦也没法说服王制作,因为确实很难让外人理解。



    夏天去矣及,好像不是一个好的选择。高煦和妙锦刚下飞机,在开罗机场外面等车,他立刻感觉自己正在一个大蒸笼里,浑身的汗马上冒了出来。

    这时他最佩服的人是身边的妙锦,她穿得是一个严严实实。系带皮鞋、帆布长裤,宽大的棉布长袖衬衣,头戴遮阳帽,墨镜、口罩,除了手几乎没露出一点皮肤。

    “你还好吧?”高煦好心问了一句。

    妙锦微微侧目,墨镜对着他,有气无力地说道:“心静自然凉。”

    这句话,高煦好像说过很多次。

    终于有一辆明国制“山虎”牌越野车过来了,之前电话联络的时候,酒店那边就说、接机的人开的是山虎越野车。果然车窗里伸出了一副牌子,上面用汉字写着刘刚。

    俩人立刻走了过去。

    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明国男人走下车来,他的脸晒得黑黄,皱纹明显,不过面部线条刚毅,身体也很壮实,穿着一身没有徽记的灰色大明陆军军装。

    “杨魁。”中年男人伸手简单地说道。

    高煦与他握手:“刘刚。”

    中年男人又看向妙锦点头,“不好意思,停车场离这里太远了,我便没能进机场里面接你们。”

    “没事,走几步就出来了。”高煦道。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走了过来,用带着方言口音的官话问道:“你们是大明人吧?”

    “是。”杨魁答道。

    年轻女子摸出了几张小额明国钱,焦急地说道:“能不能麻烦你们,带我去市区?酒店那边说堵车,我等在这里快一个小时啦。”

    杨魁看向高煦,高煦便道:“要不带她一程?”

    “上车吧。”杨魁道。

    四人陆续上了车,杨魁便开车出发,但没有收钱,声称他已经领到报酬了。

    女子的心情似乎变好了,在车上说道:“我看了攻略,不敢独自搭这里的出租车。在车上肯定要被摸,但更怕发生什么严重的事。本来约好了同伴,可她临时不去了,我想去看金字塔、神庙,只好独自过来。”

    高煦随口问道:“正规出租车也能这样?”

    旁边妙锦的声音道:“比印|度好一点。”

    杨魁一边开车,一边附和道:“对,一般只是摸和看,最常见的是多要钱,恶性犯|罪还是不多。当地人也不会觉得、骚扰女性是对的,这个有本质区别。”

    高煦问道:“刚才咱们等车的时候,看到有白人女人独自上了出租车。”

    杨魁笑道:“有部分女人来这里,就是为了艳|遇,当地年轻帅哥不挑食的。怎么说呢,因为风俗文化等因素,他们在那方面有点压抑。而且有一部分矣及人是南欧希腊那边的移民,比较符合西方女人的口味。”

    “杨师傅在矣及很长时间了?”高煦又问。

    杨魁叹了一声道:“快二十年了。我起初在苏伊士运河军营服役,退役后又应聘到大使馆当保安人员,后来明资酒店的老板挖我过去,薪水不错,我又改行做这个了。妻儿也在这边,不过儿子成年后已经回国了。”

    他说到这里,转头多看了高煦一眼,目光里带着审视,“这单业务,我是从使馆人员那里接到的。”

    高煦也知道,韦家人联系过使馆的熟人。

    酒店位于开罗东南面的富人区,但搭车的女人要去市中心,于是车子先绕行市中心。然后就堵在了那里。

    大街上有很多人正在游|行,举着的牌子上写的是阿拉伯字母文字,高煦也看不懂,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在示|威。他从车窗看出去,满眼是土黄色灰蒙蒙的一大片,好像所有的东西都笼罩在一种颜色之中,空中灰尘弥漫。街边和路面上全是垃圾,不同的是路边的杂物是堆放的。很多烂尾楼,就像刚发生过战乱的地区。

    这就是潘总口中的“大治”。高煦顿时怀疑,那家伙根本没有来过这里。

    当然高煦没有说出来,到了别的国家,随意就嫌东嫌西、会显得不太礼貌。虽然车上没有当地人,他还没有多说,妙锦也是如此。车上有一段时间十分沉闷。

    搭车的女子开口道:“在国内没什么感觉,原以为城市就该是那样。出来看看,才知道大明的街道是多么干净整洁。”

    杨魁笑道:“这样的话我经常听到,上次有个旅游的哥们说了一句话,要爱国就多出国看看。不过,每个地方都有好人坏人,自己当心点,大多当地人还是很好的、特别对明国人很友善。”

    女子道:“我只想看金字塔和神庙,很神奇神秘。”

    “为什么市中心有那么多烂尾楼?”高煦问道。

    杨魁道:“故意不修好。当地法律有房产税,但有个漏洞,没修完的房子不能征税。”

    女子问道:“就不能修改法律吗?”

    杨魁转头道:“妹妹以为,所有正府都像大明一样高效廉洁呀?多个势力会相互博弈争斗,解决一件事很不容易。我跟你说,有的地方光是积压的刑事案件,处理完就需要半个世纪,敢想象?”

    “混乱博弈的过程,可能会产生制衡完善的法治,也可能成为死水。”高煦随口道。

    没有人能接他的话,只有妙锦侧目看了一眼高煦。

    各种五花八门、轮子数不同的车辆拥堵了许久,杨魁找到了一个巷子,然后从狭窄凌乱的巷子驶入,开始迂回绕行。高煦顿时对这个汉子多了几分信心,看起来杨魁很熟悉情况。

    折腾了很久,终于把乘客带到了一家酒店门口,三人便向市区东南近郊行驶。等他们到了酒店,现代化和阿拉伯情调的漂亮建筑,让高煦顿时感觉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就像沙漠中的绿洲。不过相同的地方是炎热依旧,也许室外没有五十度,但四十好几度是肯定到了。

    杨魁问道:“你们的行程上有胡夫金字塔,要不要请个专业导游?”

    “回头再说吧。”高煦道。大概因为出门在外,高煦比在国内时更谨慎一些,他当年习惯就是,身边的人不能是一|党党羽。所以他并不想要杨魁推荐的导游。

    高煦从口袋里掐了一叠钞票,轻轻一折用拇指按在手心里,伸出手道:“今天多谢了。”

    握手的时候,杨魁愣了一下,忙客气道:“应该的,应该的。”

    明资酒店条件不错,客房主楼非常高,应该是附近最高的建筑。高煦和妙锦的套房在十六楼,有服务生帮他们拧着大包和行李箱上去。国人的生意秉承了国内的习惯,带六和八的楼层最贵。

    套房的设施俱全,有煮当地红茶的器皿,也有冲咖啡和茶叶的工具。高煦吹着空调,泡了一壶茶,与妙锦一起半躺在沙发上休息。

    他倒好了茶水,便走到了玻璃旁边,眺望远处黄灰色的一大片城市区域。

    高煦有点失落地说道:“明军当年击败马木留克势力,进入矣及已经四百年了,我本以为当地能治理得不错。”

    妙锦的声音道:“现在也不算太差,情况如此应该不能全怪当地正府。这里的人口八九千万,耕地面积太少,需要外汇购买粮食和产品,又没有像样的工业,不多的石油出口也是杯水车薪。有句话怎么说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苏伊士运河,所有权似乎已经还给矣及政府了?”高煦道。

    妙锦点头道:“收入早就归矣及国了。”

    她靠坐在沙发上,喝着茶慢慢说道:“大明从来没有直接统|治过这里,当年你的做法是驻军修河,扶植当地人做国王。后来各个大明皇帝登基也是这样。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大明正值内|战,在矣及的势力只剩下一个要塞,有一段时间彻底失去了对矣及国的控|制。弗朗机(法)、英吉利势力都曾来过。

    一战后明军收复此地,到二战之后,当地爆发了革|命。大明遂放弃了对矣及的直接干预,只留下苏伊士运河的所有权。之后又通过谈判和签订条约,放弃了苏伊士运河的所有权;转而通过国际和平联盟的形式,以公共航道安全为理由,得到了包括过路费定价在内的一些权力。

    毕竟运河是咱们修的,现在苏伊士运河的营收、都归矣及正府所有,大明保留部分权力理所当然。大明除了保证东西方的航道通畅,并没有直接从当地掠|夺财富。”

    高煦问道:“一战时期,在海外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看很多书籍写得都很笼统。”

    妙锦微笑道:“我们不是要去东港要塞遗址么?一路上慢慢说吧。”

    高煦点了点头:“那行。”

    她说罢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仪器,开始在洗手间和各处检测。高煦好奇地说道:“明资企业好像挺规范,没那么差劲吧?”

    妙锦没回应,检测了一遍,然后就去沐浴更衣了。

    此时已是下午,高煦也洗了一下浑身的汗,然后带着妙锦下楼走走,等着吃晚饭。



    楼下的餐厅旁边有一间茶房,里面有空调。穿着长袖衣裤的妙锦建议喝会儿茶,等到黄昏时分。高煦自然听从了她的意愿。

    俩人都要了当地人爱喝的一种红茶。没一会儿,一个黑妞就拿着几只陶瓷容器过来了,她应该是努比亚人。高煦也不太确定,不过在矣及皮肤较深色的、多半是努比亚人。

    她先放了一碟白砂糖到桌子上,里面盛的糖冒尖了。高煦便对妙锦道:“看来矣及人喜欢吃糖。”

    “当!”忽然一声清脆的响声,高煦循声回头,只见一只茶杯掉到了地上,摔得碎片四溅,茶水也洒了一地。黑妞立刻愣在了原地,接着她把另一只茶杯放到桌子上,浑身发抖跪到地上去捡碎片,一边激动地念叨着甚么听不懂的话,一边用乌漆嘛黑的手背抹起眼泪来。

    没一会儿,一个矣及白人男子走了过来,对黑妞呵斥了一声。又用极不标准的汉话道:“我们换新的。”

    高煦见黑妞情绪极其激动,伸手做着手势道:“小心,别划破手。”说罢看着男子。那人翻译了一下。

    高煦又轻轻拉男子站过来,然后比划着把手一抬,轻轻撞了一下男子的手肘;他又做着动作往下一挥,嘴里发出“哐当”的拟声词。

    这下大家都看懂高煦的意思了,果然有时候不需要语言交流、也能表达一些意思。高煦道:“我来赔,记在茶水的账上。”

    黑妞终于不哭了,直愣愣地看着高煦。

    高煦淡定地对着她做了手势,比划扫帚的动作,然后指了指她后面。黑妞起身离开了,一路上还不断回头看高煦。过了一会儿,男子也走了。

    妙锦笑吟吟地看着高煦:“你这好人做得,只针对女人吗?”

