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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虚张声势在黑暗世界向来没什么作用。

    所以秦微白从来不做空洞无谓的威胁,没有绝对可以全身而退的把握,她也不会身赴险地。

    北海王氏的帝兵山就是险地。

    而神的存在,则是秦微白可以全身而退的把握。

    她说神在北海行省。

    神就在北海行省,而且距离帝兵山只有不到五十公里。

    此处是圣州城的郊区,是一座规模虽小但现代化气息十足的小城镇,视野开阔,路况极好,而且还在北海王氏最核心的警戒范围之外,一辆大马力的汽车,足以让神在最短的时间里冲上帝兵山去应对所有的意外状况。

    神安静的等在这座小城镇中。

    他的手里握着一个信号接收器。

    从夜晚到深夜,再到清晨。

    信号接收器上代表着危机的红灯一直安安静静。

    一直到接近中午的时候,信号接收器的绿灯才闪了闪。

    那是代表着秦微白已经安全回归的信号。

    看到这一幕的神表情平静。

    他的手掌略微用力,将信号接收器彻底捏碎,随后站起身,离开了小镇唯一一家旅店。

    旅店门前停着一辆黑色的越野车。

    神独自一人走进车里,沿着公路离开圣州城的郊区,一路向西。

    圣州城向西大概两百多公里外,是北海行省最大的港口城市复兴港,也是中洲北方最大的港口城市之一。

    在黑暗世界,复兴港是北海王氏在北海行省唯一的视野盲区,鱼龙混杂,三教九流各行各业都在这里生根发芽,  一些超级势力和独行杀手也经常将这里当成自己的中转站之一。

    北海王氏虽然在这里投入了很多的力量,但在这座流动性极大的城市,他们还是很难做到掌控一切。

    下午三点钟的时候,神的车子开进了复兴港,最终进入了一片海景别墅区内。

    神下车走进别墅大厅。

    北海行省还在下雨,天空阴沉。

    别墅大厅里拉着窗帘,没有开灯。

    一群黑衣人在昏暗的环境中安静的坐着,一动不动,犹如死物。

    大厅落地窗的边角旁窗帘拉开了一角。

    些许的光透进来。

    秦微白静静站在狭小的角落里,沐浴着大厅中唯一的光芒。

    神关上了门。

    大厅里几乎所有的黑衣人同一时间起身,对着神微微躬身。

    神一身便装,普通的容貌,但在近乎漆黑的大厅里却有着一种无与伦比的真实。

    仿佛周围再怎么黑暗,人们都可以第一时间看到他所有的动作。

    秦微白转过身,语调清晰悦耳道:“多谢殿下此番的保护。”

    神摇了摇头,看了看秦微白,问道:“王天纵已经离开了帝兵山?”

    “可以确定,他目前已经到了昆仑城。”

    秦微白淡淡道。

    神一阵沉默。

    大厅中的一群黑衣人同样沉默。

    气氛忽然间变得有些压抑。

    秦微白重新转过身,看着窗外.阴沉散乱的雨。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整个北海行省都是一片潮湿阴暗。

    黑暗中,神的声音终于响起:“帝兵山上已经没有了王天纵。”

    他的眼睛看着自己面前的黑衣人。

    黑衣人整齐的排列在大厅里,一共十位。

    十名黑衣人同时躬身,语气平静而沙哑道:“愿为殿下赴死。”

    神脸部的肌肉轻轻抽搐了下,看着秦微白,眼神冰冷。

    秦微白没有回头,平静道:“圣徒已经在帝兵山内,两个小时后,

    军师会跟他汇合。将军和公爵天黑之前也会进入帝兵山,配合你们的行动。”

    圣徒,军师,将军,公爵。

    轮回十二天王中,这是排名最靠前的四位天王。

    尤其是圣徒与军师,这是无敌境下最顶尖的战斗力,他们两人站在一起,基本上等同于一位普通的无敌境。

    神还是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十位黑衣人。

    十个人。

    在天都炼狱的序列中,这一样是不可多得的中坚力量。

    他们中的任何一人,最低境界都在惊雷境稳固期之上。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相互之间配合默契,他们是十个个体,但在关键时刻,却也可以成为一个整体。

    就算之前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事到临头,神也有些不舍。

    “这是必要的牺牲。”

    秦微白说道:“我们既然针对王天纵,那就必须要动用足够的力量,去针对一些足够让他翻盘的底牌。而现在,这也是难得的机会。”

    “愿为殿下赴死。”

    十名黑衣人再次躬身,整齐划一的开口道。

    神深深呼吸一口,看了他们一眼道:“做好准备,今晚会有人接应你们到达帝兵山的核心区域,然后...按计划行事吧。”

    十名惊雷境的黑衣人同时应了一声。

    神在黑暗中迈步,只是一步,他的身影就已经到了秦微白面前。

    微弱的光芒中,秦微白的侧脸精致而完美,如梦如幻。

    神专注的看着她,突然道:“秦总,到现在,你难道还想告诉我,轮回宫的举动是为了取代极地联盟,让雪国成为你们自己的根基吗?”

    “不然呢?”

    秦微白声音镇定而淡漠。

    “这也正是我想问你的。”

    神眯起眼睛:“三年时间,轮回宫挑起了整个黑暗世界的乱战,到目前为止,你们已经损失惨重。图谋雪国?三年前我相信你的说法,但到了现在,我不认为轮回宫还有获得胜利的可能,你是在与整个世界为敌,这已经超出了我们当初合作的范畴。”

    秦微白一言不发的看着窗外。

    “最让我觉得不能理解的是,你的主要精力似乎根本没有放在雪国,而是放在了北海王氏身上,这是为什么?”

    神继续说道。

    “两位巅峰无敌,哪怕其中一位状态特殊,那也值得尊重。”

    秦微白道:“无论是雪国,还是任何情况下,北海王氏隐藏起来的那一位都有着可以翻盘的实力,现在趁着王天纵不在,我们将另一位巅峰无敌的战力削弱一下,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那你们呢?”

    神语气玩味:“轮回宫现在是自取灭亡,就算这次削弱了北海王氏,雪国的乱局,你又打算怎么收拾?”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秦微白轻声道:“我们自有办法,殿下只需要拦住北海王氏和昆仑城就好。”

    神闪烁的眼神中夹杂着一缕不易察觉的杀意。

    他不动声色的转移目光,看着窗外,眼神中的杀意也越来越明显。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完全相信轮回宫对雪国的图谋。

    三年来,轮回宫的每一步他都看在眼里,但他却始终沉默。

    他不在意轮回宫到底想要什么。

    因为这跟他无关。

    按照最开始的协议,双方合作,天都炼狱要做的,就是挡住北海王氏和昆仑城,让轮回宫取得雪国的根基。

    雪国的根基就摆在那。

    轮回宫取不取,对神来说根本无所谓。

    他在意的是在这种

    合作中他得到的利益。

    比如在安南和中洲之间新的天南行省中,天都炼狱逐渐占据的少半壁江山,那将是天都炼狱今后进入中洲的绝佳跳板。

    又比如这次趁着王天纵不在,天都炼狱和轮回宫派遣高手潜入帝兵山去针对北海王氏那位从未出现过的巅峰无敌境。

    对北海王氏任何一次的削弱,对他来说同样也是利益。

    所以三年来,局势虽然越来越乱,但轮回宫和天都炼狱却一直都在合作。

    神甚至很乐意看到眼下这种局面。

    所以神懒得管轮回宫还有什么后手,只要秦微白眼下做的,是对天都炼狱有益的,那他就不会拒绝。

    如果他们真的能够在轮回宫取得根基,今后天都炼狱自然会和轮回宫继续合作夹击北海王氏。

    如果轮回宫是自取灭亡,神也不介意在最关键的时候亲自出手,送他们一程。

    他不喜欢轮回宫,也不喜欢秦微白。

    要是他们可以在这个世界消失的话,神会很高兴。

    神也知道秦微白不会喜欢他和天都炼狱。

    可是因为李天澜的原因,他相信轮回宫绝对不会坑他什么,毕竟不说今后如何,最起码现在,天都炼狱的存在,对于李天澜而言有益无害。

    神转身看着后方黑暗的大厅,眼神幽深。

    十位天都炼狱的惊雷境高手还在坐着,一动不动。

    他们加上轮回的四位天王,就是削弱帝兵山上那位巅峰无敌境高手的主力。

    他不知道这些人会有几人活着回来。

    只希望他们可以像是秦微白说的那样,牺牲的值得。

    “王天纵去了昆仑城,接下来,他们也许马上就会去临安。”

    秦微白突然说道。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没有任何情绪。

    可整个大厅的气氛却陡然一变。

    神愈发沉默。

    大厅里坐着的十位惊雷境高手一直平缓的呼吸却猛地顿了顿。

    良久漫长的沉默。

    大厅里似乎吹过了一缕带着阴森杀意的风。

    “我回东岛。”

    神缓缓说道:“你有什么打算?”

    秦微白没有说话。

    她的眼神有些恍惚。

    站在她的位置,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前方蔚蓝的大海。

    此处向东是帝兵山,向北是雪国,向南是东岛。

    沿着海顺流而下,便是中洲。

    不同的方向,不同的道路,有着不同的结果。

    她想起几个小时前自己收到的一条情报。

    李天澜去了临安。

    秦微白平静如死水的内心没由来的开始悸动起来。

    思念如潮般汹涌,转瞬间便成了滔天的巨浪。

    她知道此时自己应该向北。

    帝兵山上,今夜之后就会有一个结果。

    接下来,雪国才是真正的重中之重。

    而且三年前在天都时她就已经发誓,余生不会在踏足中洲。

    可是如今看着眼前的这片海,她所有的情绪却突如其来的陷入了几近失控的状态。

    那个男人,此时就在海的另一面。

    她会向北。

    因为她看得到向北的结局。

    可无穷的思念却像是遍布一切的狂狼,吞噬了她所有的理智。

    她想跨过眼前这片海。

    在看他一眼。

    最后一眼。

    秦微白轻轻咬着嘴唇。

    她完美精致的脸庞苍白的仿佛透明。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轻轻开口,一字一顿道:“我去临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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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枫亭风尘仆仆的走出华亭国际机场的时候,华亭上空的雨已经停歇,乌云散尽。

    将尽的夕阳燃烧着最后的光芒,将天边照耀的火红而绚烂。

    林悠闲跟着父亲略微有些匆促的脚步走出机场,下意识的开口道:“爸,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不必。”

    林枫亭摇了摇头。

    也许是来到了华亭,他的内心稍稍放松下来,脸庞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我们直接去临安。到时候让你李爷爷给你做些好吃的,他的手艺很不错的,小的时候,我最喜欢吃的就是他做的小菜。”

    “小的时候...”

    林悠闲喃喃自语着重复了一句。

    林枫亭的表情有些复杂,轻声道:“我小的时候,北海王氏,李氏,林族的关系很好的,相互之间交往频繁,那年我大概十六七岁,我,天纵,狂徒,我们四个跟在李老身边学过两年剑。再早一些的时候,是北海王氏的王老为我们四人筑基,往后一些,我们四人在瑞士,被你爷爷带在身边教导了几年。北海王氏与林族的武道有差异,就连李氏的剑二十四,跟林族也有所不同,当时三位老人的做法,除了加固我们年轻一辈的感情之外,就是培养最强的武道高手...”

    他的眼神有些游离,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微笑道:“那些年,是我最放松的日子了。”

    “四人?”

    林悠闲问了一句。

    他只听到父亲提到了三个人。

    林枫亭笑容僵硬了些,他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但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缓缓道:“走吧,我们去临安。”

    华亭距离临安并不算远,只有两百公里的距离。

    父子二人上了一辆出租车,说了地址,出租车上了机场高速之后,直奔临安而去。

    林枫亭看着窗外。

    窗外的景色飞快的倒退。

    绚烂的晚霞已经变得黯淡。

    夜色弥漫过来,似要笼罩一切。

    路旁亮起了灯。

    灯光照耀在车窗上,林枫亭看到了自己的脸。

    那是一张平静的近乎淡漠的脸庞。

    林枫亭突然觉得这张脸有些陌生。

    他自己都诧异于自己的平静。

    他重新想起了李氏,想起了北海王氏。

    以一种自己从来都没有过的平静心态回忆着。

    回忆着王天纵的身不由已,回忆着王天纵的问心无愧,回忆着李氏当年轰轰烈烈的崩塌,回忆着北海王氏当年的沉默和袖手旁观。

    之前林枫亭一直不理解王天纵为何会将李氏和北海王氏的情义抛弃的如此理所当然,也理解不了相互扶持的北海王氏和李氏怎么就一夜之间分道扬镳。

    所以很多年的时间里,他一直都对王天纵的所作所为怀有很深的成见,甚至有些警惕。

    他抛弃了跟李氏的情义,自然也能对林族的情义弃之如敝履。

    林族在世外。

    所以林枫亭一直都很难想象当初王天纵做那一系列决定的时候到底是多么的冷漠和残酷。

    然而直到这一刻,看着印在车窗上自己那张让自己都有些陌生的脸庞,林枫亭才真正明白,当初的王天纵,他的内心并不是冷漠和残酷。

    落日已经彻底消失。

    夜幕笼罩天地。

    林枫亭看着车窗中自己的脸。

    那张脸在窗外景物的后退中变得忽明忽暗,有些阴沉,有些灿烂。

    唯有平静不变,一如既往。

    林枫亭觉得自己看到了王天纵。

    很多年前,当他决定对李氏的一切都袖手旁观的时候,他的表情也应该是如此的平静。

    只有平静。

    那些情义仍旧存在。

    那些时光依旧温暖。

    李氏不曾做错什么。

    王氏也不曾错过。

    林族更没有理由去谴责什么。

    当他们因为守护共同利益而培养出来的情义被更重要的利益甚至是生存所威胁的时候,背叛,反目,袖手旁观,竟然一切都是这么自然,这么平静。

    林枫亭姓林,李狂徒姓李,王天纵姓王。

    不同姓,就是最大的错误。

    “我是不是变了?”

    他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儿子,突然很认真的问道。

    林悠闲愣了一下,随即微笑起来:“父亲一直没变。”

    林枫亭点点头,哦了一声道:“一直没变,原来我跟他们都是一样的。”

    他逐渐没有了情绪,整个人彻底平静下来。

    这一刻他完全理解了王天纵。

    但这并不能改变他的选择。

    就因为他是林族的族长。

    林悠闲的手机响起来,是一条短讯。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脸色

    微变,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爸,瑞士那边刚传来消息,小叔的双腿不行了,今后怕是要靠轮椅度日。”

    林枫亭轻轻攥了攥拳头,不易察觉的点了点头。

    林虚的双眼目盲,听觉和语言能力也开始逐渐衰退,如今天机反噬之下,他再一次失去了双腿。

    林虚姓林,为了林族,他可以无怨无悔。

    就像是林枫亭自己的选择一样。

    他说出了因果。

    接下来,就要看林枫亭如何执行了。

    因果是圆。

    而林虚嘴里的因果,却是直线,他将所有的一切最清晰直白的说了出来,没有丝毫的弯弯绕绕。

    所以天机反噬才会如此的剧烈甚至是惨烈。

    林族若想继续繁荣昌盛,需保住秦微白不死。

    而林族和秦微白的因果,还是源自于李氏,或者说,是源自于李天澜。

    这是最直白的因果。

    而中间那些弯弯绕绕,就是玄而又玄的天命。

    林枫亭别无选择。

    他来到了中洲,就已经证明他决心已定。

    他不可能放弃让林族继续繁荣昌盛的机会。

    所以他要保秦微白不死,同时也要保住这一线因果的根源。

    也就是李天澜。

    保李天澜,必须保李鸿河。

    这就是因果。

    林枫亭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在保护这份因果的时候,无论面对谁,哪怕面对北海王氏,面对王天纵,他都必须要出手。

    没有大义。

    只是为了林族。

    就像是王天纵当年为了王氏而任由李氏崩塌一样。

    在关乎到自己,而且自己别无选择的时候,所有的不愿,不甘,不想,不能,都会消失。

    因为别无选择,所以只有平静。

    他必须要这么做。

    无所谓别人的想法,无所谓别人的理解,因为根本没得选,所以问心无愧。

    王天纵当年如此。

    林枫亭今日亦是如此。

    何来对错?

    林枫亭突然拍了拍前排驾驶席的座椅,所有的伤感,无奈和自嘲在他笑容逐渐扩散的时候彻底消失,变成了最基本的清淡。

    他掏出一把钞票丢给司机,淡淡道:“师傅,麻烦开快一些,我赶时间。”

    ......

    昆仑天寒。

    王天纵和古行云正在饮酒。

    酒水倒进晶莹剔透的水晶杯中,泛着微蓝的色泽。

    王天纵端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轻声道:“太烈。”

    “杀人前喝一杯,正合适。”

    古行云笑得儒雅而醇厚。

    在呼啸着风雪因此显得极为冰寒的昆仑城内,中洲的战神一身青色长衫,儒雅潇洒的如同不问世事的学者。

    “也对。”

    王天纵点了点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陛下已经决定了?”

    古行云再次给王天纵倒了杯酒,问道。

    他叫的是陛下。

    而且语气极为自然。

    不说北海王氏象征着的绝对实力。

    只是王天纵三个字,就足以让所有无敌境高手尊敬。

    “没什么决定不决定的。”

    王天纵淡淡道:“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他指了指一旁墙壁上的电视机。

    昆仑城终年被风雪环绕,可内部的设置却极为现代化,古行云的住所更是奢华到了极致,每一个细节都极有讲究。

    那架几乎占据了墙壁三分之一面积的巨大电视机上正播放着画面。

    画面上是不同状态的李天澜,或动或静,清晰的仿若近在眼前。

    画面不知道播放了多久。

    两人看的已经没有心思再看。

    “这是个威胁。”

    古行云扫了一眼电视:“他不死,我心难安。”

    “那就让他去死。”

    王天纵淡淡道:“此去临安,我杀人,你牵制。”

    他的语气很平静,平静的不带半点波澜。

    古行云动作顿了顿。

    他抬起头看着王天纵的眼睛:“你要亲自杀他?”

    王天纵只是默默喝着酒。

    他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就不想再废话。

    微蓝色的酒水极烈,灌入腹中,浑身都是一片燥热,甚至连血液都逐渐沸腾起来。

    王天纵的眼睛里浮现出了一丝杀意,很淡,但却可以磨灭一切。

    “好。”

    古行云笑了起来:“你杀李鸿河,我杀李天澜。”

    王天纵冷漠的点了点头。

    古行云干脆将酒坛放在了王天纵身边。

    他想了想,才问道:“我们三人

    ,够不够?”

    三个人。

    王天纵。

    古行云。

    古千川。

    最差的,也是一位普通的无敌。

    这种力量,只考虑武道实力不考虑其他的话,已经足以扫平中洲的任何势力,包括残存的李氏。

    古行云却在问他们三人的实力够不够。

    “你在担心什么?”

