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煦暂时没走成,他和妙锦在酒店里继续等了大概七八天。直到一个陌生号码发来了一段视频。这倒让他觉得有点意外,因为效率确实很高,这与杨魁说的“当地有些案卷能拖上几十年”完全不同。
视频里面的环境很荒凉,周围都是沙子和黄土,不过出现了闪着灯的车辆、以及士兵,应该是刑场。一个被反绑着的人从车里被押下来,头上的罩子被拉开,摄像机对他进行了面目特写。此人正是阿缅。
阿缅摆动着上身,大声说着什么话。点开视频的高煦,当然是完全听不懂,但能感受到语气和表情。阿缅的脸上充斥着惊恐与困惑,好像正在争辩。
但是没有人与他说话,只有长镜头一直对着他。接着他就被人按下去,跪在了地上。按着他的人刚刚松手,他立刻挣扎着爬起转过身来。
忽然一脚把他踢倒在地上,响起了“咔嚓”开保险栓的声音。阿缅哭了起来,似乎正在讨饶,但被反绑的他、在荷枪实弹的士兵面前,完全只能任人宰割,没有反抗的余地。片刻之后,里面就响起了枪声,阿缅没有了动静,长镜头再次对着他拍摄。
俩人坐在椅子上看完了,高煦说了一声:“他到死的时候,似乎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自己犯下了大罪,竟然不知道为什么,唉。”妙锦神情异样。
“确实不知道。”高煦道。
他松了一口气,把手机放在旁边。
妙锦问道:“罪|犯受到了严厉的制裁,好受点了吗?”
高煦转头沉吟片刻,“有点空虚,不过很正常。”他接着说道,“不管怎样,咱们在这边呆得够久了,准备一翻就回国吧。这里不是咱们的家。”
临走之前,他们又去医院看望了莫娜一次。高煦带上一笔钱,因为他之前就许诺过,他大部分时候算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医生说莫娜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另外还见到了两个年龄较大的当地男女,估摸着是莫娜的父母。但那两个人说的话,高煦一句也没听懂。
莫娜仍旧躺在病床上没法动弹,还戴着呼吸机。不过她看到了高煦和妙锦,手仍然动了一下,并用眼睛盯着他们,好像在表示着她的清醒。
高煦想起来她之前说过的一句话,如果不是担心着工作、只是来闲逛游玩,该多好啊。
想起这句话,这时高煦脑海里浮现的场景,居然不是矣及这边的夜市;而是仿佛回到了某个时期的南方沿海地区的集市上,周围有很多劳动密集型的工厂,集市上非常繁荣丰富。虚幻的幻象,不受时间的限制,在脑海中飞逝着。
在这一刻,高煦觉得自己的一系列行为,似乎并不只是因为嫉恶如仇、或者基于同情。因为他心里非常清楚,在六七十亿人的世界上,每天都在上演类似的悲剧,古往今来,概莫如此,哪里顾得过来?
“某些时候,就像面前正有一辆不见首尾的火车,不知从哪里发出,也不知驶向何方。上面装满了人,所有人都神情匆匆。这时却发现自己和少部分人不在火车上,就会莫名恐慌,而沿途的风景自然也不重要了。”高煦慢慢地描述着一段没头没脑的感概。
只有妙锦在倾听,她微微侧目,观察着高煦,似乎在尝试着理解他。即便是亲近如妙锦,也不是能完全理解他的,毕竟每个人的经历、不尽相同。
高煦回过神来,这时那两个当地人也走进来了,杨魁也跟着走进病房。
高煦问莫娜:“他们是你的父母吗?是的话,就眨两下眼睛,不是就别动。”
莫娜眨了两下眼睛。
刚进来的妇人开始哭了起来,并立刻念叨不停,当然高煦仍然听不懂一句。
杨魁竟然开始翻译:“怎么办啊,怎么办……她是我们最大的希望,我们都等着她能出国挣钱寄回来,还有弟弟妹妹们要养……”
病房里只剩下了妇人的念叨和哭诉,剩下的人全都沉默了、也没人去劝那个妇人,气氛有些奇怪。
高煦把准备好的一个装钱的小提包拿起来,递给了妇人,说道:“我之前许诺过莫娜。”
杨魁翻译了一下。
妇人暂时停止了哭泣,接过提包,拉开来看。她的表情有些惊讶和茫然,但应该大概明白了,这是馈赠。
这时莫娜的手动了起来,妙锦上前握住她的手。莫娜又慢慢比划着写字的动作,妙锦看懂了,便从她的包里拿出了纸笔,并把笔小心翼翼地放在她的手指间。过了许久,莫娜写下了歪歪斜斜的一些汉字:我想出生在明国,做你的孩子。
大家又沉默了一会儿。
高煦忽然有种感觉,躺着的这个女孩,痛苦来源之一就是梦想,如果只想苟活于世、应该没这么难,因为当地大部分人都那样活着,毕竟正府还对粮食进行过财政补贴。
他无从说这些话,只能好言安慰几句:“希望你早日恢复身体。你的汉话说得很好,也很努力,更广阔的世界欢迎有才能的好人。”
妙锦收起了本子和笔,默默地放进了背包里。
莫娜完全说不了话,三人与她道别,离开了医院。
回到酒店时,高煦重新订了明天的机票,并打电话给杨魁,让他明天送去机场。
高煦发现、妙锦还在出神地观察着自己,便道:“怎么?你还想写一部《刘刚起居记》吗?”
妙锦苦笑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她开口道:“当今世界,还是有很大一部分人是幸运的,如果眼睛只看周围的生活,可能心情会更美好。想得太多太深了,反而会感觉有些沉重。”
“你说得对。”高煦附和道。
妙锦想了想,“武德时期,好像有人说过一句话,这个世界需要有能力的天才来统治。”
高煦不置可否。他沉吟片刻才说道:“你知道吗,为什么武德时期的战争,明军的军纪很好,很少发生纵兵劫掠的事?
那时军中有一些非常有见识的文官武将,其中有一种说法促进了军纪。那就是维持战地秩序,长期征税,比直接抢|劫浪费、要得到的更多。”
他顿了顿问道,“提出这样主张的那些官员,好像算是有能力的人。”
“是啊,客观上也办了好事,能让战地百姓少一些苦难。”妙锦道。
高煦沉声道:“但是此事有一个比喻。假设有个无恶不作的坏人,他有两种作|案方案,一种是直接歼杀无辜妇人,另一种是把人绑了非法句禁,然后长期银辱。哪一种是好事?我不知道。但显然后一种办法,施害者的收获更大一些。”
妙锦皱眉道:“你说的话,有时候太刺耳了。”
高煦摇头苦笑道:“但这反而是宪政后的成果之一,以前的人们都喜欢把话说得委婉一些,甚至大部分是谎言,后来人们开始痛恨这样的习惯,才有人直接表达真相。真话嘛,常常有点刺耳。”
妙锦想了想道,“不过你说得对,一些坏人的本质并没有丝毫改变。我看国际和平联盟的统计,至今文明世界,每年仍有两百万妇女儿童遭到绑|架贩卖,很多人死于非法虐待。在阳光里呆久了,有时候无法想象这些数据。”
高煦点头称是。
次日一早,他们收拾好行李,便要离开这里了。本来就是过客,只是来旅游而已。
杨魁开车送他们到机场。终于要与这炎热而多土黄色景象的地方、说再见了,高煦的心情多少有点复杂。若是从旅行和玩乐的来意看,此行真是算不上愉快。
他在有点破旧的候机厅门口,转身比杨魁握手,对杨魁这些天来的专程接送和帮助,说了两句感谢的话。
放开了手,高煦接过一只背包,站在原地想了一下。大明国内的治安非常好,何况高煦做的生意完全是合法的,连交税也非常积极,太仓政|府对他相当满意和尊重,所以高煦暂时不太需要、像杨魁这种退役明军士兵。
“之前我好像说过,我是做影视方面的工作。”高煦开口道,“如果杨师傅想回国生活,到时候可以联系我。你若愿意,到电影厂做安保方面的工作,应该没有多少问题。”
杨魁点头道:“那我先谢了,如果回国了,一定联系刘先生。”
高煦道:“后会有期。”
杨魁道:“祝二位一路顺利。”
经过一系列流程,高煦与妙锦上了大明航空公司的大飞机头等舱,一下子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熟悉而字正腔圆的汉语播|音,还有带着微笑穿着传统服饰的空姐,各种科技便利的设施,会让人有一种穿|越不同时代的错觉。空姐甚至送来了两被甜红葡萄酒。
高煦转头对妙锦说道:“去年我刚从医院醒来的时候,以为人类已经全体进入了高度文明的宇宙时代。现在看看,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妙锦轻声道:“应该比古代好多了。”
“有的地方是。”高煦回应道。
妙锦的假期还没有结束,不过高煦一回来、就打算开始着手计划中的事了。
他的雇员王诚和邓家敏,主动用电子邮件联系了高煦,汇报了最近的工作情况。他们俩花时间最多的,是在总结上部动画中的经验,并保持充电学习的状态。
不是收到邮件,高煦还以为俩人都在带薪休假。很显然现代明国人的事业追求,比高煦感觉上要积极。反而自己赚了钱之后、就有点放松了,他也确实不是很在乎。
重新拾起正事,高煦一时间感觉有点千头万绪。他决定先去韦家的影片公司看看,考察一下那家拍电影的公司、能不能制作电视剧。高煦还叫上了两个雇员。
先叫小邓预约王制作,第二天高煦等四人、便驱车去了影片公司。他们十分低调,开了两辆车,一辆是高煦的豪华品牌低端款,一辆是王诚的家用轿车。
韦家的这个公司地址,并不在太仓市的中央办公区域,而在靠近郊区的地方。
这边的环境,当然就缺少市区那种密集摩天大楼、白领成群的快节奏场面。周围有不少旧建筑,大多不超过十层,不过倒多了几分亲切的生活气息。
汽车从大门驶入,高煦转头看了一眼,上面挂着两个牌子,一块是太仓幻影动画厂,一块是太仓盛映电影厂。都是韦家控股的产业,院子里面有多栋几层高的办公楼,只有一栋楼比较高。
这两家公司,原本长期处于亏损状态,但去年高煦给动画厂的一亿圆制作成本、以及后期制作方的分成,显然让他们的日子好过多了。巨额制作费用、都是幻影动画厂拿去了,肯定是有利润空间的。
车子刚停下,便见王制作与一大群人过来了。高煦打开车门走出去,顿感意外,他没想到今天的人这么多。
人群里自发地响起了“哗啦”一片掌声,声音经久不息,有些人脸上带着微笑、有些人表情激动,总之看起来大家的热情应该是发乎本心,让高煦也有点动容。
王思奇大声道:“欢迎我们《寻梦》的出品人、主编剧刘刚先生。”
人们再次鼓起掌来。高煦道:“王制作,阵仗有点大啊,我就是顺便来看看,不必这样的。”
王思奇道:“今早上消息才传出去,没人组|织,大家都想见见刘先生,希望你能再次带引大家成功。”
高煦镇定地环视着周围的人,他看到一双双眼睛,忽然便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受。一时间他仿佛回到了古代的战阵,将士们也是这样看着他,期望着胜利与建功立业。
之前妙锦说得对,现代明国人很多内在的东西并没有改变,他们依旧向往着英雄般的、救世主一样的人。当初皇权的瓦解,恐怕主要并不是因为大众意识的觉醒,实在是朱家皇帝的个人能力一代不如一代,最终人们才选择了理性的制衡。
高煦看着大家点头示意,本来不认识的人们、渐渐拉近了不少距离。
王思奇道
:“对了,这是我们厂方的副总裁韦继勋。”
妙锦唤了一声“大哥”。
大舅哥,高煦心里冒出一个词,但他和妙锦还没正式结婚,所以不能这样称呼。大舅哥一头整洁的短发,利索而有精神,相貌堂堂,气质不错,他的年龄似乎还比高煦大一点。这反而让高煦松了口气,毕竟照传统关系来看,以后高煦怎么也该叫他兄长。
“韦兄,这是咱们初次见面啊。上次我登门,没见到你呢?”高煦随和地伸出手。
韦继勋握住他的手,说道:“实在不巧,那次我应该在京师没回来。欢迎刘兄弟下次再到家中坐坐。”
“会来的。”高煦笑道。
高煦接着往前走,看到了动画导演李良,又上去与李良握手。“咳咳”李良咳嗽了两声,双手握住高煦。高煦道:“没试试电子烟?”