    “你看做女人多好。”高煦玩笑道。接着他又小声道,“你知道、刚才的黑妞为啥那么激动?她怕失业。而且她不是故意的,完全可以原谅。”

    妙锦听罢不多说了。

    高煦颇有些感概道:“这种产业链落后的地区,失业率肯定很高。在外资酒店里工作,对刚才的黑妞来说、应该算不错的工作。”

    妙锦一副服气的样子:“现在大明讲博爱平等,你算是合格的明国人。”

    高煦道:“我的理解中,博爱不是爱所有人,而是没有太大利益冲突的时候,尽量保持对他人的善意。不过谈何容易?古人说得好,仓廪实而知礼节啊。”

    妙锦想了想笑道:“我觉得,你是认为大明国是你的遗产。”

    高煦无法反驳。

    这时隔壁座的一个洋妞起身走了过来,坐着的白人小伙说了句什么,高煦听不懂。但他听发音的特点,觉得可能是法语。西边各国各种语系的发音特点是不同的,高煦以前也有过接触。

    “你们、是明国人?”洋妞的发音很不标准,但是汉语有个好处是可以联系语境、进行连猜带蒙。她金发碧眼,皮肤很白,标准的西欧人长相。不过如果只看相貌,高煦更喜欢波斯美人,觉得波斯人的眼睛更有特点。

    妙锦道:“是呀。”

    洋妞的反应有点夸张,高兴道:“太好了,我在学汉语。”

    妙锦微笑道:“听得出来。”

    “太难了。”洋妞摊开手,立体的五官做的表情非常丰富。她指着剩下的空位,比划了一下偏着头。高煦道:“这里没人,一起喝茶吧。”他接着向隔壁座的小伙子招手道,“你好。”

    小伙也过来了,四人相互介绍。小伙叫雨果,小妞叫爱丽丝。高煦只觉这两个名字都非常有意思。

    爱丽丝问道:“为什么你说谎,帮助她?”

    “或许可以避免她失业的风险。”高煦道。

    爱丽丝盯着他的脸好一会儿,她也没说话,也不知道啥意思。旁边的雨果已经有点不自在了,终于用法语说了一串什么话。

    女孩转头看了雨果一眼,对高煦道:“他问你,欧洲的失业为什么不解决?很多年轻人找不到工作,收入不好。”

    “我只是个平民。”高煦无奈道。

    雨果用汉语道:“骗子,他们。”他指了指正在端着盘子的男子。

    高煦一时间没能搞明白、雨果的准确意思。不过还是雨果的女朋友更了解他,爱丽丝道:“在城里走,一些不愉快的事我们遇到。”

    爱丽丝又问:“你们喜欢法兰西吗?”

    高煦转头看着妙锦。妙锦道:“香水,巴黎,人们很热情。”

    爱丽丝高兴地笑道:“对,我们的香水是最好的。我也喜欢明国,电影、音乐、汽车、电子产品,听说那里一切都很完美,能学到很多东西。”她急着眼睛一翻,有点失落地摇头道,“但是太远了。”

    “明国人也从欧洲学到了很多,宪政议会制借鉴了英国的经验。弗朗机革|命者提倡的博爱平等,还有德益志宣传的理性,文艺复兴之后的文明成果,虽然与东方文化不同,却也有很多优秀的东西,让咱们少了很多摸索的过程。”高煦认真地说道。

    “上帝。”爱丽丝感叹了一声,也不知道她什么意思,更不知道她听懂了没有。

    雨果不爽地说了一句什么。

    爱丽丝转头看了一眼,说道:“他最讨厌德国人。”接着她神秘兮兮地把手放在嘴边,“其实是德国男人,还有明国男人。”

    高煦看了雨果一眼,目光从他的半袖衬衣上扫过,问道:“你喜欢音乐?”

    雨果还是很友善的,他听懂了,点头道:“吉他。”

    高煦道:“我喜欢琵琶,其实以前是同一种东西。”

    雨果立刻在包里翻找,找出了一本曲谱来,然后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高煦点头道:“我明白了,你写的?真是太有才华了。”

    四人聊得很浅显,谈论不流畅,相互的生活兴趣也不一样,简直在尬聊,没有办法。高煦喝了一杯加了糖的、味道奇怪的红茶,他暗自寻思,可能再加点柠檬味道更好。

    他借口要出去,终于摆脱了两个弗朗机情侣,与妙锦一起走出大厅,到外面的游泳池边闲逛。

    妙锦挽着他的手臂,轻声道:“刚才那个弗朗机男子,好像有点吃醋了。幸好你机智,把话题转移到了他身上。”妙锦抬头瞧着他,“姜还是老的辣啊。”

    高煦转头看着一副无语的表情,“有那么老?”

    妙锦一手掩嘴笑了起来。

    高煦想了想道:“你知道男人之间,会比较什么?”

    妙锦沉吟道,“英俊,财富,言谈举止,品味?”

    “没那么复杂。”高煦道,“就两样东西,钱多,吊大。”

    妙锦伸手轻轻打了一下他的膀子,撇了一下嘴,“粗俗。”

    高煦道:“目前仍是父系社会的延续,所以竞争的目的就是要占有资源和交|配权。但是男人门除了竞争,还会合作,大家联合起来组成国家,保护自己的交|配权、还想要别人的。”

    妙锦摇头叹息道:“平时你说得那么高深睿智,实在没想到,你也会用这么尴尬的描述。”

    “大概就是那么回事。”高煦用玩笑的口气道。

    忽然身后有个女子的声音道:“下午好。”发音非常标准。

    高煦和妙锦转过身去,发现是个不认识的年轻女子,有着地中海人种的相貌,矣及很多白人也这个长相。她头上包着头巾,但脸全部露在外面的。

    “你好。”高煦点头道。

    女子道:“我叫莫娜,朋友想让我向先生道谢。”

    “刚才茶厅的莫比亚女孩?”高煦问道。

    莫娜点头道:“对。”她一边说,一边好奇地看了一眼妙锦,露出一个笑容。

    “你的汉语说得真好。”妙锦也露出笑容道。高煦看着莫娜的头巾,便没有主动伸手去握手。她们信仰的宗教似乎比较保守,最好不要主动地触碰女性。

    莫娜道:“我在这里兼职做导游。”

    妙锦问道:“你还是学生?”

    莫娜点头道:“是,我学汉语的。”

    高煦顿时一脸恍然,合掌道:“那你最近有没有空,要不做咱们俩的导游?”

    莫娜忙道:“当然可以。”

    “怎么收费?”高煦问道。

    莫娜试探性地问道:“同时做翻译和导游的工作,一天二十明国钱?”

    高煦与妙锦对视一眼,似乎都觉得太便宜了。高煦便痛快地说道:“行。”他说罢摸出两张一百圆的纸币来,递给莫娜,“从今天开始算,咱们先定十天的业务。”

    接着双方便交换了电话号码,此时高煦才问道:“原来你们这里的女性,可以工作的嘛?”

    莫娜道:“结婚后就不能了,我是兼职,而且我只服务明国人。大家对明国人会宽容一些,因为你们比较礼貌,一般不会让女孩的家庭蒙羞。”

    高煦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点了点头。他转头对妙锦道,“我们明天先去市区看看木乃伊博物馆,然后再去胡夫金字塔?来都来了,见识一下这里的历史文化。”

    妙锦点头道:“行。”

    于是安排很快就谈妥了。



    次日高煦才醒悟,为什么名叫莫娜的导游提起日薪时,会用试探性的口吻。原来当地普通人的日薪、在三圆到四圆之间,这还是有工作的人收入。

    而当初高煦做公司办事员的时候,日薪大概是一百七十圆。他疏忽了明圆的汇率,也没意识到明国人动辄四十多倍的收入。难怪莫娜说了一句,她只服务明国人,很难确定理由是不是因为“明国人礼貌”。

    当地物价也不见得低,比如开车的杨魁、那辆山虎牌越野车,售价是明国国内的一倍多。唯一价低的应该是食品,据说正府每年给了很大的财政补贴。

    昨天那对法国情侣抱怨过,说当地人不守时、拖沓懒散,大概还认为热带地区的人普遍如此。但高煦现在一想,要是自己每天拿着三四圆的工资,并且看不到上升渠道,自己肯定也会在工作上磨洋工,心态非常佛系。

    但莫娜不是这样,她很早就在大厅里等着了,还做了功课、带着个讲解的小本子,态度非常认真。

    一早四个人就上了越野车,出发去市区。

    车上闲聊了一阵,高煦暗示性地引着话题,终于让莫娜主动说出了昨天那黑妞的事。于是杨魁应该顺理成章地明白了,之所以高煦会自己找导游纯、那是巧合的缘分,而非下意识的相互制衡监|督,或是稍欠信任。

    接近市区时,路边出现了一大片荒地,上面修了许多小房子。一些脏兮兮的人刚起床,正从小房子里出来。高煦转头观察着外面的景象。

    “墓地。”莫娜的声音道。

    高煦转头看了她一眼。她便指着外面的小房子,“那是富人修的墓室,还没使用。”

    他立刻明白什么意思了,住在里面的人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他没说什么,车里沉默下来。

    大伙儿乘车到了市区,仿佛从酒店那边的文明区、进入了另一个垃圾遍地的土黄色世界。昨天的游|行已经结束了,路上偶尔有老式坦克车驶过,荷枪实弹的军人经常见到。

    不过城里的人气确实不错,大早上街上就有很多人,老少男人都坐在路边的小凳子上,抽着一种金属大容器的水烟,木板上放着红茶和白糖。慵懒聊着天的人们,让看到坦克的高煦、心情渐渐没那么紧张了。当地人看起来挺友善,他们看到车窗边的东方人面孔,会微笑着挥手打招呼。

    妙锦开口问道:“矣及没有工业吗?”

