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夜长。
长夜即将过去的时候,王天纵已经从临安回到了帝兵山。
帝兵山上灯火闪耀。
明亮耀眼的光芒彻底驱散了破晓前最深沉的黑夜,光芒如幕,洒遍山上的每一个角落。
从山下到山巅到处都是人影,北海王氏的内卫部队全员行动起来,浓烈的光在各个地方亮起,漆黑的夜幕中,山上山下,已经没有了任何阴影。
帝王殿前一片沉寂。
这里是被灯光聚焦的地方,但附近所有人都有意无意的绕开了这里。
殿前的假山和花园已经完全消失,战后的狼藉被打扫干净后,显得极为空荡,三名穿着北海行省制式军服的中年男人神色苍白的跪在沉寂的大殿前,一脸的汗水。
刚刚回来就看到这一幕的王天纵内心顿时沉了下去。
山巅剑气已经散尽,但凌厉刚猛的剑意仍然有着残留,王天纵感受着这一切,他浑身上下的力气似乎都在逐渐消失,整个人默默的站在原地,半天都没有动一下。
内卫部队的精锐来来往往。
终于有人看到了王天纵,于是本能的行礼叫了声陛下。
人越来越多。
凝重肃杀的气氛在帝兵山上不断扩散。
王天纵脑子里一片嗡嗡作响,他只觉得眼前无数的人影在不停的晃动,保持了多年的完美心境一片混乱,光芒似乎太刺眼,以至于让他看不清楚一切。
“陛下...”
“陛下...”
无数的人在他耳边喊着,一片纷乱。
王天纵终于回过神来。
在他面前,内卫部队的精锐已经跪了一地,每个人都是一脸复杂,惭愧中夹杂着莫名的恐惧。
王天纵深深呼吸。
他的表情平静,眼底深处的光芒重新恢复了淡然。
他是北海王氏的剑皇。
皇者并非不能有恐惧和怯弱。
但在光芒之下,皇者能有的,只是威严。
“做你们该做的事情吧。”
王天纵说了一句,缓缓走向属于自己的宫殿。
殿下跪着的三名中年人愈发紧张,额头上甚至已经渗出了大量的汗水。
三人身上的军服是北海王氏改造过的款式,但肩膀上的军衔却与中洲无异,一名中将,两位少将,这是北海王氏内卫部队的三名主要领导,他们虽是北海王氏的家臣,可就算出了北海行省,他们依然是中洲的将军,理论上,在中洲任何一个地方,他们调过去都能拥有一个跟自身军衔相匹配的职位。
可如今这三位实权将军却默默的跪着,表情甚至有些惶恐。
王天纵走到他们身前。
三位将军低着头,额头的汗水已经低落到了地上。
“起来。”
王天纵说道。
三人没有起身。
为首的中将嘴角动了动,嘶哑道:“陛下...”
“这是怎么回事?”
王天纵看着面前的中将,平静道:“吴求,你是我兄弟,站起来说话。”
内卫部队司令吴求,北海中将,北海王氏最资深的半步无敌境高手,豪门吴家的族长。
这是王天纵最信任的心腹之一,无论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吴求都不可能参与进来,这是最基本的信任。
吴求脸色涨红,似乎有些激动,但更多的却是惭愧,他咬了咬牙,却没有起身,只是声音沙哑道:“陛下,是我无能,一批来历不明的惊雷境高手潜入了山顶,他们穿着一些特殊装备袭击了夫人,这件事情,是我的失职。”
王天纵的眼神陡然凝聚起来。
“一批惊雷境高手潜入了山顶?”
他沉默了一会,轻声问道。
“是。”
吴求的声音中满是难堪和尴尬。
内卫部队驻扎在山下与山腰处,只有少量精锐驻守在山顶,敌人在山顶突然发动袭击,内卫部队反映再快也来不及支援,这么看起来内卫部队责任似乎并不大。
可让敌人潜入山顶,这本身就是内卫部队的失职。
且不说内卫部队的监控目光可以监控山顶之外的每一个角落,就是平日里来往于帝兵山的客人,内卫部队都有严格审查的责任。
在敌兵山顶袭击北海王氏的女主人。
这在之前完全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吴求,这些年你真是大意了。”
王天纵沉默了半晌,才语气低沉道。
不停流汗的吴求内心反而冷静下来,沉声道:“是我的失职。”
“起来吧。”
王天纵摇了摇头:“内卫部队拿出一个今后可以确保帝兵山安全的新方案出来。三天之内,我要看到这份报告。”
“是!”
吴求站起来,深深鞠躬。
另外两名少将依旧跪在原地,动都不敢动一下。
王天纵的眼神落在两人身上。
他沉默了一会,才轻声道:“我能信任吴求。但我能信任你们吗?”
“陛下!”
两名少将同时抬起头来,神色惶恐。
“没有内卫部队的暗中掩护,敌人不可能潜入帝兵山,更不可能带着装备。吴求最近不在帝兵山,这是他的失职,但失职可以今后追究。但背叛,必须现在解决。”
王天纵的声音愈发轻柔,一片浓冽冰冷的杀意在他身上缓缓弥漫出来:“我不知道你们谁是叛徒,如果你们愿意站出来,我可以放过你们的家人。”
内卫部队的待遇极好,但同时纪律也极为严格,寻常军官,上校以下军衔的除了驻扎在山顶的精锐,平日里没有调令都是禁止上山,至于带着一些特殊装备上山,更是需要内卫部队的一位司令和两位副司令
签字。
这是无法掩饰的漏洞。
对方似乎也没打算掩饰。
从袭击夏至的那一刻开始,对方就已经把埋在内卫部队的暗棋当成了一枚弃子。
目前看来,眼前这两名少将都有嫌疑,最起码是最大的嫌疑人。
王天纵没有说他们不愿意站出来会如何。
夏至绝对是他的逆鳞。
如果没人愿意站出来,王天纵甚至查都懒得查,两位少将以及他们的家人,恐怕今夜无一幸免。
杀错了就杀错了。
沉默。
一片死寂的沉默中,一名少将突然动了动。
他伸出手,摘下了自己肩膀上的肩章,恭敬的放在了王天纵面前。
“还请陛下遵守承诺,放过我的家人。”
少将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整个人的脸色已经变得完全平静下来。
王天纵眯了眯眼睛。
吴求的脸色却猛地扭曲起来,他的眼睛无比的愤怒,还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王新?你敢背叛北海王氏?!”
王新脸色略微苍白,叹了口气,刚想开口。
“他不是背叛北海王氏,只是背叛了我。”
王天纵淡淡道。
王新怔了怔,沉默不语。
“是谁?”
王天纵问道。
王新苦笑一声,摇摇头道:“陛下,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你奉谁的命令?”
吴求狞笑一声,下意识的向前一步。
王天纵神色平静的拦住了他。
王新的表情愈发镇定,他看了看吴求,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笑了起来:“司令,我奉命行事,至于是谁的命令,我不介意说出来,但您和陛下真的想听吗?”
“是王...”
王新张了张嘴,只不过刚吐出两个字,帝王殿前的空间就猛地陷入了绝对的寂静。
王新的嘴巴还在动,他似乎是想要说出那个名字。
可他周围的空间已经彻底扭曲,甚至让他的嘴型都变得完全走形,他竭力说着什么,但就是无法出声,嘴型也无法辨认。
一道又一道的血光从他身上飚射出来。
王新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眼神一瞬变得疯狂。
“我能理解你们的想法,但任何事情,都要有底线,谁敢越过这条线,谁就必须死。”
王天纵平静道:“你说得对,我确实不想听,也没必要去听。”
似有似无的剑意充斥在王新周围的每一个角落。
鲜血漫天喷射出来,冰冷凌厉的剑意中,王新整个人的身体逐渐变成了一堆碎肉,最终在剑气中彻底化为虚无。
吴求站在王天纵身边,眼神坦然而冰冷。
“陛下,就这么算了?”
一直到王新的身体消失,吴求才咬牙切齿的问道。
“还不是时候。”
王天纵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
他伸出手,地面上的少将肩章落在了他手里。
他随手将肩章递给吴求, 平淡道:“找个合适的人,让他带上,然后报中洲政治部。记得你的方案,我要尽快看到。”
吴求恭谨的接过肩章,应了一声。
王天纵转过身,走向大殿。
“让玄冥来见我。”
他说这话,手放在了帝王殿的门前。
他的动作有些迟疑,在吴求看不到的角度中,他的眼神恐惧而忧虑。
帝王殿的大门一点一点的被推开。
王天纵走了进去。
殿内的卧室里亮着台灯。
橘黄色的光照亮了卧室的一角,看上去很温暖。
夏至玲珑有致的身体此时正蜷缩在床上,浑身都不受控制的颤抖着,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王天纵默默走进卧室,上了床,掀起厚重的不符合季节的棉被,将夏至紧紧搂在了怀里。
夏至的身体极冷,似乎没有半点温度。
王天纵搂着她。
沉默。
“没事。”
夏至主动开口,她的声线有些颤抖,但却极为温柔,她笑的很勉强,但却又很美:“不是很疼的,只是这么多年没动手,有些不习惯这种感觉了。”
“知不知道是谁做的?”
王天纵低声问道,搂着夏至的手越来越紧,似乎要把自己所有的温暖都给她。
夏至躺在王天纵怀里摇了摇头。
王天纵不再说话。
其实根本不需要问。
他想起了那个昨夜还在天下殿中放言要让北海王氏永坠地狱的女子。
他的眼神变得冷冽,冰寒刺骨。
“我冷。”
夏至轻声道。
王天纵收敛了杀意,最大限度的搂着她,将被子全部盖在她身上。
“没事的。”
夏至说道:“天亮就好了,多年不动剑,身体承受不住剑意了,其实不算什么的,像这样的袭击,再来几次都不会有事的。以前啊,你就是太宠着我了,如果我能时不时的动手,也许早就适应了。”
“不会有第二次了。”
王天纵沉声道。
让夏至时不时的动手?
他怎么舍得?
夏至。
这个多年来已经逐渐被黑暗世界淡忘的名字,在当年围攻李狂徒的一战之后,黑暗世界就再也没有她的传说。
没人知道她现在的状态。
除了王天纵。
北海王氏数十年的时间里,夏至是唯一一个服用了整套永生药剂的人。
如此做的目的不是为了恢复她的伤势。
而是为了让她活下去。
这是王
天纵的当年的决定。
他只想让夏至陪在自己身边,跟自己共白头。
他不在乎什么战力,在他眼里,安静摆弄着花草的夏至,才是最美的夏至。
“再用一套永生吧。”
王天纵轻声道,他的语气平静而寻常,寻常到就像是再让夏至吃一块糖那么简单。
“傻瓜,没效果的啊。”
夏至轻声笑道:“而且也没必要,我的伤势不可能恢复了,等到天亮,我估计就没事了。”
王天纵沉默不语。
他很清楚夏至现在的状态。
论剑意,夏至依旧是巅峰无敌,甚至比起自己也不遑多让。
论根基,她现在却只相当于一个普通女人。
当年一战太过惨烈,她的根基尽数毁灭在那一战中,如果不是永生药剂的话,夏至在那一战后甚至活不过一年,她如今虽然成功活了下来,但武道根基完全松散的结果,就是剑意还在,可身体却越来越差。
简单来说,夏至至今仍然可以发挥无敌境的战力。
可她的战力却极为有限,而且不能恢复。
巅峰之时的夏至若是拔剑,就算对上王天纵也可以硬撼其锋芒。
但是她的根基松散,于是剑意也变得有限。
她的剑意就这么多,一旦用光了,没有根基,就再也无法恢复。
某种程度上来说,夏至这样的巅峰无敌,就是消耗品。
最残酷的消耗品!
她的战力会随着动手次数的增加而逐渐减少,而且根基不在,每一次拔剑,都会带给她极致的痛苦。
夏至说天亮就会没事。
那时或许只是身体不再疼痛而已。
接下来至少几年的时间,夏至的身体都不可能完全恢复。
王天纵很清楚袭击夏至的那些人到底在想什么。
他不舍得夏至动手。
可那些人却显然不这么想。
对于他们来说,夏至的存在,在任何大势中,都会成为可以改变战局的力量。
所以才会有了今晚这一次的袭击。
这一次袭击之后,至少几年的时间,夏至都会被死死按在帝兵山上,再也无法出手。
王天纵深呼吸一口,又重重的吐出来。
很多年的时间里,他似乎都没有像现在这般憋屈过。
“我其实可以理解她的做法。”
王天纵轻声道:“但是我无法接受。”
“谁?”
夏至抬起头来,一脸迷茫。
“一个和你一样傻的女人。”
王天纵理了理夏至额前的发丝,柔声道。
某种程度上来说,秦微白和夏至其实是一样的人。
总有些女人,为了自己的男人可以毫无保留的燃烧自己,心甘情愿的付出自己的一切,甚至是灵魂。
其实有一点王天纵并没有告诉李鸿河。
当年在他不曾入无敌,北海王氏最危险的那段时间。
在他还在试探性的跟昆仑城接触寻求合作的时候。
是夏至孤身一人找到了当年的古氏。
一把秋水,直接推动了当年震惊黑暗世界的中洲叛国案。
那个时候的王天纵就跟如今的李天澜一样,懵懵懂懂,等一切都发生的时候,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才不傻呢。”
夏至皱了皱鼻子,有些不满。
“你最傻了。”
王天纵看着夏至。
卧室里灯光太暗,夏至太美。
所以他的眼眶有些模糊。
“陛下...”
一道声音在帝王殿外响起,沉稳而阴冷:“我是玄冥。”
玄冥。
北海王氏所有情报机构的负责人。
总负责人!
王天纵深吸一口气,平静道:“查到什么了?今晚是谁上的帝兵山?”
“目前无法确定。”
玄冥停顿了一会,道:“极有可能是轮回宫。有两个人,疑似圣徒和军师。我会继续调查。”
“不必查了。”
王天纵冷笑一声,平静道:“换个方向吧,十天,我给你十天时间,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我要轮回宫的总部地址!不惜一切代价!记住,你只有十天时间!”
殿外玄冥的声音沉寂下去。
王天纵低下头,看着怀中的夏至,轻声道:“十天后,我给你出气。”
“你要小心一些。”
夏至眨着眼睛,一脸疲惫,她的眼皮逐渐合拢:“不能冲动。”
“嗯,睡吧。”
王天纵摸了摸她的头。
卧室里逐渐沉寂。
“天纵...”
沉默中,夏至近似于呢喃的声音响起:“你说枭雄石上,今后会有我的位置吗?”
“当然会有。”
王天纵轻声道:“一定会有。”
“那是在什么位置呢?”
夏至的声音愈发轻柔。
“不管在什么位置,不管在哪,你的身边,都会是我。”
王天纵轻声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很好呢。”
夏至柔柔的笑了笑。
很好,也是最好。
她从不后悔成为王天纵的妻子,也不后悔自己对北海王氏的付出。
长相依,共白头。
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是万丈悬崖,只要他还在身边,他身上的温度,就是最值得渴望的温柔。
天边逐渐绽放出了光芒。
如夜般的寒冷与痛苦开始消退。
夏至抓住了自己身边的温暖,逐渐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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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
昏迷。
意识在死寂与微光之间来回摇摆着,耳边直升机旋翼呼啸的声音时断时续,剧痛从心口自上下蔓延,到头顶,到脚底,强烈的疼痛将身体包围,随后又变得麻木。
无形的力量似乎正在极力的分解着身体,就像是尽可能的让自己的身体变得支离破碎,变得血肉模糊。
古行云不能动。
但意识却在拼命挣扎着。
进一步是生命。
退一步是死亡。
古行云再一次睁开了眼睛。
视线中依旧是有些昏暗的机舱。
机舱里灯光微弱,所以视线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鲜血从嘴角涌出来,一片温热,随即又变得冰凉。
古行云恍恍惚惚。
机舱里微弱的光似乎如此刺眼,强烈的疼痛和麻木感占据着他所有的意识,他的心神恍惚,仿若随时都会坠入永恒的黑暗。
古行云下意识的抓住了身旁的座椅,用尽全力咬了下自己的舌尖。
唇齿间一片麻木,他错估了自己的力量,直接将舌头咬破,鲜血灌入嘴里,又被他吐出来,不同于身体上的剧痛顿时让他的意志为之一振。
“你醒了。”
一道声音在他耳旁响起。
有些模糊的视线中,古千川的脸庞逐渐变得清晰。
古行云看着他。
他的脸庞在剧烈的疼痛中彻底扭曲起来,显得狰狞可怖,但他的眼睛极亮,那是一种冷漠而警惕的眼睛,就像是镶嵌在一副鬼脸上面的两点寒星。
古千川也在看着古行云。
他的脸色平静,眼神平静。
只有平静。
直升机在高空呼啸着飞向西北。
昆仑城中两个最有力量的男人静静的对视着。
“你伤的很重。”
不知多久,古千川才主动开口,他的声音失去了以往的恭敬,说话的时候,他的头偏了过去,看向别的方向。
古行云看不到他的眼神。
嘴巴里依旧是一片腥甜与温热,他的声音有些含糊短促:“在哪?”