李良在人群里与高煦握手,本来有点拘谨,这时他马上笑了:“拖延症,心里偶尔想起,事情却一直没提起来。”
“身体才是最大的本钱。”高煦道。
他继续随即与人握手,听他们的自我介绍。虽然今天完全没有准备,但高煦应付起来,倒也还算自然。
在王思奇的带引下,众人陆续进了房子。大家跟着高煦,一派前呼后拥的场面,王思奇介绍着各个部门,一时间倒让高煦有一种好像前来指导般的感受。但他真的只是想了解部分情况,完全不想指导什么。
过了一会儿,高煦等人来到了一间摆着许多电脑的办公大厅,他也不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的。但是员工们都走了进来,到处都站着人。
韦继勋道:“刘兄弟让我们士气大增,大家也是想做出些成绩,有所发展。”
“理解,理解。”高煦点头道。
韦继勋道:“刘兄弟给大家说两句?”
高煦摆手道:“不必了吧,上部动画成功,本来也是因为彼此合作得好。”
众人起哄着鼓掌,有人问道:“刘先生是否愿意入股动画厂,与我们长期合作?”
“是否入股,与长期合作,没有必然的联系。”高煦笑道。
这时有个女孩拿着一个本子上来,请高煦给她签名。高煦心里不太情愿,但想到硬笔书法和毛笔字还是不一样,这才拿起笔签字。那女孩把本子抱在怀里,一副开心的样子。
韦继勋做了个请的动作道:“不用太谦虚。”
妙锦也微笑道:“大家既然想听,你就说两句嘛。”
高煦转头向她投去目光。事已至此,他只能点头道:“那好吧。”
当然没有事先准备的稿子,临时了高煦甚至都不知道要说什么话题。他并没有亲自在这边工作,所以也无法谈具体的事。想想只能说一些没意思的废话?
好在高煦明白,其实人的身
份会增添一些光环,只要身份到了,说点抽象的东西、很多人可能都会觉得有什么玄机。就像他当年做皇帝的时候,说什么都是对的。
高煦稍微想了一下,随口说胡诌起来,“我想起了古代的盐业,那可是个庞大的产业。其实嘛,就是做盐巴的。”
大伙儿都好奇地倾听着,周围渐渐安静了不少。
高煦一边想一边说:“从基本的采盐过程,熬煮或晾晒的手工业,到输运、贩售、管理,有一大批从业者。无数人在盐业中就业,得到的报酬又满足生活所需,带动了经济。甚至国家垄断后的税收、向边关运输军粮,都可以附着在盐业上面。但这一切,总得有人最后买单,那就是消费盐巴的百姓。
为什么有人会买单?因为盐巴是必需品,也是提升食物口味的愉悦品。当然咱们看来,这个产业效率非常低下。就是因为,从现代人的角度、大家觉得产出的意义不大,东西太简单了,价高多半也是因为朝廷垄|断。”
他顿了顿继续道,“再说另一样东西。后来人们发现了牙片,趁着官方的管理没跟上,有段时间形成了产业。如同盐业一眼,带动了一大批从业者,形成了产业链。最后还是消费者买单,这是一种最原始的愉悦消费。可是后来大家明白了,这东西对身体的害处极大,最终立法明令禁止。”
高煦停顿了稍许,接着道:“我觉得一种产品的终端,要么是人们生产生存的必需品,要么是能让大家享受的愉悦品。在社会的和平时期,高效率的经济运作,让所有人都得到了更充足的生存物资,更愉悦的生活所需,包括物质与精神需要。而在战争动员时期,为了集中资源,正府根本不需要、设法让资源低效率地空转,而是直接征用。”
他又道:“现今时代,大明国在农业和工业经济总量上,大概只有经济的两成、或者三成?大量的经济活动都是为了提升生活品质、精神愉悦。
而咱们做文娱影视产业,资金在高效率地运转,产出了精良的产品。不仅在过程中创造了大量就业,在结果上买单的人也得到了精神满|足。所以咱们在做着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业,我能与诸位投身其中,感到非常高兴。”
虽然高煦只是临时一顿胡说八道,但是顺着在场的从业者心思说,大家显然非常受用,欢呼鼓掌再次响起。
李良说道:“刘先生已经脱离了个人的追求,站在了更高远的格局上,让我们开了眼界。”
周围的人被一点醒,纷纷附和恭维。
高煦只好谦虚地说道:“哪里哪里,当今大明国,还有多少人担心衣食呢?我觉得大家都一样,希望做一些有点意义的事。”
他应付了一阵,转头看妙锦时,见她正面带微笑、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自己。相识那么多年了,她似乎依然在理解高煦的过程中,人真是挺复杂的东西。不过只有妙锦对他那么有兴趣,才会有理解的愿望。
……
……
(昨天没更新,实在抱歉。)
大家一路参观,到了韦继勋的办公室,位于院子里最高的那栋楼上。这时同行的人不多了,大舅哥终于明言提起了参股的事。
高煦没有马上回答,他从落地窗看出去,再次审视着周围的环境。上午的阳光斜|射在建筑群中,一座低矮的楼房上出现了一道偌大的阴影,正是脚下的高楼遮挡了阳光。
韦继勋又开口说话了,高煦只能收回眺望的目光,看着他、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原先我们的合作方式,预算之后,由刘兄弟和别的投资人出钱,投入动画厂作为制作成本。我说实话,预算里面已经有厂方的利润。另外等到分配收益的时候,动画厂作为制作方,也有比例分成。”韦继勋道,“如果刘兄弟入股的话,厂方的各种利润都是有分成的,且不局限于刘兄弟亲自投资的影片。”
高煦耐心地听着,只是偶尔“嗯”地应一声,没有打断韦继勋。
接着韦继勋开始讲,怎么融资扩张规模的操|作。高煦虽然不是很懂具体,但大概明白原理。比如他现在有三亿圆现金,理论上可以做三十亿规模的生意。
韦继勋还谈起了,避免投资盈亏变化成为“电梯”的方法。高煦的第一部动画,盈亏起伏的可能就极大,因为他只投资了一部动画;盈利能达到几倍,失败则可能亏掉大部分成本。
“嗯……”高煦点头回应道,“韦兄言之有理。”
然而高煦有自己的情况,也有他的判断。他觉得明国的这个行业,似乎并不好做,竞争很激烈。从近期赚钱的动画和影片来看,都是一些高成本的精良制作。高煦上次之所以能获胜,在创新上走了捷径、形成不对称的竞争,有很大的关系。一旦他记住的那些东西枯竭,可能在业内便会持续亏损放血。
想了一会儿,高煦便说道:“韦兄的意见,让我受益匪浅。我再考虑一下。”
韦继勋听罢点了点头。
高煦转头看着王思奇,“影片厂能拍剧集吗?”
王思奇下意识皱起了眉头,“摄影的器材不一样,但在盛映影片厂里,拍剧集的器材都有。导演、演员、技术处理的人员,大多也是什么都会。不管怎么样,只要有资金投入,那些都不是问题。两种类型(电影和聚集),体现效果的侧重点也不一样,但最不同的地方还是收益渠道。能拍电影赚钱的人,没人会去做剧集,资金回流也更慢。”
高煦听了会儿,径直道:“也就是说,咱们这家‘盛映电影厂’能做出剧集来。”
王思奇道:“是的。不过我还是想建议刘总,动画与电影在渠道方面有相通的地方,刘总还不如直接投资电影,从票房拿钱更快。”
“嗯……”高煦发出了一个声音,接着又道,“下次引荐个剧集导演,见见面。”
王思奇无奈道:“行,这事我帮刘总安排。”
高煦转身看着韦继勋,笑着问道,“我想先注册一个工作室,在你们这里租间屋子,做办公室,韦兄同意吧?”
韦继勋愣了一下,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高兴道:“当然,就这栋楼你挑一层。还租什么呀,搬进来使用就行了。”
高煦道:“要租的,到时候咱们各自派人把手续办了。一码归一码,这样更简单清晰。”
韦继勋笑道:“行,听你的。”
刚才韦继勋费了那么多口舌游说高煦,高煦耐心听完后,已经抓住了重点:韦继勋只是想和高煦继续长期合作。
韦家目前虽然有点家道中落,但这两家影业公司的资金链、暂时应该问题不大。韦继勋拉高煦入伙,没有太大的直接好处,毕竟入股这种事,出多少钱、分多少利罢了。
不过,高煦是带着成功赚钱的经验证明入场,上部动画便一举将厂家扭亏为盈。所以,韦继勋似乎只是想继续合作,分享成功。
现在高煦没答应要入股,但主动表示要把工作室放在这个院子里,这样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高煦总不能把工作室建在这个厂里,却找外面的制作公司合作吧?