    “有纺织工厂。”莫娜道,“原先明国援助了设备,还帮我们培养工人。但是后来太多国家地区做纺织制衣了,有些地方的成本更低,现在纺织工厂也不景气。”

    高煦道:“工业越到底端,竞争越激烈。”

    莫娜带着笑容附和道:“是呀,做买卖的也这样。”

    高煦又道:“也许还得靠教育。”

    莫娜摇头道:“我们的学校和识字的人,也许比不上明国,但

    比很多国家都高。家族不好的人,如果有天分和真才实学,常常会移民。一般有学历的人,大多去了正府的公共部门,大概有六百多万人,收入不好。”

    在一瞬间高煦似乎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介平民,他沉思了良久,再次开口道,“还是缺少传统性的期望。如果让大家完全相信、读书能当官发财,一定时间里就会有大量的青壮人口,为了子女和家庭的前途,卖力干着脏累的低收入工作,以积累社会革新资本,而不是吃饱就抽水烟深陷停滞。”

    没有人回应高煦的这番话,妙锦也只是看着他苦笑地摇摇头。再度冷场,让高煦回归了现实,他不再是掌控天地运行的人。听众也不再是胸中赈济天下、一心光耀大明宗社的齐泰、高贤宁、胡濙等之辈。而且谈的是别家的事,大家也不是太关心。

    莫娜呆呆地望着窗外,满眼土黄色的烂尾楼和行动迟缓的路人,她有阵子脸上带着愁绪。等她留意到、高煦正在观察她时,转过头来又露出了甜美轻松的笑容。

    高煦也不再谈论现实的话题,他们本来就是来看几千年前的遗迹遗物的。何况他刚到这个地方,根本没有深入了解,只看到表面,也只不过是在信口闲扯罢了,毫无意义。

    杨魁把车停到博物馆外面,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因为那边不准停车。于是高煦和妙锦,跟着莫娜步行去博物馆。一路上有许多人围了过来,想与高煦妙锦攀谈。莫娜告诉他们,不要搭理就行了。

    但是路边还是有明国人、和当地人坐在一起比划着交流,还抽水烟。现在有一些明国人就喜欢到处跑,而且不惧风险。高煦不是冒险家,反而因为以前的安全防卫级别很高,让他形成了小心谨慎的习惯。

    博物馆里有大量文物,高煦对矣及历史不是很了解,也就是看个稀奇。他看了一圈,脑子里只剩下一些稀奇古怪的模糊形象,看不懂的文字、浮雕、黄金制品等等。印象比较深的是两具干尸,因为莫娜介绍说是法老和王后的木乃伊。但高煦转头就把那法老的名字忘了,所以印象不过如此。

    据说法老王后都很年轻,并且有一段美丽的爱情故事,将爱情雕琢在了黄金椅子上。时隔数千年,他们居然还能出现在世人面前、进行展览。

    而高煦猜测,国王贵族们把自己的尸身保存下来,显然不是为了给全世界观光的,他们是为了永生。这是一个比秦始皇还早的追求永生的故事,当然在同样做过皇帝的高煦眼里、这样的结局比较悲催。

    走马观灯似的逛了一圈,四人便离开了博物馆,按照行程安排,直奔西南边的胡夫金字塔、以及人面狮身像。

    这里又是一个关于永生的故事。

    金字塔周围全是黄土和沙子,寸草不生,天空灰蒙蒙的不知是雾霾还是灰尘。没有大型建筑的衬托,金字塔看起来非常宏伟震撼。

    相比只可远观、近看都是砖头的希腊神话形象,人面狮身像,高煦显然对追求永生的法老坟墓、更有兴趣。

    他

    初来乍到,便抬头仰望着造型特别的遗迹,发了一阵呆。莫娜等人都没多说话,在旁边跟着观望。

    金字塔凭借巨量的石块,让尖顶深入天穹,仿佛在接收着来自宇宙的某种能量,给埋在下面的法老干尸们永生的魔力?高煦凭借猜测,顿时觉得法老们极有想象力。

    但是效果让人严重质疑。

    来自宇宙或天穹的能量,究竟是什么,电?引力?空间扭曲?古代的人们搞不清楚,当然更不明白什么材料能吸收。但依旧不妨碍法老们以举国之力、拼命地盖了这么大的坟,并把自己制作成木乃伊。非常疯狂,简直是孤注一掷。

    周围的游客们,显然对古人的信念嗤之以鼻,观光的游客们嘻嘻哈哈、兴致勃勃地当稀奇看。一些人爬到了上面,在距离底部不远的一个盗墓石洞里,肆无忌惮地往里面窥视着。

    高煦和妙锦在周围慢慢走着观望,他们也是一副现代人的样子。高煦穿着长裤和半袖套衫,戴着墨镜,他身边捂得严严实实的妙锦、嘴唇上抹得嫣红,形象与这沧桑的古迹格格不入,与周围的游客倒差不多。但是他们心里的感受,显然与身边的人们不太一样。

    或许现代人不应该嘲讽法老们,因为时至今日仍有富人把自己的血液抽干,然后冷冻起来。与法老们相比,本质上似乎区别不明显。

    良久之后,高煦才开口道:“你说得对,任何宗教都因死亡而生。”

    但很快最质朴的生活现实,便把他们从抽象古老的话题中、拉了回来。一个人牵着骆驼道:“骆驼,相因。”接着用听不懂的话说了起来。

    高煦一脸尴尬:“谁教你的方言?”

    牵骆驼的人听不懂,莫娜开始翻译。过了一会儿,她说道:“他是租骆驼的,但是我不建议骑。有点不安全,而且过会儿他会多问你要钱,说好的矣及钱,会变成明圆。”

    幸好租骆驼的人听不太懂汉话。高煦感受到了莫娜的好意,便接受了她的建议。

    高煦先帮助了她的黑妞朋友,又大方而“信任”地预付了报酬(根本不在乎那点钱),莫娜不仅没有迟到放鸽子,还设身处地维护雇主的利益。看来人类的一些东西,确是相通的。

    但是租骆驼的人并不走,一直跟着。过了一会儿,又有两个牵着骆驼也过来了。高煦已经完全没有心情、再去体会永生的古老概念。

    这时杨魁摸出了三小瓶东西来,笑着递给牵骆驼的人,终于友善地结束了纠缠。

    高煦闻到了气味,佩服道:“我还没想到可以送小礼物,清凉油不错,真的很适合这炎热的地方。”

    杨魁摇头道:“不是那样涂抹的。他们的用途就像印度神|油。”

    高煦:“……”

    杨魁也立刻遇到了冷场,莫娜假装听不懂,高煦也没好意思继续这个话题。



    离开金字塔的各国游客,多半会循着尼罗河继续南下,那边还有几座著名的神庙。或是北上亚历山大港,有希腊文化遗迹。

    但是高煦一行四人、放弃了上古时期的景点,向东去了苏伊士运河,准备沿着运河南下“东港要塞”遗址。这是一条非常冷门的路线,因为实在没多少神秘的东西。

    一路上,妙锦开始讲述一战前后的历史,以及有关这条运河的故事。高煦结合平时从书上读来的信息,渐渐系统化地了解了这一切。

    蒸汽机应用初期,也就是武德年后期,高煦还没死(西元十五世纪下半叶),他长达半个世纪的统治,定向对工业技术发展砸了多年财政资金,终于搞出了初代蒸汽机。

    明朝在矣及以东的沿海地区,修建了很多“使城”、“总督府”,势力向西扩张到了矣及,并击败了当地的统治者马木留克势力。明朝开始收拢当地劳动力、修建苏伊士运河,意图打通与欧洲的最近航线,但是到高煦挂掉、运河还没修完。

    大明舰队向南抵达了澳洲,因为当地没有国家,高煦随手取了澳区的名字,并迁徙了少量人口过去养马、搞畜牧业。

    船队向东横穿太平洋已经发现了北美大陆,起初取名“美区”,并在西海岸建立了一个叫“新洲港”的屯堡,不断迁徙人口过去立足。但是当时的船只航速很慢,横穿太平洋仍不容易,相比辽阔的美区大陆、汉人过去那点人口严重不足。

    考虑到海上活动频繁,信息不可能长期保密,欧洲人从大西洋过去找那块大陆更容易。明朝廷开始向美区土著示好,送各种礼物,还到那边到处宣扬大陆桥理论,说当地土著、是上古时期从大明这边迁徙过去的同乡,还给他们取了名字叫殷人,企图“教化”土著,以扩充汉人人口的不足。

    朱高煦和他的孙子在位时期,大明还没出太大的问题。只是后来的皇帝大臣们很担心海外的势力尾大不掉,渐渐停止了继续扩张,却不敢轻易放弃已经占据的“祖产”、投资巨大的海港运河。国内从官办大厂中获利、海贸中暴|富的各方势力,也不允许。

    较长时间里也不存在经济危机一说,明朝的海外市场实在很大,资本长时间处于市场的开拓期。

    苏伊士运河修通之后,明朝面临奥斯曼帝国的扩张压力,开始与欧洲各国交好。

    朝廷让占据摩洛哥的葡萄牙人、占据意大利的奥地利人代理了水路中转贸易。接着明军在地中海岸、亚历山大港东部修建“东港”,屯驻海陆军;向奥地利人、欧洲雇佣军出售大笔淘汰军|火,武装这些潜在的帮手。

    西班牙人航行到了南美,让当地土著的遭遇惨绝人寰,欧洲疾病、枪|炮造成了灾难,还有放荡不羁的西班牙人在当地的混血儿童不断增加。

    这时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签订了一个条约,意思是世界的西方归西班牙、东方归葡萄牙。明朝当然只是看个笑话

    ,不予理会。

    西元十六世纪,大明朝矣及总督府与奥斯曼人发生了一场短时间的战争。

    奥斯曼船队被明军的蒸汽炮舰击退,奥斯曼军队在陆上也寸步难进,无法再重演攻破君士但丁堡的伟绩。虽然矣及总督府当时的水陆总兵力、只有几千人,但凭借武器代差,顶住了附近大帝国的军事进攻。

