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乱匆促的脚步声中,唐诗与宋词两名未来很有可能是北海王氏最有话语权的年轻女人终于挣脱了人群冲了过来。
昏迷中的王月瞳安静的近乎虚假,即便意识沉浸在黑暗中,她的双眉依然皱着,有些憔悴,有些无助,有些可怜,令人心疼。
越来越多的人走过来,看着这幅画面,眼神复杂。
在那片纯粹由力量组成的牢笼漩涡里,要有多么的绝望和痛苦,才能让王月瞳挥剑毫不犹豫的刺向自己的心脏?
夏至将王月瞳抱在怀里。
李天澜握住她的手掌。
漫天的杀意与剑光已经消失,但场中的气氛却愈发压抑。
“这下你满意了?!”
宋词的声音突然在一片沉寂中响了起来,她死死的看着李天澜,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就是为了展现你所谓的威严,向世人宣告你的无敌,月瞳差点死在这里,你毁了帝兵山,也毁了你自己的女人,这样的结果,你满意了?李天澜,殿下?”
沉寂。
逐渐靠过来的北海王氏核心成员中,有人伸出手拉了拉宋词。
宋词没有说话,只是冷笑着看着李天澜,眼神冰冷。
李天澜终于缓缓抬起头。
他握住王月瞳的手,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你想死?”
他看着宋词,声音冷漠的问道。
“你想杀我,这里没人拦得住,我不想死,但不意味着我想说的在这种时候还要忍着。”
宋词冷笑着看着李天澜的眼睛:“我现在就想问你,你满意了吗?”
“你确实不用忍着,但也只能说说而已。”
李天澜点了点头:“帝江败了的时候,你们在干什么?月瞳出手的时候,你们在干什么?”
他伸手指了指眼前的枭雄台:“你们都躲在那块石头身边,现在你问我满不满意?我不满意,你们这样的人,都死了我才满意。”
宋词涨红了脸庞,欲言又止。
她眼神里的羞愧很少,只有一抹无奈,不知是悲是喜。
“天澜。”
林枫亭不动声色的开口道:“她怀孕了。”
李天澜挑了挑眉。
宋词猛地愣在了原地,看着林枫亭:“你怎么知道?”
宋词怀孕是在两院最终演习之前跟王圣宵在一起的时候,但当时还没有发现,最终演习里,她同样被李天澜重创,此后身体一直有些虚弱,最近始终都在静养,若非如此,以她的性子,就算明知必死,也会拦在李天澜面前。
问题是这件事情只有王圣宵,夏至,王天纵少数几个人知道。
林枫亭是如何知道的?
林枫亭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宋词的天资实力都极为不错,但因为有孕在身,伤势未愈不能出手。
而王圣宵真正的未婚妻唐诗则不懂武道。
王圣宵还在东欧。
帝江败在李天澜手里。
北海行省并非没有其他的年轻才俊,但李天澜一路打穿了北海,能站在这里的又能有几个?数来数去,最后站在李天澜面前的,只有王月瞳。
至于老一辈...
林枫亭看了看周围的人群,有些嘲弄的笑了笑。
他对这样的北海很失望,相信李天澜同样也是如此。
李天澜走上帝兵山的时候,拦在他面前的是帝江。
帝江不姓王。
李天澜即将踏足轩辕台的时候,拦在他面前的是王月瞳。
仅仅一人。
枭雄台上血流成河,无数的尸骨,同样没有一人属于北海王氏的重要人物。
如此的北海。
尤其是王月瞳此时的伤势,只会让李天澜对这样的北海更加迁怒,不过王月瞳的伤势同样也让李天澜真正冷静下来,起码这是林枫亭希望看到的结果。
“好了。”
夏至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我找个地方安置一下月瞳,有些事情,等我回来谈。”
李天澜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夏至看也不看李天澜一眼,转身就走。
那双温柔而纤细的手掌离开李天澜手掌的那一瞬,他下意识的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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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紧,但却最终放开。
王月瞳的手掌柔软细嫩,但却又无比冰凉。
他看着夏至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与风雨中,沉默了很长时间。
“你对不起她,这是你欠她的。”
宋词一字一顿的说道。
“你说得对。”
李天澜淡淡道:“我欠她的,但北海,同样也欠她的。”
宋词似乎还想多说什么。
但李天澜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他抬起了手掌。
四周的空间陡然震动了一瞬。
一道庞大的漩涡飞速旋转起来,将宋词以及周围的所有人都直接推了出去。
李天澜静静的看着夏至的身影消失的方向,沉默不语。
林枫亭站在李天澜身边,也没有说话。
“她会原谅我吗?”