俩人都笑了起来,高煦心道:给我讲那么复杂的流程,我还是擅长复杂问题简单化。
他笑道:“工作室的名字,我也想好了,就叫‘梦孵化’工作室。”
妙锦的声音道:“你还是挺喜欢取名字的。”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高煦道。
临近中午,心情良好的韦继勋、要邀请高煦去家里吃午饭。高煦没有拒绝,跟着妙锦和韦继勋离开了院子,开车去了韦家。
他从后备箱里拿出了三份礼物,是从埃及带回来的莎草画。很多游客在当地买的都是假货,不过高煦这几副是传统老店里买的,纯手工制作。
当然相比这点纪念品,韦承华显然对高煦的另一样“礼物”更有兴趣。这让高煦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有个城里的朋友告诉他,其实挺不喜欢老家的人送土特产,还是送|钱更刺激。
于是饭后高煦提及了近期的计划,准备做一个动画、一个剧集。
几个人到书房里聊天,一会儿便有年轻女孩专门端茶送水。但现在这些女孩,跟以前的丫鬟不一样了,她们的服务只是一种工作,不可能再有任何人身依附关系。
高煦坐在韦承华的旁边,侃侃道:“动画的出资方、制作方,我想让韦老来做。我也会以‘梦孵化’工作室的名义,参股投资五千万圆。因为有了上次的市场经验,我对这一部动画的盈利概率、很有信心。当然,也得听听韦老的意思。”
韦承华马上点头同意。然后这次的商议,高煦连剧本也没有做出来。韦老还是那样,他只相信自己信任的人,而不管产品本身。
高煦接着说:“计划中的剧集,风险便有点大了。因为我没有经验,且演员等人为因素更多,极可能亏本。我不是为了赚钱,只打算趟趟路。制作方仍然交给韦家,我来出资、加上从外面拉点投资。”
韦承华听罢,忽然说道:“小刘的意思,想让我们包赚不赔?”
他的长子、女儿妙锦,都侧目看向高煦。
高煦带着笑容,不过渐渐觉得有点尴尬。
韦家的势力,可不止韦承华一家那么简单。高煦已经完全意识到自己不是皇帝了、甚至出身也不怎么样,跑到大树底下,有时候能省不少事。譬如上次在矣及找门路,高煦便靠了韦家。
然而最重要的是,上次妙锦贷款出来的五千万圆,本质上来源于韦家;没有那一大笔资金,高煦不可能成事。
当时主家韦忠明请客的时候,高煦把话说得很好听,但好听的话也不全是假话。一般情况下,他不会说完全违心的假话,最多就是加点修饰罢了。
投桃报李,关系才能长久。高煦这回确实有回报的意思,既然要回报,当然得实质的东西:利益。
妙锦似乎已经看清了高煦的操|作,眼神里也流露出了明白的意思。高煦坦然地与她对视,仿佛在提醒着她、在矣及说过的话:你是你,韦家是韦家。
她一直有点避世的心理,但高煦一向入世,他经常也很厌烦那些世事,只是觉得这样做有用。也许今生,妙锦不太需要高煦的保护,但某些时候、她可能须得高煦这样的俗人。
高煦沉吟片刻,说道:“韦老言重了,投资就有风险,无非风险高低的区别,哪能包赚不赔?而计划中的这部剧集,风险确实很大,我只是不想把劣质投资、推荐给韦老,那不是坑你么?”
韦承华打量着高煦,眼神好像不认识他一样,接着指着高煦,回头道,“你们伯父说小刘有见识,我觉得他更重要的是人品好,厚道。”
高煦忙道:“晚辈可经不起夸。”
妙锦也笑吟吟地看着他。
韦承华轻轻一拍茶几,说道:“两个项目我都要投,我相信小刘的眼光。”
高煦收敛笑意,淡定地提醒道,“剧集真的会大概率会亏本,我这人事业心不强,有时候就是兴趣。”
“没事。”韦承华笑道,大方地摆摆手。
高煦想了想,觉得示好也不需要太刻意,便道:“那韦老投一千万就行。主要的空闲资金,我建议韦老投入到动画项目上。下一步动画,我打算乘胜追击,做风格类似的东西,应该还会盈利。”
韦承华伸出手道:“就这么说定了。”
高煦伸手握住韦承华有些枯槁的手,俩人直接在口头上达成了协议。
老人没一会儿就离开了书房,接下来便是韦继勋陪着高煦,带他参观这座复古院子。今天没看见妙锦的二哥,听说还在京师。太仓和京师,分别是大明国的经济和政|治中心,这些大家族的人一般都在两地有产业。
韦继勋今天才当面认识高煦,俩人倒是相处得不错。
不过高煦寻思着,如果他不是以前当过皇帝、或者现在没有成为同等的有产者,任何一种情况下,他可能就与韦继勋谈不拢了。
大舅哥韦继勋的年纪、比高煦稍大,也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但高煦很清楚,俩人之间,原本有一道几乎不可逾越的鸿沟。直到高煦通过第一部动画的成功,他不仅步入了资本阶级,而且获得了淑妃金扇奖这类高端的光环,鸿沟才得到了弥补。
正如高煦对杨盈说过的话,钱对他来说,最大的作用并非物质享受。
当然妙锦可能也会接受、高煦与韦家不怎么来往,她甚至提及过私奔。但这样的办法毕竟有后遗症,高煦认为,主动融入适应环境、才是最好的结果。
也许韦继勋此前的建议有一定道理,高煦应该配置资本、稳定阶级,避免“坐电梯”一样地变化。
不过他暂时没考虑那么多,因为对将要开始的项目,他还是很有信心。
这处大院子里,有多栋办公楼建筑群,韦家的两个公司拥有完整的设施和人员。而高煦的梦孵化工作室,只有一个套房,雇员目前只有俩人,规模便显得非常微小。
工作室租用了影片厂的屋子,位于最高的那栋办公楼,在十二层。从正门进去,有一间厅堂,往里走有三间稍小的办公室、正面都是玻璃墙。
高煦等三人把这里收拾了一番,很快就能安排前期的工作了。
“王律师兼职一段时间助手,接一下平时的电话,接待来客。我们与动画厂、影片厂的合同和协议,你也要经手评估。”高煦道,“因为小邓得准备着手动画剧本,这段时间她的工作,最好少一些打搅。”
王诚点头道:“没问题,大概就是秘书的活。不过要是做得不周到,刘总可得包涵。”
“人手不够,暂时的杂务、差不多能维持就行了。”高煦道。
他想了想,接着说道:“我们先从动画入手,准备剧本、各方协议。然后我再招聘几个人,日常助手、剧集编辑,之后便可以安排剧集的事宜。”
俩人都回应明白了,于是开始工作。
高煦与小邓一起走进一间办公室,他又回头道:“你到网上发招聘广告,咱们需要一个日常助手、一到两个擅长古装剧的编剧。因为剧集导演那边,通常也会有人完善剧本,所以咱们的编剧团队不用太多人。”
小邓问道:“刘总有什么具体要求,薪酬怎么定?”
高煦道:“助手要求不用太多,差不多就行了,编剧叫他们发简历。薪酬你查查同类招聘,先定个范围,到时候面试再细谈。”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茶壶去饮水机上接水。小邓走了过来,伸手道:“刘总,让我来吧。”
高煦把茶壶给了她,便走到了靠外的玻璃窗边,一边看着外面的风景,一边琢磨着动画的选材。
《疯狂动物城》,这个名字已经在他的脑海里盘旋了好几天。他投资动画只为了赚钱,这部《动物城》与上一部相比、大概有些相通的特点。
没有多少文化特质,能让全球各个文化圈都能接受,也不挑特定的动画爱好者,受众极广。比如高煦,以前他对动画完全没有执
念,成年之后他就不太喜欢动漫相关的东西了,但并不影响他喜欢看《寻梦》、《动物城》这类动画电影。
苏伊士运河以东、西美区以西,广大的传统势力范围,都是确定的庞大市场;而且上部动画也能进入欧洲等地区。高煦要赚钱,就不能只考虑明国观众。
雅俗共赏。普通观众有看点,搞笑、悬疑、反差萌,譬如光是那个叫“闪电”的树懒,就能吸很多粉;眼光更高的观众,里面又有不少隐喻,看起来也有嚼头。所谓男女老少都能看看。
而且大明政府现在宣扬“价值认同”。动画里释放出的对各大文明的包容价值观,由大明这个世界唯一强|权国家的动画厂放映出来,是比较恰当的善意表达。政府方面应该也会满意。
高煦再度权衡了一番,便暗自下了决定,开始着手回忆描述。情况和《寻梦》差不多,主要情节他记得很清楚,不过细节上需要慢慢回想,很多地方印象比较模糊了。
好在这次小邓能在旁帮忙,王诚工作也很尽心。有过合作经验的三个人,让小小的工作室运作良好。
及至旬末,高煦提早下班了,回家与妙锦一起做饭。因为妙锦今天下午肯定要来。
俩人刚吃过晚饭,高煦便接了个电话,刚接起来他就感到有点意外,竟然是孙静打过来的。
“恭喜啊,说得有点迟。不过我在电视上,看了那天淑妃金扇奖的颁奖典礼。”孙静的声音道。
高煦看了一眼妙锦,按开了免提。妙锦笑着微微摇头,把碗收到厨房去了。
“多谢。孙总最近还好吗?”高煦道。
孙静道:“不太好,失业了。”
高煦愣了一下,说道:“你是很有能力的人,重新找份工作应该不难。”
孙静的声音里,让高煦的眼前好像浮现出了一个疲惫的笑容,“你离职的时候,好像提过一句,我如果走投无路了,可以到你那边工作。不是开玩笑的吧?”
“当然不是开玩笑,而且我也是好意,客观地说以前孙总对我算比较照顾的。”高煦道,“不过我现在那个庙,恐怕有点小,目前工作室只有三个人。平时开工资不是问题,不过对你的职业发展、似乎不太有利。孙总的职业规划应该是管理方面吧?”
电话里沉默了一阵,孙静的声音再次传来,“今晚有空吗?”
“怎么?”高煦反问道。
孙静道:“去酒吧喝点酒。”
高煦道:“你来太仓了?我问问女朋友。”
孙静道:“嗯。那个韦家的千金?”
高煦捂住话筒位置,走到厨房门口,“你听到了吧?以前的上司,给你递纸巾那位。她暂时没工作了,想到酒吧见见面,你愿意去吗?”
没想到妙锦毫不犹豫地点头道:“行吧,见面聊会儿天更好。”
高煦听罢,拿起手机道:“哪里?”
孙静说了个大概的地方。
高煦挂掉了
电话,想了一下,觉得也没啥问题。明国的治安还好,包括酒吧那种地方。
像上次孙静喝醉了,撩|了个小伙又反悔,那小伙很生气、但也只是嘴上说几句,并不敢怎么样。主要是犯|罪代价太大,明国男人大多也不怎么缺女人,实在找不到的去国外那是相当受欢迎。而矣及那个阿缅就不同了,没去酒吧也找到莫娜住处、为非作歹。
俩人换了衣服,便坐高煦的小银马出发了。妙锦穿了一套深色衣裙、高跟鞋,高煦也换上了正装风格的衣裳,只不过把白衬衣上面的扣子解开、看起来更随意一点。因为太仓的很多酒吧,好像不少白领下班就去了。他俩这样穿着,会比较从众。
高煦一边开车,一边观察着妙锦,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还好吧?”