    明军靠矣及驻军那点人,很难反攻庞大的奥斯曼帝国,当时的明朝廷也无意继续扩张,于是双方和谈。奥斯曼人赔款,但得到了一部分中转贸易机会。

    奥斯曼人消停之后,东西方之间总体上和平相处了一段时间。在近两百年里,大家都找到了自己的生计。

    西班牙人在南美挖白银,然后满世界消费,过得相当阔绰,前期没有什么问题。葡萄牙人、意大利人伙同奥地利人,做着中转海运贸易,也很滋润。

    荷兰人和少量英国人,干起了海上搬运的业务,开展金融生意,也还好。

    英国和法国的破产农民、犯人,跑到了北美洲西部拓荒,土地很肥沃。英王宣布北美全境属于英国,也没甚么问题,因为大陆很大,能占多少各凭本事。殖民者驱逐土著占有土地,讲故事污蔑当地部落是食人族、以便正义讨伐屠戮什么的,都是正常操作。

    而东方的明朝廷对局面也相当满意,当时关税并不高、而且各国管理不善,汉人卖起了各式工业制品。即便海路遥远,但蒸汽船海运成本低,大家依旧赚得很开心。面朝欧洲各国包括东欧和俄国、奥斯曼等地的巨量人口市场,还有东方传统势力范围的广袤市场,当时的明国上层一段时间里过得还不错。

    英法普(普鲁士)等多国大力发展工商业,提出重商主义理念。虽然大明的工业制品物美价廉、先发优势难以竞争,但欧洲人依旧有很多行业可以做,比如引进设备做纺织业,营销奢侈品手工业、销售农副产品、金融业等等。毕竟西班牙人挖了白银又不愿意生产商品、出手十分阔绰。

    中间荷兰人对英国人,英国人对法国人,奥斯曼自己政|变和内战,多地多次发生小规模战争,问题不大。明朝廷根本没打算参与,趁机卖起了淘汰的军火,并且两边同时卖。

    英国爆发了起义,国王时不时被咔嚓,导致有段时间都没人敢登基。然后就是普鲁士崛起,打败了法国人,趁机武力统一了德益志联邦,让法国人痛心疾首。

    繁荣总是那么短暂,战争的阴霾在上层的狂欢之中、正在不断地酝酿。

    东西方的毁灭与混乱,终于先后引|爆了。

    这场世界大战旷日持久,初期的战争烈度并不强,打打停停,到最后才发展成决战。

    而且一开始东西方的大战是各打各的,然后才愈演愈烈。当时欧洲各国陆续出现了极|端民族主义思潮,接着法国爆|发了革命,起义者先是干掉了国王,后来又是起义者自己互干。

    原本打算推翻国王、成立资本家议政体系的法国,在内部互斗和民族主义的酝酿下,成功地变成了军事独|裁正府。这时只能扩张民|族主义“荣誉感”了,于是法国人首先拿西班牙人开刀。这个富裕之后挥霍无度、已经返贫的帝国,内部本来就快原地爆|炸了,法军一来,很快就分崩离析。

    轻松干掉西班牙的法军,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信,下一个目标就是德益志,打算一雪前耻。德益志正府吓得半死,赶紧到处结盟,奥匈、奥斯曼、意大利等人与德益志签订了互助条约。但是德国国内极|端民族主义流行、日耳曼血统高贵论之类的层出不穷,所以老皇帝被迫准备开战。

    无独有偶,大明国内也积弊丛生,最终诉诸武力,开始了内|战。

    当时明国的问题简直错综复杂,并非两种势力的简单矛盾。大资本日益兼并垄断,造成了大量农户和工人赤贫、生计困难,上层占有了天文数字的资产和利润,贫富悬殊极大,国内起义和边疆外族造|反此起彼伏。

    皇帝的集|权与大资本家之间的矛盾扩大。皇帝想征税、以填补极度奢靡的生活花销和正府开支,大资本家大地主们指责皇帝征税太过随心所欲。大资本想转嫁税收给底层,已变得日益艰难,因为底层已经赤贫了。

    大明皇帝还想收回官办公司的利润,这显然不可能。大量官办公司,包括能源、军工厂,都控制在了文官和勋贵手里,一百年前就瓜分完毕了,名义上属于公家而已。现在想收回来,不是要别人的命吗?

    资本家一般兼有大地主、文武官员的身份,都是有钱有势的人物。他们之间的矛盾也不可调和,因为都想扩大权力、增加对朝廷的影响力,以免突然被剥夺财产、或者渐渐被蚕食势力。

    尖|锐的复杂矛盾之下,人们仍然维系着大明王朝,已经算是奇迹了。大概因为秦朝以来,大一统的理念深入人心,人们想的都是搞|死对手、自己独大。

    然后一个姓周的内阁首辅、兼大资本家大地主的骚|操作,直接引|爆了战争。

    这人上台后,拉拢了一个北方国防区的大将(当然这些大将本身也是富豪),周首辅把地方军政财权放给大将“协调”,让他去平叛、镇|压起义。大将却养寇自肥,长时间无法扑灭起|义,还不断伸手要钱、兼并北方公司。

    朝廷其他势力想方设计施压,让首辅罢免这个大将,以免军事集团演变成军|阀。但是周首辅怎么舍得、放弃这么大的政|治资本?

    一番内斗后,刚登基的年轻皇帝本来想大展宏图,结果发现全是烂摊子,大骂满朝都是奸佞,皇帝恼怒不已,把周首辅拉到午门外活活打|死了。惊惧不已的边将大将,随后举起了造|反的旗帜。

    内战的序|幕忽然拉开,硝烟笼罩在以太平洋为内湖的庞大帝国版图之上,一发不可收拾。



    打着“清君侧”反旗的边将,最终被京营和地方军组成的官军剿灭。但是大明朝的问题远远没解决,而且才刚刚开始。

    造|反的人死了,但是他留下的一篇檄文却还在,而且影响极大。

    正如大明的所有内外战争一样,起兵的人必须要先寻找“大义”,要师出有名。边将和他身边的人,当然懂这些东西,于是打出了清君侧的名号,直指皇帝身边围绕着奸臣,直接证据就是皇帝亲口骂的“满朝皆是奸佞”。并将那些“奸佞”的罪状细数一遍。

    檄文大意是,奸佞依靠权势,蒙蔽圣上,兼并官办公司、蚕食国家利润。上层垄|断权力和财富,亿兆子民一贫如洗。朝廷腐败,人心贪婪,凡是要与官府打交道的地方,都要攀亲带故和贿|赂,欺上瞒下阿谀奉承成风,吏治不修、纲常大乱。大臣们尸位素餐、管理不善,只顾争权夺利,造成天下子民无论贫富极度自私,缺乏公共义务感。从朝廷到民间,充斥着无耻与欺骗,道德沦丧,礼乐大崩。

    当时已经有电频广播,檄文的信息覆盖甚广。且民间的人们已经不是国初的子民,得益于教育的普及,识字率极高,民|智渐开。一时间舆情爆|炸,朝野动摇。

    造|反军还许诺,清除奸臣乱党之后,要怎么怎么改造朝廷局面。起初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因为他们在战场上被官军击溃了。

    然而,之前边将镇|压不力的起|义军、已经趁机壮大,各地反抗组|织成燎原之势。檄文一出,起义与暴|动遍布各处,大明皇朝之半壁,几乎处于瘫痪状态。连大明京师也发生了暴|动。

    朝廷立刻召集军队,以京营和地方军营组成大军,北上平叛。内阁的意见是首先击溃最大的一股起义军,先声夺人,然后再分而治之。

    可惜的是,地方军临阵倒戈,政府军大败。第一次会战结束,情况更加不可收拾。

    一些学派的在野士人加入了起义军,总结了历代起义失败的教训,提出了成套的方略,广泛涉及军政财田(现在成了历史文献)。于是起义军号称只对付罪大恶极的奸臣,对于一般富人和资本家,采取拉拢的策略。果然有效果,很多地方防御无望的富人、包括一些有见识能力的人,纷纷投降。

    起义军收集了各地零散的势力,利用投降的军官培训新兵,征用北方各地工厂开造武器。重炮布置在江北,火力封锁威胁大明海军舰队入江,随时准备南进。

    明朝廷丧失半壁,此时皇帝竟然暴疾而亡,京师大乱。

    时,重新找个皇室成员登基继位已来不及了,而且很容易因为扶植谁、而继续内斗。

    朝中诸公权衡利弊,以新任内阁首辅、武臣勋贵,共组文武二相,仿照周朝的周定公、召穆公“共|和”,以共|和制暂领朝廷军国大政。

    首先京师守备主帅就派人渡江谈判,提议起义军保护皇城、朱家宗社、皇陵、平民,条约签订后,京师守备献城。起义军

    答应了要求。

    于是京师投降,二相及部分大臣皇亲国戚,率京营南逃。他们直接跑到了广州,此乃大明的工业贸易重镇之一,然后在北边各处要地派兵布防。

    这时候的明朝执|政者,应该已经见识到了大帝国崩溃时的可怕局面,缺乏缓冲与释放机制的王朝结构、过于呆板的体系,在崩溃时的毁灭性破坏。他们大概知道错了,天下已乱,如果再不改变,必将众人一起抱团赴死、或苟且偷生,无人能幸免。

    四川等地仍在观望,卫国公府韦家在四川,在军界威望很大;还有从北|京布政使司逃到了四川,投奔韦家的王家,也是有名望的家族,而且与很多勋贵有联姻关系。

    海外的海军基地、西美区、澳区也没有发声。

    共|和二相打算拉拢这些势力,然后北上与叛军会战。当然起义军也是这么想的,他们也想拉拢剩下的精|锐部队和势力。同时双方在南方各地大战,进展缓慢。

    因为官军选择地利,修建了战壕工事,调集了大量炮兵和初代装甲车驻防,这样的战场简直就是绞肉机,很难短时间分出胜负。战争烈度逐渐降低,双方都开始了此消彼长的拉拢离|间。