    王天纵问道。

    “以防万一。”

    古行云摇了摇头:“我不想出现任何意外。”

    王天纵伸出手,轻轻敲了敲身边的北海王氏名剑听海:“不会有任何意外。”

    中州剑皇的听海剑下,任何意外,都是可以被掌控的。

    古行云看着王天纵手掌下的古剑,他沉默了很久,才突然道:“不会有第四个人了吗?”

    王天纵眼神中骤然划过一丝冷电,他看着古行云,一言不发。

    “这就是你恨李鸿河的原因吧?”

    古行云笑了起来。

    众所周知的是,中洲剑皇与中洲战神之间极少有接触,昆仑城取代了李氏之后,跟北海王氏基本上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度,就算平日里会有冲突,两个当事人也不曾公开的表示过什么态度。

    简单来说,两人应该不熟。

    只不过很显然,两人之间的实际关系并非如此。

    “你恨不恨李氏?”

    古行云道:“我想应该是恨吧,否则只是因为一个李天澜的话,你多半不会选择亲自出手的...这么说来,当年一战,那位的伤势至今未曾痊愈?这是你恨李氏的理由,所以你才想亲手杀了李鸿河...”

    “李氏出事之后,江家有个刚刚突破无敌境的高手夜入帝兵山,这件事情跟昆仑城有关系吧?什么事情都要用上恨这个字的话,我同样也有理由恨昆仑城。”

    王天纵语气阴森而冰冷。

    古行云神色不变,微笑道:“我们不是朋友,从来都不是。”

    他的话很简单。

    昆仑城和北海王氏不是朋友。

    但起码在当年,北海王氏和李氏是朋友。

    王天纵和李狂徒,更是朋友。

    “别废话了。”

    王天纵淡淡道:“古千川动作太慢,我们该出发了。”

    “就快了。”

    古行云看了看表,突然道:“李氏彻底灭亡之后怎么说?”

    “灭了轮回宫。”

    王天纵说的毫不犹豫。

    轮回宫如今跟天都炼狱走的很近,灭了轮回宫,同样需要他们双方合作。

    而且在消灭轮回宫这一点上,他们的立场依旧是一致的。

    古行云点点头,再次道:“那叹息城该如何?”

    王天纵喝酒的动作顿了顿。

    他沉默了一会,才扫了一眼古行云道:“再看吧。”

    古行云看着王天纵。

    他的眼神稍稍有些冷淡:“也好。”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沉寂压抑。

    壶中的酒倒进杯子里,在灌入腹中。

    酒香四溢。

    “我当年做错了吗?”

    王天纵喝着酒,毫无征兆的问道。

    当年。

    他和古行云的人生中有很多当年。

    但古行云却知道他问的是哪一个。

    这个问题不需要回答。

    或者说,无论让谁来回答,都只会有一个答案。

    古行云想了想,笑道:“你当年有选择吗?”

    王天纵自嘲一笑:“没有。”

    只有在没有选择的时候,他才会跟不是朋友的人合作。

    比如眼前的古行云。

    他当年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真的很平静,平静的没有丝毫后悔的余地。

    今时今夜。

    去临安。

    这是北海王氏和昆仑城的第二次合作。

    当年双方第一次合作后的不久。

    就有了李氏的崩塌和李狂徒的叛国案。

    随后才有了北海王氏那令东南集团无数人尴尬,至今仍不能释怀的沉默和袖手旁观。

    那个时候的中洲,还没有昆仑城。

    但王天纵和古行云的第一次联手,同样是在风雪之中。

    窗外的风雪在呼啸,似乎穿过了多年的幽静岁月,带着似曾相识的凛冽寒意。

    装饰精美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昆仑城的大长老古千川出现在门口。

    他看了看王天纵,又看了看古行云,阴森道:“直升机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去临安。”

    王天纵嗯了一声,端起了酒杯,看着面前儒雅温和的古行云,说了一句跟二十多年前一样的话。

    “干杯。”

    他的语气平淡:“敬没有李氏的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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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分,西子湖畔起了风。

    微风与夜幕同时蔓延过来,昏沉的天色下,风吹皱了湖面,倒映在清澈水波中的孤山随着涟漪波动扩散,显得愈发苍翠出尘。

    孤山已经不是西子湖的旅游景点。

    李鸿河带着残存的李氏老兵踏上孤山之后,临安官方很快就宣布了孤山内部要进行整顿装修。

    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

    临安市府将孤山的事情上报给了江浙省府。

    省府上报内阁。

    内阁沉默。

    于是省府和市府也同时沉默下来。

    孤山的售票点被取消,周围的区域也都悄然被移出了西子湖的游览范围,整个李氏开始在中洲高层的沉默中在孤山扎根。

    高层至今依旧沉默。

    所有人似乎都像是忘记了李氏和孤山一样,时至今日,包括昆仑城在内,没有任何一个人对李鸿河占据孤山的事情发表过任何看法。

    沉默很多时候都是默认。

    但更多的时候,也可以成为借口。

    不过显而易见的是,只要李鸿河还健在,中洲高层就不会对李氏占据孤山的事情发表一点异议。

    孤山上没了游人,人气已经被灵气取代,李天澜来到孤山脚下的时候,苍茫的暮色中,苍翠的孤山坐落在西子湖中,一片朦胧,一草一木,似乎都有着说不出的灵秀。

    孤山上繁花似锦。

    李天澜下了船,沿着静谧的山路直行。

    孤山安静。

    李天澜的内心逐渐也变得轻松下来。

    轻松,却又忐忑。

    从最开始离开李氏那片营地到今日,时光已经过了三年。

    但李天澜仍旧没有做出任何成绩。

    在天都入无敌境,今日位列神榜,号称中洲天骄。

    那是以自己的武道根基为代价。

    成为叹息城的少城主,那是因为李氏和叹息城当年的情义。

    成立东皇殿。

    但如今的东皇殿仍旧弱小的可怜。

    李天澜内心突然有些怯意。

    三年时间,他好像做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做。

    他仍然是处在刚刚起步的状态。

    他的武道和剑意已经有所成。

    但李氏的荣光却依旧黯淡。

    李天澜很想告诉山上那些始终跟在李氏身边,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并且依旧坚持的叔叔阿姨们,他想告诉他们,自己在外面干的不错。

    可真的不错吗?

    三年时间,今日的一切...

    慢了。

    终究还是太慢了。

    他觉得自己做的并不好。

    没做好,就不敢上山。

    暮色之中,他的脚步逐渐放缓,甚至变得有些沉重。

    孤山上只有夜风吹动着树梢的声音。

    孤山上没有守卫,也不需要守卫。

    对李氏有敌意的人,基本不会上山,执意要上山的人,在山里放着守卫也不会有用。

    所以封闭起来的孤山上,大部分时间都是一条清冷的有些孤寂的小路。

    小路的尽头出现了一名穿着粗布衣服的女人。

    女人的脸庞很美,虽然眼角已经有了些皱纹,但眉宇间的倔强和坚持却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道路两端,一上一下。

    女子看到了李天澜。

    李天澜也看到了她。

    两人同时愣了一下。

    已经不再年轻的女子眼神中浮现出了一抹惊喜。

    她清秀的双眉下意识扬起来,身上顿时多了一丝说不出的英武。

    李天澜略略加快了脚步,来到女人面前,他还没有开口,女子已经主动出声,微笑道:“少主,你回来了。”

    李天澜点了点头,叫了声青叶阿姨。

    当年跟着李鸿河离开幽州的女子并不多,女眷更少,青叶既是女眷,又是李氏的干将,而且是相对年轻的一位,她是李往生的母亲,有过带孩子的经验,所以李天澜的婴儿时期,都是青叶在照顾,李天澜虽然叫的阿姨,但青叶就算说是他的养母都不为过。

    青叶伸出手,下意识的想要摸摸李天澜的头,只不过手刚伸到一半,她就收了回去。

    她的笑容似乎比起之前更美丽了些:“往生上周刚刚回来过一次,你要是早来几天就好了。”

    “我和往生很快就可以见面了。”

    李天澜微笑道。

    他回来之后还没有见过李往生。

    但两院的最终演习即将开始,李往生身为中州四灵之一的玄武,很可能会亲自到场的。

    “您要去哪?”

    李天澜问了一句。

    “我下去取些东西。”

    青叶笑了笑:“几年前我们来到这里不久,虞东来虞老就来过一次,他在当地安排了些人,每天都会送来一些水果蔬菜和肉类,少主,我们现在的生活比起之前好很多了。”

    “还不够好。”

    李天澜沉声道。

    他看向上方仿佛没有尽头的山路,轻声道:“这几年...大家怎么样?”

    “都很好。”

    青叶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她还在笑,但却笑的极为复杂。

    那是一种像是愉快又像是忧虑的情绪,这种情绪太过剧烈,以至于李天澜一时间竟然不能够确定她的悲喜。

    “只是殿下今年身体有些不好。”

    李天澜内心一凛。

    李鸿河的身体会随着他失控的力量增强而变得越来越差,这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但他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如今才是第三年而已。

    他深深呼吸一口道:“我先上去,阿姨,晚些时候在陪您聊天。”

    青叶笑着点了点头,跟李天澜擦肩而过。

    李天澜深深看了她的背影一眼。

    比起记忆中那张虽然美丽却满是麻木和绝望的脸庞,青叶现在的笑容多了些,提起爷爷的身体,她也会忧伤,会焦虑,但现在看着她的背影,李天澜所感受到的却只有英武。

    李氏重新有了情绪。

    所有的情绪结合在一起,就是希望。

    这就是李氏的现状。

    最好的现状。

    但最好的,却跟他无关。

    李鸿河变了。

    于是李氏也就变了。

    李鸿河的身体越来越差,每个李氏的人内心都在担忧,但这份希望却不曾消失。

    哪怕李鸿河今夜死去,李氏的希望,也会自然而然的落在李天澜的身上。

    李天澜重新转身,快步上山。

    他的脚步依旧沉重,但却满是坚定。

    孤山的山顶修建了一些木质的小房子,大概二三十栋的规模,山上的路好歹修了修,路况不算好,最多只能说是平整,二三十栋小小的木质房屋坐落在苍翠鲜艳的花草树木中,就像是一个建立在山顶的小村庄。

    曾经的李氏营地变成了如今的李村。

    唯一不变的,还是那片庞大广阔的令人胆战心惊的墓地。

    墓地建立在青云寺的遗址上面。

    青云山和孤山本就是一体,青云寺消失后,青云山也就变成了孤山,这座孤山上最高的山峰,如今已经成了李氏的墓地。

    近千块墓碑一层一层的向上排列着,整整齐齐,墓地在夜色中并不显得阴沉,只是显得有些悲壮,有些落魄。

    山顶上没有人。

    只有一栋栋的小房子里亮起了些许的灯光。

    站在山顶,李天澜可以清晰的听到每个人的呼吸,悠长,平缓,富有节奏。

    这是陷入深层次明显后才会有的呼吸节奏。

    整个李氏都在明显。

    每个人在沉寂多年之后似乎都想着恢复自己的巅峰状态,甚至是超越巅峰状态。

    李天澜的内心不断沉下去。

    最终沉入谷底。

    就因为所有人都在冥想。

    可这所有人也太少了些。

    李天澜的脸色苍白。

    十六个人!

    加上青叶

    ,不过十七人!

    这就是如今的李氏。

    李天澜身体摇晃了下,一种难以形容的极怒瞬间占据了他全部的意识,他的双眼满是猩红。

    三年前他离开边境的时候,李氏还有一百多人。

    边境一战之后,算上伤员,李氏幸存的还有六十多人。

    如今三年过去,李氏只剩下不到二十人?!

    人哪去了?

    李天澜看着前面那大片的墓地,犹豫了下,艰难的迈步走了过去。

    从墓地中走出了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

    老人身材干瘦,头发早已是一片花白,因为驼背的原因,他的身材看上去显得有些瘦小。

    他的手里提着一件扫把,似乎刚刚扫墓回来。

    李天澜的脚步顿了顿。

    看到老人的瞬间,他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变得无比平静。

    老人也看到了李天澜。

    他看上去有些浑浊的双眼悄然亮了一下,不咸不淡道:“回来了。”

    李天澜嗯了一声。

    这是爷孙两人相隔三年的重逢。

    没有惊喜,没有意外。

    平静如水,淡漠如夜。

    李鸿河将扫把放在一边,招了招手道:“陪我进去走走。”

    李天澜走到李鸿河身旁。

    他有太多的话想说,但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爷爷瘦了很多,一生都挺直的脊梁也变得弯曲。

    曾经意气风发的中洲战神已经远去。

    带着李氏坚守边境二十年,隐忍而沉默的老人也在远去。

    如今的他只剩下迟暮。

    那是余生将寂的虚弱,还带着一种已经几近完全失控的强盛。

    这一刻的李鸿河,强大到似乎可以撕裂天地,但却又像是下一秒就又可能彻底倒下。

    “你的身体...”

    李天澜迟疑了下,欲言又止。

    “放心。”

    李鸿河的表情豁达而平和:“现在还不是时候,只要我想支撑,起码还能再撑两三年。”

    “你呢?”

    李鸿河看了一眼李天澜:“三年时间,你收获如何?”

    “我...我的身体出现了一些变化。”

    李天澜缓缓道:“而且...爷爷,我现在放弃剑二十四了。”

    在天都,他站在无敌境的角度上看过用过了李氏的震世绝学剑二十四。

    三年时间,他的剑已经隐约跳出了剑二十四的范畴,逐渐变成了他自己的剑道。

    剑二十四已经被他完全摸透,已经到了放弃的时候。

    李鸿河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道:“你自己的路,你自己决定。”

    墓地中没有灯光。

    越往上走,越是漆黑,于是墓地下那些小木屋中偷出来的灯光显得愈发刺眼。

    “我们的人呢?”

    李天澜沉默了一会,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他们啊...”

    李鸿河笑了笑,但却笑的很复杂:“他们已经去了该去的地方,现在留下的,都是不愿意过去的,等我死了,这些人就都要跟着你了。”

    “他们去了哪?”

    李天澜毫不放松的追问了一句。

    “就是该去的地方。”

    李鸿河的语气淡淡的没有任何情绪。

    李天澜正想继续问,李鸿河却已经转移了话题:“跟我说说你这三年的经历吧,去了哪些地方,又有什么感悟?”

    李天澜的三年很简单。

    但却又很复杂。

    看起来像是没什么可说的,但可说的却有太多。

    李天澜整理了下思路,缓缓的说着,从离开天空学院,到叹息城,见过了司徒沧月的天地无用,再到雪国的原始森林与伏尔加河,再到成千上万里冰封森寒的极地,还有太平洋上的海市蜃楼和函谷关外的陨落星辰...

    他说起自己意志的蜕变,说起了复苏之后隐而不发的剑意,说起了跟在自己身边的那条金毛,说起了林枫亭送给他却又在他手中完全破碎的名剑天罚...

    他的故事中出现了东城家族,出现了白清浅,出现了东城如是,王月瞳,秦微白,轮回宫,甚至出现了天都炼狱和北海王氏...

    他说了很多。

    李鸿河只是默默的听着,没有表情,也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李氏的墓地很大。

    爷孙俩走上去,又走下来,走的很慢。

    整个李氏依旧在冥想。

    李鸿河带着李天澜回到了自己那间很小的木屋。

    木屋内几乎没有任何装饰。

    一张硬板床,一张木桌,几个凳子,就是全部的家具。

    不过可以在这种能够感受到气候变化,有了阳光雨雪的地方生根,相比于李氏的从前,这里已经如同天堂。

    李鸿河开了灯,在木桌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道:“这么说,你现在已经是叹息城的少城主,而且成立的东皇殿已经拿到了第一笔投资,而且还跟江上雨建立了合作关系,只等最终演习结束,一切就可以起步了?”

    “没错。”

    李天澜想了想,点头道。

    “那么,两院的最终演习,你有把握吗?”

    李鸿河看着阔别三年的孙子,微笑着问道。

    “这不是有没有把握的问题,而是必须要赢的问题。我会赢。”

    李天澜语气平淡。

    “事情真要这么简单就好了。”

    李鸿河轻声道:“天澜,我无法确定你现在的武道进境,但我想,在进入无敌境之前,能藏拙,还是尽量藏拙吧。你赢下最终演习,看似是可以给自己赢下一个起点,但你的对手是整个北海王氏和昆仑城,你今后的路,还是很难走。”

    李天澜愣了愣,他一时间不能确定李鸿河的意思:“爷爷,你的意思是,让我放弃这次最终演习?”

    李鸿河沉默着。

    从他闪烁的眼神中,李天澜看到了迟疑,看到了犹豫。

    最终演习已经成了李天澜入世以来最关键的一步,进退之间,极有可能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命运。

    李鸿河让他藏拙,这种做法比较保守。

    李天澜无意评价这种保守,对他来说,他早已无路可退。

    “我不会放弃。”

    李天澜淡淡道。

    “说说你的理由。”

    李鸿河语气平静。

    “北海王氏和昆仑城早已是敌人,无论如何,我的存在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个威胁。最终演习是输是赢,都不会改变他们对我的态度,既然如此,我还不如赢下这场演习,让那些支持我和打算支持我的人有更多的信心。”

    李天澜轻声道:“爷爷,你不会懂的,如果我在演习中输给王圣霄,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会是笑话。李氏也会成为笑话,我没有退路。”

    “那北海王氏和昆仑城的态度,你有没有想过?”

    李鸿河问道。

    “他们已经表现出明显的态度了。”

    李天澜道:“我之所以还能活着,是因为爷爷你还健在,他们想动我,必须要先除掉你。我已经收到消息,王天纵现在应该已经在昆仑城了。”

    李鸿河陡然扬起了双眉,他看着李天澜,低沉道:“既然这样,那你就不该回来。”

    李天澜沉默着。

    世间有很多事情,本就没有应不应该,只有要不要做。

    “我必须回来。”

    他一字一顿的开口道。

    李鸿河在这里。

    李氏的人也在这里。

    李氏如果在王天纵和古行云的联手之下覆灭的话,那么他守护的李氏,又是什么?又有什么意义?

    “或许吧。”

    李鸿河眼神复杂的看了看李天澜,突然道:“如果换了他...他就不会回来。”

    “他是谁?”

    李天澜认真的问道,他仔细的注视着李鸿河的表情,不想错过任何一丝细节。

    李鸿河闭口不语,只是静静的跟李天澜对视着。

    “我有几个问题。”

    李天澜

    说:“本来三年前就该问的,希望爷爷能给我解惑。”

    “说。”

    李鸿河面无表情。

    “轮回宫主,还有微白,是不是跟你有关系?轮回宫主到底是谁?”

    李天澜问道。

    这个世界不可能有无缘无故的爱。

    轮回宫对他的维护。

    秦微白对他的深情...

    李天澜相信这一切都会有一个解释。

    这个解释目前来看只能在李鸿河这里才有可能得到答案。

    李鸿河默默的看着李天澜。

    他的眼神有些奇异,也有些复复杂。

    他看了李天澜很久,才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

    李天澜反问了一句。

    “我确实不知道。”

    李鸿河苦笑一声:“当初是轮回宫主找到了我,那个时候,你还在荒漠监狱,我的状态下滑的很严重,那个时候,除非我拼命,不然就已经不是轮回宫主的对手了。她当初找到我,对李氏也没有丝毫的兴趣,她只是对你感兴趣,我看得出来,她不会害你,所以当初在你离开边境的时候,我将她当初留下的联系方式交给了你。”

    李天澜深呼吸一口,继续道:“那东城家族呢?”