这话问的有些莫名。
古千川却懂他的意思。
“我们在回昆仑城的路上。”
昆仑城。
回昆仑城!
古行云原本有些模糊的意识骤然一惊,整个人再次变得清醒:“不行!不能回!”
古千川怔了怔,疑惑的看着古行云。
古行云喘息声逐渐急促,只是用力重复着:“不能回去。”
昆仑城。
那是他一生最荣耀的成就,以往也是他最心安的地方。
可他现在这个状态,昆仑城对他来说却是最危险的地方。
古千川逐渐明白过来。
他隐约知道了古行云为什么不想回去。
因为离兮还在昆仑城。
离兮。
那位二十多年来几乎没怎么走出昆仑城的城主夫人。
身为昆仑城的大长老,古千川很清楚古行云和离兮之间的关系并不和睦。
但却不曾想到两人的关系会僵硬到这种程度。
古行云重伤之时却不敢回家。
他在怕什么?
古千川突然觉得古行云有些可怜。
他不明白这样的夫妻有何意义。
“不回昆仑,难道去幽州吗?”
古千川看着古行云问道。
古行云顿时沉默下来。
他是中洲战神,但在重伤无力的情况下去幽州,情况甚至比回昆仑还要危险。
他颤抖的伸出手, 僵硬麻木的手臂费力的伸入怀中,在自己的衣服夹层里面撤出了一个纽扣。
纽扣很小,很精致,在幽暗的机舱里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古行云似乎想要用力捏碎纽扣,但他的手掌抖了抖,于是纽扣落在了地上,滚动着落在了古千川身前。
古行云有些涣散的眼神陡然凝聚起来。
古千川眯起了眼睛。
旋翼的呼啸声依旧充斥在机舱里面。
但机舱的气氛突然间变得有些诡异。
古千川捡起面前的纽扣,看着古行云,若有所思。
古行云静静的看着古千川,沉默良久,才淡淡道:“拿来。”
古千川不动。
他看了古行云很久,才突然问道:“为什么?”
这句话的意思很简单,背后的含义却非同寻常。
为什么。
为什么要给你?
如果你死了,我就是昆仑城的城主。
那么...为什么?
昆仑城内部并不和睦。
城主和大长老之间的勾心斗角也并不是什么秘密。
古行云和古千川对彼此想要什么也都是心知肚明。
在这样的环境里,藏着掖着都没什么必要。
古千川就想问一句为什么,这不算撕破脸皮,但如果古行云给不出答案的话,后果比两人撕破脸皮还要严重的多。
“我不能死。”
古行云平静道,他的脸色愈发晦暗。
司徒沧月的一击落日几乎是完全轰在他身上,他能逃出来让古千川带着他离开临安就已经算是透支潜能,以他现在的状态,不要说是古千川,就是个普通人都能轻而易举的干掉他。
可他的眼神却变得镇定下来,甚至有些从容。
“为什么?”
古千川还是这个问题,但却是不一样的意味。
“我死了,你的实力够坐镇昆仑城吗?”
古行云笑得有些讥讽:“如今你的实力不要说神榜,圣榜前十都勉强,我死之后的昆仑城,你守不住!”
他的话直白的不留丝毫情面。
古千川眼神中闪过一抹愤怒。
“眼下的结果对你来说是最好的。”
古行云眼神黯淡,他的气息越来越虚弱,喘息也开始变得粗重:“我伤势极重,但却不会死,我自己也不能确定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夏至,我养伤的时间,昆仑城的权势都在你手里,只要我不死,对外界来说就是一个震慑,昆仑城,咳...昆仑城会一直存在,这样的结果有什么不好?”
他看着古千川,嘲弄道:“你现在的实力,死战之下,甚至都不会是北海王氏帝江的对手,凭你自己,你守得住昆仑城吗?”
他与古千川之间最大的不和就是在于昆仑城的权势。
他不想看着昆仑城消失破败。
古千川也不想。
所以两人之间的谈判都是相当有诚意。
“你说的有道理。”
古千川沉思良久,才点了点头。
他将手里的纽扣交给了古行云。
古行云已经没有力气捏碎纽扣,干脆放进嘴里咬碎,伴随着纽扣里清凉的液体一起吞了下去。
古千川看着古行云服药。
药物的效果立竿见影,古行云虽然依旧虚弱,但呼吸却逐渐开始变得平稳起来。
古千川知道古行云吃的是什么。
严格来
讲,这同样是永生药剂。
只不过是属于中洲政府的永生药剂。
这是在北海王氏数百年前第一次研究出永生药剂的时候,中洲跟北海王氏交易过来的永生药剂。
中洲将永生药剂分解,随后加入了大量的名贵药材,最终变成了古行云服用的疗伤圣药。
这种东西同样是以生命力为基础,但却不会延长生命,而是无限扩大伤势的恢复速度,这是中洲战神的专属圣药,一颗纽扣里虽然只有一滴,但却相当于是一条命。
“你有什么打算?”
古千川看着再一次变得昏昏沉沉的古行云,眼神闪烁。
“你会怎么安排我?”
古行云扯了扯嘴角,语气低沉。
这一次的伤势确实极重,古行云不知道自己多久可以恢复,他甚至不能确定自己还会不会保持无敌境的战斗力,他养伤的这段时间,他就算不情愿,也必须要将昆仑城的权力交给古千川。
古千川掌握了大权,肯定不会让他留在外面。
他养伤的这段时间,基本上等同于是被古千川软禁了。
有朝一日他的战斗力恢复的话,古千川如果干的不错,他再想拿回城主的权力,也不是这么容易的。
昆仑城说起来是城,但崛起时间太短,底蕴不足,看起来完全就像是一个家族,家族里面,城主并非一定是实力最强的,关键是看谁掌握了家族的权力。
“我在银州有片庄园,环境不错,城主如果不愿在昆仑城,就去那边养伤吧。”
古千川沉默了一会,轻声道。
他的语气极为诚恳。
古千川嘴角扯了扯,淡漠道:“好。”
他确实不愿意呆在昆仑城,在没有战斗力的情况下,想到昆仑城,他都会觉得恐惧,与其如此,还不如接受古千川看似是一片好意的软禁。
“你还有什么要求?”
古千川认真的问道。
古行云想了想,平静道:“一个人总是没什么意思,让倾城陪我吧。”
离倾城。
古行云与离兮的女儿。
也是离兮的逆鳞,只要将离倾城控制在身边,古行云就不担心离兮会做什么。
古千川也不需要担心。
所以他点了点头,笑呵呵道:“很周到。”
古行云点了点头,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精神却再也支撑不住,又一次昏迷过去。
直升机划过夜空,飞向西北。
越过高山,路过大湖,空气逐渐冰冷。
当古行云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昆仑山仿似万年不变的白雪已经近在眼前。
他有了些精神。
但强烈的虚弱感却越来越明显,以至于让他挣扎着坐起来都是勉强。
“到了?”
古行云声音嘶哑的问了一句,脑子懵懵的,头痛的厉害。
“到了。”
古千川点了点头:“我已经安排下去了,倾城一个小时前已经乘坐直升机去了银州。”
“好。”
古行云点了点头,看着窗外已经出现在视线中的昆仑城,他的内心多了点底气。
直升机在昆仑城的小型机场降落。
古千川不动声色的搀扶着古行云回到他自己的住处。
昆仑天寒。
古行云的居所火炉烧的很旺, 室内温暖舒适。
古行云在沙发上坐下来,喘了口粗气,淡淡道:“我在这里多留几天,等这次的事情彻底解决后,我马上出发去银州。”
这次的事情无疑是与北海王氏合作刺杀李鸿河的事情。
李鸿河如果死在临安,那什么事情都不会有。
李鸿河没死,那就是轩然大波。
古行云和古千川中途退场,他们现在甚至还不知道这场刺杀的结果。
“你去吧。”
古行云看了一眼古千川,语气淡然。
古千川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古行云坐在沙发上看着古千川的背影。
他的眼神变得深邃,似乎泯灭了所有的温度。
暂时将昆仑城大权交出去又如何?
这次跟司徒沧月一战,凶兵落日会落在古千川手里又能如何?
只要他可以恢复,无论凶兵还是权力,都是他的。
古行云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喃喃自语道:“还是太嫩了。”
......
古千川刚刚跨出大门,一道绝美的白影就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
古千川愣了愣,看着面前的女子,眼神有些闪烁。
女子的容颜极美,一身白裙,眉目如画,她的发丝梳理的整齐而柔顺,如瀑的长发上似乎夹杂了雪花,发梢显得有些斑白,但这却并没有让她的魅力减弱,反而让她看上去更有种致命的吸引力。
天姿国色用在面前的女人身上是如此的恰到好处,女人美到了极致,就如同铺展在雪中的一副色彩浓烈的水墨画,让人过目难忘。
“嫂子。”
古千川沉默了一会,微笑着打了声招呼。
眼前的女子,最起码现在,还是昆仑城的女主人,无论是名义上,还是实际上。
尽管她从来不曾对昆仑城的内部事务发表过任何意见,但她的身份却不会有任何人质疑。
离兮。
昆仑城的城主夫人,古行云现在唯一的妻子。
“倾城呢?”
离兮拦在古千川身前,直截了当的问道。
她的声音清脆甚至可以说是悦耳,语速也很快,但说出来的话却总是让人觉得怪异。
她的语气似乎很急躁,但声音中却偏偏没有任何情绪。
这不是僵硬机械。
而是一种近乎空洞的麻木。
这明明是一位用任何华丽辞藻形容都不过分的绝代佳人,但却没有任何的灵气。
华丽的外表下,只有空洞,只有麻木。
“我安排倾城去外面玩玩。”
古千川微笑着:“这是城主的意思。”
“倾城呢?”
离兮又问了一遍。
古行云不动声色,只是摇了摇头,轻声道:“城主在里面。”
他侧身让开了道路。
离兮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走进了古行云的院落。
古千川转头看着离兮在风雪中飘摇的白裙,眼神玩味而阴冷。
古行云因为重伤而不敢回昆仑城。
直到掌控了离倾城才敢回到这里。
他怕的,无疑就是他的夫人离兮。
自己与古行云不和。
但即便这样,他宁愿相信时刻想要跟他争夺昆仑城控制权的自己也不愿意相信离兮。
夫妻?
呵,这样的夫妻,算什么夫妻?
离兮从院落走进了室内。
古行云依旧靠在沙发上,他只是随意扫了离兮一眼,身体动都懒得动一下。
“倾城呢?”
离兮直接问道。
在昆仑城,她几乎从来都不跟古行云说话,就算偶尔开口,也是直截了
当。
“倾城应该去外面走走,总是呆在昆仑城,对她没有好处。我接下来几年应该有时间,我会将她带在身边交到她的。”
古行云不咸不淡的说道。
离兮静静的看着古行云。
“你受伤了。”
她说道。
她的语气不是作为妻子的担忧,也不是作为仇人的快意,平淡的,空洞的,麻木的让人听了浑身难受。
“重伤。”
古行云笑了笑,他的眼神有些冷,语气也带着些怒气:“落日的全力一击,呵呵,哈哈,司徒沧月,那个贱人!贱人!”
离兮的娇躯悄然震动了一下。
凶兵落日的全力一击...
她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很多年前,她曾经亲眼看到另一把凶兵近距离全力轰击在另一名女子身上。
滔天的剑意和流光之中,凶兵破碎,无敌寂灭。
那把凶兵,叫无尽长空!
落日的威力不如无尽长空。
但同样,古行云的实力也不如那个震碎了无尽长空的女人。
“你会死吗?”
离兮平静的问道。
“我不想死。”
古行云摇了摇头。
离兮终于明白过来女儿离开昆仑城是怎么回事。
她的嘴角轻轻扬起,露出了一丝带着明显情绪的冷笑和嘲弄:“所以你让古千川带走了倾城?你控制倾城,是怕我趁着你重伤的时候杀了你?”
“你杀了我,倾城也会死。”
古行云很平静的看着离兮:“你舍得杀我吗?”
离兮眼神中骤然爆发出一片怒气和鄙夷:“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用你自己的女儿威胁你的妻子。古行云,你算什么男人?你就是个王八蛋!虚伪,恶心!你根本就不配做一个男人!”
王八...
恶心...
不配做男人...
二十多年来,这是离兮对古行云说的最长的一句话。
但这句话却像是最锋利的刀子,一下子狠狠穿透了古行云压抑了多年的怒气和怨毒。
他儒雅的面孔一瞬间变得扭曲,整个人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离兮一动不动。
古行云双眼通红,一把掐住了离兮修长白嫩的脖颈。
“我是王八?我不配做男人?那你说谁是男人?啊?说啊!贱人,你也是个贱人!”
“啪!”
状若疯魔的古行云一巴掌狠狠抽在离兮的俏脸上:“谁是你心里的男人?李狂徒吗?他当年干的你很爽是不是?听说你跟司徒沧月一起伺候过他?不要脸的贱人!我哪点不如她?说啊,你给我说!”
离兮被一巴掌抽翻在地上。
她的脸庞红肿,但却仍旧仰着头,一脸鄙夷的看着古行云。
那是一种虽然狼狈但却依旧不愿意妥协退让的高傲。
古行云似曾相识的高傲。
那个时候。
那些年。
他曾亲手将这个女人送到了那个年轻天骄的身边。
她就是如此高傲的站在对方身边,犹如女神一样俯视着所有人。
也包括古行云自己。
古行云双眼愈发猩红,死死的盯着离兮。
“你算个男人?”
离兮擦拭着嘴角的血迹,眼神中全部都是鄙夷。
“我不算男人?”
古行云狂笑起来:“我是不是男人,你不清楚吗?倾城是怎么来的,你不清楚吗?”
离兮脸色惨白。
她颤抖着站起身,一字一顿,冷冷道:“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给你生下了倾城。”
“啪!”
暴怒中的古行云又一巴掌抽在离兮的脸上。
“后悔?”
他冷笑着看着跌倒在地上的离兮:“给我生女儿你后悔,给李狂徒生女儿你就不后悔了吗?别忘了,当年是你亲手杀了那个孽种,也是你亲手杀了李狂徒!后悔?你有什么资格后悔?你这个贱货!”
“哈...”
离兮冷笑着吸了口气:“把自己的女人送给对手,心甘情愿的带了多年的绿帽子,你很得意?我是贱人?当年你让我接近他的时候怎么不说?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只要活着,头上永远都有绿色,你得意什么?”
“我得意什么...得意什么...”
古行云脸色惨白,他的嘴角再次涌出鲜血,但整个人却变得亢奋起来。
他猛地伸出手,拽住了离兮的头发,将她生生拽到了窗外。
窗外是不变的风雪。
黎明破晓。
昆仑城一片微光。
“看看!”
古行云指着窗外:“这些都是我的,昆仑城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我拥有整个中洲特战系统,我得意什么?你说我得意什么?”
“用绿帽子换来的一切, 真值得得意?”
“他死了!”
古行云一脸的暴怒,狞笑道:“他已经死了!是你杀的,我所有的耻辱,都已经洗干净了!”
离兮跌坐在地上。
她的脸颊高高的肿起来,一脸惨淡。
那是没有任何希望的绝望与麻木。
“这是你们应该做的,你不应该拿这些来侮辱我。”
古行云不停的喘着粗气,他看着坐在地上的离兮,眼神变得有些恍惚。
他在离兮身前蹲下来,伸出手去摸离兮的脸庞。
所有的暴躁在他脸上完全消失,他的声音说不出的温柔:“是不是打疼你了?你不该激怒我的。”
离兮眼神空洞的看着古行云。
这个可怜又可恨的女人早已无话可说。
早在当年她被父亲带着走进这片雪山的时候,她就已经没有选择。
一步错,步步错。
直到今日,她蓦然回首看着自己的来路,才发现自己一路所过,在光鲜亮丽和孤独沉寂之中,所沉淀的竟然全部都是罪孽。
“只要你肯听话,你父亲,倾城,都会没事。知道吗?”
古行云轻轻摸着离兮红肿的脸庞:“黑暗世界最近不平静,古千川实力太差,必要的时候,你要为昆仑城出手,做我该做的事情,能不能做到?”
离兮麻木的点了点头。
“去吧。”
古行云笑呵呵道:“有机会的话,替我杀了司徒沧月,贱人都该死,对吧?”