李天澜突然问道,声音低沉。
林枫亭在李天澜身边坐了下来,沉默了一会,他才轻声道:“其实你知道的,她根本没有怪过你,就看你能不能原谅自己。”
李天澜低着头,很长时间都没有在说话。
他想的是东城如是,想的是王月瞳。
两人的身影在他的脑海中不断交替着,沉默之中,他脸上的肌肉不断的颤动。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刺入胸口的剑光,决然而刚烈。
而躺在病床上的身影,寂静而苍白。
风雨之中,李天澜坐在地上,有些痛苦,有些孤独:“我很心疼。”
林枫亭叹了口气,拍了拍李天澜的肩膀,没有说话。
李天澜静静的望着帝兵山。
从秋水到圣州。
从南到北。
打穿了整个北海行省,打穿了七大持剑家族,帝兵山已然是一片废墟。
如今枭雄台近在眼前,再也没有人可以拦住他的脚步。
可不知为何,李天澜却有些意兴阑珊,甚至有些消沉。
“这样的北海,我很失望。”
他轻声说道。
顿了顿,他继续道:“不,这样的北海很好。但这样的王氏,我很失望。”
这样的北海有拼死拦住他的帝江,有不改初衷的持剑家族,有唐诗宋词,有王月瞳,有皇甫秋水,有夏至,有无数原意为了枭雄台冲锋赴死的人群。
他们无数人都在守护着这座圣地。
可最该守护这里的北海王氏核心人物,自他来到这里开始,不要说出手,甚至都没人说话。
对于这样的沉默,他无比失望。
“树大有枯枝。”
林枫亭沉默了一会,他想到了李天澜在帝兵山上一路前行时自己看到的一切。
北海王氏的核心人物中,并非没人敢站出来。
但无数人想要站出来的时候,同样也有很多人在拉扯着他们的前进。
那是极为微妙的纠缠。
有人想进。
有人想退。
有人英雄。
有人懦弱。
这终究不再是那个如今被记录在中洲历史上的北海王氏了。
“这样的王氏,我也很失望。”
林枫亭轻声笑了起来:“想来天纵会更加失望。”
“王氏有今日,他难辞其咎,失望什么?”
李天澜冷淡道。
“这些跟他有关,但不是主要的。”
林枫亭平静道:“任何一个势力都会遇到这样的问题,而面对这样的问题,北海王氏的经验更是无比丰富,看着吧,等天纵控制住伤势,北海王氏,也该开始了。”
“开始什么?”