    “李氏欠东城家族的。”

    李鸿河淡淡道:“只好继续欠下去了。”

    李天澜又一次皱眉。

    轮回宫主的身份没解开。

    东城家族的事情,在李鸿河嘴里却又是另外一种答案。

    他当初从东城家族那里得到的答案,是东城家族亏欠李氏,而不是李氏亏欠东城家族。

    “你还想问什么?”

    李鸿河看了一眼李天澜,说道。

    李天澜嘴角肌肉颤了颤,突然笑了笑道:“那爷爷知不知道天都炼狱?”

    “知道。”

    李鸿河眯起了眼睛。

    “天都炼狱的神,到底是谁?”

    李天澜看着李鸿河问道。

    李鸿河静静的跟李天澜对视着,一脸平静。

    “神...是不是我父亲?”

    李天澜的声音有些颤抖:“应该不是的,对不对?”

    他不知道神到底是谁。

    但想起爷爷曾经很久之前跟他说过的哪句不偏不倚...想到神那一身由剑二十四无数变化形成的绝学...结合他的年龄,结合他在天都时跟王天纵的对话...

    李天澜不想承认。

    但脑海中无数的推测都告诉他,天都炼狱的神,就是他父亲,李狂徒!

    李天澜真的不想承认这一点。

    因为他在天都突破进入无敌的时候,他可以清晰的察觉到,无论是王天纵还是神,始终都有一缕杀意凝聚在他的身上。

    如果神真的是自己的父亲,当初在天都,他为何想杀自己?

    “他不是。”

    李鸿河终于开口,他轻轻叹息道:“真的不是。”

    李天澜略略松了口气,静静的看着李鸿河。

    “所以...李氏的今后,还是要看你啊。”

    李鸿河轻声道。

    李天澜点了点头:“爷爷放心。”

    他的语气平静而自信:“李氏会在我手中重新恢复辉煌,曾经亏欠李氏的,无论是北海王氏,还是昆仑城,我都会让他们一点一点的还回来!”

    “亏欠李氏的...”

    李鸿河眼神恍惚:“北海王氏?”

    他的眼神第一次露出了一丝不加掩饰的痛苦。

    那痛苦在他苍老的眼眸中如此的清晰深刻,就像是雕刻进眼眸的一道伤痕。

    他笑了笑,有些自嘲:“如果...如果当年北海王氏没有亏欠李氏呢?”

    “什么?”

    李天澜一愣。

    “我是说,如果当年是李氏亏欠了北海王氏...你会如何?”

    李鸿河问道。

    李天澜从来不曾想过这个问题。

    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想起三年前爷爷在孤山跟他说过的一句话。

    我这一生,做对的事情不多,做错的事情不少。但很多错误,最终还是可以努力弥补回来,但有些错误,时至今日,却早已无法弥补,只能将错就错。

    将错就错...

    李氏当年,真的做错了什么?

    李天澜大脑一时间有些混乱:“我们,当年做错了什么?”

    “你没错。”

    李鸿河笑的无奈,笑的凄凉:“错的是我,太懦弱,都是我的错。”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飘飘荡荡,如同就九天之上飘洒下来,瞬间覆盖了整个孤山。

    “你也没错。很多事情,本来就没有对错之分,只有成败才能决定结果。李老何必自责?”

    李天澜猛地站起身。

    这是王天纵的声音!

    他下意识的迈步,就要走出去。

    “别动!”

    李鸿河猛然低吼一声。

    李天澜愣了愣,下意识的站在原地。

    “他还是来了。”

    李鸿河轻声道:“终于来了。”

    他缓缓抬起了手掌。

    李天澜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下。

    在他的视线中,李鸿河的手掌只是轻轻抬起,划过空气。

    可他整个胳膊在抬起来的过程中却犹如被刀剑划过,只是简单的一个动作,竟然飘洒出了鲜血。

    鲜血从李鸿河的手掌涌出来,却不曾滴落,而是悬浮在空中。

    染红了空气。

    空气似乎已经完全成了凝固状态。

    李鸿河轻轻甩了甩手。

    无数的血珠顿时悬浮在空气中,染红了大片的空间。

    李天澜的瞳孔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在他周围,哪里还有什么空气?

    小小的房子里,每一个角落,不知不觉间已经全部都是剑气!

    剑气挤满了每一寸空间,已经浓郁的化成了一把又一把精致而锋锐的气态剑影。

    “跟我来。”

    李鸿河说了一句,猛然握拳。

    强横的剑意瞬间在李鸿河周身扩散,整个房子里悄然浮现的剑气直接被横扫一空。

    李天澜跟在爷爷后面走出房门。

    他看到了外界的一切。

    刹那之间,即便是以他的意志,一时间都忍不住有些窒息。

    房间外到处都是一片绝对的黑暗。

    临安上空的明月已经完全消失。

    苍穹至高处出现了一个直径巨大到数千米的漩涡。

    漩涡缓缓流动,彻底覆盖了整座高山。

    漫天剑意在漩涡的流动中疯狂呼啸成型。

    李天澜的面前,全部都是剑!

    空气被完全撕裂,凝聚成了一把又一把精致锋锐的剑影。

    剑影遍布天空,遍布大地,遍布孤山。

    无数的剑影成千上万,上十万,上百万!

    孤山在消失。

    天地在消失。

    磅礴绵密的剑影出现在整个孤山的任何一个角落,密密麻麻!

    李天澜看不到王天纵。

    只有他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

    “李老,  只要你今晚可以走出这片剑幕,北海王氏和李氏昔年的恩怨,全部都可以一笔勾销!”

    李天澜呼吸急促。

    他的呼吸间甚至都是剑意,刺的他内脏一片剧痛。

    这是李天澜第一次见识到王天纵的剑意。

    最巅峰的剑意。

    一草一木,一山一水,整片天地,只要他需要,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手中之剑!

    无坚不摧,无物不破。

    占据了整个天地的剑影悬而不发。

    可整个李氏在这片剑幕下却仿佛已经没有丝毫立足之处。

    剑影如狂潮,遍布天地,呼啸涌动。

    这,就是中洲剑皇!

    孤山之上遍布的,是整个黑暗世界数十年来最巅峰的剑意!

    独一无二,举世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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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变成了最深沉的黑色,遮住了月光,覆盖了所有的光线。

    孤山之上的一切似乎都彻底消失。

    地面八方,天上地下,视线所及之处,全部都是剑。

    密密麻麻的剑。

    剑影短小精致,但却透着说不出的锋锐,数之不尽的剑影悬停在整个孤山上空,一排又一排,一片又一片,上上下下,到处都是,完全就是一望无际。

    李天澜感觉就像是看到了一片海。

    四周无处不在的剑意就像是海面上的海风。

    风声凌厉却又看似柔和的拨动着,有些清冷,有些森寒。

    李天澜的呼吸间尽是剑意。

    剑意由呼吸冲入他的内脏,刺破了他的血管,刹那之间,李天澜身体就已经是内伤加外伤。

    可面前的剑海依旧动也不动的悬停在实现所及的每一个角落。

    就像是平静的海面。

    但再平静,那也是海,也有着随时都能够掀起狂潮颠覆一切的力量。

    李天澜死死盯着面前根本看不到尽头的剑海。

    他能感觉出这是一剑。

    但这一剑却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他曾经站在武道的高点上,即便如今实力不在,他的眼光却不曾退步。

    他能看到世界是静的。

    他能看到世界一片虚无。

    他能看到这一剑些许的轨迹。

    但却完全无法理解到底要强大到什么程度,才能拥有如此充沛磅礴的剑意。

    面对这一剑,不要说现在,就算在天都入无敌境的他,恐怕都没有丝毫抗拒的力气。

    这一刻的李天澜觉得自己就像是蝼蚁。

    剑皇剑下的蝼蚁。

    山顶之上的李氏其他人依旧毫无动静,似是在冥想。

    但万籁俱寂之中,一些痛苦而急促的呼吸声却变得极为明显。

    冥想在剑意出现的那一瞬就已经结束。

    只不过李氏所有人都被这一剑完全封锁。

    剑影与剑气同在,仿若遍布世界,每个人都被生生压制在原地,不能稍动。

    唯有李鸿河依旧平静。

    丝丝缕缕的剑意在他周身蔓延,牢牢的护住了他周身大概十米的空间。

    剑意所过之处,悬浮在他身前的剑影纷纷破碎。

    剑影破碎形成了剑气。

    剑气在孤山上环绕,又形成了新的剑影。

    周而复始,生生不息,仿似轮回。

    李鸿河一动不动,任由面前的剑影破碎在重聚,他的剑意不停的释放,绞碎自己周身十米方圆的剑影,这一刻,李鸿河落足的地方,就是孤山唯一的净土。

    净土不过十米。

    可整个孤山又何止千丈?

    李鸿河默默看着前方遍布所有视野甚至占据了整个意识的剑海。

    他看到大片的剑影在破碎,又看到大片的剑影在重聚。

    “好一式破碎轮回。”

    李鸿河轻轻叹息:“这是你自行推导出来的一剑?”

    王天纵沉默。

    孤山之上只有剑海,不见剑皇。

    李天澜内心却猛地一震。

    破碎轮回!

    剑二十四的最后一式绝剑。

    或者说,是最后半式。

    三年前,李天澜曾经在林枫亭那里得到了那半式剑谱。

    可在那之前,即便是李氏的剑二十四中,也不曾有这半式。

    但近日王天纵用的却是完整的一式破碎轮回!

    如果这是他自己推导出来的一剑,那他对剑二十四中的前二十三剑,又会熟悉到什么程度?

    “天纵,不出来陪我老头子说说话?”

    李鸿河笑了起来:“不管怎么说,你能来孤山,今日我很高兴。”

    剑海似乎随着王天纵的情绪而波动了下。

    于是整个天地都在李天澜眼前动荡。

    高空中旋转着无尽剑意的巨大漩涡略微停顿,无声无息间,王天纵的身影出现在了李鸿河和李天澜面前。

    三人相距不过十米。

    王天纵一脸平静的看着李鸿河。

    李鸿河也在看着王天纵,他的眼神复杂,自嘲,又有些愧疚。

    李天澜看着这一幕,感觉自己就像是在见证历史。

    存在了多年的恩怨清晰的出现在他面前。

    在剑海之中,在他面前。

    王天纵犹豫了下,还是对着李鸿河深深鞠躬,轻声道:“李叔叔。”

    李鸿河笑了起来。

    过往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似乎都随着这一句李叔叔而变得清晰起来。

    “你恨我。”

    李鸿河说道。

    “恨没有意义。”

    王天纵摇了摇头,他看着李鸿河愈发苍老的脸庞,眼神终于不再平静。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在过去很多年的时间里,李鸿河都是他最亲近的长辈之一。

    即便是现在,王天纵仍然清晰的记得当初跟在李鸿河身边学剑的日子。

    他们四人,学李氏的剑二十四,学林族的剑二十四,学北海王氏的六道轮回...

    那是毫无防备的时光,学习的孩子认真刻苦,教导的长辈也不遗余力...

    王天纵的情绪混乱而恍惚。

    面对李天澜,他可以心如止水,因为他是北海王氏的族长,是中洲剑皇。

    可面对李鸿河...

    他本以为自己一样可以做到冷静淡漠。

    可直到站在他面前,王天纵才知道,他仍然是当年那个孩子。

    这一刻的他不是剑皇,也不是什么族长。

    他只是王天纵。

    “你恨我是应该的。”

    李鸿河轻声道:“我亏欠北海王氏太多,今日你来杀我,也是应该的。”

    “我不恨你。”

    王天纵看着李鸿河的眼睛:“我很清楚,当年英雄会,幻世和极地联盟联手入侵中洲的那一战,我父亲的重伤和几年后的陨落都与您无关。”

    李鸿河默然。

    当年那一战,他问心无愧。

    北海王氏的老族长重伤,  他自己同样也是重伤。

    王天纵不会因为这个去恨他。

    李氏和王氏的恩怨,大多是来自于那一战之后。

    “错的是我。所有的事情都因我而起,我本以为,你前几年就会来找我的。”

    李鸿河自嘲一笑。

    “李氏和王氏曾经并肩走了数百年,那不是假的。”

    王天纵的声音很轻,情绪也很真挚:“如果李氏从此不在入世的话,当年的事情,我也不想去计较了。但是现在不同。”

    李鸿河点点头,直截了当的问道:“我今日会死?”

    “会。”

    王天纵语气很恭敬,也很坚决。

    “天澜和李氏如何?”

    李鸿河又问道。

    “我今日只杀你。”

    王天纵语气淡漠。

    这话说的很清楚。

    他只杀李鸿河。

    至于别人杀不杀李天澜,他不会管。

    李鸿河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王天纵。

    王天纵的语气平静而柔和:“错了就无法回头。李老,您今生最大的错误,就是教育了一个好孙子,却没有教育好您的儿子。”

    “如果你是当年的狂徒,你会如何做?”

    李鸿河突然问道。

    “我不知道。”

    王天纵的情绪没有丝毫起伏:“也没想过。”

    李鸿河嘿嘿笑了笑:“野心...果然能成就一切,也能毁灭一切。”

    王天纵沉默不语。

    但天地中的剑海却开始轻轻摇颤起来。

    剑气肆虐,席卷高空。

    “当年的事情,无论你相不相信,我都想说,最开始我并不知道。”

    李鸿河轻声道:“狂徒从小就有野心,而且他继承了李氏的偏执,你入无敌境的时间比他晚了几年,而那段时间,你父亲的身体又是极差,所以他觉得他看到了机会...”

    “他想求变,想在中洲一言九鼎...他认为李氏的强大是不可抗拒,李氏也不需要什么共同进退的盟友。”

    “所以呢?”

    王天纵突然打断了李鸿河的话:“所以他就想吞并吞并北海王氏,甚至将整个北海王氏彻底摧毁,取北海王氏而代之,独占整个东南集团,继而征服整个中洲?”

    李鸿河身体一僵。

    一直在默默旁观的李天澜也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李鸿河和王天纵。

    “他当年确实做了很多事情,在东南集团内部,李氏和北海王氏的力量对比也开始倾斜,李氏的力量甚至隐约压制了北海王氏,那段时间,你们都在关心你父亲的身体,忽略了对外界的掌控,我执掌东南集团,但大部分时间却都是在盯着太子集团...”

    “等我察觉到狂徒的所作所为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他完成了自己的布局,只等着你父亲离世,然后就可以掌控全部。”

    王天纵静静的听着,他点了点头道:“于是你就将错就错...也对,与北海王氏的情义,哪有自己的儿子和自己的李氏重要?”

    “我想过要阻止的。”

    李鸿河笑的有些凄惨:“但你应该了解狂徒的性子,他有野心,有手段,性格偏激,甚至有些极端,等他觉得可以让我知道的时候,基本上已经大势已成,我想阻止,谈何容易?我一生中庸,本就不够强势,那会你父亲岌岌可危,狂徒又比你更早的入无敌境,东南集团无数人都将希望放在了他身上,那段时间,他在东南集团的声音已经足以违逆我的意志。我并不想跟北海王氏决裂,但局势到了那一步,似乎所有人都在逼着我跟北海王氏决裂,彻底把你们吞并。”

    “黄袍加身?”

    王天纵语气中满是讥讽。

    “还没到那一步。”

    李鸿河摇了摇头:“当年那种局势,起码在我看来,还是有机会能够平息下来的。我跟狂徒谈了好几次,暗中也做了些事情,他是我儿子,我很了解他的性格。以他的性子,如果吞并北海王氏成功,李氏今后的道路要么极尽辉煌,要么就是万劫不复,他的道路太极端,而我,却并不想要那种风险太大的未来,我想竭力扭转这一切,我甚至想过去要帝兵山跟你父亲沟通...”

    李鸿河苦笑起来:“但是你的动作太快了,我还没有做好准备,你就已经联合了古行云,制造了安南国边境的那一场叛国案。我得知消息的时候,什么都晚了。”

    “我做错了吗?”

    王天纵问道。

    这个问题他问过很多人。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还问过古行云。

    古行云说他没有选择。

    而李鸿河,却只有沉默。

    叛国案直接颠覆了李氏。

    李鸿河身为李氏族长,他不可能说王天纵做得对。

    他只能选择沉默。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相信你,但即便能信,李叔叔,你告诉我,我敢信吗?北海王氏数百年的传承,数万亿甚至更多的资产,数千万人的平稳安宁,数十万大军的前途未来,甚至是整个中洲局势的和平稳定。”

    王天纵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父亲当年岌岌可危,这所有的一切都压在我身上,如果你是我,你敢不敢用这些东西去赌一份对你的信任?”

    压抑在他内心多年的话题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激动。

    他向前踏出一步,直接走进了李鸿河的剑气范围:“回答我,如果你是我,你敢不敢赌?!”

    “我不敢。”

    李鸿河终于出声。

    他的声音干涩而沙哑。

    “我也不敢。”

    王天纵深呼吸一口,他平静下来:“而且就算我敢,当年你也不一定能扭转一切。”

    “你我两家数百年的情分或许重如山海,但我问心无愧。若是当年我不出手,李氏今天的一切,就是北海王氏的今天,或许北海王氏还不如今日的李氏,远不如!”

    王天纵冷冷道:“是你们威胁到了北海王氏的生死存亡,我有什么选择?如果有另外一种选择,当年我也不会让她去围攻李狂徒!她当年刚入无敌境,就去跟昆仑城合作围攻李狂徒,无论是你还是我,都应该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这才是你恨我的主要原因吧?”

    李鸿河轻声道:“她当年被打落无敌境,伤势至今未愈,那是你们最严重的损失了,如果没有这件事,这些年,你又何必这么累?”

    “你可以这么认为。”

    王天纵一脸淡漠:“李氏想吞并北海王氏,我不可能答应,我所做的一切,都是问心无愧。但王氏没灭,她被打落无敌境,在我眼里,就是所有的恩怨。”

    他对着李鸿河再次躬身,轻声道:“李老,是李氏教会了我世间所有事情,没有对错,只有成败。我不恨你,只要你可以走过这片剑海出现在我面前,李氏和北海王氏的恩怨,就可以一笔勾销。”

    他的身影在剑海之前缓缓消失,越来越淡。

    但声音却席卷高空,回荡天地。

    “这是您教我的剑二十四,也是我对剑二十四的理解。所有的理解,我都变成了这一式破碎轮回。”

    王天纵平静道:“用李氏的绝学,了结跟李氏的恩怨,这才是最完美。”

    李鸿河看着面前的剑海。

    剑海在摇颤,似是海面在波动。

    巨浪将生。

    狂潮将至!

    那是一片漆黑的海。

    李鸿河身上亮起了光。

    无穷无尽的剑气在他身前呼啸,变成了最纯粹的光明。

    他转过身,看着李天澜。

    李天澜也在看着李鸿河。

    “北海王氏没错。”

    李鸿河轻声道。

    已经完全平静下来的李天澜点了点头,缓缓道:“李氏也没错。”

    错的只有野心。

    而且世间哪里有绝对的对错?