离兮没有说话,站起身麻木的走了出去。
古行云眯起眼睛看着她的背影。
离兮的长发飘了起来,发梢似乎依旧带着雪花,一片苍白。
美人已经白发。
古行云有些恍惚,有些自嘲。
不相依,到白首。
白首相知犹按剑,不过如此。
如此夫妻,哪怕荣华富贵权倾朝野,他在她身边得到的,依旧只有空洞和孤寂。
离兮拉开了门。
昆仑城的窗外已是清晨。
风雪依旧在飞舞,带着绝望的冰冷与森寒,似是永恒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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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回归,自然就会有启程。
当通宵未眠的东城无敌推开书房的门走进客厅的时候,餐厅里面已经摆上了早餐。
白清浅将一碗清粥放在餐桌上,看了看走过来的东城无敌,温婉一笑,柔声道:“先吃饭吧。”
“好。”
东城无敌接过粥喝了一口,眉头轻轻皱着,眼神中全部都是凝重。
王天纵与古行云出现在临安。
李鸿河重伤遇袭。
李鸿河没死。
一夜的时间,这条并不算绝密的情报就已经飞到了中洲的各个角落。
北海王氏的族长和中洲的当代战神去袭击中洲的前代战神。
最关键的是,被袭击的人伤而不死。
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东城无敌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来自于临安的消息。
接到消息的时候,东城无敌的第一反应就是马上动身去临安,只不过在准备直升机的时候,他又重新返回了书房,召开了一次东城家族的核心会议。
又或者说,是中洲豪门集团的核心网络会议。
东城无敌是中洲如今站在最高处的九位巨头之一,作为军方实际上的第一人,无论是实权还是巨头排名,他都要在邹家那位老人前面,所以在两年前东城无敌正式成为中洲巨头之后,豪门集团的最高领导权就已经向东城家族转移,东城无敌如今可以说是整个豪门集团的精神旗帜。
他召开豪门集团的核心网络会议,完全应该。
会议开了大半夜。
坐在餐桌前的东城无敌眼神凝重而阴沉。
“结果不好?”
白清浅看了一眼东城无敌,轻声问道:“他们怎么说?”
她是中洲关东行省的一把手,在豪门集团是绝对的核心人物之一,只不过在东城家族的这几天时间里,白清浅似乎真的心甘情愿的成了贤妻良母,悉心照顾着东城无敌和东城寒光,对外界的事情不闻不问,就连昨夜的核心会议都没有参加。
东城无敌嘴角抽搐了下,缓缓道:“有一部分人认为我们不应该得罪北海王氏,相反,我们应该利用这次的机会卖给王天纵一个人情,这样在交易边禁军团的时候,我们还能够得到更多的筹码。”
白清浅眼神中清冷的怒意一闪而逝。
“理由呢?”
她问道。
“理由...”
东城无敌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们认为天澜的处境太过危险,不值得豪门集团全力投资,而且一个如是未婚夫的身份,在他们眼里似乎也不够分量,刘家那个老东西,直接在会议上倚老卖老,建议我慎重考虑如是和天澜的婚约,他甚至连具体的人选都提出来了。什么东西?真以为是他当初还在任上的时候了?”
“他提出的人选是谁?”
白清浅语气平静的没有丝毫喜怒。
东城无敌犹豫了下,看了妻子一眼,轻声道:“是王静心。”
白清浅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
王静心,北海王氏近年来名声最为响亮的年青一代中坚力量,在早些年的时候,他的名声甚至还在王圣霄之上。
王静心不是武道奇才,而是被整个北海王氏寄予厚望的政治人物,无论气魄,眼光,还是智慧,都是上上之选,如今已经被很多人当作是二十年后最后可能在中洲登顶的人物。
王静心是北海王氏年青一代中年龄最大的一位,不是出自于王天纵代表的嫡系,也并非如今逐渐势大的王青雷那一系的力量,而是出自另一个力量不显极为低调的支系。
三十二岁,江浙行省理事之一,江浙省会临安的一把手。
如此地位,王静心的存在可谓是万众瞩目了。
豪门集团的邹远山,东城秋池,东南集团的王静心...
每个时代,都有这么几个在年轻时期就在政界开始崭露头脚的强势人物,他们以后辈的年纪走到足以跟老辈平起平坐的位置上,受人瞩目,也理所当然的被人当成是中洲未来的领袖,而王静心,则是这些人眼中最为耀眼的一位。
他虽然比东城如是大了十岁,但如果东城如是真的嫁给他的话,也绝对不能说是下嫁。
白清浅没有愤怒,而是认真的想了一会,才淡淡道:“这样看的话,北海王氏已经开始行动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很有可能是在昨晚行动失败之后,王天纵就已经有了某些指示。”
东城无敌点了点头,他认可妻子的说法。
豪门集团的势力极为庞大,只看纸面实力的话,甚至不弱于太子集团东南集团这两个庞然大物,但这些豪门组成的集团内部却极为松散,除非在面对集团生死存亡的大是大非上,否则极少发出同一种声音。
豪门刘家是豪门集团的中坚力量,但家族跟北海王氏却多有合作,跟北海王氏某些重要人物走的很近,刘家在会议上把王静心提出来,绝对不是心血来潮,也绝不可能是拿王静心来开玩笑。
刘家提出王静心,那就说明北海王氏如今真的有了这种诉求,只不过是先用比较委婉的动作来试探一下东城家族的态度。
“你的态度呢?”
白清浅问道。
刘家的建议一定程度上可以代表豪门集团的一股力量。
而在如何对李氏这件事情上,东城,白家,以及邹家已经达成了共识,但三大支柱豪门下面,那些中坚力量也需要安抚,东城家族
拒绝刘家的提议,远不至于让刘家分裂出去,但却必须要尽力安抚好刘家的情绪。
这是作为领袖的必修课。
“我拒绝了。”
东城无敌摇了摇头。
白清浅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拒绝是一种态度。
但白清浅并不满意这样的态度。
东城无敌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认真道:“你有什么想法?”
他很了解白清浅。
白清浅在高官中本就以强势著称,在涉及到李天澜的事情上,她的表现只会更加激烈。
“让远山压一压王静心,这就是我的态度。”
白清浅说道。
“远山...”
东城无敌有些迟疑,对于邹远山这位大女婿,他是寄予厚望的,而且这件事情如果运作成功,意义可绝不只是压制王静心这么简单。
“还是看看远山自己是什么想法吧。”
东城无敌说道。
白清浅点了点头:“跟王静心比,远山资历还是有优势的,他不会拒绝。”
“这哪里是资历的问题?”
东城无敌苦笑。
“不管是什么问题,只要他有心,那就没问题。”
白清浅语气简洁。
东城无敌默然。
有心。
这两个字代表很多东西,可以说是野心,也可以说是情义。
所有事情的焦点并非在于王静心和东城如是的婚约,也不是在于豪门集团内部的核心会议。
李鸿河遇袭未死。
这才是真正的焦点。
李鸿河死了,一切都无需提起,即便是东城家族,到时候也是保住李天澜,不会做什么多余的动作。
但李鸿河没死!
于是这件事情就成了李氏重新崛起的机会。
李鸿河的身份着实太过特殊,太过崇高,前代中洲战神,这可以说是中洲近几十年来最大的元老和功臣之一。
李氏在落魄,李鸿河也是元老。
北海王氏和昆仑城对他下手,无论实际如何,最起码表面看来,他们这是在挑战中洲六大集团共同遵守的制度,是明目张胆的破坏规则。
所以他们必须要付出代价。
这个代价可大可小。
如果有人愿意为李氏出头的话,在这件事情上,绝对可以拿到大量的筹码。
学院派或许会有所动作,但他们行事向来稳健,基本不会做出头鸟。
而且站在学院派的立场上来看,李鸿河死去,保下李天澜更符合他们的利益。
所以最有可能为李氏出头的,就是东城家族。
于是在袭击失败东城家族召开核心会议的第一时间,北海王氏就已经开始通过刘家试探东城无敌的态度。
白清浅提议让邹远山去压制王静心。
如果一切没有意外的话,王静心今年或者明年肯定会再进一步,成为江浙行省的总督。
白清浅摆明了是要让邹远山去抢这个位置。
这件事情运作起来并不难,这是北海王氏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可邹远山一旦去了江浙,他的身份却会变得极为不同。
李鸿河遇袭未死,中洲必须给予李鸿河一些补偿。
邹远山一旦过去,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就不再是豪门集团未来的候补领袖, 而是摇身一变成了李氏未来政治力量的奠基人,这个身份短期内看起来变化不大,但长远来看,无疑极为微妙。
如果今后李天澜能够成长起来,邹远山肯定会成为新集团的元老和领袖,这甚至比他在豪门集团时走的更高。
但前提是李氏和李天澜能够成长起来。
这其中自然有风险,但回报也会无比的丰厚,邹远山和王静心比起来各有优劣,但着眼于二十年后,他的胜算却并不大,两人的能力或许不相上下,但最关键的时刻,他在豪门集团很难得到最强有力的支持,可如果他进入李氏,也许就是另外一种场景了。
所以邹远山肯定不会拒绝去江浙。
只要东城无敌同意。
“你在犹豫什么?”
白清浅看着东城无敌问道。
这是极为难得的机会,尤其是对李天澜而言。
他是叹息城的少城主,在黑暗世界已经有了一定的根基,如今又拿到了盛世基金的投资,经济上也有了支撑,东皇殿的一干年轻人的未来都是大有可为,前景无限光明,借助这次机会,在拿到最重要的政治力量。
一切顺利的话,李氏就已经等于是在中洲重新崛起。
尽管他们现在的力量还很弱小,但却已经是初具雏形,该有的都有了,而且这都是李天澜的力量!
白清浅笑了笑,轻声道:“是你还没有想好要不要为李氏出头?”
东城无敌眼皮一跳。
白清浅的声音疑就温柔,可内容却逐渐变得锋利:“对李氏来说,眼下这一局棋才刚刚开始,可对东城家族来说,多年的布局却早已到了收官阶段。当年你们想要求变,想要打破东城家族的瓶颈,所以才有了今日的这一切,当年的东城家族何等勇敢?为什么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这个最需要你们为自己的布局保驾护航的时候,你们却变得如此懦弱?无敌,你是中洲杀神,难道地位变高了,胆子反而变小了?”
白清浅转过头看着窗外,语气平淡道:“我还是更喜欢当年的你,当年那个意
气风发无所顾忌的你,最起码那个时候的你能够并且敢于去守护一些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东西。那个时候我们都很年轻,你能为了我跟古行云大打出手,为了家人去砸王天纵的车子,被收拾了都不肯服软,敢用酒瓶去开李狂徒的脑袋...那个时候的你,是我最喜欢的。”
东城无敌眼神恍惚,似乎想起了年轻时那种纨绔而肆意的生活,跟古行云大打出手,对着王天纵破口大骂,对李狂徒一百个鄙视,尽管他往往占不到什么便宜,但他却因此得到了白清浅。
“我要走了。”
白清浅柔声道:“沧月重伤了古行云,东北那边马上就要出现变化,我必须回去稳住关东的局势。我知道你现在的压力很大,所以我不会试图影响你什么,但在天澜需要力量的时候,我不会放弃自己的坚持。”
东城无敌沉默着。
白清浅说的很清楚,他知道她所谓的坚持是什么。
但李天澜最需要支持的时候,在李氏重新崛起的关键时刻,就算全世界都保持沉默,白清浅依旧会坚持她自己的执着。
就算是押上一切,她也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都毫无保留的给出去。
有些爱护,本就不需要理智。
白清浅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了东城无敌。
东城无敌接过来扫了一眼,脸色顿时巨变。
这赫然是一份离婚协议书。
而且是白清浅已经签上了名字的离婚协议书。
只要东城无敌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他和白清浅之前多年的夫妻情分,就会到此为止。
“这是什么意思?”
东城无敌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我没有说不不出手,天澜一定不会有事,我...”
“不会有事?”
白清浅轻轻笑了笑:“我要的不止是这个。”
东城无敌的眼角不断的跳动,他当然知道白清浅想要什么。
豪门集团中的三大支柱豪门早已经达成了共识,对李氏,他们肯定会支持,但支持到什么程度,却没有人多说,可这件事情却又至关重要,他们支持李氏的力度,直接关乎李氏在这次事情中得利的大小。
毫无疑问,白清浅要的是东城家族的全力支持。
这才是最让东城无敌为难的地方。
“清浅,你别逼我...”
东城无敌声音迟缓的犹如老人,站在他自己的立场上,他自然愿意全力支持李天澜,但支持李天澜和支持李氏完全是两回事,这次对李天澜虽然是一个机会,但如果他全力支持的话,也会受到不小的阻力,东城无敌自然要有所权衡。
“生而为人,总是要担负起自己应该肩负的责任的。”
白清浅语气淡然:“你不止是军人。”
她看着东城无敌手里的离婚协议,缓声道:“我不是在用这个威胁你,这是我仔细考虑之后的决定,无敌,签了吧。签了之后,你想怎么做,都跟我无关,我想怎么做,也与你无关,何必彼此折磨?我不想看着我的丈夫,我今生唯一爱过的男人逐渐变成自己最看不起的那种人,签了它,对大家都好。”
“与我无关!”
东城无敌眼神中闪烁着愤怒的火花:“你想做什么?清浅,你知不知道有些事情一旦做了,是什么后果?”
“死了才好!”
白清浅声音僵硬而麻木:“这些年,生不如死,早就倦了,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我有多爱你,就有多恨你!”
东城无敌的身子猛的震动了一下。
这一刻的白清浅是如此的哀伤,就像是一颗随时都在滴血的心脏直接摆在他的眼前。
他想起了这些天白清浅的温柔与之前多年的冷漠。
这又是怎么样的一种挣扎?
离婚协议在东城无敌的手上化作灰烬。
东城无敌眼神变得坚决。
“我马上启程去临安。”
他一字一顿道:“远山会去江浙,你信我一次,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去争取。”
白清浅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你们当初所求甚大,如今到了收获的时候,怎么可能不冒一点风险?你们什么都不做,天澜凭什么要接受他本不该接受的?又怎么会旅行他和如是的婚约?”
东城无敌眼神有些无力。
白清浅似乎满意他的态度,但却不曾感动。
她还是在恨他。
这本来就是一个解不开的结。
“我走了。”
白清浅走向门口,在临近出门的时候,她的身影顿了顿,继续道:“中秋的时候,我会回来。”
窗外想起了直升机呼啸的声音。
白清浅即将离开。
而东城无敌也即将启程。
白清浅走进了车里。
东城无敌上了飞机。
一人向南,一人向北。
他们为的不是李氏。
而是李天澜。
今日之后,在中洲沉寂了多年的李氏,也将正式在李天澜的带领下重新启程,走向远方,走向他们曾经所在的至高处。
前方有波澜有风浪。
但有启程,必会有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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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悄然过去。
醉人的幽香带着暧昧的气息依旧在渐亮的晨曦中萦绕。
宽大舒适的卧室里亮着灯,空调开着,相拥在一起的男女身上盖着被子,李天澜紧紧搂着秦微白,呼吸均匀而放松。
一夜没睡的秦微白静静的躺在李天澜怀里,睁大了被滋润过后愈发妩媚水润的眼睛,专注的凝视着李天澜的脸庞。
这并不是一张特别英俊的脸。
清秀,甚至有些普通。
可即便是在睡梦之中,这张脸庞也显得极为坚毅宁静。
他的眉宇间似乎带着天生的剑意,这让他的整张脸庞都多了一抹难以形容的风采。
秦微白默默的看着。
她的眼神中没有欣赏和爱慕,只有一片深邃的看不到尽头的深情。
李天澜的身体动了动,朝着秦微白转了个身。
秦微白也动了动,故意背对着李天澜。
李天澜的手掌下意识的伸过来,一把握住了秦微白丰盈饱满的酥胸。
秦微白又重新转了回来。
李天澜依旧没醒,只是手中少了饱满的温软后,手掌下意识的下滑,落在了她挺翘的臀部上。
那不是充满欲望的抚摸。
而是握。
他从小拥有的就不多,所以面对自己在乎的,就格外的害怕失去。
李天澜的力气很大,秦微白有些疼痛,但却可以清晰的从这种疼痛中感受到李天澜对他的在乎,以及...强烈的掌控欲。
窗外的光芒越来越亮。
秦微白在李天澜怀里轻柔的转身又转回来。
李天澜的手掌随着她转身上上下下,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有些苦恼。
秦微白终于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笑声清脆而欢快。
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秦微白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她想了想,就要起床。
李天澜的手掌又一次搂了过来。
“我去给你准备早餐。”
秦微白趴在李天澜胸口,亲了他一下,柔声道。
李天澜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松开了手。
秦微白深深看了他一眼,下床洗了个澡,随手拉开了卧室的衣柜。
她已经几年不曾踏足中洲。
所以衣柜里的衣服都是几年前的款式。
秦微白拿了件白衬衫,又随手拎出一条黑色的高腰阔腿裤,随意踩了一双高跟鞋。
她一米七六的身高在女人中绝对算是鹤立鸡群,如此装扮,一双长腿修长的简直就是惊心动魄,这样的女人,被她清冷梦幻的眉眼一扫,心理素质差的爷们估计当场就得败退,连靠近的勇气都没有。
李天澜还在睡着。
秦微白离开卧室,走出了别墅。
晨光中,临湖的空气湿润而清新。
挨在一起的两栋别墅都是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在休息。
秦微白低头看了看手机,独自向别墅区深处走了过去。
别墅区的深处只有一栋稍小的别墅,上下两层,不到一千个平方。
这里位置稍差,只能勉强看到西湖一角,但此处周围却有一片竹林,所以显得极为幽深静谧。
这栋别墅同样是秦微白的产业。
但写的却是无为大师的名字,所以可以看作是无为大师的遗产。
晨风吹动着竹林。
竹叶摇颤,声音轻微,一片苍翠,生机盎然。
别墅就坐落在竹林中间,因竹林而幽静。
竹林因别墅而富贵。
相得益彰。
别墅精致的门虚掩着。
一缕缕中药的味道从别墅里飘出来。
秦微白走进了别墅。
正在厨房中煎药的燃火第一时间警惕的回过头,看到秦微白后微微躬身,却没有出来。
客厅里坐着一个一身灰衣的中年和尚。
和尚穿着一身干净朴素的灰色僧衣,手里握着一串佛珠,笑容平和的近乎安详。
他的身边放着一个小箱子,不起眼,但却始终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见过师兄。”
秦微白轻声道。
她在和尚对面坐下,腰身挺得很直。
和尚双手合十,轻笑道:“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
秦微白有些出神的看着和尚手里的那串佛珠,良久,她才问道:“义父是怎么安置的?”