“挺好的,我第一次去酒吧,长长见识。”妙锦笑着说道。
高煦不动声色道:“上次在苏州,我去酒吧接孙静,她刚约好了一个帅小伙,临时反悔了。我觉得,她平时没少玩。”
妙锦微笑道:“那又怎样?你情我愿,现在这种事不犯法。”
“确实。”高煦点头道。
妙锦又道:“如今的男人都不太在乎这个了,看得很开,也就是我们还守旧。”
到了地方,高煦把车停好,便带着妙锦走进了一间酒吧。这酒吧感觉还好,气氛没那么疯狂。光线昏暗暧|昧,客人们大多好生生地坐着喝酒聊天。有个驻唱的妹子,正在话筒旁边唱着靡靡之音。
今天孙静还没喝高,她伸手挥了挥手。高煦和妙锦便走了过去,随意地介绍了两个人。孙静站了起来,看着妙锦,俩人友好地握了一下手。
服务员端着一个心形的盘子过来了,里面装着许多杯造型不一的调味酒。孙静道:“我先点了这个,你们想喝什么就点,不用客气。”
“就这个挺好。”高煦道。妙锦也轻轻点头。
今晚孙静和上次在酒吧的风格相似,她穿着短裙、吊带,脸上化着妆,丰腴的胸前一片白花花的颜色。高煦有点不太自在,目光尽量回避着特定的位置,但余光里还是把她的样子看清楚了。
不管怎样,她的身段和打扮,确实很能引起男人的欲|望,如果她独自来这些地方寻欢作乐,必定相当容易找到目标、还能随便挑选。
“以前在工作上,孙总关照我不少。”高煦端起一只酒杯。
三人碰了一下,孙静一口喝完,“嗤”嘲笑了一声:“你这人真是挺没意思。”
高煦笑道:“你说得对。”
孙静转头看着妙锦,“小婉,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说,如果要约男人,刘刚这样的不是好选择、有点闷。”
妙锦露出了十几岁女孩儿难有的笑容,说道:“长久相处的话,是不是就挺有意思了?”
孙静顿时侧目,饶有兴致地看着妙锦,“下次他再欺负你,我跟你站在一起。”
“好啊。”妙锦笑吟吟地端起酒杯。
灯光的颜色变幻莫测,两个女子的皮肤,也在不同的时刻、笼罩着不同的光彩。不远处的话筒后面,驻唱歌手正唱着情歌,撩|拨着夜色灯火下的男女。
在这样的场合,孙静穿得很清凉,身材十分性|感,高煦与她说话的时候,也尽量避免盯着她。并非他不敢看,当年在皇宫里什么绮丽的场面没见过?实在是顾及妙锦的感受。
就像先前、两人在车上的时候,高煦便故意说了点孙静的坏话,说她在外面没少玩。实际上,他根本不在乎孙静的私|生活。
杯盏交错之间,三人一边喝一边聊,起初言语都还算讲究有分寸。后来又上了几瓶干红,喝点有点醉、酒精终于让他们都更随便了。
隔壁座的几个衣冠整齐的男女,这会儿也开始动手动脚、勾肩搭背。高煦当然没有那样,他还很清醒。
“你觉得,男女之间,会有简单的友情吗?”孙静拿起醒酒壶,给妙锦面前的玻璃杯倒酒。
妙锦微笑着,轻缓地说道:“怕是难免有些许暧|昧。”
高煦忍不住劝道:“酒差不多就行了,要不喝点水?”
孙静转头道:“你放心,今晚就算要你送,不是还有小婉在吗?沾不上你。”
高煦面露尴尬,随口笑道:“孙总说哪儿去了,你要找个男人,那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孙静带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傲气,顿时让高煦想到了她在公司的神态。她拿手撑着下巴,盯着高煦道:“你说得对!”
她的头往下一垂,又抬了起来,说道:“我要找的话,能找到更英俊更有趣的男人。”
高煦觉得她的目光有些挑衅的意思,但他也不必在意,他的心态早就比较淡定了。
孙静又摇晃着头说道:“但是说句实话,有时候也感觉自己很累。你刚做助理的时候,怎么说呢,好像人很可靠,还能抵挡诱|惑。男人是什么样,我不是不知道,你这样的人特别少,不好|色……”
“噗!”高煦忽然把嘴里的冰水喷了,忙拿出手帕道,“不好意思,因为第一次有人这么评价我,一时有点激动。”
妙锦也笑着看他。
孙静本来就有点醉了,对这样的失态不以为然,她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那时我不知道你有小婉,传言你离婚了。不过以为你就一个办事员,想着不合适。现在你有钱有事业,却也有韦家小姐这样的女朋友。所以我们都不用想太多,就是同事、曾经的同事,不可能有别的问题。”
妙锦道:“或许,孙姐还是想要个长期伴侣。”
孙静的眼睛看着天花板,想了一会儿,看着妙锦:“现在大多时间我挺开心的,不过想到以后有皱纹了、身材走样,还有人愿意陪我吗?心里就偶尔有点慌。”
“无论男女,到了一定年龄,都难免有点慌。”高煦道。
妙锦轻轻拿起酒杯,“愿孙姐早日遇见良人。”
“叮”地一声清脆的玻璃杯碰撞声,孙静笑道:“随缘。”她仰头喝了一口,放下酒杯道,“我结过婚,其实吧,这东西就算得到了,也不一定
靠得上。没得到的时候,憧憬太好而已。”
几个人各自喝着酒和冰水,沉默了一阵。这样的时候,一般高煦会倾听歌手唱歌,也不必强行去找话题。
但这时他才恍然道,“刚才唱歌的人呢,什么时候走掉的?”
妙锦道:“应该去休息了,一直唱嗓子受不了吧。”
孙静笑道:“刘刚,你为我们俩唱一首?”
高煦忙摆手道:“算了,要美女唱,才能赏心悦目。”
孙静哼哼道:“你这算是歧视女性么?”
“可别给我戴帽子。”高煦用玩笑的口气道。
妙锦却笑盈盈地说:“那边正好有一张琵琶。”
孙静高兴道:“哟,刘刚还是个多才多艺的人呀,今天你得让我见识一下。”
妙锦也怂恿道:“没事,别紧张。”她顿了顿笑道,“要他给别人表演,那真是不容易。”
“我想想唱什么。”高煦不再推辞,既然妙锦想听。
他心里早已想到唱什么了,因为现代歌曲只有一首是他特别熟悉的。很多年前的第一世、他的女友最喜欢的一首歌,他为之专门练习过,每到KTV那样的地方必唱,唱过太多遍了,后来脑海中也偶尔会回响起来。只不过临时他得回忆一下歌词。
过了一会儿,高煦便起身道:“那么,在下嫌丑了。”
妙锦掩嘴笑了起来,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高煦走了过去,把墙上的琵琶取了下来,试了两下弦,然后来到话筒后面。只有他的两个女伴在看着他,人们没怎么留意,别的只有一两个人转头看了一眼。
他开始弹前奏,用琵琶的弦声、演奏现代风格的曲子,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这夜我又再独对,夜半无人的空气。穿起你的毛衣,重演某天的好戏……”起手这一段调子有点低沉,粤语歌词,而且这首歌的咬字有点难。好在高煦曾经非常熟悉,唱得没什么大问题,情绪也尽力融入意境了。
对于此时的人们来说,这是一首新歌。果然很快就有酒吧的顾客转头过来,留意到了他。
高煦穿着皮鞋、深色正装外套,白色里衬的衣领敞着、直到锁骨下方,他的头发也不长不短很整齐,显然不是酒吧的歌手,而是一个顾客。几个女客被吸引了注意力,久久地瞧着这边倾听。所以看反响,他唱得应该还可以。
如今的高煦,大多时候已是很沉稳收敛的人,所以唱到那句“将肌肤紧贴你,将身躯交予你”的时候,孙静的神情有点动容,目光露出酒精酝|酿下的迷离。高煦看在眼里,忽然觉得孙静听得懂粤语。
而妙锦听不懂,高煦当然清楚。以前的皇宫里,小荷是潮州人,但平时她只说京师官话。只有高煦能听懂小荷偶然间的方言。
“让唇在无味的衣领上,笑说最爱你的气味……”高煦一边对着话筒唱,一边看着妙锦。妙锦听不懂,脸上带着微笑。但高煦倒把自己给感动了。
现在他已经记不清、那时女友的相貌,除了空洞的回忆什么也没留下,但他想起了
妙锦亲笔写的那本书。陈旧发黄的纸张,在他年迈的时候时常放在枕边。脑海中的记忆幻想不断闪过,他的情绪变得尤其投入,陶醉在了自己的心情中。
一曲罢,周围响起了一阵稀疏的掌声。高煦向观众行个礼,然后把琵琶放回原处,回到了位置上。
妙锦看着他说道:“没想到,你唱得挺好听。”
“那就好。”高煦笑道。
孙静神情异样地打量着他,勉强地笑了一下,没有吭声。
“你怎么会粤语,跟小荷学的?”妙锦问道。
高煦摇头道:“说来话长,回去了给你说。”
孙静忽然说道:“要不今天就这样吧,我去买单。”
高煦道:“我在这边安家了,地主之谊,你懂的。”
孙静收起钱包:“那好吧,我也不想太要强,要占点你们男士的福利。”
高煦把钱付了,然后拿起手机在网上找了类似代驾的服务。三人继续在酒桌边坐着喝水,等着开车的人过来。
这时孙静才说道:“我没听过那首歌。”
“嗯……”高煦应了一声,不解释。这个时代的东西太丰富了,有一首歌没听过,十分正常。孙静只要不问歌名,高煦就不必解释什么。
妙锦果然说听不懂歌词,于是高煦要了纸笔,把歌词写下来给她。
此时夜色已深,驾驶服务的人打电话来了。三人走出酒吧,先让孙静回酒店,然后高煦与妙锦回家。
妙锦坐到客厅的椅子上,拿出了先前写的歌词,忽然说道:“这首歌不属于这个世界,上次你说过,那时好像有个女友?”
高煦倒了两杯水过来,坐到旁边点头道:“我起初接触赌|博,就是因为她爹治病要钱,我想走捷径。这首歌是她最喜欢的,我不知道唱过多少遍了。”
妙锦的情绪有点低落,“显然路没走对,之后她怎么办的?”
高煦道:“另外找了个有钱的人,不过有钱好像也没治好她爹,而我则继续赌|博,上不了岸。”
妙锦没再说什么。
高煦瞧着她,主动说道:“时间很神奇,我刚才在酒吧弹唱那会儿,自然会想起她,心里却完全没有感受。”
妙锦似笑非笑地摇头道:“我看你那一刻挺深情的嘛。”
“那是因为想起了你的书,亲笔写的那本。”高煦道。
他看了一眼妙锦手上的歌词,又道:“毛衣与古籍,究竟有多少不同?”