    朝廷方终于利用西方的战事、举起了民族主义的大旗。这是把双刃剑,以前朝廷就详细分析过利弊,但这时候管不了那么多了。

    当时欧洲已打成了一锅粥,德益志与法国正在鏖战;德国的盟友奥斯曼参战后,却首先向矣及明国辖区大军压境,把明国拉入了战团。

    二相政府向海外军镇发出了军令电报,命令就近的军港增兵矣及。当时南方的二相政府辖区内,工业能力大减,前线军需弹药库存严重不足,但二相政府依旧派出船队,向西线战区运送大批军火,以保住大明的势力范围。

    一直以来明朝廷为了防止海外军力分疆裂土,军镇是造不出弹药武器的、更别说要求工业链更多的复杂重武器,所以海外军备全靠本土供应。

    政府的一切公告都开始宣扬民|族主义,以及大明的世界势力范围不可丢失,并且做出了很多佐证言论的决策。

    而占据京师的起义军,做出的决定是首领登基称帝,并以诏书的形式下旨海外奉诏。当初京师方的想法,应该是想名正言顺、传檄而定;彼时大多数人还是没能改变传统观念,认为大明必须要个皇帝。但以结果来看,这是个昏招。

    海外许多基地接受了二相政府的军令,开始调兵西援,当然也顺便接受了本土来的军火和军饷。韦家和王家领四川军力,加入了二相政府,愿意听从政府一切军政命令,并宣布进入战争动员状态。

    虽然正面战场上,官军仍处于劣势,但大局上已经开始扭转。为后来的第二次大规模会战,创造了先决条件……

    欧洲战场瞬息万变,不断有国家因为旧矛盾、被拉进了战团。

    先是法国革|命引起了国家间的战争,结果

    德益志在战争压力下政|变,极端民|族主义和种族优越论失控,全力开动战争机器,与盟国一起取得了西线优势,并在南|欧、北非、阿拉伯地区全线扩张。

    英、俄、东美等地区陆续加入大战。

    战争初期,英法正在缠斗,本来是仇敌。因为东美地区爆发了独|立战争,法国大力支持美洲,想削弱英国。英国人大为火光。

    但是随着战争的发展,德益志等联盟大有一统欧洲、至少独大的形势。英国人立刻放弃了旧怨,加入了法国阵营,因为相比之下,英国一向奉行着大陆制衡政策,德益志的独大触及了它的核|心利益。

    北非这边,明军早就注意到了军事威胁、奥斯曼帝国正在大军压境。埃及总督府经过形势判断,决定放弃亚历山大港东侧的“西港”屯堡,集中兵力于苏伊士运河的东港要塞。

    总督府的考虑是地中海的军港、孤悬在外,海军增援不足,容易被陆上重兵包围。当奥斯曼大军来犯时,死守西港没有了战略意义。

    但是按照明军传统,临阵弃守重镇是说不过去的。于是西港守备将军率一百人主动留下,与他的阵地一起毁灭在漫天的炮火之中,用性命抵消了丢城弃地的罪责。

    明军以东港要塞为中心,修筑了几道沟壕工事阵地,打算死守防线。其中钢筋水泥构筑的要塞,一半在地下、一半在地上,拥有世界上口径最大的要塞炮。于是明军以劣势兵力,硬抗住了几十倍的奥斯曼帝国大军的前期进攻,双方死伤惨重。明军退无可退,后面就是苏伊士弯的海面。

    虽然当时明军仍然在工业兵器上全面领先,但世界主要国家已经完全进入了热|兵器时代,兵力悬殊仍然会很快消耗殆尽。

    好在这时,遵照二相政府军令的援军来了,海军舰队的重炮火力增援、登陆的陆军援兵,拯救了东港要塞。

    后来过了几年,等到大明内|战结束、投入到世界西线战场时,诸国终于见识到了明军主力舰队的恐怖,遮天蔽日的大炮巨舰气势毁天灭地,一举定鼎了欧洲战场的胜负。奥斯曼帝国因此解|体,形成了直到现在的海岸奇葩国境线。

    而大明王朝,也在无数人的死亡中,得到了第一次新生。皇朝将迎来稍亮的曙光,从灾难中爬起来,人们会总结经验教训,只有凭借万众的汗水与赤心,才能在战争的废墟之中,重建昔日的帝国荣光、重唱那一首万里金陵。

    ……高煦站在海边,看着宁静的苏伊士湾海面,空中飞着水鸟,空气清新。海面上飘着一些运动用的小帆船,一派祥和的景色。

    但是他能想象到,当年这里布满的巨大铁舰、以及一排排的炮口,黑烟笼罩在空中,仿若乌云。一向保守而谦和的明国人,在这里用血与火、生命的代价,争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利益与地位。因为受历史的局限性,一些战争也许没有对错、甚至是邪|恶的,但是不与狼共舞,又如何能在乱世中安身立命?



    如今的东港要塞早已废弃,现代化的驻军、不再需要这样的工事了。它历经沧桑岁月之后,保存了下来,成为了一个比较冷门的景点。

    掩体上昔日的弹坑斑驳,甚至当时世界上最大的一门要塞炮、也成为了这里的必看展览品。高煦抚摸着墙壁上坑坑洼洼的痕迹,在导游的带引上,沿着一道狭窄的人行石梯,爬上了要塞。

    游客确实少,同行上来游览的只有另外几个白人。

    终于看到了那门要塞炮,尾部的零件早就锈成一团,炮身也变成了棕色,没有了任何金属光泽。但是它的姿态依旧。斜向天空的巨|炮炮管,好似在述说着当年的威怒气势。

    高煦仿佛看到了浓烟腾起、地动山摇,仿佛又听见了大明将士的怒吼,无数人在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浴血奋战。

    不过这座要塞废墟除了情怀,确实没什么好看的。大家离开这里,高煦又询问一番,附近有一处大明官军阵亡墓地。然后他买了几束鲜花过去。

    相比要塞遗址,这块片墓地应该有人照顾。周围修了围墙,密密麻麻的坟墓前面、立的一块石碑也有人打扫,碑前放着一些已经枯萎的花束。

    高煦走上前,把鲜花放在石碑前,心情复杂地看着石碑上刻着一个个陌生的名字,全是汉字。他抱拳执古代军礼,向石碑和墓地鞠躬行礼,心里默默地说:弟兄们,我来看你们了。

    妙锦拦住了莫娜,退役的明军士兵杨魁也暂且没上来打搅,三人沉默着等待高煦。

    高煦在石碑前站了很久,认真地把上面的名字默读了一段。那场东港要塞防御战,应该死了很多人,石碑上刻的多半是军官的名字,下面以“等人”这样的字样代替没刻上去的人。

    接着高煦又对着墓地,唱了几句,“魂兮,归去,回故乡咯……”

    以前高煦率军征安南时,跟着军中将士学的。短歌念唱得古朴,没有太多悲伤的调子,只有豁然的呼唤,就好像呼唤乡亲回去吃饭一样朴质,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现在唱起来有点沧桑之感。

    大伙儿离开了东港要塞废墟,杨魁的态度好像又有了一些不同,还主动给高煦开车门。

    ……实地游览了苏伊士运河、东港要塞,高煦与妙锦商量,准备再找个酒店住两三晚,休息闲逛一阵便回国。这边实在是太热,俩人对那些上古神庙的兴趣也不大。

    莫娜在车上提议道:“苏伊士西南边的海岸城镇上,有很多外国人,有酒店、夜市和酒吧,我在那里认识一个同校的同学,他是当地人。要不叫他一起,带你们走走。这边的环境比开罗市区要好。”

    高煦与妙锦暂时没有回答,莫娜又坦诚地说道:“他父亲是开旅行社的,我也可以和他谈谈,让他把我介绍一些明国游客做导游。”

    “来都来了,看看当地人的夜市什么的,也不错?”高煦转头对妙锦道。

    妙锦点头附和。

    大家在城镇上住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酒店,规模似乎没有开罗那家明资酒店大,却也很漂亮完善,甚至还有海边泳池和马场。

    接着莫娜联系了她的同学,但是同学要傍晚才有空。时间还早,几个人就打算先去逛逛夜市。说是夜市,白天也在做生意,其实就是各种五花八门的地摊,特点是丰富而充斥着生活气息。

    空气中飘荡着烤肉的香味、面粉制品的甜香,白天的人不太多,却也算繁荣,卖水果的、各种低端小商品的,什么都有。还有卖地摊衣服、传统服饰和布料的铺面。

    高煦好奇地看那些商品的产地,几乎看不到有明国产的。大概因为明国的工业早就已经在市场顶端了,利润太低的制品都是别的国家在生产。

    人们大多还是很热情善良,有的摊位老板还要求和高煦等人合影。不过还是有一些人抱着鸽子、要游客摸,然后才说要收费。莫娜还提醒高煦和妙锦注意手机钱包,这边有扒手。

    游逛了一阵,高煦发现莫娜的表情很奇怪,她发现高煦的目光时、又露出了笑容。高煦随口闲聊:“导游是不是来了太多次,有点烦了?”

    莫娜摇头道:“我家乡附近也有个集市,没有这么繁华,不过小时候最喜欢那里。到现在,我也很喜欢来这样的地方。”她停顿了一下,终于说道,“刚才我在想,如果不是在担心着工作、只是来休闲游玩,那该多好啊。”

    高煦品味着她叙述的一番话,便点头道:“确实,人出来游玩,很多时候玩的只是一种心情。”

    莫娜似乎觉得很有道理,转头看了高煦一眼。

    高煦与她说了一会儿,顾及起了身边的妙锦。他便转头观察妙锦,发现她正饶有兴致地听着,并没有吃醋,这才放心了。

    妙锦应该是很了解高煦的。他与某些女性来往交谈时,有没有诸如欣赏女方美貌性感之类的歪心思,妙锦能感受得到。

    于是高煦又大方问道:“你不是在开罗的酒店里工作?”

    莫娜摇头苦笑道:“没有得到几个客户,遇到你们是我的运气,偶然认识。我是学生,你知道的、在酒店里的时间不长。客人到前台要导游服务的时候,酒店的人一般都介绍给别人,与酒店前台、管理人员熟悉交好的导游。”

    高煦点头道:“我能明白。你刚才担心工作,因为读书的学费有问题?”