“不需要安置。”
和尚摇了摇头:“师父自愿消散于天地之间,不设灵堂,不设牌位,不设衣冠冢。人即不知从哪里来,又何必纠缠到哪里去?身后事,师父向来是不在乎的。”
秦微白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转移了话题:“如也师兄如何?”
无为大师生前有两位徒弟。
一个是如真,一个是如也。
无为大师消失之后,如真如也都离开了青云寺,如果不是秦微白提前联系了如真的话,他今日也不会来。
“还好。”
如真微笑道:“现在应该在静梵山讲经。”
“那你呢?”
秦微白看着如真问道:“有什么打算?”
“我想继续走走,一切随缘。”
如真微笑不变,他的眼神很宁静,但语气却客气的近乎生硬。
秦微白好像是才察觉到这一点,她轻轻叹了口气,缓缓道:“师兄是不是怪我?如果不是我的话,义父也许就不会...”
“不怪。”
如真打断了秦微白的话:“那是师父自己的选择,只不过你我没有师兄妹的缘分已尽,既如此,不如各自安好。”
他将身边的小盒子交给秦微白,轻声道:“这是属于你的东西,师父走前交给我的。我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此生我们应该不会在见面了。”
秦微白看着那个古朴陈旧的小盒子。
她知道盒子里是什么。
那是她当年交给无为大师的,如今三年过去,又重新回到了她手里。
秦微白没去动那个盒子,而是朝着如真欠了欠身道:“谢过师兄。”
如真摇了摇头,摘下了手腕上的佛珠。
佛珠极为轻巧,一颗颗的珠子晶莹圆润。
如真动作轻柔的将佛珠拆开,将其中一颗最为晶莹的佛珠摘下来,放在了茶几上。
佛珠沿着茶几滚动,落在了秦微白手里。
大厅里开着灯。
灯光照耀在佛珠上,黝黑中带着光泽,犹如墨玉。
“这是...”
秦微白有些疑惑。
“此珠名为替死。”
如真平静道:“这是师祖当年圆寂后烧出来的舍利子,多年来一直保存在师父那里,我当年去天都之前,师父将它交给了我,你此去雪国,运气好的话,也许可以侥幸活下来。”
秦微白没有激动。
她只是凝神观察着手里的佛珠,轻声道:“替死?”
替死, 总要有人去替才行。
如真沉默不语。
有一句话他没有说。
如果不是为了这颗佛珠,当年的无为大师接触孤山青云山的龙脉根茎,未必就不能支撑下去。
替死。
总要有人去替。
无为大师说这是天命。
是天命选择了他。
如真不觉得这是对的。
与其说是天命,不如说是情义。
“活下来,做你想做的,这也是师父愿意看到的。”
如真看着秦微白:“你若能活,最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太简单。
简单到如真都知道答案。
这个将所有的一切都倾注到李天澜身上的女子,若是能活,自然是想跟李天澜厮守终生。
可秦微白的眼神却有些迷茫。
佛珠在她白嫩的手中攥紧。
她沉默了很久,才轻声道:“我不知道。”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神很茫然,没有深情,没有清冷,没有智慧,只有茫然。
雪国之后,她若能活,她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
“你不知道?”
如真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我以为你会选择跟李天澜一起白头到老。”
“白头到老?”
秦微白自嘲一笑,她红唇的唇渐渐失去了血色,看上去有种凄美。
“我配吗?”
她认真的问道。
如真不知道秦微白为何不配。
不知道,自然无法回答。
他皱了皱眉,沉吟一会,才淡淡道:“你不欠他什么。”
“亏欠就是亏欠,事实如此,非要说不存在,太硬。”
秦微白摇了摇头。
如真突然想起无为大师说过的一句话。
这句话在无为大师消失之前,他对军师说过。
而在那之前的更早时候,他也对如真说过。
如真看了她一眼,缓缓道:“你不是你,他不是他,哪里来的亏欠?”
秦微白摇摇头,没有说话。
“如果真有什么亏欠,那便还了吧,没什么亏欠是不能还的。”
如真说道。
“怎么还?”
秦微白声音很轻,问的有些绝望。
“给他生个孩子吧。这才是最大的付出,给他一个后代,还有什么是不能还的?”
如真低头重新系上那串佛珠,道:“你不是出家人,生儿育女,乃至本分,师父甚至连你和他的孩子的名字都取好了,无论男女,都叫李东城。”
秦微白没有回应。
如真有些奇怪的抬起头。
视线中是一张精致完美,但却仿佛一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所有精气神的脸庞。
秦微白的脸色惨白。
她的眼神甚至有些恐惧。
那是一种所有美好都统统破碎之后的景象。
很美,但却很不美好。
“怎么了?”
如真问道。
秦微白勉强摇了摇头,她的声音很勉强,很吃力:“我不会给他生孩子。绝不!”
她爱李天澜。
但却有着自己的执念。
绝不!
如真还想问什么,秦微白已经站起了身,平静道:“师兄,我不留你了,自便吧。”
如真有些愕然的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道:“也好,那我走了。”
“燃火!”
秦微白喊了一声:“送客。”
燃火从厨房里走出来,送如真离开。
秦微白重新坐下来,呆呆的看着面前的那个小盒子。
她清冷璀璨的眼眸再一次浮现出了恐惧的情绪。
雪国之后,她若不死,她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
因为她看不清自己的未来,也看不到李天澜的未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如果活下去,今后跟李天澜是会变成夫妻还是仇敌...
若是将深情变成仇怨。
她还不如去死。
死亡真的很好。
秦微白深呼吸了几次,拿起了桌上的小盒子,起身上楼。
主卧室的门半开着。
虚弱至极的咳嗽声在卧室里响起。
秦微白推门走了进去。
充斥着血腥味道的卧室里,一个男人穿着便衣半躺在床上。
男人看上去三十七八岁的年纪,短发,下巴上留着一些很有味道的短须,他的容貌不算英俊,但却极为凌厉。
凌厉如剑。
空气中除了血腥味,只有剑意
。
一件沾满了血迹的黑色斗篷挂在房间角落的衣架上面,成了血腥味的源头。
“怎么会伤的这么重?”
秦微白看了男人一眼,皱了皱眉。
男人苦笑一声:“夏至比我们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强,她几乎是一出剑就灭掉了天都炼狱的死士,我们四个跟他硬抗了一剑,而且还是她剑意下降的一剑,我还好一些,公爵和将军差一点就废了,军师也不比我好多少,如果当时在晚一步的话...”
男人赫然是圣徒。
轮回四位天王连夜逃出北海王氏,圣徒没有去自己该去的地方,而是第一时间来了临安。
“也好。”
秦微白沉默了一会,平淡道。
圣徒一脸苦笑。
“活着就好。而且如果你们没事的话,也许就会去雪国找死,这样很好。”
秦微白轻声道:“我想走就走,用不着任何形式上的送行。”
圣徒嘴巴动了动,欲言又止。
秦微白将手里的盒子递给圣徒:“这是你想要的,我走之后,做好你自己该做的事情。在这里养好伤,就回去吧。”
圣徒默默的将盒子接了过来。
他也知道这盒子里是什么。
他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装着一个不大但却极为厚重的日记本。
这个本子上,正面是他的无敌之路。
而背面则是东皇殿今后的霸世之途。
秦微白是真的准备好了一切。
他合上了本子,突然轻声道:“我有个问题。”
“说吧。”
秦微白淡淡道。
“为什么要对夏至动手?”
圣徒看着秦微白。
秦微白也看着他,没有说话。
这个问题不需要回答。
为什么动夏至,她之前就说的很清楚,而且就算她不说,圣徒也能清楚。
她和圣徒有过很多次这样的谈话。
每次圣徒问出这些不需要回答的问题的时候,他其实在意的不是问题的答案。
而是想要借助这个问题说些什么。
“你和夏至很像。”
圣徒轻声道:“你们都是那种可以为了自己的男人而不顾一切的疯子,你们太像了,像你们这样的人,可以很无害,也可以很可怕。在不同的时代,你们都是独一无二的,这样的女人,应该值得尊敬,更不会有人舍得去怪你。”
秦微白看着圣徒。
她清冷的眼眸中逐渐露出了一丝愤怒。
“我和夏至很像?”
她的语气带着嘲弄:“你是在讽刺我吗?”
夏至确实值得尊敬。
但是...
“最起码在我心中,我的老板,秦微白,是有资格跟夏至相比的女人。”
圣徒认真道。
“那只是在你的眼里。”
秦微白道:“事实上,没资格就是没资格。我比不上她。”
圣徒默然片刻,才苦笑一声道:“其实我刚刚听到了你们的谈话。”
秦微白眼神一凝。
圣徒有些无奈:“我虽然重伤,但耳朵还是好使的,我认为如真说得对,你不欠天澜什么。就算亏欠,他也未必会在意。”
“你不懂的。”
秦微白摇了摇头。
“我没什么不懂的。”
圣徒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小白,你之前不是这样的,最起码在天澜出现的时候,你不是这么想的。你太在乎天澜对你的评价,如果要我说的话,三年前你如果不去天都,将所有事情交给我们去做的话,根本不至于闹到今天这种程度!你是真的不该去天都。”
“不去天都,又能如何?”
秦微白表情平淡。
“不去天都,你的想法不会这么极端。”
圣徒道:“心静就好。”
心静。
秦微白转过身,走向卧室门口:“心不静,如何心静?”
她走出了卧室,离开这片竹林,重新回到了李天澜所在的别墅。
别墅中李天澜已经起床。
林枫亭父子和李鸿河也都已经起床。
李鸿河坐在沙发上,看着走进来的秦微白,微笑点头。
“早餐很快就会送过来。”
秦微白笑着说道。
“早餐我怕是吃不上了,刚刚跟东城部长通过电话,他们应该很快就要到了。”
李鸿河笑道。
以李鸿河的地位,他如果遇袭身亡的话,是要举行最高规格的遗体告别仪式的,如今遇袭伤而不死,六大集团的人都要派人来探望才合规距。
“没关系,早餐足够的。”
秦微白笑了笑。
别墅外的天空中响起了直升机旋翼呼啸的声音。
声音由远而近,最终越过上空,飞向别墅区中央的停机坪。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辆黑色的奔驰驶入别墅区,先一步出现在秦微白的别墅前。
一名看起来三十来岁的沉稳男人走下奔驰。
别墅的门没关。
他犹豫了下,走进院落,按了下门铃。
别墅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顿时集中到他身上。
“李老,我是王静心。”
青年语气平静的自我介绍道。
北海王氏,王静心,临安的第一书记?
所有人都静静的看着他。
这位在中洲政坛早已声名鹊起的新贵表情依旧沉稳平静,但此时眼神中却带了一丝焦虑。
他名为静心。
但哪能事事静心?
滚滚红尘之内,除了真正看破世情的高人,每个人都是争渡者。
争渡亦是追求。
有追求,又如何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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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静心站在门口。
他眼神中的焦虑是如此清晰,每个人都可以清楚看到。
这位二十年后很有可能会成为东南集团领袖,甚至是旗帜人物的青年高官身材高大挺拔,他的相貌只能说是普通,但眉毛却极浓,显得很有威势,如今他安静站在那,尽管有些焦虑,但却依旧带着一种堂堂正正的官威与坦然。
“王书记?稀客。”
李鸿河笑了笑,却没有起身,只是缓缓开口道:“请进吧。”
王静心走了进来,他来到李鸿河面前,深深鞠躬道:“李老,您好。”
“我并不是很好。”
李鸿河看着王静心。
他的声音很柔和,但内容却很直接。
王静心刚刚直起的身子顿时一僵。
他看了李鸿河一眼。
李鸿河也在看着他,他的眼神深邃而平和,王静心可以看到的只有一片从容。
王静心没有想到李鸿河会如此直接。
他更没有想到李鸿河会如此从容。
这一瞬间,他的内心甚至冒出了一个很荒谬的念头。
神榜第一的中州剑皇。
神榜第五的护国战神。
两人联手出击袭击一个老人,没得手不说,对方竟然还能安稳的坐在这里。
他们两人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难道是来喝酒聊天的?
“我听闻李老昨夜被人袭击...”
王静心说着,但却没有说完。
李鸿河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微笑着反问道:“看到我现在的样子,静心,你是不是很失望?”
王静心内心一跳,但威势十足的脸庞却没有半点变化,只是轻声道:“李老乃是中洲支柱,劳苦功高,您的健康对中洲来说非常重要。看到您没事,我才心安。”
他说的很诚恳,甚至所有人都能够从他的语气中听到一丝欣慰的味道。
坐在李鸿河身边的林枫亭洒然一笑,摇了摇头站起来道:“我和悠闲出去走走。”
他不耐烦参与这些事情。
如此诚恳欣慰的背后,全部都是阴谋,虚伪的表象之下也没有真正的诚恳,只有阴毒。
这种生活太累。
李鸿河看着林枫亭的背影。
他的眼神有些失望。
林枫亭的离开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性格,同样还表达出了他的立场。
他会保护李氏。
但林族却依旧不想入世,不想参与中洲的纷争。
林族身在中州之外,林枫亭更是闲云野鹤,他没有追求。
所以他的心才是最静。
他想保护什么人,不需要博弈,因为没有什么是他想得到的利益。
所以,一剑即可。
李鸿河将目光转移到王静心身上。
大厅里除了李天澜之外,就只有一个秦微白。
因此他说话更加直接:“所以,静心你不失望?”
王静心似乎完全放松下来。
他对武道不感兴趣,但论心机城府,他却不逊色于任何人,这种场合下,他自然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
“不失望。”
他说道:“只是有些担忧。”
“担忧?”
李鸿河挑了挑眉。
“为我自己。”
王静心眼神坦诚而平淡。
他完全是实话实说。
他本以为今天过来会看到一个重伤垂死的李鸿河,但却没想到会看到一个平静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中洲元老。
李鸿河的状态越好,也就意味着北海王氏的麻烦越大。
一个看起来好像没重伤的李鸿河,完全值得一些势力加大对李氏的支持。
王静心知道豪门集团昨晚召开的内部会议。
他甚至知道了一些会议的内容。
东城家族并不知道,王天纵在离开临安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做什么安排。
刘家的老人建议让东城如是嫁给王静心,是王静心自己提议的。
但东城无敌拒绝了这个安排。
这种拒绝,就等于是表明了他支持李氏的态度。
他支持李氏,肯定就要让北海王氏付出代价。
李鸿河在临安遇袭。
以他的身份,如果上面真的追究起来的话,身为临安一把手的王静心无疑是有责任的。
豪门集团支持李氏,想要让北海王氏付出一些什么,王静心就是最佳的突破口,也是最明显的突破口。
在北海王氏,王静心所在的支系并不算太强大,可他本人却很受王天纵的器重,他即便负责人,也不会有太致命的后果,最差,也就是他离开临安,离开江浙。
王静心并不想离开。
他在临安工作已经将近六年的时间。
如果因为这件事情被迫离开经营多年的大本营,哪怕他会在别的地方在得到一个不亚于现在的位置,但实际损失还是难以想象。
这才是他今天来的目的。
他不指望自己可以改变李氏对自己的态度。
但最起码他要尽力尝试一些什么。
目前不离开临安就是他的底线,至于其他的,他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你的担忧很有道理。”
李鸿河温和的看着王静心,语气直白的让人几乎无法接受。
他很直接。
王静心更是直接。
他没有回答李鸿河的话,而是直接转身看向了李天澜。
“你好。”
他主动伸出了手。
“你好。”
李天澜不动声色的伸手跟他握了握。
“在临安,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吗?”