王天纵问道。
“开始重新洗牌。”
林枫亭淡淡道:“这样的事情在北海王氏的历史上发生过很多次,要么浴火重生,要么开始衰落。”
李天澜静静的想了足足十多分钟,才说道:“月瞳不应该待在北海,我会带她走。”
“如果她原意的话,我没有意见。”
夏至的声音在不远处响了起来。
围绕着李天澜和林枫亭的力量漩涡还在旋转。
夏至的表情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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憔悴,脸色苍白。
她伸出手挥了挥,不动声色的从漩涡外走了进来。
李天澜眯了眯眼睛,没有出声。
“如果她要去天南的话,我不会阻拦。”
夏至看着李天澜,沉默了一会,接着开口道:“现在我们应该好好谈谈了。”
李天澜看着夏至,扯了扯嘴角。
凌乱的风雨还在继续。
北海王氏所有的核心人员都被隔绝在力量漩涡之外。
有些模糊的景象中,人们只能看到夏至在跟李天澜认真的说着什么。
不同的人,不同的心情。
有人觉得屈辱。
有人觉得庆幸。
这就是如今的王氏。
夜色愈发深沉。
黑暗。
黎明。
破晓。
晨曦。
风雨依旧。
谈了一夜的李天澜缓缓站起身。
维持了一夜的漩涡消失了。
凌乱的风雨中,李天澜看了看夏至,看了看北海的枭雄台,淡淡道:“结束了。”
这一夜没有人知道夏至到底与李天澜谈了些什么。
但年轻的东皇最终选择止步与枭雄台前。
枭雄台上的鲜血被雨水冲刷着流淌在了帝兵山上。
风雨之下,雕刻了无数荣耀与过往的枭雄石静静的立在那,沉默的凝视着一切。
李天澜慢慢转身,走向归途。
他的身影越来越淡,也越来越虚幻。
夏至静静的站着,看着李天澜的身影越来越远。
一抹若有若无的气息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帝兵山上。
近乎狂乱的风雨一瞬间像是小了很多。
李天澜身影顿了顿。
林枫亭与夏至几乎同一时间望向了枭雄台的侧方。
那时帝兵山临时安置伤员的地方。
而那个位置。
是帝江的位置。
空气中无数的空气微微震动着,带着强大的力量,刹那之间疯狂的朝着帝江的位置汇聚。
林枫亭挑了挑眉,沉默不语。
夏至有些惊喜,也有些遗憾。
李天澜眯起了眼睛,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无数奔涌的力量搅乱了空气,最终变成了一个无比凝聚的领域。
突破了。
在一切都彻底结束的时候,惨败在李天澜手中的帝江在绝对的屈辱中正式踏足无敌境!
剑皇消失之后,这是北海王氏的第二位新晋无敌!
李天澜笑了笑。
他没有趁着帝江重伤的时候抹杀这个威胁。
他只是随意的看了一眼,平静道:“等你伤势好了,来天南找我,我给你一个挑战我的机会。”
自信,强势,无敌,居高临下!
他的身影迈入高空,再不回头。
晨曦的微光倒映着他越来越高的身影。
这一刻,帝兵山上所有人都在仰视着已经彻底崛起的天骄。
李天澜的身影向前。
他身在空中,挥出了手掌。
刹那之间,一道无比璀璨皎洁的光芒从他的手中绽放出来。
那光芒如此清冷,如此皎洁,又如此耀眼。
闪耀的银光吞噬了晨曦,照耀着帝兵山,照耀着枭雄台,照耀着奔腾的北海。
清冷如月,但却带着无穷无尽的锋芒。
夏至的手掌动了动,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人们看着越来越高的李天澜,看着那道逐渐下落的银光。
如月的锋芒越过北海,越过枭雄台的台阶,带着无比森然的锋芒,最终落在了枭雄石的顶端。
金属刺入岩石。
轻微的声音中,银色的长剑直接插在了枭雄石的上方,在晨曦中不停的轻颤。
李天澜的身影已经在空中消失。
可闪耀着清冷光泽的长剑却依旧迎着风雨,居高临下的看着帝兵山。
十三重楼。
银月剑。
在李天澜正式踏入北海的那一刻开始。
一切似乎就早已注定。
天光锁灵台。
银月落北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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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李天澜离开了很久,枭雄台下的众人都没说一句话。
这一日帝兵山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帝兵山沦为一片废墟。
帝江惨败但却突破进入无敌境。
王月瞳与李天澜决裂。
枭雄台上血流成河。
银月落北海。
晨曦的光芒越来越亮。
圣州的上空风雨不绝,狂乱的雨覆盖着整片北海行省,似乎是在不停的摧残着北海行省的脊梁。
夏至抬起头看着李天澜消失的方向,沉默了很长时间。
剑光已经收敛。
帝兵山上迎来了白日。
李天澜已经真正离开,一切彻底结束。
夏至深深呼吸,有些疲惫:“收拾一下吧。”
她顿了顿,看着周围大片的废墟,低沉道:“争取在最快的时间里,让帝兵山恢复原样。”
轻微的脚步声在夏至身后响起。
王青雷缓缓走了过来,面无表情。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一幕。
北海王氏如临大敌的气氛已经消失,但一种无比微妙的气氛却在不断蔓延着。
王青雷的身影分开了人群,来到了夏至身边。
夏至看着他,眼神沉静。
“北海王氏何曾如此憋屈过?”