    只有成败而已。

    就算是恩怨,也当得纯粹。

    “我去海的那一面看看。”

    李鸿河指了指面前的剑海,轻声道:“有机会的话,你抓紧离开,不必去管其他。”

    他向前迈了一步。

    极致而纯粹的光芒随着李鸿河刹那挺直的身躯陡然间疯狂蔓延。

    孤山之上,潮声骤起。

    没有边际的剑海刹那间彻底狂暴,整片的海彻底的被掀了起来,冲上高空,又迅猛的落下。

    狂暴的剑。

    混乱的剑。

    剑光穿梭在孤山的每一个角落,犹若一片黑潮,奔涌狂躁。

    光芒依旧在向前,缓缓的刺破黑暗。

    光芒之中,一点鲜血飚射出来。

    鲜血越来越多。

    在凝固的空间里,鲜血染红了黑夜。

    ......

    剑光笼罩了孤山。

    月色笼罩了西湖。

    断桥,古塔,葱郁的花草,清澈的水波...

    月光洒落下来,夜色中的西湖静谧的近乎唯美,就像是不应存在于世间的画卷。

    古行云安静的站在断桥上。

    他在赏景。

    但整个人的心神却在感受着孤山上的剑意。

    孤山已经成了夜色中唯一的黑暗。

    月光被剑意完全粉碎,整个孤山都是一片漆黑。

    纯粹的黑,就像是一片虚空。

    湖水在剑意中动荡起来,由远而近,水中的涟漪在扩散。

    涟漪越来越大,变成了水浪。

    水浪变成了波涛。

    波涛变成了浪潮。

    狂暴的力量以孤山为中心在西湖中震动着,湖水在绝对的力量中被掀起来,扩散在湖面上,水声几乎压制了一切。

    古行云站在桥上,目光越过湖水看着孤山。

    孤山上越发黑暗。

    古行云嘴角轻轻扬起来,自语道:“真是热闹。”

    没有人回应他的话语。

    孤山上的剑意愈发凌厉狂暴。

    绝对的漆黑中突然出现了一点耀眼的光。

    光芒一闪而逝,随即再次被黑暗彻底压制。

    古行云哈哈大笑起来。

    他知道李鸿河出手了。

    可覆盖在孤山之上的,却是整个黑暗世界数十年来最巅峰的剑意,近乎不可抗拒。

    李鸿河即便是巅峰时期,都不一定能够接下这一剑。

    如今他的力量或许突破了巅峰,但身体却要差了太多。

    面对这一剑,他如何去挡?

    “李氏注定被毁灭于今夜。”

    古行云再次喃喃自语了一句。

    “对你来说,这确实是值得开心的事情。”

    一道清冷却又有些柔软的声音突然在古行云耳旁响起:“但你希望的,真的会一定发生吗?”

    古行云猛然转身,看向身后的高空。

    一道白色的身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身后不到二十米的地方。

    女子一身白色长裙,脸上却带着一副遮住了大半张绝美容颜的金色面具。

    她在空中站立。

    窈窕的身影却似乎挡住了正轮明月。

    于是古行云的视线黯淡下来,眼神中只剩下那一道白影。

    “司徒沧月?!”

    古行云挑了挑眉,冷笑起来:“这件事情,你也敢插手?”

    “我为什么不敢?”

    司徒沧月静静道。

    “你觉得你来有用吗?”

    古行云冷笑着,他儒雅的脸庞在黑暗里显得有些狰狞扭曲:“今晚李氏必定灭亡,谁都拦不住!李氏之后,就是你叹息城,一个都别想跑!”

    “李氏不会灭。”

    司徒沧月轻声道。

    “就算王天纵杀不了他,我也会出手。”

    古行云收敛笑意,语气阴冷道:“就凭你,你以为你拦得住王天纵?还是你拦得住我?”

    “我能对付你就够了。”

    司徒沧月的声音不急不缓。

    古行云已经完全平静下来,淡淡道:“你凭什...住手!操,你这个疯子!”

    刚刚平静下来不到一秒的古行云陡然间怒吼一声,整个人的身影毫不犹豫的冲上了高空。

    月光依旧皎洁。

    可淡白色的月光却一瞬间彻底变得黯淡下来。

    天地在消失,在远去。

    司徒沧月的身影在古行云的视线中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白色的长裙在虚空中飞舞飘扬。

    古行云能够看清楚那张金色面具上所有的纹路。

    司徒沧月红润绝美的唇角紧紧抿着,一双清冷的眼眸已经在霎时间变得决然而疯狂。

    月光在暗淡。

    最终彻底消失。

    声音,水浪,剑意,光芒...

    全部消失。

    漆黑的虚空中,只剩下古行云,只剩下司徒沧月。

    天地无用!

    这是叹息城的最强绝学。

    古行云身体在司徒沧月的领域中略微失衡的刹那,属于昆仑城的十方绝域已经完全张开。

    司徒沧月抬起了手。

    他的手臂上亮起了一抹足以崩碎虚空的妖异紫光。

    紫色的光芒变成了一把小巧却狰狞的手炮。

    古行云的脸庞扭曲着,彻底变形。

    两人相距不到五十米。

    大名鼎鼎的凶兵落日,就在古行云几十米外!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

    司徒沧月甚至没有考虑。

    她根本就不曾浪费时间。

    紫色的手炮成型的瞬间,枪口对准了古行云。

    扣动扳机。

    轰!

    寂静无声的虚空破碎。

    天地无用,十方绝域。

    纷纷破碎。

    整个极静的世界一瞬间被绝对的轰鸣声彻底占据。

    暴烈的声音占据了所有的听觉。

    西湖上空陡然亮起一抹横贯天地的紫光。

    紫色的光芒不断升腾飞舞,破碎了断桥,蒸发了湖水。

    古行云的身体直接被凶兵一击轰进了湖底。

    整座西湖都在剧烈晃动,方圆数千米内所有的湖水在一枪之下陡然炸开,滔天的浪潮直接涌向了上千米的高空,浓烈的紫光挡住了月色,覆盖了一切。

    妖异的紫气浩浩荡荡。

    月色下。

    西湖上。

    汹涌沸腾的湖水被紫光包裹着,就像是一轮在水中升起的紫色烈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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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行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司徒沧月会如此的强硬。

    二十多年来,叹息城一直隐于东北,号称中洲隐神的司徒沧月虽然也是中洲的无敌战力之一,但却极少走下太白山。

    叹息城成立以来。

    三年前好像还是司徒沧月第一次下山。

    而如今,这是第二次。

    漫长的岁月里,这位曾经惊艳的女子似乎已经与太白山上的冰雪同寂,她像是忘了整个世界,一直沉默着,像是任何事情都与她无关。

    古行云与王天纵联手,他们不是没想过司徒沧月会来,但两人却都没有想到司徒沧月会如此激烈决绝的表达自己的立场。

    落日在十二凶兵中威力只是一般,但蓄能时间最快,这是最适合一些底蕴不足的势力掌控的凶兵。

    毕竟凶兵的威力再差,那也是可以直接威胁到无敌境人物生死的力量。

    司徒沧月和古行云相距不过数十米。

    这个距离实在太近,蓄能完毕的落日亮起的瞬间就已经粉碎了两位无敌境高手的领域,直接在古行云的胸前炸开。

    数百年的时间里,自从黑暗世界出现凶兵以来,这是凶兵第一次对自己国家或者势力内部的人开火。

    司徒沧月的动作太突兀,也太坚决,古行云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汹涌澎湃的紫色光芒笼罩了整个湖面,磅礴的力量变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紫色光柱,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压制着古行云狂怒的咆哮,毁灭性的能量死死压制着古行云,直接将他轰进湖底。

    摧毁。

    撕裂。

    扭曲。

    古行云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惊恐。

    他可以清晰的感受到汹涌的力量在撕裂他身体的每一寸血肉,扭曲着五脏六腑,似乎想要将他整个人都彻底的毁灭于此。

    如此近的距离下被凶兵正面击中,死亡的阴影刹那之间笼罩了他全部的意识。

    他不能死。

    他作为昆仑城如今唯一的支柱,在昆仑城前景一片大好的时候,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他怎么能死在这里?!

    鲜血从古行云浑身上下每个角落爆出来,变成了血雾,染红了湖水。

    古行云的双眼也变得通红。

    湖水在混乱的能量中不断汹涌,透过清澈的水,古行云隐约间还能够看到湖水上方司徒沧月那一袭白衣。

    他突然间变得无比的愤怒怨毒。

    贱人!

    这个贱人!

    被李狂徒玩弄过的,都是贱人!

    被李狂徒玩弄过的你们就这么舒服?甚至让你们念念不忘了二十多年?

    古行云浑身的肌肉都开始鼓胀起来,绝对的力量在他体内涌动,他的眼神猩红而暴虐。

    他不想死。

    最起码,他不想死在这些下贱的女人手里!

    紫色的光直接抵在他的胸前。

    暴烈的毁灭性力量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轰击在古行云身上。

    古行云张开嘴,猛然怒吼出声。

    他人在水底,但张嘴的瞬间,以他为中心,方圆上千米的所有湖水一瞬间全部被生生推了出去。

    九幽绝地。

    十方绝域。

    真武十绝中两大领域不停的叠加,幽深的湖水顿时开始沸腾汹涌。

    古行云周身出现了剑光。

    层层叠叠的剑光围绕着他疯狂飞旋,就像是一朵正在盛开的花朵。

    花朵变成了繁复的剑阵。

    剑阵陡然间形成了风暴!

    八绝剑舞。

    数之不尽的剑光在他周身呼啸旋转,一层又一层,绵绵不绝。

    古行云的身体已经完全被剑光笼罩,剑光仍然在旋转,无数的剑影穿过古行云周身的虚空,蔓延进湖水,在方圆千米的区域内狂暴的飞旋激荡。

    古行云立身之处形成了一道完全由剑光组成的龙卷风。

    龙卷风在湖底扩散,整个湖面都在风暴之中起伏动荡。

    汹涌妖异的紫色光芒源源不断的冲入湖水。

    西湖在夜幕中变成了紫色。

    湖面变成了疯狂流转的漩涡。

    滔天的水浪带着紫光不断升腾。

    司徒沧月单手高举。

    她手心处紫色的烈日不断膨胀,远远看过去,身形娇弱苗条的司徒沧月就像是手中举着一轮太阳。

    古行云阴冷的咆哮声已经冲出了湖底。

    紫光依旧在向前。

    但剑光旋转着,将成片的紫光分散,然后带动着湖水,旋转着重新飞射出来,由凝聚在司徒沧月的手上。

    凶兵的力量依旧存在。

    可古行云不计后果的爆发下,八绝剑舞的防御已经做到了极限,剑光形成了风暴,风暴的每一次旋转,都带动着凶兵的力量不断反射给司徒沧月。

    古行云等于是用自身绝学,硬是拉着司徒沧月在跟他一起承受落日的威力。

    司徒沧月脸色苍白。

    她再次抬起手掌。

    单手变成双手。

    她双手之上紫色的烈日已经越来越大。

    涌动着紫色光芒的水浪在他手中已经凝聚成了一个巨大的圆球,带着司徒沧月自身的剑意,带着古行云的剑意,带着凶兵的力量。

    圆球不断膨胀。

    借敌人的力量为己用。

    这一幕是何等的熟悉?

    万象森罗!

    这一式与万道森罗只有一字之差,但武道理念却是惊人的一致。

    只不过跟天都炼狱那一式名镇黑暗世界的绝学比起来,司徒沧月的万象森罗显然不能够很好的利用敌人的力量。

    她也可以借敌人的力量为己用,但整个过程却是在不停的承受着敌人反射过来的力量。

    “司徒沧月!”

    瞬息之间,古行云的怒吼声已经在湖底响起,激荡与高空。

    整个湖面在旋转的剑意风暴之中几乎要完全倾覆,古行云周身的领域不断缩小又不断扩散,他一身鲜血,即将冲出湖底。

    司徒沧月的眼神中骤然闪过一抹疯狂。

    白色的长裙在空中飞舞飘摇。

    她的身躯猛然间绷紧,双手之上凝聚的紫色烈日脱手而出,被她直接砸向湖底。

    紫光瞬息之间耀眼到了极致。

    风暴冲出湖面的瞬间,烈日落下。

    整个西湖似乎寂静了一瞬。

    永恒的一瞬,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刹那凝固。

    然后就是最彻底的摧毁!

    刺眼的雷光在激荡的湖水中伴随着紫光不停闪耀,暴烈的湖面上升起了一座山。

    山峰突兀而起,高达千米。

    十方绝域和天地无用交缠碰撞的瞬间,湖面上升起的山峰似乎永远的凝固在了虚空中。

    紫色的光在虚空中闪耀,带着两位神榜无敌境高手最强的力量,在虚空中陡然炸开。

    山峰瞬息爆碎,带着无量的剑意与无量的光。

    空中似乎响起了山洪暴发的声音。

    湖面上那一瞬升起的根本不是什么山,赫然是高达千米的白色巨浪!

    虚空消失,巨浪崩碎,巨浪变成了可以覆盖一切的狂潮,汹涌的拍击着周围的一切。

    残碎的断桥,平整的地面,茂密的花草随着巨浪的拍击,顿时变得残破不堪支离破碎,两人交战的区域内,千米方圆一瞬成了真正的绝域。

    妖异的紫光彻底暗淡下去。

    司徒沧月的白裙飞舞,她的身体在空中飘摇,一口鲜血猛然吐了出来。

    浑身上下已经全部都是鲜血的古行云猛然间冲出了湖水,看都不看司徒沧月一眼,直接飞跃向西南方。

    那里远离了孤山,月色变成了清辉照耀下来,一片孤寂。

    脸色惨白的司徒沧月在空中陡然站直身体,她的身影在空中一闪,夜空下骤然多出了无数道的残影。

    白衣在残影中飞舞。

    她没有去追古行云,而是直接冲向了孤山的方向。

    孤山四周,山水已经被剑意完全连成一体。

    狂暴的剑意形成了海。

    一望无际的剑影变成了海里的水,剑影起伏之间,尽是巨浪狂潮。

    剑影充斥在孤山的山上山下,没有任何一处可以立足。

    这是真正的铺天盖地,充斥了所有视野的剑影永无止泄的纵横穿梭,孤山之上,所有的花草树木被生生撕碎,坚固的地面也开始出现了一道又一道巨大的裂痕,深沉的黑暗愈发深沉,司徒沧月的眼前除了剑还是剑,再无他物。

    只有看到这一剑的恢弘气象的人,才真正可以明白中洲剑皇这四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司徒沧月抬起头看向山顶。

    山顶已经是一片纯粹的没有丝毫光芒的黑暗,笼罩着一切,似是亘古不变。

    司徒沧月深深呼吸,一步迈上了孤山。

    在她周围,成千上万的剑影顿时汹涌,如潮如雨,瞬息间将她的身影彻底淹没。

    ......

    司徒沧月在登山。

    军师也在登山。

    只不过司徒沧月刚刚开始迈步的时候。

    军师已经到达了山顶。

    帝兵山顶最是恢弘雄壮。

    连绵无尽的浩浩殿堂在花草之中一路延伸,亭台楼阁数之不尽,站在帝兵山顶,无论是从哪里看,这里都是一副最美的风景。

    而对于北海王氏的敌人来说。

    山上是风景。

    山下则是陷阱。

    登山难,难于上青天。

    这句话用来形容帝兵山最是合适不过。

    这座并不算如何陡峭的山峰下,几乎是常年驻扎着超过五万的精锐大军,而且兵种齐全,装备精良,协同作战能力更是出色,这五万大军,就是北海王氏大名鼎鼎的内卫部队。

    一支无论放在哪个国家都可以称之为王牌的精锐之师。

    北海王氏的内卫部队几乎可以监控帝兵山的各个道路的每一个角落,并且用最短的时间做出最快的反应。

    任何敌人如果想要进入帝兵山,都不可能绕得开皇族的内卫部队。

    如果是强攻的话,这五万大军哪怕是随便支撑一会,都足以支撑到北海军区将近三十万的大军前来支援。

    北海王氏很强。

    帝兵山的防卫很强。

    但这一切对于军师来说都没有没有什么意义。

    内卫部队确实可以监控到帝兵山核心区域之外的每一个角落。

    但他们挡不住北海王氏的内鬼。

    所以他来到了帝兵山。

    甚至还带上了全套的作战装备。

    “计划很顺利。”

    在敌兵山顶一座专门给客人居住的宫殿内,军师转过身,看着自己面前的同伴:“没什么问题的话,现在就把装备换上吧,我们的情报很可靠,内卫部队换班的时间是今晚十一点,那时他们的调度会出现一个大概三分钟的空挡。我们在北海王氏的朋友可以为我们争取两分钟的时间。加上我们出手,山顶的人示警到内卫部队第一批精锐到达山顶的时间,我们的行动大概可以有十分钟的时间行动。”

    他眼神深邃的看着黑暗中并排站着的身影,语气很尊敬的开口道:“各位还有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

    军师身边,黑暗中,是一字排开的十位黑衣人。

    他们今夜上山,就没有打算在完整的下去。

    他们是死士。

    哪怕武道境界再高,死士就是死士。

    死士不需要有问题,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赴死。

    “我可以保证,各位今晚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为了你们曾经的殿下,为了你们现在的殿下,为了你们今后的殿下。”

    圣徒从黑暗中走出来,语气郑重的开口道:“今晚的一切,绝对值得!”

    圣徒身边,站着的是公爵和将军。

    所有人都站在黑暗中,面目都显得模糊不清。

    十名黑衣人静静的站着,呼吸愈发平稳。

    “换装吧。”

    军

    师深深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十位死士,挥了挥手。

    黑衣人开始动起来。

    轮回的四位天王也完全动了起来。

    漆黑的大殿中已经提前好几天放好了他们今夜需要的装备,只等着他们今夜的行动。

    北海王氏居住在帝兵山顶的一些高手也都因为一些看似巧合或者必然的原因被调到了其他地方。

    今夜这次行动,是北海王氏内外合作的一次谋划,准备了很长时间,如今早已万事俱备。

    军师拿起了自己的装备。

    黑暗中,那是一身漆黑的铠甲。

    铠甲极为厚重,在黑暗中反射着隐晦的光芒。

    这也的铠甲在实战中效果几乎等同于零,但在今夜,却注定要发挥出无比巨大的作用。

    拉尔曼弹性合金。

    日耳曼军方最新的研究成果,这完全是可以用在最新一代主战坦克上的超强度合金,如今却被做成了铠甲。

    铠甲唯一的好处,就是坚固。

    坚固,不易摧毁。

    而缺点则是沉重。

    “我讨厌这东西。”

    军师叹息一声,将这套足足有上百公斤的铠甲套在了身上。

    圣徒,将军,公爵,军师。

    四位轮回天王都穿好了自己的装备。

    十名黑衣人穿着铠甲,再次站成了一排。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我们四人,会等在这里出最后一击。”

    军师的身体在铠甲中,他的声音在头罩里嗡嗡作响:“各位,一路走好。”

    十名黑衣人中,为首的一位伸出手,拍了拍自己胸口的位置,当先转身,走出这座大殿。

    十名黑衣人。

    十名金属头罩下,都是一张张平静淡漠的脸庞。

    他们并不怕死。

    因为在世人心中,他们早已死了很多年。

    死亡就是自由。

    所以他们也自由了很多年。

    他们不在乎自己死在哪里,只要死的值得。

    十个人依次走出大殿。

    走出大殿的时候,最前方的黑衣人转过身,看向黑暗中的轮回四位天王。

    圣徒和军师站在最前方,脸色郑重而肃穆。

    他们分别说了一句话。

    只有两个字。

    一句是放心。

    一句是值得。

    黑衣人笑了笑,头罩之下,那张脸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今夜送死既然值得,那就没什么不放心的。

    或许还有些遗憾。

    没能看到少主真正君临黑暗世界的那一天。

    至于死...