王静心直接问道。
这不是投诚,而是交易。
他是北海王氏最核心的年轻力量,没有改变自己立场的可能性。
但这却不意味着他不能跟李氏交易。
就算敌人,也有交易的可能。
而且如果他能留在临安的话,这也是王天纵乐意看到的局面。
窗外直升机呼啸的声音再次响起。
又一架直升机从上方飞了过去。
王静心依旧看着李天澜,他的眼神悄然变得凝重。
“我来招待王书记好了。”
秦微白适时开口,她的笑容完美无瑕:“天澜你留在这里就可以,东城大帅就要来了,也许他会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礼物呢。”
“哪里有什么礼物?”
李鸿河哈哈一笑,轻声道:“一件旧军装而已。”
王静心的瞳孔陡然收缩了一下,犹如被针刺痛。
一件旧军装。
但那却是李鸿河的军装!
李鸿河看了一眼李天澜。
“你们一起去吧。”
他说道:“我自己招待贵客就可以。”
李天澜想了想,点头道:“王书记,请吧。”
他伸手指的是楼上。
楼上还有一个私密性更强的小客厅。
王静心跟在李天澜身后走了过去。
秦微白迈步之前看了李鸿河一眼。
在李天澜看不到的角度中,她的眼眸冰冷中透着厌恶。
李鸿河坦然的看着秦微白的目光,微笑不变。
秦微白眯了眯眼睛,深呼吸一口,转身跟着李天澜走了过去。
第三架直升机飞过上空。
李鸿河站起身,走到门口。
从客厅到门口距离很短。
清晨的风顺着门吹进别墅,带着西湖的气息,一片清凉。
李鸿河眼神中的浑浊开始逐渐褪去,变得清明。
大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不需要在遮掩什么。
一身布衣的他挺直了身体,眼神中也露出了峥嵘的神光。
三名看上去只是中年的男子背对着朝阳出现在李鸿河的视线内。
中洲决策局理事,军部常务部长东城无敌走在最中间。
他的左右两侧,同样都是李鸿河很熟悉的身影。
三人脸色肃穆。
走进院落,来到门前。
李鸿河静静站在那,眼神幽深而平静。
三人下意识的想要躬身行礼,李鸿河微笑着摆摆手道:“我们进去说。”
“听李伯伯的。”
东城无敌笑了笑,他一身戎装整齐,站在门口,金色的元帅军衔在晨光里闪烁着耀眼的色彩,看上去威风凛凛。
李鸿河转身走进了客厅。
他重新坐在了自己刚才坐着的位置上。
“还有一个呢?”
李鸿河问道。
“在后面,像外界传的那样,他和致远的关系不好,还是分开走一些的好。”
东城无敌左侧的中年人笑着开口道,他乍一看上去很年轻,精力充沛,但实际上已经略微显出了一些老态,眼角的皱纹很是密集,头发也是用染发剂染成了乌黑,三人之中,他的年纪是最大的,因此在李鸿河面前似乎也是最放松的。
“正敏,精神不错,还能再干一届?”
李鸿河看着他笑问道。
“一届?难了,不说中洲,就是这家伙估计也不肯在让我干一届,我现在也就是卡个位置,好给他那位好女婿铺路。”
叫正敏的中老年男人笑着指了指东城无敌。
东城无敌笑了笑,没有说话。
吴正敏。
在中洲江浙行省,这绝对是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甚至就是在整个中洲政坛,这个名字都可以说是一个传奇。
近几十年来,唯一一个担任同一个行省一把手时间超过十五年的强力人物。
东南派系的核心力量,江浙行省一把手吴正敏!
他一生不曾进入决策局,但在江浙,他的根基却深厚的难以想象,他说出来的话,即便是最高层的几位理事都要认真思量。
吴正敏今年已经六十九岁,两年前,甚至五年前那会他就应该退下来,可他却始终坐在江浙一把手的位置上,纹丝不动,以他的能力和威望,只要身体允许,没有人会怀疑他不能在继续干上一届,凑够他执掌江浙最高权力的二十年。
“是李氏负了你。”
李鸿河看着吴正敏,眼神柔和。
“殿下,说这个没意思,这些年,我挺好。”
吴正敏收敛了笑意,看着李鸿河认真道。
东城无敌是李鸿河的晚辈。
东城无敌右侧的东部战区司令员宁致远也是李鸿河的晚辈。
但今年已经六十九岁的吴正敏却是李鸿河的朋友。
李鸿河比吴正敏大了一些,在李氏的巅峰时期,吴正敏可以说是李鸿河最看重的人才,在李氏的核心中,他的级别或许不是最高,但却是公认最能代表李鸿河意志的政治力量之一。
如果李氏当年不曾崩塌的话,吴正敏的路途绝对不会止步于江浙,以他现在他至少已经进了内阁,就算拿不到正职,起码也会是内阁的第一副相。
只不过随着李氏当年的崩塌,吴正敏的级别就再也不曾变过,他从一省总督成了一省的主宰,但政治生命却已经到了尽头。
尽管这些年来,在李氏崩塌之后他就一直保持沉默。
即便是李天澜重新出现之后也是如此。
可他却始终不曾得到过北海王氏真正的信任和东南集团全力的支持。
吴正敏说这些年他很好。
怎么能好?
李鸿河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过头,看向了沉默不语的宁致远。
这位也是由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中洲上将跟吴正敏的遭遇截然相反。
始终沉默不曾为李氏说过什么的吴正敏至今不曾得到北海王氏的真正信任。
可在过去很多年的时间里,一直在为李氏说话的宁致远却深受王天纵的信任,只是近几年王天纵对他的态度才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宁致远容貌寻常,低调而沉默,注意到李鸿河的目光,他的神色似乎有些激动,下意识的欠了欠身。
“致远,千城不错,听东来说千城正在跟东来的孙女谈恋爱?很好啊,有些情分,不能随着时间变化,这么一来,你和东来就走的更近了。”
李鸿河微笑道。
“都是孩子们自己的事情,我没有插手,但对于这件事,我是很支持的。”
宁致远恭恭敬敬的开口道。
李鸿河嗯了一声,犹豫了下,还是问道:“天权这些年如何?千城这孩子这些年跟你关系很僵硬,就是为了天权的女儿吧?”
他的眼神有些伤感。
东城无敌莫名其妙。
不要说他,就连虽不曾为李氏说话,但立场却是绝对自己人的吴正敏都有些不解。
他也不知道这所谓的天权是谁,只能隐约猜出这是一个代号。
“天权很好。”
宁致远轻声道:“他现在手中握着的力量很强,这些年,他也一直在准备,只要有需要,他会全力帮助天澜。”
“辛苦了。”
李鸿河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沉默了很久,才干巴巴的说了这三个字。
当年的李氏崩塌的太过惨烈迅猛,即便是李鸿河也很难留下太多天衣无缝的后手,吴正敏是其中之一,此外还有一些,但所有的后手中,最为天衣无缝的,却是一组只有七个人的隐蔽力量。
那是属于李氏最核心的隐蔽力量,代号星空。
以北斗七星为代号。
宁致远排名最末,代号瑶光。
二十多年的时间,七个人至今尚有六人健在。
只有天机已死。
死在了天都。
“替我谢谢他。”
李鸿河轻声道:“他身份特殊,我怕是很难在见他一面了,我会交代天澜,等他重新回归李氏的时候,不会有人说他是三姓家奴,他是李氏的英雄,你们都是李氏的英雄。”
宁致远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默默点头。
一道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别墅门口走进来一个大概四十多岁的男人。
男人身材高大魁梧,一身便装,但身体却挺直如剑,威风凛冽, 看上去霸道而野性。
他留着一个醒目的光头,双手郑重的捧着一个盒子,步伐缓慢的走进客厅。
“李老。”
他走到李鸿河面前,将盒子放下,语气恭敬。
“坐吧。”
李鸿河笑着点了点头。
光头在宁致远身边坐下,威严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看都不看宁致远一眼。
“我说,你小子平日里装装就算了,现在都是自己人,你还绷着干什么?搞的真跟致远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吴正敏突然笑骂一声。
光头怔了怔,随即苦笑着摇摇头:“本来就是深仇大恨,到现在我那嫂子还以为我这个小叔子是个变态,都是这王八蛋当初告诉他妹妹说我喜欢他,这么多年,这误会大了去了。”
宁致远的妹妹是宁心怡。
宁心怡是华亭豪门张家的儿媳妇。
她的小叔子,自然也姓张。
张琦。
中洲东南特战总部部长。
张琦喜欢宁心怡,宁致远却将自己的妹妹嫁给了张琦的哥哥张霄华。
这件事情当时在东南引起了轩然大波,张琦也跟家族和宁致远彻底翻脸,这件事情至今还有人拿出来说道一番。
当初北海王氏让张琦出任东南特战总部的部长,就是为了制衡逐渐跟他们离心的宁致远在东部战区的扩张。
二十多年的时间里,张琦和宁致远极少见面,表现出来的关系几乎是水火不容,只是在公共场合勉强应付一下。
今天这次聚首,在外人眼中同样是公共场合。
李鸿河在临安被刺。
作为东道主的吴正敏。
负责中洲东南防务的东部战区司令员宁致远。
东南特战总部部长张琦。
军方如今实际上的第一人东城无敌。
他们的身份,让他们都有出现在这里探望李鸿河的理由。
至于这次探望的实际场景...
谁会想到是如此的和谐?
李鸿河笑着摆了摆手,知道张琦是在开玩笑,也懒得多说。
他的目光看着张琦拿过来的盒子。
盒子已经掀开。
里面是一套军装。
军装古老而陈旧,但老旧的颜色却似乎沾染着无尽血与火的气息与荣耀。
中洲老式的元帅军衔戴在军装上,金光闪耀。
这是当年属于李鸿河的军服。
所有人的眼神都集中在这套军装上。
“会议什么时候开始?”
李鸿河轻声问道。
“下午一点钟。”
东城无敌说了一声。
李鸿河遇袭,这是大事,决策局在昨晚就已经发布了会议时间。
李鸿河轻轻伸出手。
他的手放在军装上,一脸的怀念。
一片沉寂的客厅里响起了李鸿河的声音,坚决的没有丝毫犹豫。
“我去换身衣服。”
他说道。
东城无敌,吴正敏,张琦,宁致远四人的眼神中同时爆发出一片凌厉的光芒。
四人同时站起身,弯腰,深深鞠躬。
清晰沉稳的声音一瞬间席卷整个客厅,强硬澎湃。
“恭迎殿下重回幽州!”
时隔二十多年。
重回幽州。
李鸿河手指触碰着军装上的元帅肩章,转头望向北方。
北方是西湖。
西湖上水波翻覆,涟漪骤起。
有风从南而来,吹向北方,越来越急,似是永不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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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两更~本是今天两更的。欠了虚妄一章,明天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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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清晨到日暮。
王静心跟李天澜谈了很久。
别墅的小客厅里有一处视野极好的观景阳台。
李天澜看到爷爷在东城无敌几人的簇拥下登上了直升机,那一身古朴陈旧的将军服威严而耀眼,像是李氏唯一残留下的一点余晖。
他感受到了临安骤起的狂风,翠绿的树叶在风中被卷向高空,整个湖面都在风中动荡。
狂风落后,李天澜不知道李氏会如何。
就像是现在仍旧没人知道李鸿河重回幽州的结果。
外界的风在呼啸,遍布天空。
夏季的风同样炎热。
但坐在别墅里,李天澜却突然觉得有些冷。
看着面前的王静心,听着他说的一个又一个的条件。
入世三年,直到现在,李天澜才真正感受到了与自己有关,与李氏有关的那一部分大势与风雨。
这与三年前完全不同。
三年前的天都决战,是黑暗世界的大势,进退之间,都是中洲的得失,与李天澜有关,但却又不是切身相关。
而这一次,李氏是完全站在风雨的最中心。
离开了幽州多年的李鸿河重返幽州。
会得到一些什么?
这件事情与中洲有关,但同样不是切身相关,这只是李氏的得失。
李氏在这次事情中得到的多寡,完全可以影响到李天澜今后的进退。
与之相比,跟王静心的谈判,完全就是微不足道的。
所以一下午的时间,李天澜说话都很少。
他的措辞很谨慎,但心思却早已随着李鸿河飞到了幽州正在召开的决策局全体会议上。
秦微白一直陪着李天澜。
在这间私密性很强的小客厅里,甚至就连燃火都没有上来。
秦微白既是服务员,又像是李天澜的代表。
她亲自泡茶,然后顺着李天澜的意思跟王静心谈判,一下午的时间,秦微白足足给王静心提了二十多条要求。
要求有大有小。
大的极大。
小的很小,而且全部都是细节。
秦微白似乎真的无比重视这次的谈判,所以她的态度极为认真。
李天澜多数时候都在沉默。
想着幽州的会议,听着秦微白和王静心的谈判。
在他之前的世界里只有武道。
政治,权谋,大势...
这些对于他来说,至今都是很陌生的。
武道并不能代表一切。
所以李天澜现在已经开始有意识的学习这些东西。
幸运的是他身边并不缺乏这样的老师,无论是他的爷爷李鸿河还是他的老婆秦微白,在这方面都足够出色。
日暮逐渐过去。
夕阳西下。
夜幕笼罩临安。
窗外的风重新变成了微风。
跟秦微白谈了一下午的王静心答应了秦微白大多数的条件,跟李天澜交换了联系方式后,毫不犹豫的告辞离开。
李天澜和秦微白将他送出别墅,看着他那辆黑色奔驰离开别墅区,红色的尾灯在视线中越来越远。
“他走的很急。”
李天澜说道。
确实,王静心离开的时候依旧平稳淡然,可车速却暴露了他的实际心情,他离开时的车速不要说是在别墅区,就算是在临安市区的一些地段,都可以算是超速了。
“他的压力很大,而且今天谈的多了一些,他要急着回去整理思路,向王天纵汇报,这很正常。”
秦微白站在李天澜身边,自然而然的挽着他的胳膊。
别墅里的灯光随着打开的门照在夜幕里,秦微白的影子拉的很长,她柔顺的长发随着夜间的微风舞动,看上去恬淡而温柔。
“这也正是我奇怪的地方。”
李天澜沉默了一会,才轻声道:“你不觉得他妥协的太多了吗?”
有些事情他确实没接触过。
没有接触,就不可能完全明白。
所以他用的是请教的语气。
秦微白一下午的时间几乎都是在提要求,虽然笑语嫣然,但态度却极为强硬。
比如日后东皇殿在临安发展要得到王静心的全部支持。
比如临安要重建孤山。
再比如王静心要出面对抗来自于东南特战总部给予东皇殿在临安遇到的压力。
李天澜确实不懂政治。
但他又不是傻子,最起码知道秦微白这是狮子大开口,如果王静心全部都答应下来的话,东皇殿在临安得到的待遇甚至不会亚于北海王氏自己培养的年轻势力。
王静心答应了大部分。
而其余的小部分,也没有明确拒绝,只是说在考虑。
如此妥协,难道仅仅是为了不离开临安?
最让李天澜奇怪的是秦微白的态度。
她的态度着实太过认真,看她提出的那一系列要求,甚至就连李天澜自己都觉得秦微白是想让他将东皇殿的总部设在临安。
李氏会占据孤山。
可问题是东皇殿今后的领域,是天南。
“这只是开始而已。”
秦微白拉着李天澜的胳膊走下台阶,整个人几乎要贴在他的身上,软绵绵的:“今后我们的要求会越来越多,王静心很难拒绝我们现在的要求,他一旦答应这次帮我们,今后就有可能对我们做出更多的妥协,等他实在不想跟我们纠缠下去的时候,我们也就不需要他了。”
她拉着李天澜走向西湖,声音轻柔而温婉:“天澜,一个大本营对于政治人物而言到底有多么重要,你现在很难理解,特别是对王静心而言,除非是真的万不得已,否则他根本不可能放弃临安。北海王氏也不会让他放弃的。”
“王静心前途无量,日后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肯定是会进入决策局的。但最终到那个位置,是议员还是理事,排名如何,不止是取决于他的雄心和手腕,还有必须的天时地利人和。如果他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迫离开临安,他日后甚至很难走到终点。这根本不是换一个位置这么简单的事情。”
秦微白的语气淡然而笃定,这几乎已经不能算是凭借智慧的推测, 而是完全出于了解之后的肯定。
“为什么?”