妙锦立刻转头看着他,情绪似乎有点失控,“这一次,我不会早死那么久了。”
“好。”高煦笑道。不过妙锦比他小十多岁,正常来看、也不会再发生同样的情况。
妙锦轻轻靠着他,“你根本不是孙静说的那种人,但我知道,她为什么会说你不好|色。”
高煦随口叹道:“时代变了,没办法。”
这个旬末的时光,高煦的状态与平常有些不同。
他既不想出门去商业圈转悠,也没有别的兴致,继续回忆着动画中的细节,慢慢在册子上记录下来。不过因为是休息的日子,他倒一点也不急。
偶尔他会抬头瞧瞧妙锦,她正在客厅的书桌旁做着一些琐事、神情惬意。高煦看到她的表情,下意识地感到了心安理得。不用担心冷落了她,似乎也不必解释什么。
妙锦的性情与以前相比有不少变化,但是心性大概依旧保持着古典的恬静。加上今天她穿的棉质袄裙,传统服饰更添了这样的气质。
她摆好了东西,拿起了一支毛笔开始书写。过了一会儿,高煦终于有点好奇,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了过去。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隽秀字迹,上面竖着已经写了几列字: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
“这是《郑风》里的一首。”高煦道。
妙锦转头道:“好记性。”
高煦欣赏着,点头道:“不错不错。”
妙锦问道:“你是说诗,还是说字?”
“字。诗选得也挺有意思。”高煦笑道。
妙锦轻盈地转过身来,“那你当时是想念我的字,还是我的人?”
高煦顿时明白了,她还沉浸在昨晚的情绪中、记得高煦提到古籍时的物是人非。
当然是借物寄情,毕竟字写得再好,那也只是死物。不过好像并不需要累述。
高煦不禁靠近了一些,伸手用手背轻轻抚着她脖颈上的肌肤。妙锦抬起头,两人的脸离得很近了,相互默默地看着。高煦闻着她身上若有似无的清香,感受着她洁白光滑的皮肤。
妙锦对他来说已经是早已熟悉的人。不过全身心的接受,以及喜爱亲近之情,绝非那灯火酒绿中新鲜性|感的陌生女郎、可以比拟的。她就像有一种魔力,让高煦想要埋进她日渐丰|腴的胸口上,贪婪地呼吸她的气味。
妙锦的目光流转,眼神微妙地变化着。高煦想起了以前的贵妃,而眼前的她,容貌陌生、眼神又很熟悉。当然熟悉的不仅是她的眼神,还有86小说的字迹。
旬末一连三天,妙锦都没回她家,俩人也没去别的地方,就呆在这栋房子里。时间却仿佛过得很快。
休息日结束后,高煦便恢复了工作的状态,一早去影片厂,经营他那小小的工作室。
小邓看到高煦进门,立刻就说道:“刘总,招聘广告发了出去,已经有好几个人投递电子简历、想应聘助手,但发简历的编剧只有一个。我看那些人的介绍都还可以,今天就先安排了一个人来面试助手。”
“好的。”高煦点头道,“一会儿咱们先整理一下情节脉络。”
王诚打了声招呼,继续守在工作室的座机旁边,整理着文件。
高煦与小邓走进了一间里面的办公室。办公室比较隔音,不过面对大厅的整道墙都是透明的玻璃,也没拉帘子。
没多久,果然那个应聘的人就来了。高煦接起电话,王诚的声音道:“刘总要不亲自看看?”
高煦放下电话,抬起头,隔着玻璃就看到了一个女子站在大厅里。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观察着那个陌生女子。
她化着淡妆,长得不错,穿着白色的长裙看起来有点仙,但从脖颈、手臂上的皮肤看可能有三十多岁了。女人不管保养得如何,皮肤和妙锦那种十几岁的女孩儿、细节上是不同的。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高煦瞧她的眼睛好像有点灵性、举止衣着也算得体,直觉上、她应该是受过教育的人,而且有一定的头脑。
高煦走了出去,王诚的声音便道:“这是我们的刘总。”
“刘总,你好。”女子轻轻弯了一下腰,双手把一份纸质简历递了过来。
高煦伸手接了,完全没打算看,便径直说道:“实习期三千,为时一个月,转正五千、保险什么的都有。这样的待遇满意吗?”
他有参照的薪资,便是以前在大公司做办事员时的薪水。但大公司不是谁都能进,待遇应该算比较好的层次。
果然女子脸上一喜,毫不犹豫地说道:“满意。”
高煦点头道:“那行,上班吧。”
女子愣在了那里。
“王诚,你告诉她平时要做的事,其实不复杂。另外把雇佣协议签了。”高煦说到这里,才恍然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观察着高煦,答道:“刘总,我叫余妮。”
“好。”高煦拿起她的简历转身走回了办公室,然后把东西丢在一边,完全没看。
因为所谓助手,就只是接接电话、接待来客,打印点东西,做些杂务,也许高煦应酬太多的时候,再安排一下行程。实在不需要太大的能力,即便做得不那么好,也不影响总体,再说还有一个月实习期。高煦觉得没必要过于挑拣,谁先来就是谁。
高煦忙活了一天,回到家里,发现餐桌上有两个菜一个汤。上面还留了字条,漂亮的毛笔字写的。
妙锦说她前三天身体很累、嗓子不舒服,她爹今天也回太仓来了,所以晚上在家里住。
高煦拿起手机发了条信息,便洗手吃饭,继续在家里工作。只有这阵子比较忙,把剧本的主要内容搞出来就好了。
一晚上的睡眠也不太好。他确实意识到,睡觉前想得越多、越不容易睡着。而且现在他是有规律的上班生活,早上还得按时起床,难免会影响精神状态。
高煦开着小银马,沿着熟悉的道路去影片厂那边,心头依旧寻思着每一段剧情里、还有哪些有趣的细节。
就在这时,忽然前面的一辆越野车一个急刹!高煦的车跟得非常近,他有点迷糊的脑袋瞬间变得清醒,下意识地一脚刹车踩了下去。但电脑系统反应更快,直接自动刹车了。
轮子下面发出“咔咔”几声响,防抱死的系统也自动运作。“砰”地一声,小银马还是顶上了前面那辆车,制动距离太短,电脑也没办法。
接着高煦眼前一片白色,气囊直接扑在脸上。仪表台上的东西都响了起来。
“我曹。”高煦骂了一声,解开安全扣,打开车门钻出驾驶室。
前面的车门也开了,走下来个男子,问道:“要叫救护车吗?”
高煦埋头一看,又看了驾驶室一眼,摇头道:“不用了。”
那男子马上打电话报警,然后拿起手机拍撞车的地方。
高煦在路边坐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那男子在那忙活。
过了一会儿,男子走过来了,说道:“前面忽然窜出来一条狗,没见到主人,我不是故意急刹。不过你这追尾,官铺肯定判你全责,两辆车都得赔,找保险公司吧。”
高煦点了一下头,看着面前的烂摊子,想到官铺、保险公司的麻烦流程,他便从兜里掏出手机来,直接给余妮打电话:“小余,你在哪里?”
对面有点急:“刘总,我还在地铁上,会尽快到公司的。”
高煦道:“先不用去公司了,我给你发个地址来,你来帮我处理保险修车的事。”
电话里道:“好的,刘总。”
旁边的男子听到这里,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高煦那辆车,面露困惑之色。
男子好心提醒道:“还得等等官铺的人,不然说你喝了酒,才会想跑路。”
“有道理。”高煦点头道。
男子拿出了一盒烟,向高煦示意。高煦摇头道:“不抽,谢谢。”
官铺的人骑着摩托车来了,果然如那司机说的,直接说是高煦的错。理由很简单,主观上高煦原本能够避免事故,那就是别让车跟那么近。如果没有异议,官铺就能立刻给出裁定,近期去领裁定书。
高煦表示没有异议,并上车尝试了一下,启动机盖冒烟的车靠到路边,扔在那里,他便招了一辆出租车直接走人。
他到工作室的时候,王诚与邓家敏已经到了。高煦径直走进办公室,看见靠窗的地方有沙发,便径直躺在上面,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没一会儿,小邓拿着一张毯子进来,放到了高煦的身上。
他拿起手机,告诉了妙锦早上发生的事,不得不解释了一通,人没事、有自动刹车。然后少不得要听妙锦一番千叮万嘱。好在她的声音挺好听。
快到中午的时候,余妮才来到工作室,向高煦汇报了办事的结果,拿了一张提车的票据给他。她在中途遇到了一些困难,比如去官铺取裁定书、她不是车主,去千里雪销服店办修车协议、保险单也没有。
但小余都想到了办法,比如拿她昨天才签的雇佣合同,说服警|察,即便有差错,裁定书也可以再次打印、并不影响裁决结果等等。总之事情都办妥了。
高煦顿时觉得,这员工好像挺靠谱,也有人际沟通能力。在心里面,他已经默认小余度过实习期了。
下午四点,楼下院子里的人多了起来,车子一辆辆地驶离大门。王诚主动要送高煦回家,高煦便没拒绝,道了一声谢、与王诚一起下楼。
高煦上了副驾驶室,没有坐后排。因为王诚不是司机,要是在古代得是军师那号角色。
这个时间段,路上的车非常多,主路上的车流不见首尾,就像一条庞大的钢铁洪流。
王诚时不时与高煦聊几句,说他的妻子管得很严,生活完全没啥惊喜什么的。去年他有阵子失业了,每天妻子都没好脸色,好在今年挣了大钱,家里才顺心了不少;可她最近天天约着朋友往外跑,说是去喝茶逛街,也不知道究竟在干什么。
好像身边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烦恼,不过并不是多大的事。高煦只能随口说几句好话。
这时高煦从车窗里看到了一栋建筑上,有一个巨大的八梁冠标志。
“在旁边停一下,我进去逛逛。”高煦道。
王诚把车靠到路边,转头道:“我跟刘总一起去?”
高煦道:“不用,你别耽搁回家的时间,我一会儿坐出租车。”
王诚点头道:“那行,我先回去了。”
高煦道:“明天见。”
果不出所料,这是一家公爵牌汽车的销服店。里面除了员工,顾客并不多。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带着笑容上前,打了声招呼。
高煦点头回应,很快便被一辆跑车吸引了目光。他走了过去,仔细地端详着那辆车。
外表做得非常犀利好看,车身各个角度的尺寸很恰当,匀称优雅而不失力量感。轮廓由多个板块组合而成,整体线条很流畅,局部却没有流线弧度的圆润感,所以更具阳刚之气。颜色也不错,灰色银光的车漆,稍显内敛。
旁边女人的声音道:“放在世界上,这也是机械技术最先进的一款跑车。十二缸超强动力发动机,搭载的离合器换挡速度、理论上一秒可以换二十五次。地盘据有自动感应升降技术,既能保证极限状态的稳定,也能适应各种路况。整体符合空气流体科学,兼顾性能与艺术,由著名的艺术家与工程师共同设计。”
高煦看了一会儿,沉吟道:“现在我才买这款车,会不会太晚了?”