    莫娜道:“我想去明国留学,然后在明国或者富裕的盟国找工作,然后汇钱回家。只要成绩优秀,明国学校有奖学金,但是一开始的机票、食宿费等花销也挺贵,需要自己想办法。”

    或许因为、高煦与妙锦这几天表现得比较温和友善,莫娜忍不住倾述了一阵。她不想留在国内结婚生孩子、然后一辈子呆在家里,所以给自己定下了留学的目标。这条路不仅能达到她的个人人生目标,也能帮助家里人、毕竟矣及国内的收入太低,想来是一举两得

    的事。

    高煦也渐渐看出来了,这个女孩与普通女孩不太一样,莫娜更有梦想,也更努力向上。

    “我知道世界很广阔。只要努力,就能进入更宽阔美丽的世界吗?”莫娜问了一句。

    高煦却沉默了,他不知怎么想起了东港要塞的弹坑,过了一会儿,他才如实地说出了心里话:“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但是会付出更多。”

    还没到傍晚,莫娜的同学便赶来了。他的名字非常长,反正高煦记不住,听音节里,取了一个“阿缅”来称呼。还好,总算不是叫穆罕穆德、叫这个名字的实在太多了。不过阿缅不一定是穆|斯林,因为矣及的宗教不止一种,高煦也不好问这种问题。

    阿缅的皮肤特别白,长得胖胖的,而且也比集市上的大多当地人穿着干净,家境应该不错。而且他还戴着很粗的金项链,手指上戴着金戒指,手腕上是黄灿灿的金表。乍看、也不太看得出来真假,毕竟这边还是有一些抢劫的人和扒手,浑身珠宝不太安全。

    高煦跟阿缅一比,就显得非常朴素了。他脚穿一双运动板鞋,灰色帆布裤,浅灰色半袖套衫,戴着个墨镜,浑身上下没有任何饰品。

    不过阿缅是个很友善热情的人,起初给人的感觉还不错。他会说一点点汉语,当然与莫娜的专业语言没法比。

    此时距晚饭时间还有一会儿,但阿缅很快就热情地招呼大家去一家餐厅,要大伙儿品尝当地美食。

    莫娜用汉语说:“我的这个同学特别懂得美食,他找的地方,肯定比我找的好。附近好吃的,他可能都吃过。”她笑着说。

    阿缅拿起手机,打开了他的社交账户,给高煦妙锦看。空间里都是有关他生活的照片,最多的东西是各种各样的美食和点评。

    大伙儿便跟着阿缅,去了附近的一家餐厅。

    主要由阿缅挑选,点了一些有特色的菜品。烤羊肉,烤鸽子,一种名叫沙威玛的像春卷的东西,一种叫库莎莉的米、粉、酱、豆混合食物,还有什么阿马尔丁的甜品,以及好像是冰淇淋的冷品。

    十分丰盛。高煦尝了一下,感觉烤肉的味道还不错。

    上冰淇淋的时候,高煦摆手道:“一会吃过饭再上。”

    “不,不。”阿缅却摇头道。他接着换当地话说了起来。

    莫娜翻译道:“他专门点的冰淇淋。这家的烤羊肉上洒了辣椒末,吃几口肉,再吃甜的冰淇淋,感觉非常独特。你们试试,要懂得享受。”

    高煦心道:大不了拉肚子嘛。

    看阿缅那么极力推荐的吃法,盛情难却,高煦便道:“我试试。”但他又提醒妙锦不要试,并解释说女孩子身体弱。

    阿缅首先示范,吃了几口肉,然后吃冰淇淋,吃得津津有味,不断点头发出“唔”的声音,并向高煦竖起大拇指。



    遥记四百多年前,高煦与文武们围坐在帐篷里,啃着干馍馍、喝着只放了盐的野菜肉汤,高煦说了一句话:关键不是吃什么、在哪里吃,而是和谁一起吃。那时的风餐露宿中,亦不乏欢笑,不乏精彩而锐利的言谈。

    而今天旁晚的美食,不可谓不丰盛,体验却相当差。

    高煦越来越不喜欢阿缅。

    刚见面时,这个人还好。虽然他浑身穿金戴银,但这不是什么问题,有些人就是多血质性格、性格外向喜欢炫耀,却不一定不好相处,并不影响什么。阿缅起初还是很热情友善的。

    不过,慢慢地高煦就开始有了各种不悦。

    阿缅通过翻译,炫耀起了他睡过各国女游客的事。在他的口中,最好上手的是神洲东南各国的游客,他只要说自己的东西大、要不要试试,就可能得到一夜之欢。阿缅还说他有钱,有些女人来旅游之后、还非得要嫁给他,但是他已经有四个妻子了。

    有一会儿,他还盯着妙锦看、眼睛发光。妙锦饭也不吃了,不动声色地把口罩戴了起来,并在屋子里戴上了墨镜。

    不过阿缅倒没有别的过分举止,毕竟有高煦和杨魁两个明国男人坐在旁边。但是莫娜是他的同学,他就趁开玩笑的时候,伸手摸莫娜的头。

    高煦的眼神,应该露出了反感和不悦。阿缅并不自知,继续炫耀他的生活和消费。

    比如阿缅非常上心的衣食住行,还有他用的东西都很挑剔、一定要用好的。还不经意间说,女人要是跟着他就能享受生活,诸如此类的话题。

    也许这些套路对某些女性有用,但今晚显然没有一点用,反而让气氛很尴尬。妙锦是韦家的人,韦家的财富恐怕比这边整个国家的财富都多得多,哪里在乎那些东西?莫娜是一心要留学,她想要钱,但不是想享受。

    饭吃得差不多了,阿缅又提议去酒吧。

    妙锦立刻转头看了高煦一眼。高煦便道:“今天我们去了苏伊士东港游玩,有点累了,想早点回酒店休息。而且最近两天就得坐飞机回国,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阿缅却再三劝说,就像他非得勉强别人、吃烤肉配冰淇淋。

    他又叫莫娜一起去酒吧,但莫娜声称要先送客人回酒店。高煦默默地买了晚饭的单,两路人终于分道扬镳。

    几个人坐杨魁的车来到了酒店,高煦随口问了一句,得到回答、杨魁和莫娜都找到了出差的住处。于是大家相互道别。杨魁与莫娜说了一会儿话,便让她搭车一起走。

    就在这时,高煦叫住了莫娜。她重新从车上走了下来。

    高煦从口袋里拿出了对折的一叠面值五百圆明国钱,这种最大额的纸币一般日常不用。他说道,“小婉送给你的,我们已经商量过了。祝莫娜同学今后学业顺利。”

    莫娜非常意外而激动,又有点不知所措,伸手不知该不该接,然后双手捂住了脸,“哦,神啊……”

    高煦却淡定地往前一伸,“拿着吧,我们觉得,你现在可能亟需帮助,以后你有能力了、

    也能帮助别人。”

    旁边的杨魁微笑劝道:“没关系,刘先生应该有钱。”

    “这是真的吗?”莫娜小心地接过了钞票。

    高煦又不动声色地提醒道,“今晚不要再去酒吧了。”

    因为莫娜说过,她想从同学那里得到导游的工作,所以高煦不得不猜测,她有可能为了工作、接受阿缅的邀请。现在给钱帮助她了,因此她不必再被迫讨好阿缅,甚至无需继续兼职工作。

    高煦的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又问了一句:“知道了吗?”

    莫娜点头道:“好的。”

    高煦道:“回去吧,你的工作结束了,明天我们只在酒店里逛逛马场,不需要导游。杨师傅后天来接我们去机场,到时候电话联系。”

    杨魁把手放在耳边,做了个动作。

    莫娜的情绪还没平复,不断说道:“愿神保佑你们一生幸福。感谢神,感谢这个世界。”

    高煦的微笑里带着些许欣慰,轻轻点头道:“大家都只是想活得更好。莫娜是个有梦想又很努力的女孩,我们都很喜欢你,也愿神灵保佑你。”

    说罢高煦带着妙锦,向酒店大厅走去。

    虽然晚餐的时候、高煦心情不太好,但现在那点堵心的小事,已经一扫而空,他的心情也变好了。正如杨魁所说,高煦确实不在乎那点钱,但能让自己愉快是挺值得的。

    “我有点饿了,咱们再去酒店餐厅吃点东西吧。”高煦提议道。

    晚餐几乎一口没吃的妙锦笑道:“你真的饿了吗?”

    高煦点头道:“真的,光吃肉和奶制品,我根本吃不饱。”

    妙锦嫣然一笑:“好吧,那我陪你去。”

    俩人坐在餐厅里,妙锦用刀叉挑着盘子里的食物,抬眼仔细端详着、正在摇动甜红葡萄酒的高煦,“我其实觉得你长得挺英俊。”

    高煦立刻放下酒杯,摸了一下脸:“是吗?”

    “乍看一般般,很普通,但是很耐看。”妙锦笑道,“说不上来,就是五官之间的一种感觉。”

    高煦一本正经地点头道:“耐看最重要,毕竟算起来,得至少看一百多年。”

    吃过了饭,天色早就黑了,外边倒是还有很多人。俩人径直上楼,来到他们的宽敞带空调的套房,房间不错。这些大酒店一般都是跨国资本的投资,设施不比大明国内差多少。

    他们关上门,便在房间里搂搂抱抱说些好听的话。高煦开始脱妙锦的衣服,她却一把拽住了衣角,说道:“我们到床上去,用被子蒙起来。”

    高煦道:“那样不是什么也看不到了?”