李天澜问道。
秦微白明显的犹豫了一下,才柔声道:“因为这里是江浙。”
“所以?”
李天澜挑了挑眉。
他对李氏之前的具体势力真的了解不多,可这些终归是要他接触的东西。
“李氏和北海王氏的联系一直都很紧密,数百年来,两家一直是同时掌控东南集团,所以在李氏崩塌之前,两家的嫡系在很多场合都是不分彼此的,都是自己人。在很多地方,都是北海王氏和李氏的嫡系共同挤在一起,携手合作,但细微的差别也是有的,如果硬要区分这一丝差别的话,江浙,可以说是李氏曾经最坚固的大本营。”
秦微白看着李天澜悄然变幻的脸庞,轻声道:“你明白了吗?就像是北海王氏在北海行省和吴越行省一样,江浙曾经就是李氏最坚固的堡垒,这里也是李氏势力最强的地方,即便李氏当年崩塌,但多年以来,这里的人员调整也并不大。吴正敏担任江浙第一书记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就是最明显的例子。”
“连续四次进入中洲中心委员会,一次总督,三次都是第一书记,吴正敏的根基在江浙到底有多雄厚,恐怕就连北海王氏自己都不清楚。”
秦微白静静道:“这是中洲最发达的行省之一,李氏崩塌,但东南集团还在。所以江浙虽然不属于李氏,但还属于东南集团,可说到底, 这里是属于吴正敏的。吴正敏在东南集团,那江浙就是东南集团的后花园,吴正敏在李氏,这里就是李氏的后花园。”
“他是李老当年最为看重的人才,这些年来,他不曾对李氏的崩塌发表过任何看法,但却始终牢牢的守护着李氏最后的根基,李老看人很准,这一辈子,恐怕他就只是看错了两个人而已。”
李天澜一时间震惊的根本无法言语。
他认为李氏早已落寞。
他认为李氏早已全无根基。
可只有到了江浙,他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天纵为什么不动吴正敏?”
李天澜忍不住问了一句。
“哪有这么容易?”
秦微白摇了摇头:“李氏崩塌太过突然,北海王氏准备不足,初期极为混乱,王天纵当初并非不想动吴正敏,是不能动。北海王氏的袖手旁观就已经让很多人不满,李氏刚刚崩塌就急着去对付李老最看重的人,这简直就是在自找麻烦。”
“等王天纵将局面平稳下来之后,吴正敏已经成了江浙的一把手,根深蒂固,那会就已经不好妄动了。大概十年前那会,东南集团内部倒是有消息想让吴正敏更进一步,将他调出江浙,但却被他拒绝了,所以才有了王静心来江浙。”
李天澜默然,但内心却已经完全明白了秦微白的意思。
王静心来江浙,经营临安,本就是带着某种清洗的任务来的,他在江浙步步上升,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以他省会城市一把手的身份,再过两年,完全可以成为江浙总督。
江浙是吴正敏替李氏照看着的根基。
王静心如果成功顶替吴正敏的话,徐徐图之,完全可以将李氏当年的力量转变成他自己的嫡系,从而近乎彻底的消除李氏在东南集团的声音,到时候他凭借这股力量完全可以得到东南集团的支持,从而走上他自己的通天之路。
如果他离开江浙,那就等于是他的失败,政治强人的光环暗淡不说,别的行省也未必还有这种机会。
“这么说...整个江浙,目前实际上还在李氏的控制之下?”
李天澜深呼吸一口,强压下内心的惊叹问道。
以一个行省作为根基,那会是什么未来?
“不。确切的说,是在吴正敏的控制下,而且只是大半个江浙。”
秦微白语气冷静:“而且随着时间推移,他在江浙的影响力也会慢慢降低,江浙很多人都是跟当初的李氏有关系的,即便不是心腹,起码也受到过李氏的恩惠。但人都是现实的,这些年来,吴正敏在江浙稳如泰山,这些人自然可以不动。但随着他年纪越来越大,那些人肯定会有其他的心思。”
秦微白柔柔的看着李天澜:“李氏想要重新接收江浙,并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就算吴正敏想要交出江浙,你想接过来也很困难,不是你不够强,而是他们看不到希望。”
不够强,自然就不会有希望。
这其实就是一回事。
“所以爷爷这次重回幽州,争取的就是这份希望吗?”
李天澜问道。
两人漫步在西湖,相依相偎,就像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可讨论的却是整个中洲的格局和李氏的存亡。
“这个希望,是这次北海王氏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秦微白柔声道:“我甚至怀疑这次王天纵和古行云联手来临安,就是李老自己不动声色创造出来的机会。就算林枫亭不来,李老应该也不会有事,他一直在等这个机会。现在机会来了,北海王氏不会让肩负着清理李氏任务的王静心离开临安,但这次会议之后,势必会有一个站在你这边,并且无论资历还是手腕都不亚于王静心的人来江浙,两人相互制衡,这样才会让忠于吴正敏的那些人继续保留希望,并且试探性的向你靠拢。”
足以跟王静心抗衡的人物。
李天澜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邹远山。
两人都是未来二十年最有可能成为中洲巨头的热门人物,目前吴正敏率领的江浙力量看似属于东南集团,实际上却是游离于六大集团之外,无论是王静心还是邹远山,两人谁能够获得这股力量的支持,都会让他们的实力迅速膨胀,这股力量,在两人竞争最激烈的时候,甚至可以决定最终是谁走上神坛,成为中洲的领袖。
吴正敏年事已高,所以这次会议之后来到江浙的人,就会成为那些人新的希望。
“至于这次会议...”
秦微白想了想,缓缓道:“不是这么简单的,最起码吴正敏的去留就很不确定。所以我才会跟王静心谈判,他答应了我们的条件,加上新来江浙的那位,你在江浙的实力就会很雄厚,今后你表面经营天南的时候,暗中也可以在江浙发展自己的力量。”
李天澜看了看表。
已经是晚上九点。
中午一点开始的决策局会议到现在已经八个消失,至今尚未结束。
“这次会议结果会如何?”
李天澜低声问道。
“我不确定。”
秦微白摇了摇头,她深深看了一眼李天澜,轻声道:“我有一份绝密情报。华亭东南特战总部的张琦很可能也是李老当年留下的暗棋。”
“有豪门集团的支持,吴正敏,宁致远,张琦...天澜,难道你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豪门集团的支持。
江浙一把手,东部战区司令,东南特战总部的部长如果全部都是李氏的力量,这意味着什么?
李天澜顿时变了脸色。
“李老这次重返幽州,完全是在以江浙为根基谋东南。”
秦微白低声道。
二十多年的沉寂低调,如今终于等到机会。
在李氏的余晖即将散尽的时候,李鸿河却已经理所当然的将整个中洲的东南方当成了自己的猎物。
以江浙为基,谋东南。
这是何等气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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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东南?
在中州地图上看东南,南粤,江南,江浙,闽南,等多个行省和地区都可以说是东南。
而东南集团的势力范围要远比地图广阔。
实际上,吴越,江南,江浙 ,江淮,东山,闽南,甚至是十年前的华亭,都可以算是东南集团最传统的势力范围。
李天澜不知道爷爷所谋的是哪个东南。
但无论是哪一个,此时已经超过八个小时时长的决策局会议都堪称是一场惊天动地的较量。
时间已过晚上十点。
幽州的会议已经超过九个小时,但却仍然没有具体消息传出来。
李天澜带着秦微白在西湖旁的一家餐厅里草草吃了条烤鱼,随即就重新返回了别墅。
事关中洲东南的格局,事关李氏今后的道路,如此气氛下,夜色中的西湖旖旎风光似乎都完全失去了色彩。
秦微白能够清楚感受到李天澜平静背后的焦虑与凝重。
他坐在沙发上,身体笔直,看起来淡然轻松,但实际上浑身的肌肉却都紧绷起来。
“不用担心。”
秦微白走到李天澜身后,嫩白的手揉捏着李天澜的肩膀,力道恰到好处:“会议的结果肯定是对我们有利的,目前不确定的只是会有利到什么程度而已。最起码现在看来,李氏的重新崛起已经是不可阻挡了。”
李天澜笑了笑,伸手拍了拍秦微白的小手。
崛起。
他真的不好意思用这个词汇。
吴正敏,宁致远,张琦...
这三人位高权重,放在一起,绝对是极大的一股力量。
但力量再大,终究只是一股力量而已,不要说堪比一个集团,甚至连一个集团内部的某些支系都比不上。
今夜这次会议,与其说是李氏重新在中洲崛起的会议,倒不如说是李氏重新出现在中洲的会议。
最多也就是正大光明的出现,仅此而已。
“吴正敏离开江浙的可能性有多大?”
李天澜轻声问道。
他之前没有听说过吴正敏。
他甚至没有跟吴正敏正式见过面,但对于这个在吴越地位稳如泰山的老人,李天澜却不得不心怀敬意。
不止是敬他的忠诚与坚持。
同样也是敬他的智慧与魄力。
二十年扎根江浙,将李氏散落在江浙的力量凝聚在身边,是掌控,也是保护。
想做到这一点,何其难?
这才是真正的大智大勇大智慧。
“可能性超过八成。”
秦微白的手放在李天澜的头上轻柔摩擦着,小声道。
李天澜皱眉不语。
吴正敏绝对是江浙的定海神针,是支柱,他如果被调离江浙,哪怕级别上更近一步,对于聚拢在他身边的李氏力量来说,后果都是灾难性的。
所以秦微白才说要给他们希望。
没有这种希望的话,恐怕吴正敏前脚刚走,聚拢在他周围的那些人就会为了自己着想而对北海王氏释放真正的善意。
这无关背叛,同样也是身不由己。
就算如今的李氏能够重新给他们希望,江浙也不如吴正敏继续留下来的稳定。
用擎天之柱换取未来的希望,只要不傻,恐怕没多少人会这么干。
“其实这不是什么坏事。吴正敏如果离开江浙,短时间内肯定是有影响的,但影响应该不会很大。”
秦微白柔声道:“王静心是北海王氏放在江浙的旗帜,这次来抗衡甚至是压制王静心的人,绝对也不会是普通角色,肯定是方方面面可以跟他抗衡的人物。目前看来,这个人选,最有可能就是邹远山。他代表的并不止是他自己,甚至可以代表豪门邹家甚至整个豪门集团,这个希望足够大了。最起码大到了所有人暂时都不会轻举妄动,此次吴正敏是往上走一步又不是退休,假以时日,邹远山在吴正敏的支持下掌控江浙并不会很困难。”
“豪门集团...”
李天澜喃喃自语了一声,苦笑着摇了摇头。
终于还是要将他们牵扯进来吗?
“我理解你的想法。”
秦微白从沙发后面爬过来坐在李天澜怀里,轻声道:“但那只是你的想法而已。你不想欠东城家族太多,怕还不起,这其实并没有错。但对方如果硬要和你站在一起 ,你也没有办法拒绝。东城家族如今决心已定,你再怎么不想,也晚了。”
他的声音冷静而平和。
李天澜觉得这话有些耳熟,似乎是在什么地方听过类似意思的话,但一时间却想不起来是谁说的。
他摇了摇头,抽出一支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你的心乱了。”
秦微白看着李天澜的眼睛。
“有点。”
李天澜并不否认。
“不要多想了。”
秦微白摸着李天澜的头发:“其实这样的局面真的很不错。无论吴正敏是不是离开,李老谋东南都不会一无所获,今后无论如何,东南都会有李氏的一席之地,比起最开始的时候,这样的结果已经非常好了。”
李天澜点点头,长长出了口气道:“也对。”
秦微白低头亲了亲李天澜的脸,芳香醉人:“你现在最重要的目标就是提升自己的实力,如果你现在是无敌境的话,今晚的一切,又会大不一样了。”
“你现在或许觉得欠了东城家族很多,但如果你真正成长起来,成为天骄,到时候你完全可以还上欠他们的一切。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在实力还不够的情况下,既然欠了,那便欠了,胡思乱想没有好处,只有自身的强大才可以让自己问心无愧。”
“天骄...”
李天澜笑了笑,他的笑容复杂难明。
他不怀疑自己会突破进入无敌境。
但号称中州天骄的他自己却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天骄。
他连所谓的天骄有多强都不知道,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
“在我心里,你就是天骄。唯一的天骄。”
秦微白搂着李天澜的脖子,眼神温柔而坚定。
“那东城皇图呢?”
李天澜突然问道。
他当年在秦微白这里第一次听到东城皇图这个名字。
但这个名字带给他的却至今都是一片迷雾。
他知道东城皇图是天骄。
仅此而已。
“你比他强!”
秦微白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紧紧搂住了李天澜的脖子。
“天骄...到底有多强呢?”
李天澜喃喃自语了一声,眼神有些恍惚。
“傻老公,天骄只是称呼,不是特定的境界啊。”
秦微白轻声道:“天骄,是时代赋予最强者的荣耀。在所有人不会武道的情况下,凝冰境都可以做天骄,不同的时代,哪里有确切的实力标准?”
“那这个时代呢?”
李天澜问道。
这个问题很复杂,复杂到甚至任何一个人都不能轻易的回答。
但秦微白可以。
她很认真的想了想,才轻声道:“我姐有一剑。”
李天澜挑了挑眉,有些疑惑。
“她本身并不强,可因为那一剑的原因,她却足以成为黑暗世界的最强者之一,所谓天骄,按照这个时代来看的话,王天纵是最接近的一个。”
“但他不是。”
李天澜轻声道。
“确实不是,可他现在确实天下无敌,无论是天都炼狱的神,还是林族的林枫亭,如果真的死战的话,比起王天纵都会稍差一些。他绝对无敌,但统治力不足,按现在的战力来看,如果有人可以同时面对我姐,加上神和林枫亭联手而不能伤其根本的话,那么这个人必然就是天骄了。”
秦微白详细的说着,随后她顿了顿,继续道:“我是说在他们三人都手持凶兵的情况下。”
三位巅峰无敌。
三把凶兵。
联手围攻却不伤其根本。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天骄。
李天澜嘴角抽搐了一下,搂着秦微白纤细的腰肢道:“东城皇图能做到这一点吗?”
“他可以。”
秦微白说的毫不犹豫:“巅峰时期的他不会有问题。所以你今后也必须做到,你是我男人,你一定会比他强大。”
一个压抑在他内心许久的问题终于被他问了出来,自然而然,脱口而出。
“那东城皇图呢?”
李天澜看着秦微白的眼睛:“他是你什么人?”
他的语气有些异样。
因为秦微白当初提起东城皇图的时候,表现就很异样。
李天澜说不出自己内心的这种感觉。
如果硬要说的话,那就是不爽。
因为秦微白当时的异样。
尽管对方当时就已经是个死人。
秦微白明显的愣了愣。
她坐在李天澜腿上,整理了下自己的发丝,沉默了一会,才咯咯一笑道:“你紧张了,是不是吃醋了?”
她的表现很自然。
可很自然有时候看起来才最不自然。
“回答我的问题。”
李天澜一巴掌拍在秦微白圆润饱满的臀部上。
秦微白身体一颤,咬着嘴唇道:“我所有的第一次都给你了,初吻,初...什么都给你了,你这坏人是想不认账吗?认识你之前,我甚至没有跟别的男人拉过手,他能是我什么人?”
秦微白趴在李天澜胸前,咬着他的脖子嘟囔道。
李天澜干咳一声,随即嘿嘿一笑,一直焦虑的心情似乎也随着秦微白身上的幽香而变得放松下来。
“别多想了。”
秦微白趴在李天澜的胸口,语气轻柔的呢喃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李天澜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轻声道:“你会一直在我身边的,对不对?”
“当然。”
秦微白身体微微颤了一下,轻笑道。
李天澜沉默下来。
良久,他才轻声道:“小白。”
“嗯...”
秦微白的回应慵懒娇柔。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李天澜将她从身上抱起来,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因为你是我老公啊。”
秦微白轻笑一声:“我不对你好,难道还要对别人好吗?”
她重新趴在了李天澜怀里。
李天澜搂着她的身体,沉默了一会,才自嘲笑道:“很多时候,我自己都在我问自己,凭什么让你对我这么好。”
秦微白没有说话。
她安静的伏在李天澜的怀中,眼神恍惚,似乎没了焦距。
很多年前,他在她荒芜如沙漠的内心种下了一朵花。
他不记得了。
但她还记得。
她想还给他的,不止是一滴血。
“很多时候我就跟在做梦一样,三年前我在孤山上醒过来,军师给了我一封你写的信,你说我的未来跟你无关。”
李天澜轻声说着:“我想了很久,这三年即便是我在重修武道的时候,我也在想。我没想明白你拼什么对我这么好,也没想明白你为什么突然告诉我,我的未来跟你无关。”
他把秦微白从身上拉起来。
他的表情变得无比郑重。
秦微白从来没有看到过李天澜这样的表情。
气氛一瞬间似乎凝固起来。
在凝固的气氛中,李天澜的声音响起,认真的近乎肃穆。
“小白,你会离开我么?”