王青雷面无表情的看着夏至,声音冷漠。
兴师问罪?
所有人内心都猛地一震。
漫天风雨充斥在天地中,这一刻北海王氏内部似乎清晰的传出了撕裂的声音,那始终隐藏在暗流之下的裂痕似乎瞬间扩大,变得无比狰狞明显。
“就是!”
又一道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北海王氏数百年,就没有这么被人羞辱过!”
一名表情有些阴沉的中年男人站了出来,站在了王青雷身后。
这是北海王氏某个分支的族长,跟王青雷走的极近,可以说是王青雷真正的心腹。
诺大的北海行省中,王青雷在七大持剑家族里的影响力并不怎么样,可在北海王氏内部的大量分支中,却有着为数不少的支持者,眼前这位就是其中之一。
李天澜在枭雄台上大开杀戒的时候,他一直都站在人群的最后方,如今李天澜彻底离开,他终于记起了自己的使命,也记起了这里是帝兵山,是北海王氏守护了数百年的圣地枭雄台。
银月剑插在枭雄石的顶部,迎着风雨轻轻颤抖,色泽柔和。
一脸阴沉的中年男子猛然朝着那个方向一指:“数百年来,还没什么人敢这么嚣张跋扈的将武器插在枭雄石上,李天澜算什么东西?他也配?”
没有任何的犹豫,他的身影猛然腾空,直冲枭雄石,无数的雷霆缭绕着他的身体,这一刻的他看上去无比勇猛。
“你们没人敢动,我来!”
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很豪迈,姿态也很豪迈,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北海王氏的英雄。
他的手掌伸过去,想要直接拔出那把留给北海王氏无尽屈辱的银月。
王青雷皱了皱眉。
夏至一言不发,只是眼神有些嘲弄。
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一幕。
明亮的雷光将中年人的身体完全包裹着,他的手掌伸出去,落在了银月的剑柄上。
李天澜早已离开。
银月的剑柄猛然轻颤。
刹那
之剑,皎洁清冷的剑光覆盖了枭雄台。
那完全是一刹那的闪烁。
雷光消失了。
觉得自己很英勇的中年男人也消失了。
漫天血雾洒落下来,随即被风雨冲刷的干干净净。
林枫亭嘴角动了动,没说什么,估计是在心里骂了句白痴。
轩辕锋是真正有意识的神兵,虽然不是人,但却已经可以看做是一个生命。
银月是轩辕锋的一部分。
今夜银月吸收了恶魔军团的能量,灵性几乎已经在巅峰,这一刻的银月没有李天澜的剑意,完全是这把剑自己的剑意,想要拔剑,那得有实力才行。
枭雄台下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在看着枭雄石上的银月,内心无比寒冷。
夏至转身看着王青雷,心平气和,淡淡道:“只是暂时的。”
气势汹汹的王青雷似乎也被银月剑刚才的那一幕镇住了心神,他抬了抬手指,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空气中那片笼罩了数十米方圆的力量领域彻底归于沉寂。
王青雷犹豫了下,走向了帝江所在的方向。
帝江躺在一间崩塌了一半的宫殿里,浑身鲜血,静静的望着屋顶。
他重伤的情况下突破进入无敌境,突破之后伤势非但没有会好转,反而因为突破时突然增加的力量让伤势变得更加严重。
他躺在那,一动不动,如同雕像,就连王青雷夏至他们进来都没有丝毫的反应。
这一刻,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但这偏偏是很多人都想知道的事情。
王青雷走到帝江身边,眯着眼睛看着他,良久,才问道:“李天澜最后跟你说了些什么?”
很多人都在关注着帝江接下来的回答。
只有夏至转过头,透过崩塌了一半的宫殿,看向了远方。
晨曦的光芒中,似乎有一道无比精致的水滴穿透了风雨,坠落下来。
夏至静静的看着,看了很长时间。
帝江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他实话实说,开口道:“他什么都没说。”
王青雷眯起了眼睛,笑了笑。
他不信帝江的话。
一点都不信。
那一瞬间,无数人都在看着帝江,眼神有些冷漠。
......