    “你又不是没见过,一样的。”妙锦坚持道。

    高煦只能依她,他顺手拿起了果盘里的樱桃果子,放在嘴里,但没咀嚼就想起了什么,便又吐到了唇边一下,说道:“它们会变化,我若能看见,便能通过大小和姿态,感受到你的心情

    。”

    妙锦盯着他道:“你真是坏得很。”

    高煦又道:“我还喜欢看价值连城的地方。”

    妙锦的呼吸不均匀了,她伸手拽住高煦道,“坏蛋,别说了,快到被子里来。”

    次日一早,俩人起得很晚。这家酒店有片马场,他们之前就说好的、要去看看。妙锦穿上了比较合身的休闲裤、运动长袖套衫,又抹了很多防晒霜,这才与高煦一道出发。

    马场里有不少马匹,已经有几个游客在草场上骑马了。高煦与妙锦走了一圈,忽然异口同声地说道:“那匹不错。”说完才相视一笑。

    古代没有汽车,上好的良马就相当于现在的超级跑车,他们长期生活在大明皇室,当然一眼就能认出良马。

    可惜那匹马背上光光的,既没有马鞍、也没有马镫,正在那里慢慢地走着。

    他们一边步行靠近,一边观察着。那匹棕色皮毛的马,毛皮光滑而有光泽,姿态高雅,步履轻盈。品种是西域马种,有点像汗血宝马,但是现在的马皮肤不会渗血。

    高煦上前抚摸着它,看了一会儿,“这匹马的价值,买一辆超级跑车绰绰有余,难怪没有上鞍。”

    “能骑吗?”妙锦问道。

    高煦左右看了一会儿,“没有牌子文字说不准骑,那边有个工作人员,也没来阻止咱们。”

    于是妙锦把鞋脱了,好像是不愿意弄伤没有马鞍马镫的马儿。她便扶着马脖子,开始往上面跳,捣鼓了半天也上不去。

    高煦也没帮她,因为他发现妙锦蹦蹦跳跳的样子特别可爱,便站在旁边看得是津津有味。平时可看不到,妙锦举止是很端庄的。而且她的身体线条很性|感,尽管穿得严严实实,不过穿着合身的帆布休闲裤、类似牛仔裤,依旧把腰|臀与双|腿的轮廓流线体现得非常美好,她跳的时候,腰间的皮肤从上衣下摆露了一点出来,更是赏心悦目。

    但是妙锦有点生气了,转头撇嘴道:“你居然看热闹,怎么不帮我?”

    高煦道:“不好意思,看得想入非非了。”

    “帮我上去!”妙锦瞪了他一眼。

    高煦只好上前,蹲下去抱住她的大|腿,在她的一声轻呼中,高煦一起身、就将她举到了马背边。这下妙锦终于如愿以偿,坐到了马背上。

    她会骑马的,而且这匹马也很驯服温顺,就算没有马镫马鞍,短时间骑一会儿没什么问题。马儿非常配合地在草场上小跑起来,昂首挺胸,姿态和步子十分高雅漂亮。

    妙锦满面笑容,开心了起来,已把刚才的气愤抛诸脑外。

    在周围转了几圈,妙锦在高煦的帮助下,下马来了,想让高煦也试试。高煦并不愿意骑,因为没有马镫。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杨魁的号码。高煦对妙锦道:“正好昨晚我订了机票,告诉他时间。”说罢接了电话。

    然而没想到的是,杨魁先说道:“莫娜出事了。”



    杨魁在电话里说道:“我接到当地部门的电话,才知道这件事。他们应该得到了莫娜的手机,通知了最近的联系人。莫娜现在重伤,正在医院里接受治疗。刘先生没接到过电话?”

    高煦看了一眼妙锦,开了免提,“没有。你昨晚没送她回住处?”

    电话里的声音道:“当然送到了。莫娜就是在住处出了事,犯案的可能是她的同学,疑犯大概知道她的住处。”

    “阿缅?”高煦问道。

    “应该是。”杨魁道。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警|方正在调查这个案子,交给他们就行。我觉得、可能应该把这件事告知刘先生,所以打电话说一声。昨晚你们给她的钱,也被抢走了。”

    高煦问了莫娜所在的医院。杨魁又主动提出、来接高煦二人,便这么决定下来。

    刚才在电话里,高煦说话还是比较冷静的,但一挂掉电话,他的怒气就已在心中聚集起来,并在脸上也可能有所表现。

    “我们去看看她。”妙锦轻声道。

    高煦点了一下头,便与妙锦一起回房间,换身衣服等着杨魁来接。

    过了一阵,三人便上了越野车,向医院驶去。高煦问了一番具体的情况。

    杨魁说他已经去过一次医院了。早上是警|察叫救护车把莫娜送到了医院,一开始还有个警员在那边。事情发生在今天一早,莫娜的住处房门、没发现强行闯入的痕迹,所以警员说可能是莫娜认识的人;进一步调查,还要等莫娜情况好转之后作证。

    疑犯抢劫了莫娜,并试图奸|淫她,遭到反抗后对她进行暴|力殴打,致使重伤。然后住在附近的人发觉了动静,报了警。

    到了医院里,高煦等人看到了莫娜,但隔着玻璃、防止细菌感染重伤者,外人不能进入。她的脸上全是伤,相貌都几乎认不出来了,头发头皮也少了许多,用纱布包着,整个人简直是奄奄一息。不过她还没昏迷,睁着眼睛直直地看着天花板。

    高煦的情绪复杂,站在玻璃外面看了良久。他的心态渐渐有点失控,已经淡然不起来了。

    杨魁好言劝道:“疑犯应该不知道刘先生给了她一大笔钱,实施犯|罪的时候才发现。”

    高煦深吸了一口气,转头道:“有时候你真心想帮助一个人,之后就会莫名产生一些责任感。”

    这时来了个医生,说着听不懂的话。杨魁会说一些,但不是很熟练,交流稍微有点困难,比划着说了好一阵。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个医院的人员,沟通更加流畅。

    医生通过翻译说道:“伤者浑身多处骨折、多个器|官损伤,仍有生命危险,需要尽快手术。她的家属正在从开罗赶来,但是不知什么时候能到。你们与伤者什么关系,能不能垫付手术费用?”

    杨魁问道:“她是受害者,没有医疗救助资金?”

    医生摇头。

    杨魁又问:“疑犯有没有可能赔偿垫付医药费,以争取轻判?”

    医生通过翻译道:“这种事要联系警|

    方。”

    高煦转头道:“我来垫付医药费,尽量把她救回来。”

    于是高煦去办手续刷卡交钱。

    返回玻璃窗外,莫娜转头看见了高煦,她的眼角立刻开始流泪了,但是说不出话来。说了高煦也听不到。

    高煦转身去要到了纸张和粗笔,便在纸上写了两个汉字:阿缅?莫娜的意识是清醒的,她的眼睛里似乎有点疑虑,终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高煦按捺着怒火,清理了一下心绪,又写道:医疗费我交了,等你家人来,我会再给他们一笔钱,你只要安心养伤。

    莫娜露出了感激的眼神,她的头稍微动了一下,但是浑身都动不了。

    高煦收起纸张放进口袋里,离开了玻璃窗,叫杨魁送他去警|察局,再见见那个阿缅。

    现在这个时代,全球主要国家的法律机构定罪,都需要完善的证据链,人证物证。不过科技的发展,证据比古代好找得多,基因鉴定、指纹收集等等。

    但在高煦心里有罪的人,则不需要那么多证据,他自有判断。

    三人到了警|察局,经过一番交涉,总算允许去看那个阿缅了。阿缅正在一间看守屋里,连手铐也没戴。他那肤白多须的模样,到今天上午为止、高煦也不觉得再会见到,现在却又见面了。

    阿缅总体很平静,他看到高煦等人露出了惊讶与意外,从小床上站了起来。

    杨魁问道:“那事是你干的?”接着又用另一种语言问了一遍。

    阿缅道:“我等律师。”他歪着头抬眼看了一番头顶的东西,想了想接着说了一句甚么话。

    他说到这里,竟然不屑地看着杨魁笑了一下,歪着嘴发出“嗤”的一声。杨魁转头道,“他说,还用问吗?”

    阿缅很快发现高煦正冷冷盯着他,他的笑容渐渐有点尴尬,收敛了起来,接着又说了几句话。

    杨魁道:“他说,你们旅游高兴了就回去吧,管不着这里的事。下次来可以联系我,我还会招待你们。”

    阿缅听着翻译,还一边做着一个打电话的动作。

    这样挑衅下,高煦顿时大怒,心里的话是:老子灭你九族!

    他总算没有说出来,因为潜意识里、已经接受了没有生杀大权的现实,于是他一声不吭,但是眼神必定非常可怕。阿缅的反应就看得出来了。

    阿缅有点愣住了,脸色也不太好,并用不解的目光观察着高煦。

    看到阿缅的表现,高煦心头是百感交集。受害的人似乎不仅无法复|仇,还要承担更多的后续损害,比如习俗上的名誉破坏,因重伤造成的医疗和生活上的影响,完全可以摧毁普通人脆弱的一切。难怪莫娜在病房里看起来那么绝望。

    高煦始终没吭声,很快转身离开了关押房。

    三人走出警|察局,上了车。高煦闷着一肚子火,气氛非常沉闷。

    妙锦小心地劝道,“时代不一样了,你可得冷静一点,实在想为

    莫娜逃回公道,我们给她请个好律师吧。”

    高煦看了妙锦一眼,终于开口道,“我感觉这里与明国不太一样,律师真的管用?”他顿了顿问杨魁,“为什么阿缅那么嚣张?”

    杨魁想了想道:“我猜测,此人家里确实是有点钱的,可能还认识一些比较重要的人。不过也不一定,总有一些人会强撑气势。”他又道,“当地法律漏洞不少,而且执行效率堪忧,有些案件能拖延几十年。”

    高煦想起了之前看到的很多“故意烂尾”楼房,不得不觉得、杨魁说得可能有道理。他沉默着,正在思考。

    杨魁劝道:“刘先生不是订好了明天的机票?这事儿你也算仁至义尽了,交给当地法律机构吧。你们从国内来,可能看不惯一些事,也是很正常的。不过我在这边呆久了,倒是知道各处有各处的情况,没办法。当地有些穷人死了就死了,不会有丁点波澜。你能管一个,还有更多的人,能管得过来吗?”