秦微白身体猛地震动了一下。
她看着李天澜的眼睛。
李天澜的眼神很平静。
在这双眼睛里,秦微白几乎看到了跟自己一样的深情。
她笑了起来。
这一瞬间,她似乎真的觉得什么都值了。
“不会的。”
秦微白柔声道:“真的不会了。”
李天澜笑了笑,轻声道:“我本来以为,我从极地回来的时候,在海上看到的你,就是这辈子见你的最后一面了...”
“海上?”
秦微白语气有些疑惑。
“我在海上的时候遇到了一场暴雨,暴雨后有彩虹,也出现了海市蜃楼。”
李天澜轻声道:“你就在海市蜃楼里,穿着一身红色的衣服...”
秦微白的身体一瞬间完全变得僵硬。
李天澜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她的体温仿若刹那间变得无比冰冷。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绝望和荒谬。
还有恐惧。
“怎么了?”
李天澜脸色一变。
秦微白半晌都没有说话,仿佛是失去了灵魂一般。
“红色的衣服?”
她怔怔的看着李天澜,良久,才轻声问道。
李天澜皱了皱眉,嗯了一声。
秦微白笑了笑。
她的笑容有些惨然。
“到底怎么了?”
李天澜眉头紧皱。
“没...”
秦微白勉强摇了摇头,她的脸色惨白,体温依旧冰冷。
“没什么。”
她坐在李天澜腿上,身体有些摇晃。
李天澜的话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反复回荡着。
红色的衣服...
她不知道李天澜在海上到底看到了什么东西。
但她却可以肯定,李天澜看到的不是自己。
绝对!
不是自己!
她有生以来,只在天空学院穿过红色的衣服。
仅此一次!
王天纵并没有去幽州参加这次注定极为敏感甚至可以牵扯全局的会议。
会议的结果虽然还不明朗,但大致的走向他却已经完全清晰。
袭击李鸿河未果。
这场会议对于北海王氏来说就不会是什么好事。
所以他留在了帝兵山陪着夏至。
夏至有些发烧。
普通人的身体承载巅峰无敌的剑意,平日里还好,但剑意一动,身体的不足顿时就开始从各方面显现出来。
夏至的身体也变得很虚弱。
这种时候,如果没什么大事发生的话,王天纵也不想离开帝兵山。
夜色逐渐深沉。
时间从傍晚接近深夜。
王天纵的眉头一直不自觉的微微皱着。
卧室里开着台灯,黑暗的窗外海浪拍击着帝兵山的声音回荡在山上,犹如一曲壮阔磅礴却又细腻婉转的音乐,盛大而神秘。
王天纵站在窗前看着外界夜幕下的海,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睡吗?”
脸色有些苍白的夏至走出浴室,擦拭着自己湿漉漉的长发,柔声问道。
“我还在等一个结果。”
王天纵转过身,有些歉意的看着妻子。
他能猜到幽州那场会议的大致结果。
但大概的和具体的,完全是两个概念。
夏至哦了一声上床,在被子里脱掉身上的浴袍,对王天纵招了招手:“来啊。”
王天纵转身上床,将妻子温软的身躯搂住,没有说话。
“这次我们要损失很多吧?”
夏至靠在王天纵怀里,低声问道。
她不懂政治。
但她却知道李鸿河在中洲的地位和功绩。
王天纵袭击李鸿河未果。
北海王氏必须要为此付出代价。
而北海王氏付出的代价,对于已经穷途末路的李氏而言,就是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
成败就是如此微妙。
辉煌了数百年的李氏,即使如今落魄,但却依旧存在。
李氏的前方到底是坦途还是悬崖,今后或许要看李天澜。
但现在,却是系于李鸿河一身。
成与败,生与死,如此直接。
“实际损失不会太多,也不会太少。”
王天纵摇了摇头。
“江浙?”
夏至沉默了一会,问道。
“不好说。”
王天纵迟疑着:“吴正敏这次应该会离开江浙。静心可以留下来,但他今后的日子会过得很困难,不过还是有机会的。李氏能不能拿走江浙,要看静心和邹远山之后在江浙的博弈。”
“邹远山?”
夏至有些迷茫,她知道这个人,但却没想过会是这位东城家族的大女婿去江浙。
“这是唯一的选择。”
王天纵语气笃定。
“豪门集团...”
夏至有些忧虑。
如果只是东城家族的话,虽然棘手,但也不算天大的事情。
可邹远山代表的却不止是东城家族,他更能代表豪门集团的另外一个支柱豪门邹家。
“豪门集团不足为惧。”
王天纵轻声道:“他们太过松散了,豪门集团上百年的时间里,他们的纸面实力一直都在壮大,但却不曾出现过哪怕一位总统,这就足以说明问题了。李氏也不足惧,哪怕他们东山再起其实也没什么。当年我们不怕李氏,现在就更不需要去害怕。”
“那你担心什么?”
夏至用自己的脸庞摩擦着王天纵的下巴。
“我没有担心。”
王天纵笑了笑:“我只是在等结果。”
他摸着夏至的头发,轻声道:“睡吧,没事的。”
“那我睡了。”
夏至伸手摸了摸王天纵下巴上的胡茬,翻身关掉了台灯。
暖黄色的灯光熄灭。
天花板上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卧室上方,天花板开始朝着两侧分开。
整个宫殿上方都开始变得透明。
苍穹之上的繁星明月在卧室中清晰可见。
夏至从小就怕黑。
所以王天纵给整个帝王殿都做了改动。
这样即便是他不在帝兵山的夜晚,夏至也可以沉睡在繁星之中,被皎洁的月光覆盖。
夏至的呼吸渐沉。
王天纵一动不动的靠在床上。
月光在上方落下来,落在他的脸上。
他的脸庞一片清冷,模糊而阴沉。
他确实不担忧豪门集团。
也不曾担忧李氏的东山再起。
他担忧的是东南的格局。
站在他的位置上,整个中洲的局势都清晰明了,就像是棋盘。
一颗颗棋子在棋盘上交错,形成了如今的中洲大势。
而东南的局势,则开始逐渐变得扑朔迷离。
江浙,如今则是一切是非的中心。
这个李氏曾经的根本之地至今仍然被吴正敏握在手中。
如今李氏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
吴正敏离开江浙。
邹远山进入江浙。
豪门集团的势力似乎也开始跟李氏合作。
邹远山代表着豪门集团的邹家。
东城家族支持李天澜的立场始终不曾变过。
那么...白家呢?
王天纵想起一些传言,想起传言中白清浅和东城无敌的矛盾。
月光下,他的脸色逐渐变得严峻。
最起码在那些传言中,白清浅似乎比东城无敌更加在乎李天澜。
所以白家肯定也会有所行动。
豪门集团势力庞大,根深蒂固,仅从表面上来看,他们完全不亚于东南集团和太子集团,某些方面甚至有有过之,可这种类似于联盟的集团实在是太过松散臃肿,以至于他们实力强大,但凝聚力和战斗力却始终都是一般。
这是谁都可以看到的缺点。
豪门集团的三大支柱豪门肯定也可以看到。
所以他们想要求变。
而如今,这三大支柱豪门,毫无疑问是将筹码压在了李氏身上。
邹家在动,东城家族在动。
白家不是不动,而是时机未到。
王天纵想起了那位在幽州被人称呼为城主的幽州一把手白占方。
他的头脑越来越清晰。
白占方。
白清浅。
在豪门集团内的三大支柱豪门中,这一对父女在承前启后这方面做得是最完美的。
白占方如今年龄早已到了退休的年纪。
这一届干完,他是肯定要退的。
而白清浅如今则是关东的一把手,之前更是秦州的总督。
四年正职总督,六年行省一把手,这一届之后,白清浅无论是资历还是年纪都够了,她虽为女子,但手段能力却一直都是受到高层认可的,到时她更进一步的条件将会彻底成熟。
王天纵几乎可以猜出白清浅的任职方向。
她不会去幽州,规则也不会允许她去幽州。
她最有可能的去向,就是东南。
甚至可以说只有东南。
无论是吴越还是华亭,都完全可以容得下一位新晋的决策局委员。
如果白清浅在东南完成进阶的话。
整个东南都将是一片混乱。
东南混乱。
北海王氏也势必混乱。
李鸿河此次重回幽州,就是要以江浙为基,向豪门集团借势,谋划东南。
王天纵笑了笑。
他的眼神中带着一种执着而坚毅的情绪,有些冷冽,有些严峻,但却没有愤怒。
他不怪李鸿河。
北海王氏和李氏纠缠了太多年。
到了如今这种地步,双方早已无路可退。
李鸿河或许会心怀愧疚,但他也别无选择,只能将错就错。
今晚这次会议,北海王氏注定会一无所获。
非但是一无所获,相反甚至还会在付出一些代价的时候将北海王氏本就存在的裂痕再次扩大。
李氏在东南重新崛起。
北海王氏内部风波不定。
豪门集团插手东南。
随着邹远山履新。
三年后如果白清浅在东南成功上位的话,中洲其他集团也势必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东南会理所当然的成为所有人的目标。
王天纵苦苦压制着的所有危机如今已经越来越近。
他现在只有三年的时间。
而巨大的危机不断清晰,目前看来,似乎已经不可阻挡。
夏至在他身边安静的睡着,无忧无虑。
王天纵低下头摸了摸妻子有些苍白的脸庞,眼神温柔。
时间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钟。
幽州的会议已经进行了将近十二个小时,目前仍然没有明确的消息传回来。
王天纵还在等。
不止是他。
目前有资格在中洲博弈的所有人都在等。
等着这场非同寻常的会议结束。
等着东南局势的最新变化。
时间缓缓流逝。
凌晨一点。
凌晨两点。
深夜三点。
会议似乎根本就没有结束的迹象。
中洲依旧平静。
但时间每向后推移一分钟,中洲大地上弥漫着的紧张氛围似乎就会增加一分。
除了少数的当事人之外,没有人知道此时的幽州隐龙海,那片神秘的红墙内正在进行着怎么样的争论对峙和交锋。
清晨五点钟。
在所有等待消息的人彻夜难眠的时候,持续了十六个小时的会议终于落下帷幕。
而会议结果也在第一时间传遍了整个中洲的核心层。
这是一场各有所获但却几乎没有什么赢家的会议。
时隔二十多年, 重新穿上了元帅军装的李鸿河再次出现在隐龙海庄重肃穆的会议室内。
中洲总统李华成亲自搀扶着李鸿河进入会议室。
会议一开始,如今的军部常务部长东城无敌就严厉的批评了北海王氏和昆仑城的做法,甚至直接质疑这两大势力到底有什么居心。
同为豪门集团领袖之一的幽州一把手白占方措辞更为激烈,直言北海到底还是不是中洲的北海?昆仑城到底还能不能担负起守护中洲的职责?
这位多年雄踞幽州号称幽州城主的白家族长脾气火爆,以议员的身份,却敢于跟理事巨头们针锋相对,如今道理在他这边,他说话更不会有什么客气,他直言李老是守护了中洲数十年的战神,劳苦功高,昆仑城和北海王氏在他晚年袭击他,到底是想干什么?是在害怕一些事情?还是受了某些人的指示,又或者是有了什么交易?
这些指责几乎就等于是指着昆仑城和北海王氏的鼻子说他们有叛国嫌疑。
而豪门集团另外一位领袖,在理事巨头中排名仅次于东城无敌的那位邹家议长说话则要温和一些,可再温和那也是质疑,他是豪门集团中年龄最长的领袖,最后开口,等于是将东城无敌和白占方的发言内容做了一个总结。
他的措辞很婉转。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邹家的议长是在给昆仑城和北海王氏一个体面的台阶的时候,这位议长顿时露出了属于自己的峥嵘。
“对中洲劳苦功高的老人下手,守护中洲的昆仑城到底想做什么?李老到底有哪一点对不起中洲?古行云如此做,能不能对得起他身上那一身军装?北海王氏如此做,他们是不是辜负了中洲对他们的信任?”
这是这位温和领袖的原话。
字字如刀。
无论是王天纵还是古行云,都不曾出席这次的幽州会议。
古千川代替古行云来到了幽州。
面对三位领袖的质疑,巨大的压力之下,从未出现在这种场合的古千川一时间甚至有些进退失据。
这样的事情,承认自然是不可能承认的,但李鸿河在,他也不好否认什么。
不过既然王天纵和古行云都不在,那么这件事起码有了拖下去的余地。
无论是特战集团还是东南集团,都推脱说自己并不清楚事情的经过,但如果事情是真的,他们愿意给李老道歉,并且给李老做出一定的补偿。
不知道事情的经过是扯淡。
道歉也是虚的。
唯有补偿是真的。
真实不虚。
而稳住心神的古千川则找到了机会,质问同样参加会议的叹息城城主司徒沧月。
用凶兵对自己人开火,这到底是什么居心?
连续十六个小时的会议。
所有的质问,争辩,交锋,最终都变成了妥协。
会议在天亮的时候最终出现了正式的结果。
叹息城城主司徒沧月交出中洲凶兵落日,由昆仑城掌管。
江浙行省一把手吴正敏调离江浙,进入内阁担任副相。
江南行省总督苏星河调任江浙担任第一书记。
中原洛京市一把手邹远山进入江浙,被任命为副书记,副总督,代总督。
东部战区司令员宁致远被调离。
他暂时没有明确的职位。
但所有高层都清楚,他的下一个职务会是天南自由军团军团长。
除此之外,东北三个行省,除了关东之外,辽东和黑龙行省都有重量级的人事调整。
东南特战总部张琦在会议上做了检讨,并被记过处分。
同一夜的会议中。
中洲确认了以昆仑城为核心的特战系统改革。
继东南特战总部之后,中洲成立东北,西南,西北特战总部。
东北特战总部部长候选人是劫。
西南特战总部部长暂时定为蜀山涅槃剑主卫昆仑。
西北特战总部部长由古千川担任。
而随着四大特战总部的成立的,还有一个全新的,可以跟特战总部平级的机构。
一个让所有人意外的机构。
特别监察院。
负责监察所在区域内所有特战机构的运作状态。
这才是李氏得到的最重要的补偿。
西北,西南,东北三大特别监察院院长都是由特战总部部长兼任第一任的院长。
唯有东南。
东南特别监察院的第一任院长不是张琦。
赫然是李鸿河!
如此高调的重回幽州,经过十六个小时的艰难争锋,李氏终于有了自己立足的根本。
东山再起。
监察东南,起于东南。
毫不夸张的说,幽州长达十六个小时的激烈争论与博弈绝对算是一场可以载入中洲史册的会议。
十六个小时的前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以李鸿河遭遇袭击为起因。
以李氏东山再起为结束。
李氏存亡的两端,牵动着整个东南格局的巨变。
在江浙根深蒂固堪称土皇帝的吴正敏入幽州,进内阁成为副相。
东部战区司令员宁致远被调离。
特战系统在改革。
监察院出现在众人视野。
东南局势动荡的同时,中洲东北部同样也在动荡。
辽东和黑龙行省的一把手被调整,官方文件已经下达,而除了注定会出现在世人面前的一把手调整之外,辽东和黑龙行省的特别行动局局长也在暗中换了新面孔。
得与失。
这是贯穿整场会议的主题。
李氏有所获,但吴正敏和宁致远的调离同样也是损失。
北海王氏有所获。
在无奈之下让豪门集团的力量结合李氏渗透进入江浙之后,黑龙行省已经不动声色的换上了北海王氏的嫡系,但一个行省的话语权跟接下来东南所面临的混乱局势想比,北海王氏的得失显然是不平衡的。
昆仑城也有所获。
他们图谋多年的凶兵落日终于从叹息城到了昆仑城,这对于他们来说异常重要。
但把东南监察院交给李氏,明显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
豪门集团同样有所获。
宁致远调离。
边禁军团浴血军军长王万天上将调任东部战区担任司令员。
这已经被外界当成是东城无敌强势掌控军方的第一步。
但王万天调任东部战区,同样也是东城家族即将放弃边禁军团主导权的开始。
这注定是一场影响深远的会议。
很多影响甚至要到数年甚至更就时间之后才能具体显现出来。
东南此番动的只有江浙和东部战区。
可随着监察院的出现,随着李氏的东山再起,整个东南都多了一片迷雾。
无论是当局者还是旁观者都看不清的迷雾。
宁致远也看不清眼前的迷雾。
可东南的一切却早已与他无关。
会议结束的第二天,他走进军部大楼,就从东城无敌那里得到了自己的新任命。
他将脱下穿了大半生的军装,摘下他早已习惯的上将军衔前往天南。
他的所有档案都将被无限期的封存到绝密档案中。
从那一刻起,他就跟东南,甚至跟中洲都再无关联。
他是天南自由军团的军团长。
他会率领着那里的精锐跟安南国争锋,跟天都炼狱为敌。
直到将天南变成中洲新的行省。
开疆扩土。
本就是军人的职责,其分量与保家卫国不相上下。
但只有极少数的人才清楚这个调动更深层次的含义。
与天都炼狱为敌。
这一句话意味着太多的毒辣和阴谋。
吴越的天已入夜。
夜深人静。
东部战区的大院里带着一种繁华落尽后的沧桑和寂寥。
宁致远居住的别墅里关着灯。
穿着一身便衣的宁致远站在窗前,仰头看着夜幕中的漫天星光。
这是他留在吴越,留在金陵,留在东部战区的最后一夜。
明天上午,新的东部战区司令员王万天就会抵达金陵,双方的工作交接完毕之后,他就会出发去天南。
军部催的很急。
似乎无论是豪门集团还是东南集团,都想要让他尽快离开金陵。
明天还未到来。
今天已经过去。
东部战区举办了一场简单却又隆重的欢送宴会。
如今酒宴散尽,宁致远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做什么。
这一夜,他不是东部战区的司令员,也不是天南自由军团的军团长。
他只是宁致远。
宁致远静静的站着。
天边清寒的月升起又开始落下。
东部战区大院里愈发安静深沉。
宁致远叹了口气。
他的目光没有告别过去的不舍,也没有迎接未来的激昂,平淡的近乎空洞。
“失眠了?”