    真的没什么好怕的。

    他们死了太多年,他们的墓地,如今已经在临安。

    那片墓碑中,有他们的名字。

    黑衣人转身开始向前。

    走出这片专门接待客人的殿宇。

    在向前,就是帝兵山上象征着地位的帝王殿。

    不同于帝兵山的圣地枭雄台。

    不同于天下殿。

    帝王殿,是王天纵居住的地方,它位于帝兵山的最中心,而帝兵山上几个核心的实验室,以及一些地下兵工厂等机密地点,都在帝王殿后。

    十名黑衣人的眼神逐渐凌厉起来。

    夜色中,他们的速度加快。

    越来越快。

    沉重达上百公斤的铠甲随着他们的行动发出了声响。

    十个人。

    三人一组。

    而身为头领的黑衣人则是自己一组。

    十个人开始散开。

    开始奔跑。

    大步狂奔!

    帝兵山上的地面轰隆作响。

    “谁?!”

    帝兵山上的守卫第一时间发现了异常,本能的抬起手里的枪口。

    但不同方向上的十个人却毫不减速,带着巨大的力量生生撞飞了守卫,直接扑向帝王殿。

    “杀!”

    单人一组的黑衣人猛然怒吼一声。

    帝兵山上似乎响起了一声闷雷。

    闪耀的幽蓝陡然冲天而起,雷光如瀑,直接笼罩了整个帝王殿。

    光芒在帝兵山的上空蔓延。

    一时间,轮回四大天王的眼神都凝聚在帝王殿前。

    王天纵不在帝兵山。

    帝王殿就是他们今晚行动的全部意义。

    无穷的雷光在空中不断炸裂。

    天幕似乎变成了蓝色。

    但军师圣徒陡然凝聚起来的目光中,帝王殿高大的正门悄无声息的打开。

    刹那之间,幽蓝色的夜幕尽数消退。

    天地中一片昏黄。

    时光似乎在倒流,从夜幕流逝到黄昏。

    昏黄的光芒笼罩了整个帝王殿。

    剑光似乎不曾出现,但帝王殿前,到处都是剑光。

    每一缕昏黄的光芒,都是剑。

    无坚不摧的剑。

    极尽爆发的剑。

    最先冲向帝王殿的黑衣人怒吼着消融在昏黄的剑光里。

    随即更为闪亮的幽蓝色雷光亮起,目标依旧是帝王殿。

    黄昏似乎在流转,剑光不停的扩散。

    夜幕中似乎出现了一轮夕阳。

    夕阳西下。

    夜幕中剑光更盛。

    一道窈窕绝美的身影飞出了帝王殿,站在了帝王殿上方的屋檐上。

    夕阳在夜幕中再次向上。

    昏黄的光瞬息之间直接笼罩了整个帝兵山。

    夜幕完全消散。

    帝王殿上的女子单手向前一划。

    夜空中,昏黄的光陡然间膨胀扩散。

    悄无声息,却又那么美丽,那么危险。

    女子的长发在剑光中不停的飘舞。

    这一刻,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的脸。

    那张绝美,此时却充满了清冷威严的脸庞。

    “夏至?!”

    军师猛然间惊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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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师不是第一次见到夏至。

    他在轮回宫内是第二天王。

    可如果脱下身上这身斗篷来帝兵山,北海王氏的女主人再怎么不问世事,也必须要跟王天纵一起出来作陪的。

    这是最起码的尊重。

    军师之前就来过帝兵山。

    所以在他眼里,夏至就是一个天真烂漫很活泼灵动的女子。

    她没有任何心机,即便是人到中年,内心依然晶莹剔透如琉璃水晶,无忧无虑,这是一个被王天纵一直小心保护着甚至是宠坏了的女子,单纯的犹如生活在童话世界。

    这就是军师眼中的夏至。

    可如今...

    看着静静站在帝王殿上方的女子,军师甚至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夏至没有心机。

    但是她有剑。

    有剑。

    就有了威严。

    那是无法形容的强势与威严。

    漆黑的夜幕在帝王殿前完全消退,昏黄的剑光无声无息的延伸到了殿前的每一处空间,大量的剑光聚而不散,直接在夏至上方形成了一轮夕阳,夕阳愈发炽烈,于是剑意变得更加纯粹。

    这就是北海王氏的另外一位巅峰无敌境!

    这位在北海王氏一直扮演着傻白甜角色的女主人或许真的对谋略大势之类的不感兴趣,也一直享受着王天纵的宠溺,她看起来似乎真的不曾为北海王氏做过什么。

    也不需要她做什么。

    正如王天纵所说的一样。

    她很漂亮,做饭很好吃,而且还能看家。

    真正的女主人,不就应该是这样子吗?

    她就算什么都不做,只要她还在帝兵山,王天纵走到哪,都不会有后顾之忧。

    而且真的没做过什么吗?

    所有人都不清楚。

    但起码王天纵清楚。

    多年之前,在他即将突破却还没有突破入无敌的那段时间里,如果不是夏至去了边境,在围攻李狂徒的阵容中补上了那一份至关重要的无敌境战力的话,当年叛国崩塌的也许就不是李氏,而是北海王氏!

    当年如果不是她在最开始就尽全力爆发击碎了李狂徒手中的凶兵无尽长空的话,她也不会被生生击落下无敌境,甚至留下至今都不曾痊愈的重伤。

    如今她伤势未愈。

    但在王天纵不在的时候。

    她仍然可以拔剑。

    她曾经跌落无敌境,根基已经完全松散,但二十多年的积累,如今再拔剑,哪怕状态特殊,爆发出来的剑意也仍然是巅峰无敌境!

    夏至伸出手,纤长白嫩的手指握住了身后。

    那是北海王氏已经很多年不曾出世的名剑,剑身细长古朴。

    剑名秋水。

    昏黄的剑光四散,笼罩在了帝王殿前的每一个角落。

    决意赴死的死士仍旧在冲锋。

    每个人都认出了夏至的这一剑。

    昏黄的剑光中,这是属于李氏的剑二十四。

    剑九·黄昏。

    以他们的出身,死在这一剑下,当真是说不出的讽刺和凄凉。

    昏黄的天地中雷光一瞬间变得狂乱。

    幽蓝色的电光密密麻麻的绽放着,似乎要撕裂整片黄昏。

    夏至的手掌猛然握住了剑柄。

    长剑出鞘的声音回荡于帝兵山上空。

    剑气尽头处汇聚的残阳瞬间再次向上跃升一截。

    夜幕已经被完全驱散。

    帝兵山顶全部都是昏黄暮色。

    暮色轻轻动荡,所有的雷光直接被硬生生压制下去,再无声息。

    夏至身后的秋水出鞘一截。

    剑光雪亮。

    剑意再次汹涌。

    昏黄的剑光看似柔和,但却悄无声息的扭曲了所有死士身上的铠甲。

    鲜血从铠甲内飚射出来,倒映在昏黄的暮色中,看上去极为残忍。

    仅剩的一组死士仍旧在冲锋。

    就算是死,他们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夏至清冷中带着淡淡威严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清秀的双眉略微扬起。

    秋水长剑彻底出鞘。

    剑光煌煌。

    昏黄的暮色陡然变得凌乱狂暴,高空之上,汇聚着大量浓郁剑气的残阳随着雪亮的剑光出鞘笔直向上。

    暮色在狂乱中消散。

    帝兵山上的光芒成倍的增长,压制了灯光,越来越亮。

    北海行省已然深夜。

    可帝兵山上却亮起了真正的光。

    阳光!

    剑意汇聚的残阳彻底变成了烈日。

    烈日之下开出了花。

    夏至曼妙的身体随着剑疯狂旋转,就像是一场盛大却又极致危险的舞蹈。

    滔天的剑光如花开般扩散。

    夏至的旋转越来越快,高空的烈日已经完全消失,帝兵山上的光亮更盛。

    夏至的剑尖处出现了一点火苗。

    火苗在她身影的舞动间骤然横生出一道足以覆盖一切的火浪。

    滔天剑光伴随着烈火肆虐一切。

    最后一组死士甚至来不及做任何动作,直接被火浪吞噬,在漫天剑意中归于虚无。

    剑八·焚天。

    夏至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扩散的烈火开始朝着她聚拢收敛。

    帝兵山顶,收拢的烈火中,一抹幽雪乍然而起。

    如雪般清冷森寒的剑光亮起的瞬间,帝兵山上尽是狂雷!

    狂暴的幽蓝色电弧毫无征兆的覆盖一切。

    就在夏至收剑已经放松的瞬间。

    这是真正的偷袭与暗杀。

    手段无所谓卑鄙阴险,但时机却选择的恰到好处。

    圣徒崩开了身上的合金铠甲。

    这是他最快的一剑,也是他在圣徒的状态下最强的一剑。

    这一剑剑意还在惊雷境巅峰,但破坏力却仿似已经直入无敌境。

    军师略慢圣徒一步。

    将军与公爵并肩冲上。

    雷光。

    只有雷光。

    漫山遍野的雷光完全连成一片,就像是一片遮蔽夜色的天宇,直接朝着夏至笼罩过去。

    夏至身上的衣裙在狂暴的剑意中疯狂飞舞。

    她紧紧握住手中的秋水,剑锋朝下,猛然刺入脚下的帝王殿。

    从出现到现在。

    她只出了三剑。

    第三剑出手的瞬间,夏至整个人的气息瞬息变得虚弱。

    可无形无质的剑意却在一瞬间击碎了漫天雷光。

    残阳消散。

    烈日消散。

    雷光消散。

    帝兵山顶变成了最纯粹深沉的黑色,只有剑意在最沉寂的黑暗中纵横呼啸。

    北海王氏绝学。

    王道剑!

    浓郁的黑色中清晰的响起了兵器断裂的声音。

    剑光在帝兵山上空一扫而过。

    雷光在黑暗中亮起一瞬,随即完全消失。

    夏至紧紧抿着红唇,忍了又忍。

    她清冷的目光直接望向了帝兵山的东方。

    重新恢复了平静的夜色中,两道身影各自背着一个身影踉跄着消失在夜色中。

    帝兵山上的风吹了过来。

    山下的海浪声也变得清晰。

    夏至嘴角动了动,一口鲜血再也忍不住,直接吐了出来,染红了帝王殿的屋檐。

    她看着自己的鲜血,眼神复杂。

    今晚的偷袭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

    她是巅峰无敌境。

    除了同样的巅峰无敌之外,几乎没有人伤的了她。

    今晚也没人能让她受伤。

    但她的身体,却已经承担不起自己的剑意了。

    夏至轻轻叹息,她的身影闪烁了下,重新回到了帝王殿。

    反应最快的北海王氏内卫部队已经冲上了山顶。

    但他们只看到缓缓合拢的帝王殿大门。

    “没事了。”

    夏至清冷淡然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不用通知天纵。”

    ......

    帝兵山上剑气落尽。

    而孤山上的剑气却已经到达巅峰。

    剑意如海。

    天海一线。

    深沉而死寂的黑暗中,孤山,西湖,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已经完全消失。

    只剩下疯狂动荡的剑海。

    震荡。

    整个孤山都在完全狂暴起来的剑意下震颤着,整片剑海已经彻底疯狂起来,茫茫剑意无穷无尽的在空中垂落,剑气冲霄而起,连绵成片,浩荡的剑影飞梭在孤山的每一个角落。

    孤山曾经被龙脉气运滋养过的花草树木已经在剑海的动荡中完全破碎消失,曾经花草繁盛的孤山如今只剩下光秃秃的山体,山体在剑意的肆虐中逐渐开裂,而无穷无尽的剑影似乎根本就没有消散减少的倾向,反而越来越多。

    李鸿河在剑海之中缓缓向前。

    他的步伐极为稳健,但却又极为缓慢。

    他不知道王天纵在哪。

    但他却了解王天纵的性格。

    所以他笔直向前。

    只要向前走到尽头,无论王天纵在哪,他都可以看到他。

    剑意如同海啸。

    狂潮起。

    狂潮落。

    李鸿河已经在剑海中走了上百米。

    他的身体始终亮着光。

    浓郁至极的剑意变成了最纯粹的光芒。

    李鸿河就像是剑海中的一个光团。

    他在前进。

    剑海在退却。

    被无穷剑气肆虐过的孤山已然面目全非。

    花草,大树,木屋,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消失不见,剑气所过之处,土地完全干涸,所有的水分都被完全蒸发,干涸的大地上出现了一片又一片的龟裂,龟裂在山顶蔓延,逐渐蔓延到了山下。

    李氏的墓地是孤山唯一完好无损的地方。

    李鸿河就站在墓地的最前方向前。

    他在前进。

    剑海在后退。

    成千上万,上十万,上数十万的剑影毫无保留的冲击在李鸿河周身的光团上。

    一片一片的鲜血在李鸿河周身绽放出来。

    但铺天盖地席卷孤山的剑海却一直在后退。

    不停的后退。

    数之不尽的剑影摇摆着凌乱的被抛向高空再次回落。

    剑影越来越多。

    李鸿河周身的光芒越来越亮。

    所有的剑影随着他一路而过被生生掀飞起来。

    李鸿河身前已经出现了一道直立在他身前高达数千米的巨浪。

    全部都是剑!

    多的让人绝望的剑。

    剑锋闪烁着晦暗幽深的光芒,剑气环绕,轮回似是永无休止。

    剑气如海。

    这不是王天纵的六道轮回。

    但却绝对是他用尽全力的一剑。

    仅凭这一剑中的浩然剑气,他神榜第一的排名就当之无愧。

    李鸿河依旧在向前。

    他的速度逐渐加快。

    于是剑海在后退,而最前方扬起的巨浪却越来越高。

    数千米。

    越来越高。

    仿佛要直达天际。

    李鸿河默默走着。

    他身上的光芒恒定不灭,就像是要一个人掀翻整座剑海。

    剑海若风暴,如巨浪,锋芒震世,滔滔不绝。

    李鸿河身上的鲜血越来越多。

    他的气息开始虚弱,但周身的剑意却愈发强盛。

    李天澜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剑海在他面前被李鸿河逼退。

    李天澜所在的位置已经是绝对安全。

    他看着剑光如潮席卷天地。

    看着鲜血在爷爷的身上盛放出来。

    看着几可裂天的巨浪不断升高。

    看着大片剑影破碎又重聚。

    他只是看着。

    他的眼神平静。

    平静的没有丝毫的情绪。

    这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破碎轮回。

    剑气充盈如海。

    而李鸿河,则有着掀翻整片剑海的力量。

    李天澜已经看到了这一战的结局。

    这一战没有面对面的战斗。

    纯粹是剑意与剑气的较量。

    爷爷可

    以掀翻整座剑海,但却无法彻底击溃。

    整座剑海被掀翻之时,也是剑海彻底倾覆之刻。

    到时海会变成天空。

    前所未有的剑意会以最灿烂的方式彻底爆发出来。

    李天澜不知道自己那个时候可以做什么。

    但他想试试,必须试试。

    李鸿河的速度越来越快。

    他周身剑意形成的光芒逐渐变得飘忽不稳。

    可光芒之中,剑意却陡然比之刚才凌乱强盛了太多。

    大片的剑影在他身前纷纷倒飞出去,飘零如落叶,纷纷扬扬。

    一声清越的长啸在重重剑海中陡然响起。

    长啸声来自孤山脚下。

    但足以穿金裂石的声音却瞬息间到达山顶。

    山下人登山而上。

    遍布孤山的剑影同时涌动向山下。

    站在李鸿河的位置上,他看不到山下的司徒沧月。

    但瞬息之间,他却足以把握住山下剑海的变化。

    光耀如永恒的纯粹光芒霎时在他身上亮起,无比刺目的光在无穷的剑海中照耀飞射,李鸿河的身影猛然冲天而起。

    他的身影不断向前。

    纯粹的光芒在他身前肆无忌惮的蔓延,整个孤山眨眼间变成了黑与白相互交织的世界。

    李鸿河的身体在剑海中飞射。

    他手中无剑,  但整个人却变成了一把最为锋锐的剑。

    光耀如永恒的光芒在黑暗中破碎。

    李鸿河周身剑意凝聚,只剩凌厉!

    剑二十三·破碎永恒。

    无尽的剑海前所未有的开始狂暴起来,整齐的剑影被凝聚到极致的剑意生生扫飞,横七竖八的冲向天空。

    剑影如龙般汇聚,一刻不停的冲击着李鸿河周身的剑意,随后被又被扫飞出去,海面在起伏波动,整片海都在上升。

    向前。

    不停的向前。

    李鸿河似乎已经彻底化身为剑。

    剑海被生生掀起来,滔天的巨浪冲上高空。

    李鸿河没有丝毫停顿,直接冲到了海的尽头。

    海的尽头没有王天纵。

    但李鸿河却看到了满身鲜血的司徒沧月。

    司徒沧月周身的剑影在升腾。

    整座剑海在稍稍的凌乱后全部升腾起来。

    一把又一把的剑影再次整齐的排列。

    剑海变成了天空。

    一片方圆数千米,笼罩整个孤山的天空。

    抬手望去,倒悬的剑影密密麻麻,洒满天际。

    气息不断虚弱的李鸿河眼神中只剩下凝重。

    孤山上起了微风。

    天空中无边无际的剑影在风中亮起了微光。

    光芒一片一片的亮起。

    微弱的光,凌厉的光,冰寒的光。

    光芒占据了李鸿河的全部视野,如同漫天繁星。

    王天纵的声音终于再一次在虚无中响起,简简单单。

    “李老,再见。”

    繁星开始坠落。

    如同崩塌倾泻的星河,倒卷而下。

    脸色巨变的李天澜下意识的向前一步。

    繁盛的星河中突然响起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随即一片与星河几乎相似却又不完全相同的剑意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孤山,出现在了李鸿河身边。

    星河在坠落。

    地面上亮起了光。

    闪耀的几乎可以覆盖一切的光。

    上方的星河有多大,下方的光就有多远。

    光芒与坠落的星河不停交融,不进不退。

    刺目的光芒逐渐变得柔和,变得清冷。

    李鸿河与司徒沧月身前出现了一道修长而潇洒的身影,他浑身都沐浴在光芒之中,将两人完全护在身后。

    闪耀的星河依旧在坠落。

    愈发坚决。

    清冷柔和的光芒笼罩了整个孤山,迎着坠落的性格,闪耀波荡。

    光芒如月之寒,清清冷冷的容纳着天际坠落的繁星。

    “哼!”