“啊?”女人愣了一下,忙道,“我们这个品牌,主营有超级跑车与超豪华轿车,先生要不要看看那边的轿车?”
高煦完全没兴趣,因为妙锦已经有一辆同品牌的。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说道:“怎么说话的?这位先生年轻有为,不正好开跑车吗?”
女人有点尴尬道:“我去拿点喝的,您要喝什么?”
“茶。”高煦道。
他稍微有点犹豫,笑道:“我上下班那辆车,昨天给撞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好,想再买一辆代步。不过这么霸气的跑车,好像有点太高调。”
“您坐。”中年男人似乎正在想台词。
高煦便在那辆银灰色跑车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继续
细看。
中年男人的声音道:“在经济链顶端的人,有钱要高调消费,有识之人一定会觉得您有社会责任感。”
“有这种说法?”高煦有点好奇。
男人道:“您看,咱们大明国的人,大多都衣食不愁,主要是想有高收入,拥有好东西,让生活过得更好。
而好东西并不缺,大明的工业能力早就过剩了,问题不在生产的规模,而在于能卖出多少。不然造出来没人消费,那还造它做什么?可大家要有钱,才能消费啊。
先生买一辆车,花一百万圆,汽车厂的员工有收入了;平均保养一次得两三万圆,我们也都有收入了。我们有了钱又会买别的产品和服务,继续让其它行业的人得到收入。这不是为社会做贡献么?您还得交税,又为国家做了贡献。”
男人指着那辆车,眼神里充满着热情,用十分肯定的口气道,“我觉得它,非常适合您这样有社会责任感、有大胸怀的成功人士。”
高煦用异样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男人,不禁脱口道:“啧,我觉得你简直是个人才。”
“过奖过奖。”男人面不改色道。
高煦双手在大腿上一拍:“成,就冲你刚才那番话,我买。”
这时之前的女人端着一杯茶过来,中年男人道:“你带着这位先生去刷卡,办手续。”
女人一脸震惊,接着用膜拜的眼神看了她的上司一眼,又转头看高煦。中年男人道:“这么贵的车,性能会有问题吗?人家看重的是情怀,是胸怀。”
“是,你说得是。”女人道。
于是高煦稀里糊涂地、就花了差不多一百万圆,他过去大概看了一眼车库里的新车,然后办好手续。还有上牌之类的事,不过高煦不用管,留下驾驶证,明天来开走就行了。
第二天临近中午,他便离开了办公室,叫了辆出租车。他专门去了销服店一趟,很快坐进了他的新车里。
感觉,就像直接半躺在路面上。
不过启动时那低沉而有质感的咆哮声,顿时让他感受到了新鲜和刺|激。现代物质文明的扩张下,哪怕只是出行一项、欲|望就仿佛无所止境。
高煦心情良好,把车开到了影片厂的院子里,遇到很多人正在去公司食堂吃饭。
很快他就意识到,昨天那中年销售基本是在忽悠,只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辆车太吸引目光了,而且人们的目光、好像也没觉得车主是有责任感的人。许多人都往这边看,有些女人甚至停下了脚步,等着看车里出来的人。
高煦爬出车门,忽然看到了小余,便主动招呼道:“你去吃饭?”
小余点了点头,瞧着高煦的跑车,“刘总的新车好漂亮。”
高煦想起销售说的保养一次就要两三万,脱口道:“主要是贵。”
小余笑道:“对您来说,应该也不算贵。这车大概一百万吧。”
“嘿,你还挺懂的。”高煦道,“不过要不是昨天撞坏了车,我还没想到这茬消费。”
小余轻声道:“我没别的意思,不过那辆千里雪确实不太符合刘总的身份,该换了呢。”
“不换,全都要。”高煦道,“我这人,喜新不厌旧。”
两个人正好相遇,便同行去食堂吃饭,免费的。公司里的午餐,一般都不太好吃,但是卫生营养没问题。
高煦取了饭菜,找了个角落坐下吃饭,因为这里很多人都认识他,懒得打招呼。如同昨日在王诚的车上,不是在上班时间、高煦也尽量避免说工作的话题。
他随口问了一句:“小余应该成家了吧?”
小余的神情似乎闪过一丝伤感,摇头道:“没有,单身着。”
“哦。”高煦发出一个声音,不再多问。
她的脸型长得不错,瓜子脸挺秀气,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美女。现在也不差,不过皮肤确实稍稍有点松了,气色也不算好。性格好像也算温和,按理是有追求者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还单身。
高煦没说话,很快就把一大盘饭菜吃完了。但是他心里话是,这饭菜、似乎还不如以前的天苏公司的食堂菜。
小余就吃得很慢,慢吞吞地吞咽着。她看了一眼高煦干干净净的盘子和碗,继续吃。
高煦端起汤碗,慢慢地喝着,说道:“我觉得你办事很熟练,以前做过秘书相关的工作?”
小余抬头道:“对,毕业后,直到前段时间,一直当秘书。这是我第二份工作。”
“难怪。”高煦点头道。
小余低声道:“我还兼职前总管的情人。”
高煦:“……”
小余一脸疲惫的样子,沉默一阵又开口道,“一开始他说和妻子没有感情了,我那时年轻,以为我和他有结果。后来终于明白了,他便给我买很多奢侈品。再后来我更明白了,奢侈品并不能带来光荣,他又不给我现金或房产,什么衣服包包水晶,旧的拿去变卖也换不了几个钱,我就离职了。倒没想到,这么快能找到新工作。”
高煦看了她一眼:“自己最可靠。”
小余道:“刘总说得对。我还有个同事,找到他家里闹去了,我没去,没意思。”
高煦道:“确实没有好处,无非出口气。”他说罢起身道:“你慢慢吃,不用急。我先去工作室。”
他的动画剧本已经有了眉目,而且这回的条件更好。因为工作室就在动画厂院子里,可以随时找导演李良具体商量,甚至直接让动画厂的员工尝试做原画、也很方便。
下午小余走进了高煦的办公室,说道:“刚才名叫王思奇的制作人打电话来,他问刘总约见剧集导演的事,什么时候有空。”
高煦道:“就明天吧,上午下午都行,随时过来工作室找我。”
小余点头道:“好的。”
高煦又多看了她一眼。之前两天,小余对他而言、只是个工具人,但或许因为刚才她说出了经历,忽然就好像变成了一个有喜怒哀乐的活人。
按照小余与王制作约定好的时间,次日下午王制作便带着人、前来高煦的工作室见面。
来了三个人,除了王制作,还有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以及一个着装时尚光鲜、妆容精致考究的年轻美女。男的是拍过古装剧集的导演,姓郑,女的是一个正在打造的明星,叫兰彩,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名。
他们不是韦家影片厂的签约人员,而是属于一家经纪公司。王制作也解释了,如果双方有合作意向的话,可以用影片厂或工作室的名义、与经纪公司签订协议。据说很多导演与演员,都在经纪公司,这样可以与更多的影视公司合作。
小余自觉地泡了几杯茶,端进了办公室。
郑导演接过茶杯,道了一声谢,问道:“刘总打算拍什么样的题材?”
“具体还没开始策划,暂时确定要拍古装剧。”高煦说罢,趁机问道,“咱们大明古代的皇帝能不能拍?”
郑导演想了想,说道:“能的,但是基本须以正面的形象出现。就跟以前唱戏一样的,戏里有皇帝角色,但多半不是本朝皇帝,前朝就随便唱。”他说罢笑了一下。
高煦点头道:“有道理。”
郑导演又道:“影视行业的管理是评级积分制,上映之前要分级,一般所有影片都能上映,无非级别不同。但是有个例外,如果是污名本朝皇帝的片子,多半在分级的时候就要卡住,得不偿失。
所以如果要制作商业片,我不建议以皇帝为主角。一般聚焦皇帝角色的片子,都是一些特定的团体才会投资,不以盈利为目的。”
高煦道:“也就是说,里面出现了大明皇帝,只要不是坏人、那便没问题。”
“对。”郑导演道。
高煦看了一眼旁边的美人兰彩,也没搞懂怎么有个演员。
郑导演主动道:“这是我们公司近期重点包装打造的人,如果能合作的话,公司希望兰彩小姐能出演里面的重要角色,增加曝光率。”
“请刘总多多指教。”兰彩大方地微笑道。
高煦道:“若是不介意,咱们能不能临场演一小段。”
郑导演侧身与兰彩小声说了一句话,便道:“可以的。”
高煦从来没有涉足过拍戏的行业,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他不仅看过很多电影电视剧,也了解过一些零星的知识。他想起了以前的一个段子,马上有了主意,“这样。旁边那个桌案附近,我掉了一枚针,马上要用。兰彩小姐帮我找,表演寻针的场景。”
郑导演道:“刘总稍等几分钟。”
高煦点头道:“好的。”
郑导演开始给兰彩小声说戏,还亲自演示动作和表情,很是认真的样子。
刚才端茶送水的余妮、还有暂停了动画剧本的小邓,都一脸兴致的表情等待着,她们好像觉得有点新鲜。看起来高煦临时想到的段子,在这个时代没出现过。
兰彩准备好了,走到了桌案旁边,便开始表演。她上下到处察看,又俯身在桌案
下面瞧着,表情有点夸张,一会儿皱眉摸着地面,一会儿一副娇嗔的样子撅起嘴,“究竟在哪里嘛?”
高煦伸手摸着额头,挠了一下,一言不发地观看。他确实没有专业知识,但是外行也有感觉的。他看兰彩的表演、觉得非常出戏,好像很缺真实感。他心里琢磨,兰彩小姐似乎不是在寻找一枚针,而是在向观众展示、她假装各种表情时的美丽,重点是不同角度的美貌。
很快表演完了,兰彩起身微笑着向高煦致意。
高煦不置可否。想到刚才郑导演解释过一些规则,没有任何对不起高煦的地方,高煦便不想说一句难听的话,只笑着应一声。
几个人继续说话,谈起一些拍戏的法门。而这时高煦已经有点失去兴趣了,他无法严谨地阐述自己的判断,因为没有相关经验;他的判断基本靠直觉,但直觉、可能是多种信息的综合模糊结论。
送走了客人,工作室的事务继续运转,不过离下班的时间也不远了。一般的公司,都是下午四点下班。
高煦提前下楼,来到了他的银灰色跑车旁边,打开了车门。
这时那个兰彩走了过来,笑望着他,“刘总要走啊?”