一道有些沙哑的声音毫无征兆的在宁致远身后响起。
宁致远条件反射的转过身。
别墅的客厅里一片黑暗。
不知何时,沙发上已经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他举着手晃了晃,夜幕中,隐约可以看到他手里拿着一瓶酒。
“你来做什么?”
宁致远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拉上了窗前的窗帘。
“不用这么紧张。”
黑影低沉的笑了笑,沙哑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磁性:“我有酒,喝吗?”
宁致远走过来坐在黑影对面。
他没有开灯,黑暗中,他的语气带着压抑的愤怒:“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跟我喝酒?”
“别激动。”
黑影笑着说道:“我正好来金陵巡查,知道你明天要走,就过来看看。放心,不会有人发现我来过,以前...”
“现在不是以前。”
宁致远有些阴沉的打断了黑影的声音。
以前他是东部战区的司令,是北海王氏的核心重臣。
而面前的黑影在北海王氏同样是重要人物。
两人之间偶尔有接触,就算被发现,基本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可现在是现在。
他离开金陵。
几乎就等于是离开了东南集团,他本就是李氏的人,在李氏崩塌之后,这个身份看起来并不明显,可如今李氏重新出现,他去天南,就等于是重新走进了李氏的阵营中。
如今他在跟面前的男人见面,一旦被发现,极有可能会引起轩然大波。
客厅里静了一会。
黑影摇了摇头,随即认真道:“放心,不会有问题。”
“不能大意!”
宁致远沉声道。
面前的黑影,就是在临安中李鸿河亲自跟他提起的天权。
与代号瑶光的宁致远不同。
与吴正敏,甚至是张琦都不同。
天权的身份是最隐蔽的,他展现给世人的一切完全没有任何漏洞。
就算是如今的东南特战总部部长张琦都有可能会暴露。
但天权不会。
只要他不自己站出来,他就会永远隐藏下去,也不用担心被人说成是三姓家奴。
如此隐蔽的身份,他势必要在李氏今后的道路上发挥更大的作用。
甚至是比宁致远还要大得多的作用。
“没事的话我也不会来。但你明天就走,时间有些紧,只能承担些风险过来一趟。”
黑暗中,天权放下了手里的酒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
“最近这几年,天南很多事情,都是我代表天纵处理的。所以我暗中也做了些其他的安排,你到了天南,可以联系这个人。”
天权轻声道:“这算是个小礼物,时机合适的时候,你帮我交给天澜吧。我这做叔叔的,上次见面也不太好跟他聊太多。”
“你见过天澜?”
宁致远的语气有些惊异。
“见过一次,不过没说几句话。”
天权摇了摇头:“天南那边,目前你去是最合适的。天纵这段时间心思有些乱,被王青雷引导着,真想把你放到天南去跟天都炼狱为敌,王青雷说的是狗咬狗,呵,简直可笑。”
宁致远深深看了他一眼。
能够知道王青雷和王天纵之间的谈话内容。
这足以说明天权在北海王氏的地位。
“天纵真是够信任你的。”
宁致远的语气有些感慨,当前的局势下,如果说天南是最值得中洲关注的地方的话,那么天权就是在天南最特殊的人物。
这是唯一一个可以游走在北海王氏,李氏和天都炼狱之间,并且都可以得到完全信任的人。
他代表王天纵处理了很多事情。
天知道他在处理那些事情的时候又为李氏做了什么。
“我和你们不同。”
天权沉默了一会,才缓缓道:“最起码表面上看,我和李氏全无关系。”
“确实不同。”
宁致远点了点头。
天权笑了笑,平静道:“不说这些。我今天来是要告诉你,你去了天南之后,动作要快一点。李氏如今虽然东山再起,但局势并不算好,江浙是否能稳定,天南才是关键。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接下来几年,应该就是李氏最好的机会,你在天南,不要有什么顾忌。”
“顾忌?”
“顾忌。”
大厅里开始变得沉寂。
宁致远似乎真的有顾忌,他沉默了好一会,才平淡道:“我能有什么顾忌?”
“没有就好。”
天权笑呵呵道:“就算有,暂时应该也不会存在了。”
宁致远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
“前段时间,天都炼狱在天南的力量有了调整,这件事你知道吧?”
天权问道。
宁致远眼角挑了挑,点点头,面无表情道:“知道。此时驻扎在天南的,是森罗殿。”
“所以这个时候你去天南,才是最完美的。”
天权笑道:“你率领天南自由军团,天南又有最值得你信任的老部下,所有事情,都是大有可为。”
宁致远没有说话。
他最信任的老部下...
自然都是多年来他在东部战区培养出来的真正嫡系。
而这些嫡系,在三年前的天都决战中,他都派去了东岛。
当时中洲所有人都在议论着宁致远和东部战区的疯狂。
而天都决战也没有让任何人失望,东部战区足足一百多名燃火境以上的高手,在天都‘战死’超过九成。
这也直接导致了宁致远这三年来因为少了大量精锐嫡系,所以在东部战区的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不少人都嘲笑过宁致远。
说他是乐于送自己的心腹嫡系去送死的伟大将军。
只不过很少有人知道的是,宁致远当年确实是将自己最嫡系的部队派出去送死。
但同时也给了他们新生。
新生之后,他们不再是中洲的军人。
三年后的今天,那些‘战死’并且失踪在天都战场中的人仍然活着,并且组成了一个名镇黑暗世界的组织。
天都炼狱。
森罗殿!
而他当初所有的决定,都是出自于天权的建议,甚至他做的比天权要求的更加疯狂。
布局早就开始。
在三年前,乃至更早的时间之前。
...
(今天少写点,状态很差...目前欠帝江一章~明后天补上。第四卷马上写完一半,特战坑比较多,确实要弄个关系图了。有没有大佬帮忙弄一下~弄好了发书评区,群里,或者我QQ都可以,书评区永久置顶啊啊啊~作品相关也会贴上去的。)
在王圣霄的记忆中,王天纵似乎永远都在看海。
整个北海行省就是漂浮在海中的两座岛屿。
因此北海行省的海格外磅礴壮阔。
王天纵经常独自一人站在枭雄台上望着沧海。
古老的石台,汹涌的海,沉默的人。
一个沉默如山,顶天立地,将大海与北海王氏的历史和荣耀融合在一起的男人。
在王圣霄心中,这就是父亲最具体生动的形象。
枭雄台空旷而古老,潮声起伏之间,传到这里异常清晰。
从华亭回到北海行省的王圣霄登上枭雄台,看着王天纵的背影。
王天纵的背影并不出众。
枭雄台也不出众。
但在平淡普通之中,似乎就连辽阔的大海都变得平淡无奇。
在这片空旷而又古老的空间里,天下无敌的剑意,权倾朝野的权势,盖世无双的枭雄,倾国倾城的美人,所有的一切似乎都会变得平淡普通。
北海王氏数百年的风流与荣耀皆聚集于此。
这里太过沉重,所以显得格外肃穆。
王圣霄每次来到这里,都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一种叫责任的力量。
这种力量让他恐惧又让他疯狂。
只有站在这里,他才能真切感受到北海王氏的未来在自己身上的重量,那种重量压制着他的灵魂,让他一刻都不敢停歇,让他拼了命的想要达到自己的最强状态。
因为他很清楚,在这里看海的父亲终将变得苍老,最终死去,而自己亦会取代他的位置,看着父亲看了一辈子的海,承担着他现在承担着的责任。
传承,责任,寄托...
在荣誉和历史的冲刷下,一切都清晰的近乎赤裸。
王圣霄深呼吸一口,走到王天纵身边,轻声道:“爸。”
王天纵点了点头,平静问道:“刚到?”
“刚到。”
王圣霄点了点头。
“华亭如何?”
王天纵看了儿子一眼。
这个问题很深。
但作为北海王氏未来的族长,王圣霄注定不能是只懂武道的武痴。
所以他认真的想了想,缓缓道:“还算稳定。岳叔叔,刘叔叔足够稳定大局,二叔从中协调,我们这几年在华亭的发展是不错的。幽州会议虽然带来了一些影响,但影响不大。”
二叔是王逍遥。
岳叔叔则是如今的华亭市长岳醇光。
刘叔叔是主管江南道的南方情报巨头刘双华。
这三人如今在华亭,就是北海王氏稳定华亭力量的基石,有他们在,哪怕北海王氏在幽州会议中损失再多,华亭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王圣霄的眼神有些疑惑。
他不相信父亲会不知道这些。
那他问这个的意思又是什么?
想到最近在华亭某些顶级小圈子里的传言,王圣霄眼神一凝。
王天纵似乎知道王圣霄在想什么,他点了点头道:“醇光要动一动了。”
“黑龙行省?”
“对,去龙江。”
王天纵说道。
龙江与黑龙是一个地方上的两种叫法,龙江行省是黑龙行省的新名称,在如今的中州地图上,只有老地图才会标注黑龙行省,新地图上已经改成了龙江行省。
李氏在江浙东山再起的时候,一直在东北占据着极大话语权的叹息城也给出了足够的筹码。
辽东
归昆仑城。
龙江行省的主导权则在北海王氏手里。
北海王氏自然需要一个忠心且能力出众的人物去主持龙江行省的大局。
岳醇光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他的资历足够,最发达的直辖市市长调任,如果是总督的话,甚至连平调都算不上,所以岳醇光肯定会更进一步成为龙江行省的一把手,级别虽然不变,但地位却已然不同。
只不过王圣霄却有些迟疑。
他犹豫了下,缓缓道:“岳叔叔本人怕是不想动。”
东南集团对于丢了华亭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这些年来从来都没放弃过争夺华亭的主导权,尤其是近几年,北海王氏跟昆仑城建立了合作关系,刘双华的江南道强势进入华亭,市长岳醇光根基稳固之后,东南集团的残余势力也开始渐渐活跃起来。
三年的时间,华亭内部极为热闹,眼下重新拿回华亭还不现实,但只要在等两三年,好好运作一下的话,岳醇光代替华亭如今的一把手钟有为进入决策局的希望并不小。
这个时候让他离开华亭,难免会让他心里有想法。
“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王天纵面无表情的开口道,看上去决心已定:“而且现在离开华亭,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他留在华亭,没什么希望的。”
王圣霄脸色一变,若有所思道:“吴越?”
王天纵点了点头。
北海王氏虽是东南集团的领袖,但东南集团某种程度上也在牵扯着北海王氏。
最起码在北海王氏自己内部出现问题的时候,东南集团的一些大佬都不好表态,更不好随意的改变计划。
王青雷在两年前正式进入决策局,三年之后的换届,无论北海王氏内部出现什么问题,东南集团都势必要将王青雷推上去的,这关乎整个集团生存的根本,整个集团都必须要保证换届之后集团的话语权,推王青雷,最有把握,其他人的资历也差了些。
如果现在放弃王青雷的话,时间太过紧张,即便强如东南集团,也很难有足够的时间和资源重新培养出一位巨头候选人出来,这是很多年前就定好的事情,现在根本不好改。
东南集团推王青雷,就很难去兼顾岳醇光的上位,王青雷自己也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所以岳醇光谋求的华亭一把手注定会落空,即便是下一届,东南集团仍旧没有彻底夺回华亭的计划。
而且想进入决策局也并非华亭这一条路。
龙江行省同样是不错的选择。
龙江紧邻北海行省,地域辽阔,如果岳醇光将这里经营成东南集团新的后花园的话,论功行赏,三年后他未必就没有机会。
“抽时间,我会和他谈这个问题。”
王天纵说道。
龙江行省在他内心的地位同样重要,这个距离北海行省最近的省份,如果经营好了,完全可以当成是北海行省的外围。
而且龙江还紧邻关东。
岳醇光过来,如果可以找机会制衡豪门集团的白清浅的话,三年之后的大换届,东南集团手里就等于是又有了一个筹码。
从这一点来看,弃了江浙得到龙江,北海王氏并不亏,甚至江浙也不是完全弃了。
邹远山进江浙担任总督。
一把手却是江南行省的原总督苏星河。
江南一直都是东南集团的传统底盘, 苏星河的立场不必怀疑,江浙到底归谁,还尚未可知。
“您自己跟他谈?”
王圣霄愣了一点。
王天纵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王圣霄沉默下来,良久,他才迟疑着问道:“爸,您和二叔...”
他的话没有说完。
这几年他很少在北海王氏。
可他却隐约间察觉到了自己的父亲和二叔之间有些不对劲。
尤其是在王青雷进入决策局之后。
现如今中洲几乎所有人都察觉到了北海王氏内部已经出现了问题,虽然暂时还没有彻底失控,但这却已经不是单靠着王天纵可以压下去的事情。
北海王氏的嫡系和各大分支之间的气氛愈发微妙 ,甚至王逍遥和王天纵这对亲兄弟间的关系也变得有些古怪,比如这次关于岳醇光的事情,如果是之前,王天纵肯定不会亲自找他谈,王逍遥足矣。
王圣霄甚至已经可以看到父亲和二叔之间的裂痕。
对北海王氏而言,这甚至是足以致命的裂痕。
王天纵扯了扯嘴角,看了儿子一眼,淡然道:“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其他的,不用多想。”
王圣霄欲言又止,最终沉默。
“回来有事?”
王天纵问道。
“我打算在枭雄台冥想几日,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去应付两院的最终演习。”
王圣霄深呼吸一口,神色平静道。
如今已经是接近七月下旬。
距离最终演习还有十天左右的时间。
王圣霄很希望在枭雄台利用巨大的心理压力让自己变得更强一些。
王天纵点了点头,突然道:“你有没有想过,你要输了,会如何?”
王圣霄猛然转头看着父亲,认真道:“您认为我会输?”
“你要是有必胜的把握,这时候也不会回来了。”
王天纵淡然道。
王圣霄默然不语。
“输并不可怕。”
王天纵说道:“我当年也输过。李氏的绝学在无敌境之下,确实会比我们灵活一些。但只要没死,任何失败,都有翻盘的机会。”
王圣霄深深的看了父亲一眼,问道:“李天澜现在究竟有多强?”
“不好说。”
王天纵摇摇头:“但如果你输给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我过几日可能会离开一趟,应该能够赶得上两院的最终演习,如果赶不上的话...你要小心李天澜,他现在很可能...”
王天纵的话没说完,一阵电话铃声就突然响起。
浪潮声中,手机的铃声很微弱,但却也很清晰。
王天纵平静的掏出手机接通,喂了一声。
电话中,掌控中洲南方最大民间情报组织江南道的刘双华的声音响起。
“陛下,我的人确定了月瞳的位置。”
刘双华苦笑着,语气有些艰难道:“她来华亭后,一直到李天澜去临安之前,一直都跟他住在一起,嗯...这...”
他的话很含糊。
但王天纵一瞬间却明白了他想说什么。
他眼角的肌肉跳动了下,眼神中瞬间闪过了一道凌厉至极的寒光。
刘双华没有说下去。
王天纵也沉默着,最终挂断了电话。
“爸。”
王圣霄看着王天纵。
“没事了。”
王天纵没有将没说完的话说完,他只是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平淡道:“记住,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其他的,不要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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