    虚无的高空中,王天纵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隐隐的震怒:“枫亭,你要插手?”

    林枫亭!

    李天澜愣了一下。

    司徒沧月也愣了一下。

    李氏所有人都有些发愣。

    “我别无选择。”

    光芒之中,林枫亭的声音响起。

    他的声音平静的没有丝毫情绪,一如他的心情。

    王天纵沉默下去。

    别无选择。

    他懂得这句话。

    没有选择,就没有退路,那所做的一切,都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王天纵的身影出现在高空之上。

    如同繁星的剑影依旧在疯狂坠落。

    王天纵立在高空,如同脚踩星辰。

    他看了一眼林枫亭。

    光芒之中,即便是他,也看不到林枫亭的表情。

    他的身影向下坠了一截。

    明亮闪耀的剑影一瞬间变得漆黑如墨。

    那是最深沉纯粹的黑色。

    广阔的夜空似乎刹那之间被生生撕裂,虚空中下起了雨。

    黑暗世界数十年来最狂乱的暴雨。

    暴雨轰然坠落。

    林枫亭依旧站在原地。

    但他周身剑意形成的光芒却在不断升腾。

    光芒在不断变幻,变换成了最圣洁的乳白。

    乳白色的光笼罩了整个孤山,继续向上,如同一道冲破黑暗的白色洪流。

    林枫亭伸手向钱。

    他的五指全部张开,仿若掌控一切。

    乳白色的光随着他的动作完全分散,霎时间变成两条流淌与虚空中的长河。

    长河划过夜空,带着截然不同的颜色。

    清寒如明月。

    炽热如烈日。

    日月的光芒同时在一片晦暗的黑潮之中疯狂扩散。

    夜幕中的孤山,刹那间直接被照耀成了白昼。

    日与月在交融汇聚,在漫天的黑潮中起起伏伏。

    黑潮还在汹涌。

    日月永不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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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月沉浮飘摇。

    黑潮汹涌暴烈。

    孤山上空,就像是在下着一场落于深夜却又同时被日月光耀着的暴雨。

    暴雨铺天盖地的砸下来,滔滔剑意幽深而晦暗,但却在日月光芒之下显得清晰而锋锐。

    极致的光明与黑暗交织。

    孤山上的一切宛若天地异像。

    林枫亭不动。

    王天纵不动。

    但截然不同的剑意却不停扩散,在整个孤山每一个角落中不停浩荡。

    这是武道最巅峰的对峙与纠缠。

    破碎轮回已经完全消失。

    黑潮与日月,都是剑意。

    没有绝学,是最纯粹狂暴的剑意。

    黑潮,暴雨,寒月,烈日...

    都是剑。

    所谓的光芒与黑暗。

    所谓的天地异像。

    都是剑。

    李天澜死死的盯着面前光芒流转的每一幕。

    他的身体在轻轻战栗,有些苍白的脸色也逐渐浮现出了一丝兴奋的潮红。

    他的身体下意识的向前走了几步,他的眼神甚至有些迷醉。

    他已经看不到光与暗。

    他的眼睛里只有剑意。

    如果世界的本质是安静。

    如果武道的巅峰是虚幻。

    在安静与虚幻之中,剑招,剑气,任何东西都可以不存在。

    剑道之中,唯有最纯粹的剑意与剑势是唯一的真实。

    李天澜的世界一片安静,他的视线中全是虚幻。

    于是这看似光华多彩实际上却极为纯粹的剑意就成了他眼中最为绝艳壮丽的画面。

    李天澜坐了下来。

    武道的巅峰是虚幻,那看与不看,都没有意义。

    他闭上了眼睛。

    只是眨眼之间,他就直接进入到了最深层次的冥想状态。

    滔滔不绝的剑意在他的意识感知中变得越来越清晰,这一瞬间,他似乎是在触摸着北海王氏与林族剑意最为精髓的本质。

    剑意的本质。

    剑二十四的剑意有着远超北海王氏的宏大,光芒如日月。

    但日月也会沉寂,沉寂在纯粹的黑暗里。

    任何可以消散于黑暗中的光芒,都是虚妄,唯有黑暗真实不虚。

    所以北海王氏的武道虽然不如剑二十四那般宏大,但却有着远超剑二十四的真实。

    真实与虚幻。

    这是武道最高层次上的本质,超越了剑意高低,防御强弱等一切基础的本质。

    这是李天澜第一次看到真实。

    虚幻可以到达武道的终点。

    真实一样可以。

    这一刻李天澜突兀的想起了在天都时见到的神。

    想起了他浩然如日月的剑光,想起了他一如永恒黑暗的真实。

    他触摸到了最强的武道之路,但却再也走不到终点。

    直到这一刻,他才隐约明白了神的野心。

    王天纵...林枫亭...神...

    每个人都有着堪比天骄的才情。

    世界不会单独为任何一个人而存在,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真正的天骄。

    李天澜静静的坐着,整个人似乎都陷入了最深沉的寂灭状态。

    黑潮与日月的交缠似乎永无止境。

    李天澜的身影却在漫山遍野的剑意之中开始逐渐消失。

    恍惚之中,他似乎已经完全离开了王天纵和林枫亭剑意的锁定。

    大破大立。

    三年的时间。

    李天澜回归后还没有真正的展示自己的实力,但他的武道却又向前迈了半步。

    这半步很小。

    但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这一刻的李天澜坐在那,他的身影前所未有的模糊,但却又前所未有的清晰。

    就像是...

    像是天地!

    永远最真实的存在着,但因为太过宏大,所以总会被人下意识的忽略。

    王天纵第一时间发现了李天澜的变化。

    黑潮之上,尖锐冷冽的哼声如同雷鸣,刹那之间,漫天黑雨直接静止。

    如雨的剑影全部停顿在日月光芒的周围。

    剑影开始疯狂汇聚。

    剑海变成了星空。

    星空化为暴雨。

    暴雨重新演变成了剑海。

    孤山之上所有的声音都完全消失,令人绝望的死寂开始蔓延,唯有日月依旧。

    遥遥望去,剑海就像是围绕着日月流淌,覆盖了整个孤山的一片黑暗光环。

    李天澜一动不动。

    林枫亭的神色顿时变得无比凝重。

    “天纵,一定要如此?”

    林枫亭沉声道。

    “昔日因,今日果,我没的选。”

    王天纵的声音冷漠。

    因果其实早已不重要,无论李氏是不是亏欠北海王氏,都不重要。

    李鸿河或许会对北海王氏有愧疚。

    但这改变不了什么。

    既然无法回头,只能将错就错,对错决定不了一切,敌人终究只能是敌人。

    绵绵无尽的剑海波动了一下。

    无数剑影摇颤,日月光芒周围,剑海形成了浪潮。

    浪潮不是对外扩散。

    而是向内坍塌。

    恍惚之中,巨大的潮声里,天地中尽是风暴!

    难以形容的风暴带着惊天动地的巨响席卷一切,黑暗开始变得前所未有的真实,密密麻麻的剑影一瞬间变得极端疯狂,暴风在剑影中毁灭一切,滔天的黑潮义无反顾的冲向了飘摇在中心的日月。

    所有的剑意一瞬间以最狂暴迅猛的方式倾泻爆发,剑海

    在坍塌,日月在膨胀。

    整个孤山都在极尽爆发的剑意中不断摇颤崩裂。

    日月的光芒极限扩散出来。

    所有的声音一瞬间完全消失,只有风暴依旧,只有狂潮依旧。

    日月的中心瞬间亮起一个刺目的白点。

    无声的世界里,日月似乎彻底爆炸,白点陡然变成了遍布变通的刺目光芒。

    光芒吞噬了黑暗。

    黑暗粉碎了光明。

    光暗交织的天空里出现了虚空。

    虚空形成又粉碎。

    光暗交缠在一起,整个天空都变的一变斑驳,黑白交织。

    绝对的混乱中,  林枫亭似乎动了一下。

    他向前迈了一步。

    但落点却不是在眼前,而是直接出现在了千米之上的高空。

    王天纵也动了一下。

    空气中第一次响起了金铁交鸣的刺耳声响,两把长剑好像碰撞了一次,但没有任何人能够看清。

    黑白交织的斑驳天空汹涌爆炸。

    天空上出现了一片炽白色的光环,所有的剑意在光环之中不停的扩散出去。

    山崩地裂!

    这是真正的山崩地裂。

    冲霄而起的剑意中只有光与黑暗,看不清一切。

    狂暴的剑意终于开始逐渐消散。

    大片的烟尘在剑意之后扩散,笼罩视野。

    烟尘逐渐散尽。

    李天澜依旧坐着。

    李天澜站在李鸿河和司徒沧月身前。

    所有人似乎都变了位置,又像是没变。

    只有王天纵依旧漂浮在空中,冷漠威严,如同神祗。

    孤山...

    已经没有孤山了。

    整座孤山都在这一剑之中被生生削成了平地,曾经的一切都彻底消失,不复存在。

    只有李氏的墓地在林枫亭的剑光之后仍然保存。

    但也只剩下了墓地。

    整个孤山,就像是根本不曾存在过一样。

    变成了平地的孤山大地依旧在龟裂,  变成一道又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纹。

    丝丝缕缕的白色雾气在裂纹之中升腾而起。

    雾气出现的很快。

    但却不曾凝聚。

    所有的雾气像是有了主人一样,刚一出现,就开始朝着李天澜汇聚。

    李天澜周身起了雾,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三年前,无为大师种下了一朵花。

    名为龙脉的花。

    那朵花是李天澜复活的关键。

    花被采摘下来,根茎却消失在青云山,变成了整个孤山的繁盛花草。

    如今孤山完全消失,剩余的气运顿时又一次形成了白雾,开始朝着李天澜汇聚。

    王天纵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他的眼神紧紧眯起,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一抹不加掩饰的忌惮和杀意。

    现在的李天澜依然弱小。

    但他的未来,却已经值得所有人真正的重视。

    在王天纵眼里,李天澜不再是威胁。

    他是对手!

    这是真正的敌人。

    王天纵在空中向前迈了一步。

    一步百米,几乎直接到达李天澜身前。

    “你还想在出一剑吗?”

    林枫亭拦在王天纵向前的路上。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气息依旧强盛。

    最后的碰撞中,孤山虽然彻底消失,但李氏却依旧存在。

    李氏的人,李氏的墓地,都被他的剑意笼罩从而幸存下来。

    这是林枫亭第一次彻底表明自己的态度。

    李氏覆灭之时,他并不知情。

    李氏覆灭之后,一切为时已晚。

    时隔二十多年,林枫亭最终还是站在了李氏身前。

    不问对错。

    黑暗世界不需要对错,不需要理解。

    只有因果最真实。

    “枫亭,这是你的态度?”

    王天纵看着林枫亭的眼睛。

    “是。”

    林枫亭平静道。

    “也是林族的态度?”

    王天纵又问了一句。

    林枫亭眯起了眼睛。

    他不知道王天纵这句话的意思。

    这可以理解成威胁。

    也可以理解成是单纯的询问。

    林枫亭突然笑了笑:“如果你真的要这么理解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北海王氏确实强大。

    称他们为黑暗世界的第一势力当之无愧。

    林族本部虽然与世无争。

    但加上散落在全世界各地的分支,同样也是庞然大物。

    林枫亭就算能够勉强整合起各地的分支,内部也会有不少问题。

    可北海王氏的内部,同样也有问题。

    王天纵瞳孔收缩了下,凝声道:“为什么?”

    “我别无选择。”

    林枫亭摇了摇头。

    王天纵知道自己问了句废话。

    既然别无选择,那说什么都是废话。

    负于他身后的北海王氏名剑听海微微一震。

    雪亮的剑锋顿时出鞘一截。

    林枫亭的双眉陡然间扬起来。

    这位一直游戏世间潇洒不羁仿佛生活在红尘之外的巅峰无敌平日里总是很洒脱的模样,可随着他扬起双眉,他整个人身上顿时出现了一丝无法形容的凌厉。

    “你还要再战?”

    林枫亭问道。

    “你不是我的对手。”

    王天纵语气直白而平静。

    他比林枫亭强。

    无论是强很多还是略强一线。

    强就是强。

    李氏所有人都不动声色的走了过来。

    在王天纵眼中,他们或许只是蝼蚁。

    但在这里,没有他们后退的余地。

    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剑足以给他们留下巨大的阴影。

    但阴影下的蝼蚁,一样可以成为战士。

    浑身是血的李鸿河也走了过来。

    司徒沧月跟在他身边。

    王天纵依旧平静。

    那是一种绝对自信的平静。

    他今日来临安,唯一的目的就是杀李鸿河,了结跟李氏的恩怨,消除李氏今后可能带给北海王氏的威胁。

    他已经察觉到古行云已经退出了战场。

    但无所谓。

    即便林枫亭此时站在他面前。

    可他还是能杀了李鸿河。

    那为什么不杀?

    王天纵眯起眼睛,看了一眼依旧坐在地上的李天澜。

    白雾已经逐渐稀薄。

    李天澜同时也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平静而深邃,跟王天纵静静对视着。

    王天纵一动不动,像是在思考。

    李天澜似乎想要说什么,但话还没有说完,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染红了干涸的土地。

    王天纵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

    李天澜伸出手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轻笑道:“舒服。”

    “我还是低估了你。”

    王天纵看着李天澜轻声道,他的声音就像是在叹息。

    他的剑意在最开始的时候伤了李天澜。

    但刚才那口鲜血,却完全是李天澜在观摩他和林枫亭的剑意而伤了心神。

    这不算太严重的问题。

    最起码比起他得到的感悟,这种伤势要轻了太多。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竟然能够看到剑道巅峰剑意的本质...

    王天纵觉得自己低估李天澜简直低估了太多。

    中州天骄这个称呼,看上去确实名副其实。

    王天纵静静的看着李天澜。

    李天澜看到了至高剑道的本质。

    他同样也隐约看到了李天澜的道路。

    “你什么时候重修的武道四境?”

    王天纵突然问道。

    李天澜眼神略微一凝。

    “三年前。”

    “只用了三年?”

    王天纵挑了挑眉。

    “是两年。”

    李天澜说道。

    王天纵嘴角抽搐了下:“时间太短。根基不稳。”

    “今后时间还有的是。”

    李天澜语气平静。

    王天纵无话可说。

    两年时间重修武道四境。

    李天澜根基确实不稳。

    但李天澜却是以武道四境为最基础的根基和起点,直接跳出了武道四境走上了一条新的道路。

    武道四境是所有人的无敌之路,可在李天澜这里却变成了最开始的根基。

    根基不稳?

    就算不稳,比起其他人,也稳了太多。

    “你愿不愿意加入北海王氏?”

    王天纵沉默了一会,随即问道。

    他问的面不改色。

    “北海王氏不曾亏欠李氏什么,只要你愿意加入北海王氏,所有的恩怨,都可以一笔勾销,我可以给你跟圣霄平起平坐的权力。”

    王天纵语气淡然而郑重。

    李鸿河脸色猛然一变,下意识的开口道:“李氏不做任何人的附庸!”

    他的语气有些快,有些急促,甚至可以说有些失态。

    “李氏?”

    王天纵嘴角扯了扯,似笑非笑,他没看李鸿河,只是看着李天澜。

    李天澜在看着一身是血的爷爷。

    他缓缓走到李鸿河身边,将有些摇晃颤抖的老人扶住,轻声道:“这些血,不能白流。”

    这就是他的答案。

    王天纵眼神中光芒闪烁。

    林枫亭,李鸿河,司徒沧月...

    加上李氏参与下来的十多名精锐。

    还有李天澜。

    王天纵内心不停的计算着。

    他杀不了林枫亭。

    也不想杀。

    但他如果想要杀死其他人的话...

    林枫亭未必拦得住。

    前提是自己肯付出代价。

    这个代价或许会很重。

    但跟李氏比起来...孰轻孰重?

    王天纵眼神中温度逐渐降低,开始变得坚决。

    “你又拒绝了我。”

    王天纵看着李天澜。

    “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

    李天澜道:“直到现在,我才确定了我今后的道路,或者说,是东皇殿的道路。”

    他看着王天纵  ,突然笑了笑道:“陛下,等演习结束之后,东皇殿去吴越发展,如何?”

    吴越行省!

    东南集团中稳固程度仅次于北海行省的地方。

    那是北海行省绝对的大本营,真正的后花园。

    东皇殿去吴越发展,看起来是在自寻死路,但王天纵向来平静的脸庞却瞬间扭曲了一下。

    这是宣战!

    李天澜对北海王氏的宣战。

    而且他选择的这个地点,却又如此的微妙。

    “你要去吴越?”

    王天纵问道。

    “怎样?”

    李天澜语气平静。

    “不行!”

    王天纵还没有开口,一道年轻而清冷的女声就陡然响起。

    一道白色的身影走上了已经是一片平地的孤山。

    她的身影很匆促,声音和有些急切,甚至有些惶恐:“你不能去吴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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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天澜本能的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化为平地的孤山上剑意散尽,但些许剑气依旧残留。

    残碎失控的剑意点点滴滴的充斥在周围每一个角落,夜幕轻微的动荡着,星光落下来,视线中的一切都在微渺的光芒中显得有些模糊。

    视线中的那一袭白色的长裙在夜间的微风里轻轻扬起,带着让李天澜熟悉却又几乎要忘记的幽香飘过来,恍惚之中,这幅画面美的仿若最美的梦境。

    李天澜愣在原地。

    他的心脏疯狂的跳动,大脑一片空白,怔怔的看着那道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身影。

    秦微白。

    李天澜幻想过很多次两人再次相遇的场面。

    但却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在自己最没有心理准备的时候,她会如此突兀而又自然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的身体僵硬,嘴角轻轻颤抖着,但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漫天残余破碎的剑气在他眼中仍然是风景。

    而那道窈窕的白色身影行走在残余的剑意中,却仿佛是一瞬间将所有的风景彻底点亮。

    秦微白还是那么简单,却又那么的完美。

    她的长发挽起来,一根碧绿的翡翠发簪随意的插在发丝之间,在急促的脚步中摇啊摇,带着迷醉般的光彩。

    被一剑夷为平地的孤山荒凉而破败,剑气随意的飘洒在周围,光秃秃近乎死寂的土地不曾遮掩她半分风姿,反而让她看上去愈发梦幻耀眼。

    她走到了李天澜面前。

    一切都变得清晰。

    清晰的脸庞。

    清晰的幽香。

    她看着李天澜。

    那是足以倾倒夜空,让群星黯淡的美丽与温柔。

    她的眼神依旧有些急切,但却始终注意着自己的语气。

    “你不能去吴越。”

    她柔声道,不强硬,而是带着一种类似于撒娇一样的柔软。

    李天澜一动不动的看着秦微白。

    天都决战至今日已经三年时间。

    他再也没有看到过她,也没有她的消息,就像是她当初不动声色的走进自己的世界,又一言不发的离开,她做的一切,李天澜觉得自己都只能接受。

    他拒绝不了她的靠近,也无法阻拦她的远去。

    只能接受?