    “管不了。”高煦摇头道,接着口气冰冷地说,“但是这个阿缅,我要让他死。”

    杨魁愣了愣,妙锦也侧目看着他。

    “价格倒不高,具体看手法有多干净。”杨魁小声道。

    妙锦忙劝道:“你要冷静一点。”

    高煦轻轻拍了一下妙锦的手背,“你了解我的,我很冷静。”

    妙锦皱眉想了一会儿,说道:“要不我给伯父打个电话,问他在使馆这边,认不认识有影响力的人,比如给当地正府施压。”

    高煦道:“光这样没用。国家层面主要看利益,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统治者、能意气用事的时候了。正府就算对当地有很强的约束力,却也不愿为了这样的小事做任何事,何况这回也没有明国人受伤。”

    “你说得有道理。”妙锦点头道。

    高煦又道:“现在这个资本世界,花钱能解决很多事,在大明国内只不过是代价无限大而已。在普通国家,资本力量也该效果,而且代价可能更小。常言道入乡随俗,阿缅想用什么办法减罪,咱们也照一样的规则玩。”

    妙锦点头道:“这样也好。”

    杨魁好一阵子没说话了,他的目光很复杂,表情也隐隐多了几分敬畏。因为高煦和妙锦谈起了政|府施压之类的话题,这已经不是普通有钱人的路子。但是这次旅游高煦与妙锦很低调,杨魁应该也意识到了、他完全低估了俩人。

    这时杨魁开口道:“刘先生若有什么用得上的地方,您尽管开口。以后要用人,我也可以回国的,我和妻子的国籍还是明国。”

    “好的。这次来游玩,杨师傅帮了很多忙。”高煦客气道。

    杨魁忙道:“应该的,应该的。”

    高煦想了想道:“咱们先回酒店再说。”

    杨魁立刻启动了汽车。

    等到了酒店,杨魁又说,他在酒店办理了一间特价房入住,以便随时待命,听刘先生的吩咐。高煦没有拒绝,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我给你报销费用。



    妙锦正在向国内打长途电话,听她说话的方式与称呼,起初通话的人应该是韦忠明。接着她挂了电话,又接了一个,便是另一个人打来的了。她一边应答着,一边拿起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高煦坐在套房客厅里的椅子上等着,心里正在琢磨这件事。目前在外国,人生地不熟,首先通过韦家的引荐、找到门路,应该是效率最高的途径。

    妙锦打完了电话,走到高煦身边,侧身坐在对面,把一张纸条递了过来,“一会儿有人打电话过来。”

    果然等了一阵,妙锦的电话响了。她看了一眼,把电话递给了高煦。

    里面传来了个男子的声音,应该是使馆的某个官员,他不由分说先说道“你们的情况我了解了个大概,只能给你们介绍一个人,剩下的事你和他谈。”

    高煦道“好的。”

    男子的声音又道“大明这边内部监督得很严,好在事情不是明国人之间的纠葛。另外你们的事不大,我暂时不便涉足太多,请见谅。”

    “我理解的。”高煦也不说什么事,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句,“引荐的那个人,办事可靠吗”

    对面沉默了片刻,“我们对他、还是有些掣肘的,但我无法保证。”

    “那先试试吧。”高煦道。

    那边报了个电话号码,并称是当地人临时用的一个号码。高煦记下来了。

    高煦与妙锦继续等电话。

    良久之后,高煦手机上的来电显示,出现了高煦记下的电话。他立刻接了起来。

    对面明显不是明国人,用口音不正的汉话道“我们从开罗过来,需要一个多小时。两个小时后,到指定的地方见面。大酒店有监控,我们不希望自己的影像,出现在酒店监控里。”

    高煦问道“哪里。”

    对方用汉话报了地名,高煦拿起笔记下来。对方又道“记得把东西准备好。”

    “多少”高煦问道。

    那边道“见面谈。”

    挂了电话,高煦转头道“现在路线搭通了,大概是花钱办事。毕竟在别家地盘上,又只是个人之间的私事,使馆的官员也不好只施压、不给好处。”

    妙锦道“你说,他们收了钱会办事”

    高煦摇头道“这个就没法确定了,只能先试试。”

    “这件事是犯法的吧”妙锦有点担心道。

    高煦想了想,淡定道“如果在大明国内,如此勾当可能很严重。但在这里应该是个糊涂账,你看那个阿缅一副成竹在胸、不以为然的样子,他肯定也了解情况。再说罪犯要走歪路子,如果我们不用同等的手段,事情就没法继续了。”

    他看了一下腕表,“我先下楼把现金取出来,再通知杨魁,让他按时准备好。一会儿我换好衣服,估摸着时间、便去见见开罗来的人。你在酒店等我的消息。”

    妙锦听罢面露担忧之色,但她想了想还是点头“你要小心一点,随时联系我。”

    “只是去送财的,应该没事,你放心吧。”高煦道,“这事儿能那么快找到门路,仍得谢谢韦家,不然没这么简单。”

    妙锦道“全靠伯父,他才有那么广的门路。”

    “韦家整个都是一股势力。”高煦道,“我也领情,回头的生意、尽量给你父亲名下的厂商做。”

    妙锦无奈道“你说得越来越复杂势利了。”

    高煦却用随意的口气,轻轻说道“你是你,韦家是韦家。”

    准备了一番,高煦背着个包,让杨魁开车,俩人便离开酒店,前往指定的地方,就在苏伊士城里。那条街很快就找到了,杨魁转了一会儿,才找到了具体的地方,一栋很破旧的房子。

    杨魁把车停好,俩人走到门口。立刻有人默默地指路,带着他们上楼。

    走到了楼上的一到门口,一个大汉伸手止住二人,拿着一只仪器在俩人的身上仔细扫了一遍,说道“手机。”

    高煦把手机递过去,大汉又递给了杨彪,然后把手伸到高煦与杨魁中间,向高煦示意。高煦明白了,他们只准高煦一个人进去。

    此情此景,不禁让高煦想起了,警匪片里什么交易的场面。不过想想,事情有本质区别,对方用仪器检查,应该也主要是为了查窃听器、而不是枪。

    “没事。”高煦对杨魁道。

    他走进去,在里面的房间里见到了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大胡子穿着一身现代正装,看到高煦便用汉话问道“贵姓”

    高煦道“我姓刘。”

    大胡子点头道“你可以叫我卡莫斯。我们的全名很长,你也记不住。”他说罢笑了起来。

    高煦本来有点紧张,这时也放松了一下,他发现卡莫斯的神情相当随意。卡莫斯甚至问起了高煦,旅行了哪些地方心情如何,寒暄了一阵。

    过了一会儿,卡莫斯才呼出一口气道“好吧,刘先生遇到了什么麻烦”

    高煦道“我认识的一个朋友遇到了麻烦,矣及人,她叫莫娜。今天早上的事,她在住处里,被人抢劫,并在抵抗强奸的时候被打成了重伤,至今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处境非常悲惨。疑犯是她的同学,名字里有阿缅这个读音。”

    卡莫斯专心地听完,旁边的人拿起一块平板电脑,指给卡莫斯看。

    “那么,刘先生想要做的事”卡莫斯问道。

    高煦道“我希望罪犯得到最重的法律制裁。我认为罪犯就是阿缅无疑,重要的是真正的凶手。总之,这个案件里真正的罪犯,应该得到严惩。”

    卡莫斯有点困惑,抬起头道“疑犯已经被抓了。”

    高煦道“我不能确定他是否能得到严惩,因为他看起来,似乎很有信心脱罪。”

    卡莫斯又不禁笑了一下,赶紧忍住道“刘先生的诉求,是让一个本来就有罪的人、得到法律的制裁”

    “对。”高煦点头道。

    卡莫斯挪了一下屁股,表情有点复杂,但很快就露出了很愉快的样子,“

    三万,明国圆。他可以获得死罪,并且让保护他的人也受到法律的严格制裁。”

    “好。”高煦立刻答应。

    但此时他的感受很复杂,因为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便宜。

    莫娜被抢走的学业资助,也有差不多一万圆。考虑到阿缅找的熟人、应该是地方小人物,代价应该更低才对。也就是说,利用好高煦送给莫娜的钱,阿缅抢走后就能帮他自己脱罪了;阿缅的犯罪代价是零,说不定还能赚点。

    如果高煦没有后续想办法干预,那么高煦就相当于资助了坏人犯案。一时间他感到荒诞、而且恼怒。

    高煦暗自叹了口气,问道“什么时候能看到结果”

    卡莫斯愣了一下,“刘先生要加急办那就要加钱。”

    高煦问道“多少”

    卡莫斯想了想“一共十万明国圆,十天内一定给你发视频。”

    “成交。”高煦起身伸出手。卡莫斯握住他的手,本能地转过身,似乎想让记者拍照

    高煦拉开了背包,把里面的现金数了十叠出来,放在了一张木桌子上,做了个请的姿势。

    卡莫斯与身边的人对视了一眼,立刻张嘴笑了起来。卡莫斯发现高煦在看他,马上忍住笑容,说道“因为是加急处理,钱不是我一个人拿。还要清洁一下,最后拿不到那么多。”

    他说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似乎还收贵了

    “希望结果能让双方都满意。”高煦提醒道。他不在乎价格的一点高低波动,明确表达了自己关注的点。

    “满意,满意。刘先生放心。”卡莫斯又笑了起来,他显然相当开心。

    那个阿缅的下场,就在这样“愉快”的气氛中,被别人安排得妥妥当当。

    只有高煦没有笑容,他也不见得愉快。在这间没有窗户的简陋屋子里,他感到了强烈的压抑,但是这里的空气质量其实并不算差。时不时听到的笑声,甚至就像无数人的哀嚎。

    幸好明国不是这样了,这是高煦唯一能自我安慰的地方。

    当使馆官员提了一句“大明这边内部监督得很严”时,高煦心里反而有一丝慰藉。是的,如果很松的话、这次高煦走歪路会更轻松容易,但是当自己的生命和利益受到非法威胁的时候、是不是也很容易如果大家都只能依靠路子和势力,一战前夕大明朝面临的困境、教训还不够吗

    所以有时候他仔细想想,朱家皇室失去了生杀大权,以目前的格局来看、也许并不是坏事,至少对全体明国人不算坏事。

    高煦道“那我告辞了。”

    “刘先生等着消息。”卡莫斯与旁边的人,热情友好地送他到门口。

    高煦带着杨魁下了楼,走上那台山虎牌越野车。

    杨魁问道“事情顺利吗”

    高煦点头道“目前为止还算顺利,再等等,才能知道结果。”他从挡风玻璃看出去,左右观望了一下,叹了一口气道“走吧。”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