“下班了。”高煦道。
兰彩站在车旁,双手捧在胸口,“哇,好漂亮的车!你能带上我吗?”
高煦左右看了一眼,问道:“咦,郑导演没和兰彩小姐在一起?”
兰彩道:“他还在里面谈事情,我想先回家。”
高煦沉吟道,“我还得去接个人,这车一共只能坐俩人。要不,我叫工作室的同事送你?”
兰彩失落地说道:“那我还是等郑导演吧。”
“行,后会有期。”高煦带着笑容挥了一下手。
他上车慢慢地把车开出院子,根本没踩油门,不然排气的声音非常大。门口电子感应的档杆、还没来得及抬起,高煦的车就从下面梭出去了。
到了春江区房子的车库,高煦拿出手机看了一下,里面有一个陌生号码、发来了几条信息。第一条是:我是兰彩,怕影响刘总开车,可能发信息更好,你到家了吗?
不知道她从哪里得到的号码,应该是王制作给的。
后面的消息还有一些嘘寒问暖的内容,并问高煦晚上有没有空。
高煦回了一条:不好意思,我有女朋友了,不太方便。
兰彩秒回:这个借口太敷衍了,不过也谢谢你,顾及我的感受。我知道,你就是嫌我不够漂亮嘛。
高煦又打字:不是借口,我说的实话。
兰彩道:你们有钱人,有女朋友、跟拒绝与我见面,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高煦觉得兰彩说的好像也有道理,便解释:你说得对,不过我的女朋友不一样。兰彩小姐很漂亮,但如同别的美女一样,我们只是工作关系或朋友关系。
兰彩:哪里不一样?
他认为自己说得很清楚了,便懒得再解释。他下
了车,从前门进客厅,又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见兰彩没再回信息,便将手机丢在餐桌上,到更衣室去换衣服。
高煦换好了舒服的棉布裤子和套衫,穿了一双拖鞋走出来,忽然看见妙锦站在餐桌旁,手里拿着手机。
“你啥时候进来的?”高煦道。
妙锦有点慌张地放下手机,红着脸道:“我刚进来呀。”
“哦。”高煦发出一个声音,走了过去。
妙锦看着他道:“我不是故意的,刚刚有人发信息,我就顺手拿来看看,屏幕也没锁。”
“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随便看。”高煦笑道。
妙锦又小声问道:“哪里不一样?”
“嗯?”高煦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认真地说道,“说不上来,反正我挺珍惜。”他寻思了一阵,比划着描述自己的心情,“便是……如果咱们有下辈子,我还想和你在一起。”
妙锦柔声道:“我也是。”她立刻抬起头道,“你讨厌得很,说那么肉麻。”
高煦笑了一声,便拿起了一瓶甜红葡萄酒,找开瓶器打开。
妙锦跟出门,来到后院里,问道,“那个兰彩真的很漂亮?”
高煦瞧了一眼妙锦,“比不上你,说实话还行,不过演技有点浮夸,不符合我想象中的剧集风格。另外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显然我对她只是有利可图。”
妙锦不动声色道:“你还亲自挑演员呢?这下好了,有些女人为了事业,很舍得自己的。”
高煦摇头道:“今天那个导演带来的,好像是捆绑销售,我不太满意。再说你放心吧,我什么美人没见过,心里有数。”
他在泳池边坐下来,又拍了一下旁边的懒人椅,恍然道,“忘了拿杯子,咱俩就这么喝吧。”
妙锦道:“我去拿。”
没一会儿,她窈窕的身影就轻快地走过来了。高煦看到她,便觉得赏心悦目,空气中也仿若弥漫着莫名的惬意和美好。
高煦一直看着她近前来,“我瞧着,不少男女都太计较利弊得失了,生怕吃了一点亏,费劲得很。不过这也是家庭变得松散,个体意识得到尊重的表现。”
妙锦“嗯”地应了一声,转头劝道:“那个公司不行,演员想走偏门捷径,好像缺了公平竞争的规矩,这样一来会挡住一些真正有才华者的路,并不是什么好事。你投资的是真金白银,花钱看他们折腾那些东西,不是跟自己的钱过不去吗?”
高煦笑道:“你说得对,不愧在资本家的环境里熏陶了十几年。行吧,这事我听你的,换一家试试。”
“我可不是想干涉你的正事,不是怕你吃亏吗?”妙锦有点撒娇的口气。
高煦道:“我的就是你的。”
妙锦露出了笑意:“我不需要,可是爱听你说的话。”
俩人安静地坐在泳池边,池里的清水如同往日,泛着清澈的蓝绿水光。无风的时候,水底的景色也清晰可见。
接下来到工作室面试的编剧,名叫代恒。应该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人。
高煦从玻璃墙里面往外看,见到那个代恒时,顿时猜测此人估计还没结婚。代恒身上穿着一套崭新的正装、小交领白衬衣,脚上蹬着一双不搭的休闲皮鞋。最让人不太顺眼的地方、是代恒那一头较长的头发,但是和郑伊|健那样的形象不一样,高煦一眼就觉得代恒根本不适合那种发型。有些发型挺好看,但是挑脸。
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人来了,高煦得稍微了解一下。
高煦按了一下桌面上的电话:“小余,叫他到办公室来见面。”
“好的。”小余在外面对着电话说,声音从里面的桌面传出来。
代恒背着个包从门口进来了,高煦也起身走到办公室中间,伸手与之握手。高煦直视他的脸,结结实实地握住他的手,停留了好一会儿,说道:“我姓刘。”
“代恒。”他稍微愣了一下。
高煦指着旁边的皮椅子,说道:“咱们坐下谈谈。”
代恒客气地说道:“刘总坐。”然后从包里把一份简历拿了出来。
高煦自然没看,说道:“我已经大概看过你的电子简历,以前写过古装剧本?”
“前几年上映的几部,我只是编剧团队中的一员,做的是技术活。”代恒说罢,恍然从包里又拿出一叠打印的纸来,“但我有一部独立创作的剧本,只是未受采纳。”
高煦翻了一下,看字体大小、纸张厚度,估摸着有十几万字。他便说道,“我叫小余给你泡杯茶,那边书架上有些闲书和杂志。等我半个小时。”
代恒听到这里,脸上有些意外,“好的,刘总慢慢看,我今天没别的事。”
高煦拿着那叠纸,坐回办公桌旁边,立刻开始翻阅。因为有过与小邓一起制作剧本的经历,高煦也算了解不少知识。而且他本来就看过各种各样的书籍,所以大多文字性的东西、都能欣赏一下。
手里这个剧本,写得其实相当不错。但是高煦仔细阅读了许久,也看出了其中的问题,“题材有点冷门,悬疑的关键元素不够有普适性,挑观众,一开始似乎抓不住人们的兴趣。”
代恒走了过来,苦笑道:“刘总说得对,之前见过一个导演,大概也这么说。但是独自做原创的剧本,不感兴趣的题材写不好,写得好的东西、又不一定符合市场的口味。”
“有道理。”高煦点头道,“主观创作是这么回事。”
这个代恒,水平应该比小邓要高得多,能力并不局限于改编和格式。也许小邓也有创作才华,但暂时没有表现出来,她还没毕业就效力于高煦了。
高煦想了一会儿,“咱们工作室一般会有现成的题材、以及故事的大概内容,你需要做的工作,往往都是补充细节和剧情。”
“没问题,我之前在团队里就干着类似的活。
”代恒道。
高煦听到这里,顿时觉得无须再权衡小节,“你的工作除了完善剧本,还得负责与导演合作。只要是拍出来上映的剧集,你参与过的,一集一万圆,如果上映后成绩好,另有奖励。中途可能会不断修改剧本,并且会有工作空窗期,所以另外给你一月五千的定额薪水。你不管改多少遍,反正能维持生活。”
代恒主动伸出手,很急切地说道:“没问题!多谢刘总赏识。”
谈妥之后,代恒似乎情绪有点激动,“太仓这边的房价和生活水平太高了,我本来打算回家乡找份事情干,也好安家立业。这下又有了希望。”
“咱们一起把事情干好,什么都会有。”高煦笑道。
这时小余才泡好了代恒的茶,端了进来,但办公室的交谈都快结束了。代恒看着小余,说道:“谢谢你。”
“不客气。现烧水,慢了点。”小余的微笑大方得体。以前她给某个公司的总管做了好几年情人,应该见过一些世面。
一旁的高煦看在眼里,觉得代恒的眼神、似乎对小余有好感。这也实属正常。
小余虽然三十余岁了,形象确实还是不错的。她今天穿着休闲衣服,上衣下摆覆盖在长裙上,整个人显得朴素淡雅而干净,十分有亲和力。
招聘到了古装编剧,高煦便将工作室的空间、进行了重新安排。除了大厅,有三间较小的办公室,高煦与王诚一间,小邓、代恒各一间。需要避免打搅的时候,高煦可以去小邓、或代恒的房间商量内容。
《动物城》的动画剧本,高煦负责的工作差不多完成了,剩下的主要是小邓去写,他只负责补充、描述自己的一些见解。
这时,高煦开始着手古装剧的准备。权衡之后,他并不打算立刻制作武德年间的题材。
从剧集的角度,他想做的东西、只有个历史时代背景,故事需要完全原创,要求很高。高煦完全没有经验,还得参与创作,好加入那些秘密元素;有可能成绩特别差。如果没有多少人看,没有影响力,如何能引起“可能存在的人”发现呢?
如果失败了,以后再反反复复拍相似的题材,就会显得十分奇怪。
所以高煦决定先做别的古装剧,试试水,积累一下经验,留下更多的回旋余地。
此时小邓正在写动画剧本,房间里“噼里啪啦”的键盘声断断续续,时快时慢,一直没有停止。高煦听得久了,倒也习惯,他觉得哪怕在这样的噪音中睡觉、也能睡得着。
高煦走到了外窗旁边,从高楼上看着城市的景象。成片的楼房森林、错综复杂的交通线路,组成了千万级人口的生活生产场景,一直延伸到地平线,规模宏大的城市看不见边际。这还只是太仓一个城市的样子。
他忽然意识到,他能遇到妙锦简直是奇迹,因为概率太小了,哪怕妙锦常去高煦走过的地方、相遇仍然非常不容易。之后一年多的时间,高煦便再也没有在随机的人
群中,遇到其它人。
那个山洞里的几人,高煦与之相处了几十年,彼此都非常熟悉。只要站在他面前,哪怕容貌不一样,肯定是能感觉出来的。这么久了,他一定是因为没有遇到。
而今只靠运气,好像已无可能。拍出剧集来,在大范围里主动提供线索,或许真的是有效的法子。
高煦离开窗边,这时心里也有了试水之作的目标。他想到了新龙门客栈,不过既然此时没有《龙门客栈》,那也无所谓新旧。
这部古装电影,完全可以改编成剧集,而且可长可短。剧情本身十分完整,几方势力聚集在一个客栈里,矛盾冲突爆发,人物关系、元素也很丰富。
高煦琢磨着可以在里面掺点“东西”,比如做迷|香的庆元和尚名字、以及那种迷|香的配方,这些细节已经消失在岁月里、正史野史都不见记录,他可以慢慢掺进去。
不过背景,也许最好放在唐朝,因为唐朝宦官专政才符合实际。这个世界没有了魏忠贤,武德时期工业革命后,后面那些太监势力都不太行,能“残害忠良”属于瞎扯,编不圆。那些“忠良”全是大资本大地主,没弄|死太监就不错了,除了内斗谁敢害他们?