    李天澜深深呼吸,看着又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秦微白。

    她是那么的近。

    近的只要自己一伸手,就可以将她搂到怀里。

    她说不让自己去吴越。

    李天澜嘴角动了动,他的声音变得无比干涩,干巴巴的语气,没有情绪,甚至没有温度。

    “凭什么?”

    他问道。

    秦微白脸庞顿时有些苍白。

    王天纵和林枫亭同时挑了挑眉。

    李天澜问的是凭什么。

    而不是为什么。

    一字之差,但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

    “我不想你去吴越。”

    秦微白轻声道。

    李天澜笑了笑:“你不想...”

    他回忆着自己和秦微白的一切。

    她想走进自己的世界,于是成了自己的女人。

    她想让自己进入叹息城,于是自己成了叹息城的少城主。

    她想跟自己拉开距离。

    于是在天都时轮回的几位天王在决战之前悄然消失。

    决战之后,她不想在跟自己的未来有丝毫关联,于是彻底斩断了自己和她的所有联系。

    如今她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说不想让自己去吴越。

    她的想或者不想都以最直接的方式表达出来,这种方式有时很温柔,有时却那么的残忍。

    李天澜突然发现自己是如此无力。

    他抗拒不了秦微白的温柔,也阻

    止不了她的残忍。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这种被人掌控,被人接近,又被人抛弃,从头到尾,都不曾有过主导权的感觉。

    他不理解秦微白每次选择之间的取舍。

    可他真的太过在乎她。

    有多在乎,就有多不满。

    李天澜内心逐渐变得寂静,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从指尖开始一寸一寸的冰冷下来,四肢,躯干,内心,就连声音也变得无比的冰冷。

    “你是谁?”

    他看着秦微白问道。

    这句话就像是一把无比锋锐的刀,一瞬间豁开了他的胸膛,在他的心脏上划开了一道鲜血淋漓的伤疤。

    很疼,但却又带着近乎扭曲的快意。

    我的未来与你无关,那你站在我面前的时候,你又是谁?

    你是谁?

    秦微白的脸庞骤然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李天澜直接转身,看着王天纵,一字一顿道:“我会去吴越,在演习结束之后。”

    “不行!”

    脸色苍白的秦微白再一次开口:“你不能去吴越,你会死的。”

    “你是谁?”

    李天澜没有回头,问的还是那个问题。

    这个残忍的仿佛在滴着血的问题。

    “我是你老婆,我不让你去吴越,你不能去!”

    秦微白咬着嘴唇向前一步,直接从背后死死的抱住李天澜:“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我不许你去吴越,求你了。”

    她一双小手用力的拉着李天澜,似乎想要把他的身体转过来:“你抱抱我,我以后肯定不惹你生气了。”

    李天澜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他努力维持着自己内心的愤怒和怨气,可环绕在身畔的幽香却仿佛是有魔力一样,第一时间就彻底摧毁了他所有的理智,他的愤怒,他的不解,他的决心,一切都在秦微白面前变得没有丝毫的抵抗力,李天澜猛然转身,死死的将秦微白搂在怀中,完全不顾其他人的视线,捧着秦微白的小脸直接吻了下去。

    秦微白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便乖乖的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小心翼翼的回应着。

    一抹灿如朝霞的红晕悄然爬上她的脸庞。

    李天澜无意识的动作弄乱了她挽起的长发。

    那根碧绿色的发簪从发丝中滑落出来,掉在了干涸的土地上。

    王天纵,林枫亭,李鸿河,司徒沧月,四人的眼神几乎是随着那根碧绿的发簪从上到下。

    发簪在地上滚了滚。

    随着李天澜向前,秦微白抬起一只小脚直接将发簪踩在了脚下。

    四位无敌境高手的嘴角同时抽搐。

    林枫亭干咳一声。

    总算意识到场合不对的秦微白轻柔的推了推李天澜,偏过头小声道:“等晚上。”

    “现在就是晚上!”

    李天澜声音粗野。

    秦微白眉梢轻轻挑起,看了李天澜一眼。

    她的脸颊红晕,似笑非笑道:“是啊,那你想干嘛?”

    这个问题实在太过直接,一下子将李天澜所有的动作都憋了回去,他深深看了秦微白一眼,深呼吸一口,没有说话。

    秦微白赖在李天澜怀中,轻声道:“你不生气了吧?”

    李天澜冷哼一声,沉默不语。

    “那我是不是你老婆?”

    秦微白又问道。

    “你说呢?”

    李天澜瞪了她一眼。

    “亲热完了?”

    王天纵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来。

    李天澜内心猛地一惊,内心剧烈起伏之下,搂着秦微白,他一时间竟然忽略了王天纵。

    秦微白在李天澜怀里转头看了看王天纵。

    她轻柔的蹲下身,将地上那根碧绿色的发簪捡了起来。

    发簪落在地上

    ,又被踩在脚下,捡起来后依然不染尘埃,光泽柔和苍翠。

    秦微白随意的整理了下长发,将发簪重新戴在头上,她的动作优雅柔和,整个人的气场也开始逐渐变化。

    短短的时间里,她似乎重新从李天澜怀里的小女人变成了轮回宫的二号人物。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秦微白看着王天纵,语气平淡。

    王天纵的眼神中猛然掠过一丝浓冽的杀意。

    秦微白问他还在这里做什么。

    这句话的另一个意思,就是他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王天纵看着秦微白。

    秦微白依旧被李天澜搂在怀里。

    但她却不再是刚才那个忐忑的有些小心翼翼的小女人。

    李天澜怀里的秦微白,这一刻强势冷淡的如同女皇。

    王天纵的眼神看着秦微白发丝中的那根碧绿色的发簪。

    发簪碧光摇曳,  带着微弱但却又极为清晰的光芒。

    王天纵深深呼吸。

    只有林枫亭和司徒沧月的话,他仍然敢赌一把,强行出手,最多是付出的代价惨重一些而已。

    但此时多了一个秦微白,一切都难以预料。

    秦微白在。

    那轮回的力量就已经来到了孤山附近。

    秦微白来了,那轮回宫主呢?

    就算轮回宫主不出手,秦微白身边最少也会跟着一个不容忽视的顶尖战斗力。

    就算这一切都可以不算。

    李天澜也可以发挥出这根碧绿发簪的力量。

    戴在秦微白头上的发簪看起来只是一个装饰品。

    但那却是属于轮回宫的凶兵。

    碧落黄泉!

    碧落黄泉三年前在欧洲开火。

    三年时间,即便是以北海王氏的情报,也不确定碧落黄泉是不是已经有了可以再次开火的能量。

    凶兵是镇国之器,十二凶兵的蓄能时间,本就是最重要的秘密。

    如果碧落黄泉可以再次开火的话...

    一击之力,足以打破场中的平衡。

    “古行云如何了?”

    王天纵突然看了司徒沧月一眼问道。

    他感受到了古行云和司徒沧月之间的战斗,也听到了落日在西湖上空的轰鸣。

    镇国之器却对准了自己国家的护国战神。

    这一战之后,司徒沧月表明了立场,但叹息城同样也要付出代价。

    “不知道。死了最好。”

    司徒沧月语气平淡道,古行云刚从星国回来不久,本来就是有伤在身,如今正面承受落日一击,不死都算运气好了,最起码今夜肯定已经不能帮助王天纵做什么。

    王天纵笑了笑,声音冷淡道:“古行云若不死,叹息城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你想好了吗?”

    “你呢?”

    司徒沧月不动声色的反问道:“你今夜来临安却没有得手,北海王氏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你想好了吗?”

    王天纵眼神一凝,却没有多说。

    他的身影在破败的孤山中逐渐变淡,最终彻底消失。

    剑皇的最后一眼落在了李天澜身上。

    他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平淡而清晰。

    “东皇殿去吴越,北海王氏欢迎之至,就看你敢不敢来了。”

    李天澜怀里的秦微白身体猛地一紧,有些紧张的看了看李天澜。

    李天澜没有回应什么,只是松开了秦微白,对着林枫亭深深鞠躬道:“谢前辈。”

    他再次对着司徒沧月躬身,恭敬道:“谢城主。”

    秦微白站在李天澜身边跟他一起对两人躬身。

    林枫亭坦然受了两人这一礼。

    司徒沧月却下意识的将身体偏了偏道:“都是自己人,不必太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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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半夜的时候,秦微白带着所有人来到了位于西湖附近的一片别墅区内。

    别墅是秦微白几年前买下的,作为无为大师的养女,大师活着的时候,秦微白经常会来临安看望,这栋别墅就是她临时落脚休息的地方。

    别墅距离孤山不远。

    孤山还在的时候,站在最高处眺望,目力好的,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别墅中亮起的灯光。

    如今孤山在林枫亭和王天纵的一剑之下崩塌,这栋别墅就暂时就成了李氏栖身的地方。

    别墅面积极大,位置很正,花香流溢,可见山水。

    跟着秦微白一起来到临安的燃火给李氏残余的精锐安排房间,秦微白则陪着李天澜。

    李天澜关注着李鸿河的状态。

    李鸿河换过了一身衣服,但却拒绝任何人检查他的伤势。

    他看上去跟李天澜记忆中的爷爷无异,但却跟黄昏时分李天澜见到的李鸿河迥异。

    无异的是三年前的李鸿河。

    迥异的是今夜那一战前的李鸿河。

    李鸿河的身体不在佝偻,他的身体挺直,发丝花白,但精气神却极为旺盛,他安静的站在窗前,看着夜色中的被月光笼罩的西湖,整个人似乎突然年轻了很多,给人一种极为挺拔的感觉。

    越是看上去很美好的表面,内部就越是脆弱。

    李天澜眼神中的担忧愈发浓重。

    “我没事。”

    注意到了孙子的目光,李鸿河笑了笑,缓缓道:“你清楚我的状态,现在对我来说,伤势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只要我还活着,就是没事。”

    李天澜走到李鸿河身边,看着他依旧红润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红光满面的脸。

    “到底怎么样了?”

    李天澜认真的问道。

    “还好。”

    李鸿河默然片刻,简单的答复道。

    “具体一些呢?”

    李天澜穷追不舍。

    “天纵那一剑,完全击散了我的武道根基,但同时也击碎了我积累了无数年的剑意,我的根基完全松散,在身体失去平衡的状态下,力量的增长会越来越快,但现在我几乎没了剑意,所以就算力量增长的很快,暂时也不可能撑爆我的身体,我还有一段时间好活。”

    李鸿河自嘲的笑了笑:“这样的情况,说不定我会比之前活的时间还要长一点,我能活着,就不算什么坏事。”

    李天澜默然,一时间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

    “今后我能帮你的,怕是不多了。”

    李鸿河看着李天澜微笑道:“不过你身边有了秦微白,我很放心,哪怕我现在就是死死了,也不会有什么牵挂了,天澜,我在中洲内外都给你留了一份礼物,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

    “什么礼物?”

    李天澜挑了挑眉。

    “等你演习结束之后,会慢慢接触到。”

    李鸿河轻声道,他深深看了一眼李天澜,拍了拍他的肩膀:“爷爷对你有愧,所以你拿到礼物的时候,不必谢我。”

    他的目光望向孤山的方向。

    孤山已然消失。

    老人摇了摇头:“只是可惜了孤山。”

    “孤山会重建的。”

    李天澜轻声道。

    李鸿河笑着嗯了一声,突然问道:“你还恨北海王氏吗?”

    李天澜愣了愣。

    “不恨。”

    他轻声道:“其实我从来都不曾恨过北海王氏。我甚至都不恨昆仑城,这是实话,我并不认为他们做错了什么。”

    对北海王氏,对王天纵,  他真的没有恶感。

    他叹服王天纵的力量,敬重他的气度,忌惮他的强势,感慨北海王氏的底蕴,只是偶尔,才会想一想北海王氏当年的袖手旁观。

    北海王氏当年并非是袖手旁观。

    而是李氏率先窥觑北海王氏。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

    所有的情义,所有的恩怨,都随着当年李狂徒叛国的那一战而尘埃落定。

    北海王氏再怎么有情有义,但站在李天澜现在的立场上。

    他们是对手,是敌人。

    李天澜不想去评价他们的好坏对错,那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他是王天纵,当年他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如果他是古行云,当年他同样也会掀起边境的那场叛国之战。

    但他现在是李天澜,那他就必须站在李氏的立场上去考虑问题。

    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有不同的立场。

    仅此而已。

    “他们没有错,我们也没有错。”

    李天澜轻声道:“既然是敌人,那就纯粹一点,不谈恩怨。”

    李鸿河点了点头,静静道:“如此也好。”

    李氏和王氏都已经各自无法回头,今夜之后,就算有恩怨,也都一笔勾销。

    当年夏至击碎李氏凶兵无尽长空的时候被李狂徒击散了武道根基跌落下无敌境。

    今夜王天纵还了李鸿河一剑,同样击散了他的根基,让他即将从无敌境中跌落。

    林枫亭救了李氏,但却终归没有阻止王天纵一剑了断王氏和李氏最后的因果。

    今夜之后,便是真正的两清了。

    ......

    秦微白和司徒沧月在一起。

    宽大的卧室里,中洲隐神的衣衫几乎已经全部解开,整个人近乎赤裸的躺在床上。

    只不过如此旖旎的场景却并不香艳,反而有些触目惊心。

    司徒沧月全身上下都是在缓缓流淌着血丝。

    细小的血丝几乎完全染红了她虽然不再年轻但却依旧白嫩紧致的皮肤,乍一看上去,司徒沧月身上就像是缠绕着无数密密麻麻的红色丝线。

    秦微白拿着毛巾处理着司徒沧月身上的伤口,同时将药粉一点点的涂上去。

    司徒沧月身上到处

    都是细小的伤口,伤口不深,但却极多,如今随着药粉涂抹上去,一些细小的伤口开始逐渐愈合。

    燃火在给李氏的人安排房间,准备食物。

    给司徒沧月清理伤口的事情,只有秦微白能做了。

    “都是些皮外伤,问题不大。”

    秦微白擦掉司徒沧月身上的血迹,随口道:“内伤如何?”

    “还好,不算太重。”

    司徒沧月轻声道。

    在实力决定排名的神榜中,司徒沧月的排名远逊于古行云,如果不是落日毫无征兆的开火,她绝对不会是古行云的对手,可落日一击却直接抹平了双方战力的巨大差距,古行云顶着落日之威跟她硬碰硬了一次,但这对司徒沧月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

    她和古行云的差距再大,也不至于弱到连他一击都接不下,她虽然受了些内伤,可这点伤势,放在她身上却连轻伤都算不上。

    司徒沧月抬起手掌,静静观察着戴在自己手上的戒指。

    她的手修长白嫩,均匀晶莹,紫色的戒指戴在她的手上,有着一种仿若浑然天成般的感觉,似乎这枚戒指天生就属于这双手一样。

    司徒沧月静静的看着,眼神复杂。

    “舍不得了?”

    秦微白头也不抬的问道。

    “这是凶兵落日,如果是你,你舍得?”

    司徒沧月反问道。

    “是已经不能开火的凶兵。”

    秦微白平静道:“不能用的凶兵,就是废铁,就算当做冷兵器来战斗都是一般,有什么舍不得的?”

    司徒沧月默然。

    不能开火的凶兵确实是废铁。

    但问题是黑暗世界有多少人能将这个问题看的如此豁达?

    司徒沧月有落日在手,即便神榜排名靠后,在落日可以开火的时候,她也不会惧怕神榜靠前的几名巨头,一把凶兵对于无敌境高手来说,那意味着绝对巨大的战力提升。

    “古行云伤势到底怎么样?”

    秦微白处理完司徒沧月的伤势,随即凝声问道。

    司徒沧月默默穿好了衣服,认真的思考着。

    她知道秦微白的计划。

    所以也知道这个问题的重要性。

    “应该不会死。”

    司徒沧月道:“但我不确定古行云还能不能停留在无敌境。不过就算他可以稳住境界,也必须要经过漫长时间才能稳固伤势。这是最好的结果。”

    “确实是最好的结果。”

    秦微白沉默了一会,轻声道:“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不舍了,就算将落日交给昆仑城又如何?用不了多久,天澜就会重新拿回来。”

    司徒沧月内心依旧不舍,但却还是点了点头。

    落日开火紫光爆射的一瞬,司徒沧月就已经知道了这个结局。

    今夜一战,是黑暗世界的冲突,也是各大势力的恩怨,但说到底,这里是中洲。

    北海王氏,李氏,昆仑城,叹息城...

    这一战就算说是中洲内部的内讧都不为过。

    黑暗世界和特战系统只是中洲的一部分而已。

    在这个世界,个人实力很重要,但却绝对不是全部。

    就算强如王天纵,也不可能一个人横扫世界,他同样需要考虑政治因素,经济因素,需要考虑稳定,需要考虑平衡和妥协。

    司徒沧月和叹息城就更需要考虑这些。

    叹息城之前不入世。

    可一入世就直接利用中洲的凶兵对准了中洲的护国战神。

    这件事情不可能隐瞒,相信不用到天亮,中洲高层就会相继表达他们的震怒。

    在这一点上,就算是跟叹息城关系良好的学院派都不会为叹息城说话。

    镇国凶兵对准了自己人。

    如此破坏规矩,叹息城必须要给所有人一个交代,同样要给出一个可以让昆仑城满意的交代。

    落日必然易主,这是最基本的。

    就算司徒沧月再怎么不舍,这把跟随了她很多年的凶兵她也必须交给昆仑城,以平息他们的怒火。

    一把凶兵甚至还不够。

    叹息城多年来占据中洲东北黑暗世界的格局,也会遭到昆仑城的强力冲击。

    在凶兵开火的那一刻起,这就是必要的妥协。

    也是秦微白计划中的一部分。

    “落日的状态怎么样?”

    秦微白轻声问道。

    “我最大程度的激发了落日的能量,落日下一次蓄能的时间至少需要三年到四年。”

    司徒沧月平静道。

    秦微白点了点头。

    一战之后,古行云重伤,昆仑城多了一把凶兵,并且将自己的势力范围扩大到了东北。

    昆仑城看起来实力大增,但他们却需要时间去消化,最起码在古行云伤势恢复之前,一把不能开火的凶兵,并不能给昆仑城增加什么实力,相反,还会让他们进入虚弱状态。

    在综合实力远逊于对方的情况下,秦微白和叹息城唯一能做的,就是牺牲自己现有的资源,偷偷摸摸,不动声色的去交换一些东西,来维护自己的核心利益。

    叹息城此战之后失去了凶兵,甚至会失去东北一到两个行省的特战系统话语权。

    而付出这些之后,他们需要维护的核心利益,无疑就是李天澜。

    有所得,有所失。

    “一切都是暂时的。”

    秦微白看了看司徒沧月,说道。

    司徒沧月点了点头,突然问道:“北海王氏怎么说?”