高煦离开了小邓的办公室,去找这几天没有正事干的代恒,将龙门客栈的剧情与他说说。如果实在做不出好看的剧本,他再想一个就是,高煦还记得不少古装电视剧的大概内容。
说了很久的剧情梗概,代恒道:“我可以先尝试写一段,到时候看刘总是否满意。”
高煦点了点头:“很好。”他想了想又提了一句,“你以前工作的时候,有没有特别欣赏的导演?”
代恒想了一会儿,“我参与过的编剧团队,有几个不同的导演,每个导演的风格侧重点都不一样,说不上来孰好孰坏。不过之前见过一个男演员,虽然不出名,但我觉得他表演特别好。”
“谁?”高煦好奇地问了一句。
代恒立刻打开电脑屏保,搜了一会儿,找到了一个付费剧集,然后点开了一集。高煦把椅子挪上前,与代恒一起看着屏幕。
“男主小时候与女主青梅竹马,但是分开了,这一集是成年后的重逢。”代恒大概说了一下。
高煦“嗯”地回应一声。
画面里出现了一条古代的街、行人,一辆马车驶过,里面有个美女打开窗看风景。一个男子跟了上去,他很高兴,美女发现了他却毫无反应,应该是没认出来。
男子的长相在演员里显然不算英俊,不过吃那碗饭的,身材相貌都还行。
短短几秒的画面,男子的表情从惊喜、失落、尴尬、自嘲中迅速地变化着,整个过程没有一句台词,也没有夸张的表演。情绪主要靠眼神、配合稍许脸色的变化,非常细腻,非常有感染力。
高煦看到这里,脱口道:“有点意思。”
在这里工作的人们,包括刚来几天的代恒,似乎都已习惯了环境。
工作室的条件还是不错的。上午的阳光,从落地玻璃窗斜照进来,屋子里明净整洁,除了实木的办工作、书架,以及齐全的国产电器(明国制造业产品比较贵),还有舒适的真皮椅子。
高煦此刻便在小邓的办公室里,坐在其中一张真皮椅子上,拿着平板电脑在那里阅读、刚从小邓的电脑里拷贝的文本。当然,免不了同时听着她的键盘声音。
他放下了平板,拿起旁边的杯子,发现已经空了。于是起身走到饮水机旁边,接了大半杯热水,然后取了一只茶包放到杯子里浸泡了十几秒,取了出来放在旁边。
小邓的键盘声停了,她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拦腰。
高煦端着茶杯,忽然想起了什么,便随口问了一句:“你还住在原来那间小屋么?”
小邓“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道:“那两百万圆,我帮我爸还债了。也许刘总说得对,他还会再赌。不管怎样,算是报答他的恩情吧。”
高煦没说什么,既然说好了给她的报酬,那她就有支配权。
小邓想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我妈果然很不高兴。不过我不能急着给她钱,否则她可能立刻就会离婚,现在没离,很大的原因应该就是没有钱。他俩将来要怎么样,我管不着,但不想成为促使他们离婚的人。”
“嗯……”高煦发出一个毫无意义的声音,作用仅仅只是表达听见了。
兴许他刚才就不该问那句,这时小邓的情绪也似乎受到了影响。
她忽然抬起头:“其实我早已厌烦了那一切,很想逃走,却又忍不下心那样做。恩情能用钱回报吗,我算不算是忘恩负义?”
高煦暂时没吭声,他不太想回答这么难的问题。
不过小邓好像挺信任他和妙锦,高煦只得尝试着描述自己的见解,“这种事,或许没有固定的道理。一般情况下,多年的亲人,很难有更可靠的关系了,大概是一种从生存到情感上的共同体,完全不能用利益去衡量。”
他话锋一转,“可关系本身不等于感情,实际上有的情况、或许没有理论上那么美好。毕竟不管是好人、坏人,抑或有某些人格缺陷的人,都可以有亲人,并不是说任何人只要养育了孩子、就能立刻转变得高尚。”
高煦还有一些话没说。他想起了以前的父皇、以及大哥高炽,又想起了自己养育过的孩儿。他觉得,小孩天生就会依赖并信任亲生父母,因为没得选。如果开始质疑这种亲情了,恐怕确实有一些实质的矛盾和怨恨,或多或少。
小邓这时没有多大的反应。现代的信息和观念十分丰富,高煦的一些言论、已不再具有惊世骇俗的效果。
俩人沉默了下来,高煦从玻璃墙向大厅看出去。
代恒走到了大厅工作台前面,正与小余说着话。从里面能看清他们的举止,但听不见声音。
不知道代恒说了些什么,他看小余的眼神却有额外的关注,也
许他还在试探着什么。高煦并不惊讶,因为代恒第一天来面试的时候看见小余,眼神里便有类似的东西。
此刻小余脸上的神态好像带着笑容,但是又有些尴尬。她对代恒说了一句什么,然后拿起了电话。代恒也离开了工作台。
小余向玻璃墙这边瞧了过来,看到了高煦,然后她便指了一下电话。
片刻后小邓办公桌上的座机就响了,高煦道:“我来接。”
小余的声音道:“有个姓潘的人打电话来,想与刘总通话。”
高煦道:“接进来吧。”
“好的。”小余道。
没一会儿,电话里说话的人、果然是高煦预想中的潘总。潘总道:“要打通刘总的手机,真的要靠缘分呀。”
高煦笑道:“你是知道的,我还算一个编剧。最近在亲自做文案,所以手机经常不在手边。潘总近来可好?”
潘总道:“还好啦。对了,后天是我生日,我邀请了一些朋友到家里一聚,大多是做投资的老板,刘总可愿赏光?”
“你稍等,我叫人查查日程。”高煦道。他把手放在话筒上,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了小会儿,什么也没干,然后继续对着电话道,“不巧啊,最近的事真的太多了,实在抽不开身。不过我这边一定派个人来捧场。”
潘总似乎有点不悦,但无法看到他的神态。过了稍许,潘总的声音才道:“没事没事。刘总又在做新项目了?”
高煦道:“对,同时有两个项目,一个动画,一个做古装剧集。但还在准备阶段,没有正式开始。”
“动画项目需要投资人吗?”潘总道。
高煦道:“动画项目是‘太仓幻影动画厂’做主要出资方和制作方,这次我不是投资人代理了,到时候叫王思奇联系潘总谈谈。不过,估计动画项目的资金缺口很小。剧集倒是我的工作室做主要投资人,潘总有没有兴趣?”
“古装剧集?”潘总问了一声。
高煦道:“是的。”
潘总发出笑声,“那个好项目,刘总不带我玩了啊。”
高煦笑道:“不是那个意思,我能作主的项目,这不先联系潘总了吗?”
“那到时候再说吧。”潘总道。
高煦道:“生日快乐。”
潘总说了一声谢。
高煦挂断了电话,自言自语道:“好像有点得罪潘总了。”
小邓的声音道:“刘总说话挺客气的呀,你们刚才不是还谈笑风生么?”
高煦看了她一眼,摇头道:“如果这样就可以,没有人情的绑|架,来往起来敢情就太轻松了。”
他顿了顿又道,“这种关系,不进则退。他觉得自己做到位了,挺热情;如果你不以相应的态度回应,那便是处事不行、不给面子。
算了,懒得管他,爱咋咋地,那种应酬确实也没劲,周围都是
不认识的人、无非就是用套话逢场作戏。满口称兄道弟,肚子里都是利益,费神又没意思。”
不过高煦若是一心想奋斗努力,这种交际场合还是应该去,多认识一些人可以交换信息。只是他本来就对现世的利益、不是特别执着了,所以才会如此态度。
上次《寻梦》缺资金的时候,高煦确实有求于人,但那是在他自己承担了主要资本后,王思奇联系到的投资人。讲道理,潘总即便有人情、也应该算到王思奇头上。高煦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小邓的声音道,“刘总与那些俗人不一样。”
“得了吧,都是浑身铜臭。”高煦道,“你忙你的,我去一会儿。”
他走出了屋子,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从抽屉里取了一把车钥匙,重新回到大厅。他走到工作台旁边,把钥匙放在桌案上。既然是捧场,大概就是让主人炫耀往来无白丁(平民),高煦那辆公爵牌跑车,也许正好派得上一点用场。
小余看了一眼桌面,招呼道:“刘总。”
高煦道:“后天有一个姓潘的人过生日,他是原来的投资人之一,小余替我去捧个场。开我的车去,包个红包,买点恰当的小礼物,都报账。两千圆吧,好事成双。对了,地址忘了问……”
小余道:“王制作要去吗?”
高煦恍然道:“对,你可以问他。”
他瞧了小余一眼,顿时觉得、这女人大本事或许没有,但小事反应挺快的,并不是个死板的人。
小余微笑道:“我明白了。”
“会开车吧?”高煦又问了一声。
小余点了点头。
高煦道:“那行。对了,那辆车动力很大,油门踩轻点,注意安全。后天参加了生日宴之后,你就可以下班了。”
小余道:“好的,刘总。”
高煦回到了办公室,见王诚正在电脑上找资料,旁边堆放着许多法律书籍。他便没有打搅王诚的工作,径直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后面,并戴上了耳机,继续看那个演员出演过的剧集。
代恒推荐的那个演员,名叫金峰,演技确实不错,演什么像什么,情绪表达也真实有张力。而且高煦发现金峰的导演,基本都是同一人,叫马炫。
这俩人合作过的剧集,好像投资都不大,服化道有点粗糙,场景很小。剧情故事本身也挺简单的,不过导演的风格比较明显,常常从一些生活细节入手展开剧情。
常言道内行看门道,高煦实在看不出来什么,他以不太内行的眼光,主要凭感觉和感官。
高煦准备找人问问、导演或演员的联系方式,想亲自谈谈再说。
第二天高煦在通勤细节上也做了安排,下午四点他把跑车放在了办公楼楼下,自己找出租车回家了。次日一早他又另外开了一辆车来上班,便是妙锦的那辆豪华轿车。妙锦也说了当天不去什么地方,就算她要在附近买点东西,家里还有一辆挺高级的超轻材料自行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