    李鸿河是中洲的前代战神。

    虽然李狂徒的叛国让李氏的荣光黯淡,可若是具体到李鸿河身上,他依然是中洲的元老之一,地位无比尊崇。

    司徒沧月用凶兵对准古行云不应该。

    但王天纵主动对中洲德高望重的前代战神出手,这更不应该。

    如果李鸿

    河死于今晚,一切自然无从谈起。

    可现在李鸿河活着,相信中洲很多人都有话说,东南集团也必须要为王天纵今夜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李氏也必然会获得补偿。

    这就是规矩。

    所有人都在遵守的规矩。

    “我不知道啊,我听天澜的,他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好了。”

    秦微白笑了笑:“现在...我们的贵客应该都已经在路上了。”

    “你为他做这一切...”

    司徒沧月眼神复杂的看着秦微白:“值得吗?”

    她顿了顿,继续问道:“后悔过吗?”

    秦微白身体僵硬了一瞬。

    “不后悔,值得。”

    她轻声道,语气中却满是坚定。

    今夜之后,谋划了多年的计划就会开始,一切都不可挽回。

    李天澜的东皇殿也会逐渐完善,最终在演习结束之后形成一个真正的雏形。

    直到这一刻,秦微白才确定自己真的已经做完了自己能够做的一切。

    所有的一切。

    她为自己最爱的男人创造了一座天堂。

    同样也给自己创造了一片地狱。

    秦微白突然笑了笑,轻声问道:“你爱上李狂徒,有后悔过吗?”

    司徒沧月愣了一下,看着秦微白。

    秦微白的眼神宁静而深邃。

    司徒沧月摇了摇头:“不后悔。”

    这是对感情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尊重。

    哪怕李狂徒真的叛国。

    哪怕李狂徒真的十恶不赦。

    但对任何人来说,每一个让自己爱上的人,无论本质如何,无论后来如何,只要爱过,就不需要后悔。

    就因为爱过。

    ......

    秦微白下楼重新回到客厅的时候,李鸿河已经上楼休息。

    李天澜还坐在大厅里面。

    来到别墅后很快又离开的林枫亭重新出现在大厅,他的身边还坐着一个容貌英俊气度却跟他几乎如出一辙的年轻人。

    三人正在随意的闲聊着。

    秦微白不动声色的下楼,来到了李天澜身边。

    林枫亭看了她一眼,笑道:“秦总,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儿子,林悠闲。你们都是年轻人,今后应该相互扶持照应。悠闲,这是秦微白秦总,叫姐。”

    林悠闲本就是跟着林枫亭一起到的临安。

    林枫亭先一步到了孤山,林悠闲没有赶上最后那惊天动地的一剑,而是被林枫亭带到了这里。

    林悠闲笑着站起身,看着秦微白,他有过一瞬间的失态,随即重新平静下来,但却愣是没有敢主动伸手,只是挠了挠头头,笑道:“秦姐,我是林悠闲。”

    “什么秦姐?叫姐!”

    林枫亭皱了皱眉。

    林悠闲有些古怪的看了父亲一眼,随即苦笑一声道:“姐。”

    秦微白笑着点点头,挽着李天澜的胳膊坐在他身边,轻笑道:“这是我老公,你们应该都认识了。”

    林枫亭嘴角玩味的笑意一闪而逝。

    林悠闲顿时明白秦微白这一句多此一举的介绍是什么意思。

    他看了看李天澜,有些尴尬。

    他叫秦微白姐姐。

    那姐姐的老公又是什么?

    这小子...刚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可是叫自己林哥的啊...

    李天澜同样也有些尴尬,不动声色的瞪了一眼秦微白。

    秦微白笑吟吟的,美艳如花。

    李天澜刚想开口,林悠闲已经主动出声,他伸出手,就像是两人刚刚第一次见面那样正式:“姐夫,你好。”

    “林哥太客气了。”

    李天澜握住林悠闲的手,苦笑道:“我们还是各叫各的吧,你比我大...”

    “姐夫就是姐夫,不是按你的年龄算的。”

    林枫亭打断了李天澜的话:“你小子别得了便宜卖乖,就这样吧。”

    秦微白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林枫亭,轻笑道:“提前没有准备见面礼,悠闲这一声姐姐姐夫,叫的有些吃亏了。”

    “自家人,不用计较这些。”

    林枫亭轻声道。

    秦微白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点了点头。

    “小白,你为什么不让天澜去吴越发展?”

    林枫亭随口改了对秦微白的称呼,自然而然的问道。

    李天澜下意识的转过头,看秦微白一眼。

    “吴越...”

    秦微白的表情镇定,  轻声道:“水太深了。”

    “据我所知,现在的吴越还是比较适合天澜发展的,那里虽然是北海王氏的地盘,但北海王氏现在内部很复杂,如果小心一些,天澜未必就不能在吴越创造属于自己的根基。”

    林枫亭静静道:“吴越现在的一把手是王青雷,那是个人物。”

    “就算有根基,也是假的,起码不稳固。”

    秦微白摇了摇头,看着李天澜。

    “东皇殿的根基,应该在南方。”

    她柔声道。

    “南方?”

    李天澜重复了一句。

    秦微白点了点头。

    “最南。”

    她握住李天澜的手,声音温柔:“很快就会有机会出现了,你去南方,是最合适的。”

    在最南的南方,她已经为李天澜准备好了一切,只需要一个机会,那里就会成为李天澜的登天之途。

    甚至就连机会,秦微白都准备好了。

    中洲最南方。

    不是南云行省。

    而是南云之南的天南。

    那片将近四万平方公里,名义上属于安南国,如今实际上已经在中洲控制之下的土地。

    对于李天澜来说。

    南方,就是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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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南是天堂。

    天堂如今就铺展在汉白玉打造的茶几上。

    林枫亭父子二人已经上楼休息。

    秦微白陪着李天澜研究着天南的地图。

    这是一张制作的极为详细精美的地图,天南三万五千平方公里的地形风貌在上面分毫毕现。

    李天澜看着地图。

    秦微白身上的幽香丝丝缕缕的飘过来,嗅着这一丝芬芳,李天澜的内心也更加专注安定。

    “为什么是这里?”

    李天澜问道。

    “这里是最合适的。”

    秦微白给李天澜泡了杯茶,柔声道。

    李天澜接过茶杯沉吟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天南地图。

    天南只是中洲的叫法。

    而且是少数站在中洲上层的人私底下的叫法。

    事实上安南国从来都不曾放弃过对这片领土所有权的争夺。

    在地图上看,天南是一个并不如何规则的长方形,这片相当于安南国十分之一国土的区域中地形极为丰富,山区,丛林,平原,湿地,应有尽有,天南行省内部有三个城市,三十多个乡镇,还有一些虽不多却绝不容忽视的自然资源,对于中洲而言,既然已经占据了这里,那中洲就不可能放弃。

    天南如今已经成了中洲的必争之地。

    而中洲的必争,  放在安南国就是必保。

    如果不是黑暗世界各大势力莫名其妙的起了战乱的话,如今的天南,本应该是黑暗世界各种矛盾的聚焦之处才对。

    如今驻扎在天南的代表性力量有两股。

    其一是北海王氏扮演的安南叛军。

    三年前边境之战中,安南国以叛军的名义配合五大势力入侵中洲边境。

    如今这个名义已经被中洲用了很久。

    迅雷军团的精锐被东城家族交易给了北海王氏。

    王天纵将迅雷军团交给了帝江,让他驻扎在天南。

    中洲给安南国的理由也十分的光明正大,安南国当初说的是国内出现了不受控制的叛军。

    本着双方是友好邻邦的原则,中洲直接派遣军队帮助安南国平叛。

    帝江进入天南之后以最快的速度将这里的所有资源搜刮一空,送到了北海王氏。

    随后在安南国不断抗议,在联合国施加的压力之下,中洲的军队在帝江的带领下撤出安南国。

    但所谓的撤退不过是个名义。

    帝江带领的迅雷军团撤退了。

    而帝江率领的安南国叛军又一次开始死灰复燃。

    穿着军装的时候,他们是军队,还可能收到受界的压力。

    但烧掉军装之后,他们就是安南国本土的叛军,根本无所顾忌。

    如今帝江成立的天南自由军团在北海王氏的暗中支持下已经有了五万人的规模,而且全副武装,全部都是精锐。

    在边禁军团的支援下,这已经是天南最大的力量。

    而另外一股力量则属于天都炼狱。

    天都炼狱主动找上了安南国。

    在知道自己恐怕已经不能夺回领土的情况下,安南国别无选择,哪怕知道天都炼狱同样不怀好意,但安南国暂时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于是有了安南国支持的天都炼狱在天南也迅速站稳了脚跟,目前力量只是比北海王氏稍弱。

    除此之外,黑暗世界各大势力在天南都建立了秘密据点。

    只不过随着黑暗世界的战乱,各大势力暂时还没有精力把力量投入到天南,所以他们的力量不足为惧。

    这就是天南目前的格局。

    中洲,北海王氏。

    安南,天都炼狱。

    加上今后有可能参与进来的黑暗世界各大势力。

    三万多平方公里的土地,大也不大,一个小行省的面积。

    可这里的地理位置却着实太过重要,只要占据了这里,北上中洲,南下安南,都是大有可为,就算占据这里的势力没有这个实力,今后在中洲和安南之间稍微摇摆,都可以获得能够预期的巨大利益。

    如今黑暗世界风云际会乱战不休,  但任何乱局都会有消散的时候,到时天南这片土地绝对会成为黑暗世界目光聚焦的地方。

    李天澜看着面前的地图,脑海中思索着如果东皇殿在天南发展会得到什么。

    “太乱。”

    他轻声说道。

    不说今后各大黑暗势力在天南的交锋,就算是现在,局面也并不明朗,东皇殿去天南,夹杂在天都炼狱和北海王氏之间,这绝对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但相对于中洲来说,天南是最适合你崛起的地方。”

    秦微白靠在李天澜身边,轻声道:“等演习结束之后,北海王氏和昆仑城在中洲的合作也许会进一步加强。司徒城主今晚用落日重伤了古行云,叹息城的凶兵肯定会易主,不止如此,东北三个行省,除了关东,其他两个行省的特战系统恐怕也会落在昆仑城手中。不过这样的结果下,中洲东北特战总部应该可以成立了。”

    “你如今已经成长到一定地步,无论北海王氏还是昆仑城,都会想尽办法限制你的成长,各大区域

    的特战总部肯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落实下来,中洲虽大,但在各大特战总部的高压之下,能适合你发展的区域真的不多。”

    李天澜点了点头:“只有天南。”

    “只有天南。”

    秦微白语气肯定:“天南目前游离于中洲之外,但却被中洲视作囊中之物,但从表面来看,天南目前的一切跟中洲都是无关的,就算是帝江率领的天南自由军团,现在看起来也只是安南国内部的叛军而已。”

    秦微白将李天澜的身体转过来,看着他的眼睛道:“天南暂时还算是中洲特战系统无法名正言顺影响到的地方,但那里却又被中洲当成了自己的领土,所以你如果去天南,中洲不会有人反对,不止是东皇殿,也许很快,中洲所有的自有势力都会前往天南。那里,也许可以算是自由势力的最后一块净土了。”

    “最后的净土?”

    李天澜掏出一支香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天南目前再怎么混乱,名义上仍然是安南国的土地,只不过那片土地如今已经完全失控,成了北海王氏和天都炼狱的战场,叛军一路所过,自然留不下任何有效的政权,天南如今就属于安南国的叛乱区,没有秩序,也没有强有力的政权统治。

    安南国对于叛乱区都无奈,中洲的特战系统自然更不好去插手那里建造新的秩序。

    所以中洲的规矩在那基本上是用不上的。

    如此说来,那里确实是自有势力的净土,谁能问鼎天南,谁就可以在天南创造新的秩序。

    只不过...

    “北海王氏和天都炼狱都在那,国内的自由势力没这么大的胆子吧?”

    李天澜摇了摇头。

    天都炼狱还好说。

    但北海王氏在中洲是真正的庞然大物,天南被中洲视作囊中之物,同样被被北海王氏视作囊中之物,中洲的自由势力没有北海王氏的允许就去天南行省,这等于是在跟北海王氏抢肉吃。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现在他们没有这种胆子,但很快他们就会有了。”

    秦微白微笑起来:“如果北海王氏内部出现了重大问题自顾不暇的话,他们还能顾得上天南的利益吗?”

    李天澜内心一惊,仔细的注视着秦微白。

    北海王氏会有问题。

    早在几年之前,他就听军师说过。

    可秦微白的语气...

    难道她想主动引发北海王氏内部的问题?

    现在这个时间...比起当初说的,似乎早了一些。

    “你想做什么?”

    李天澜语气谨慎的问道,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语气极为坚决:“你什么都不能做。”

    对于北海王氏,他始终都有种本能的警惕和忌惮。

    李天澜不知道北海王氏的实力有多么强大,但绝对不是轮回宫可以撼动的。

    “我不会做傻事的。”

    秦微白伸出手抚摸着李天澜的脸。

    她的手微凉,眼眸温柔如水:“我只是想让你轻松一些。”

    “说说你的计划。”

    李天澜道。

    这是他第一次问轮回宫的谋划。

    “我的计划很简单啊...”

    秦微白甜笑一声:“你去了天南之后,利用你手里的资金先成立一个贸易公司,我会安排人将贸易公司撑起来,这是你最快在天南立足的产业,也是你最核心的根基。以你的实力,不难在天南立足,立足后,东皇殿慢慢扩张就是了。”

    “天澜,你有没有想过,日后你若是问鼎天南,带着这三万多平方公里的土地回归中洲的时候,中洲会给你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秦微白的眼神中带着一种很闪耀的光亮。

    那是一种带着浓浓期待和憧憬的执着。

    李天澜的内心却慢慢沉了下去。

    他想听的是秦微白的计划,而不是东皇殿的未来。

    东皇殿的未来在秦微白的诉说中太过简单。

    简单的让李天澜根本察觉不到秦微白在背后安排了什么。

    秦微白摘下了头上的碧绿色发簪放到李天澜手中,轻声道:“这个给你,贸易是你在天南的根基,这个就是你在天南的底牌。”

    李天澜猛地一惊。

    他不用想都知道这根发簪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的手腕上就带着一把陨落星辰。

    雄兵之间相互靠近的时候,彼此完全会有感应,简单的说,就是凶兵的蓄能时间会加快。

    秦微白手中的这根发簪,毫无疑问是轮回宫的碧落黄泉。

    将凶兵送人...

    秦微白不仅仅是大方,最关键的是,她哪来的权力?

    “我姐让我把碧落黄泉带出来,就是给你用的。”

    秦微白低声道:“碧落黄泉想要蓄能完毕,最少还需要三年,你这里也有一把凶兵,放在一起,蓄能时间会略快一些,反正现在碧落黄泉不能用,还不如放在你这里,如果能够帮你在天南立足的话,我姐也会很高兴的。”

    李天澜默默的看着秦微白。

    他的手略微颤抖,但语气却依旧平静。

    “回答我的

    问题。”

    他看着秦微白说道。

    “什么问题?”

    秦微白眨了眨眼睛,开始装傻。

    “轮回宫到底想做什么?”

    李天澜看着秦微白,他内心的不安逐渐变得强烈,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直觉,或许存在依据,但李天澜说不上来,他只是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劲。

    秦微白没有说话,只是偏过头去看着面前的天南地图。

    李天澜看转头看着地图。

    气氛似乎一瞬间变得沉默尴尬。

    “我不配知道?”

    良久,李天澜才突然问了一句。

    “不是不配。”

    秦微白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

    “那就告诉我我想知道的。”

    李天澜淡淡道:“我不喜欢这种被人掌控的感觉,哪怕掌控我的人是你,哪怕你是为我好,我也不喜欢。”

    他并不能确定自己想要知道什么,他只是内心突然觉得有些不安。

    这种不安在秦微白最开始出现的时候就存在,只不过很淡很淡。

    相隔三年时间,秦微白出现的太过突兀,李天澜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但是当秦微白将碧落黄泉交到他手上的时候,他内心那种不好的直觉却一下子变得极为强烈。

    秦微白将碧落黄泉交到他手上。

    轮回宫会如何?

    她又会如何?

    碧落黄泉就算暂时不能用,那也是凶兵,用不到就交给别人?

    李天澜从来没听过这种说法。

    “我们要在雪国做一些事情。”

    秦微白犹豫了下,终于开口道。

    “什么事情?”

    李天澜问道。

    “别问了,好不好?”

    秦微白看着李天澜,她的眼神中带着恳求。

    李天澜内心一软,却强行硬着心肠,平静道:“我总会知道的。”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秦微白轻声道:“天澜,在给我一点时间,一个月,最多两个月,我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好不好?”

    她抱住李天澜,将头靠在他怀里,轻声道:“最多两个月,什么事情都会过去了,到时候我就会回到你身边,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你,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做了,安心被你养在家里,可以吗?”

    她的目光朦胧,满是憧憬。

    “为什么要两个月后?”

    李天澜摸着她的长发问道。

    秦微白没有说话。

    她不能告诉他自己的憧憬永远只能成为憧憬。

    也不能告诉他自己现在说的一切都是欺骗。

    北方。

    雪国。

    那片冰天雪地之中,她会用尽全力,拉着北海王氏永坠地狱。

    地狱在北方。

    只有她坠入地狱,李天澜才能得到最自由的天堂。

    “天澜,再信我一次吧。我不想掌控你的人生,这是最后一次,相信我,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秦微白静静的说着。

    她的心脏似乎抽搐成了一团。

    用欺骗换来李天澜的信任,她不知道李天澜在得知真相的时候会不会原谅她。

    她也不敢去想。

    “好。”

    李天澜搂着她的身体,轻轻点头。

    秦微白笑了起来,一脸灿烂,如同初夏在晨曦中盛开的花朵。

    她在李天澜脸庞上亲了一口,腻声道:“真乖,这才是我的好老公。”

    “再叫一声。”

    李天澜将内心所有的心思压下去,笑着命令道。

    “好老公。”

    秦微白乖乖的又叫了一声,声音甜腻温柔。

    “再叫一遍。”

    李天澜看着秦微白逐渐变得红润的脸颊,笑容戏虐。

    秦微白摇了摇头,她凑近李天澜,咬着他的耳朵,悄悄道:“抱我去房间,我去床上叫给你听好不好?”

    李天澜的呼吸猛地急促起来。

    好不好?

    他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李天澜猛然弯下腰一把将秦微白的娇躯横抱起来,大步上楼。

    别墅的主卧室中亮着灯。

    李天澜近乎粗暴的推开房门,下意识的想要关灯。

    “不行。”

    秦微白媚眼如丝:“我不要关灯,我要看着你。”

    李天澜低吼一声,一把将秦微白扔到了床上。

    秦微白满头青丝在床上肆意的铺开,灯光下的女神显得愈发妩媚慵懒。

    李天澜扑了上来。

    秦微白娇笑着伸出双手环住李天澜的脖子。

    她的眼眸晶莹灿烂,深深的看着李天澜的脸庞。

    这个让她心甘情愿放弃一切的男人。

    这个她亏欠了太多太多的男人。

    秦微白静静的看着,似乎想要将他的脸庞烙印在自己的灵魂里。

    她从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只是有些不舍。

    如果余生注定要在黑暗中永眠,不如在光明尚存的时候享受最后的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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