小心翼翼的处理完伤口,看着伤口完全止血的时候,宋词终于长长的出了口气。
王月瞳的气息已经平稳下来,但脸色依旧无比的苍白憔悴。
宋词有些心疼的为她整理了下头发,看着她的脸,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怎么样?”
唐诗站在一边问道。
“没事了。”
宋词想了想:“月瞳伤势很重,但现在,没有大碍了应该。”
王月瞳刺入心口的剑锋被李天澜抓着虽然偏移了一寸,可剑气入体,却同样给她的身体造成了足以致命的伤势。
但夏至身上还有半份永生,这足以让王月瞳的情况在最快的时间里稳定下来。
“没意外的话,这几天她应该就醒了。”
宋词说道。
唐诗怔怔出神。
相对于很多时间都不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宋词,王月瞳跟唐诗的关系其实更好,也正因为如此,想到她无比决然的刺入自己胸口的那一剑,唐诗才会更加的
难受。
她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处在帝兵山的一个最偏僻的角落,平日里很少有人来,但这里却同样有一座装饰用的宫殿,很小,可如今却成了帝兵山极少数勉强算是保存完好的敌方,坐在这里,远离了枭雄台,房间外的一切,似乎都跟她们毫无关联。
唐诗在王月瞳身边坐下来,小心的握住她冰冷的手掌,良久,才轻声呢喃道:“以后她会怎么办呢?”
她终究还是会醒来。
但醒来之后会如何?
留在这里,承受着相思与孤独跟李天澜为敌,最终将所有的爱慕变成仇怨?
还是放下今日的一切,回到李天澜身边?
宋词也沉默下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王月瞳不可能放得下北海,也不可能放得下李天澜。
对于王月瞳而言,不醒,或许比醒了要轻松很多吧?
“终究还是爱错了人啊。”
宋词轻声道。
“哪有什么对错?”
唐诗摇了摇头:“既然爱上了,就是对的,真要说错...错的也是过往那些恩怨。”
宋词还想说什么,突然转过了头。
她的身体紧绷起来,脸色一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一道无比轻柔和缓的力量似乎接近了这座勉强还算完好的宫殿,将整座宫殿都笼罩起来。
在宋词的视线中,一枚极为精致的水滴穿窗而入,它如此的精致完美,带着些许茫然的意识寻找着,最终确定了目标,悠然清缓的落在了王月瞳的胸口。
宋词静静的看着,良久都没有说话。
如同水滴的小东西无比的精致,贴在王月瞳的胸口,如同一枚美轮美奂的吊坠。
“什么东西?”
唐诗有些惊讶的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一下:“好漂亮。”
“别动!”
宋词一把握住了唐诗的手掌。
她是王圣宵的女人,唐诗也是王圣宵的女人。
两人可以说是情敌,但关系却并不算差,当然也说不上好,严格说起来,两人其实不太熟,不过再怎么样,她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唐诗被危险吞噬。
唐诗不懂武道,会觉得这小东西很漂亮,可在宋词的感受中,这精致的如同一道水滴的小东西却带着可以瞬间毁灭整座宫殿的力量,那精致的外表下,她感受到的全是内敛至极的剑意。
“这是一把剑。”
宋词轻声道:“十三重楼里的剑。”
十三重楼。
碎心剑。
宋词不知道这把剑的名字,但现在这些,却根本就不重要了。
这是李天澜对王月瞳的心意。
宋词看着王月瞳的脸庞,自嘲一笑。
李天澜对王月瞳确实很好。
但这把碎心剑却已经说明了李天澜的态度。
李天澜对北海王氏,确实没有留情。
他唯一的退让,或许就是不曾毁灭枭雄台。
可银月落北海,凌厉的剑锋已经插在了枭雄石上。
宋词更关注的是夏至与李天澜的谈判。
今日的一切,北海王氏到底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平息李天澜心中的怒气?
而王月瞳,又得到了什么呢?
她看着她苍白的脸庞,轻轻叹息:“还是爱错了人啊。”
当一切真正风平浪静的时候,夏至凭借着记忆来到了一座已经完全崩塌的宫殿废墟前。
这座宫殿同样也在帝兵山的角落,往日里算是不怎么被注意的位置,夏至站在废墟旁边沉默了一会,轻轻挥手。
她轻柔的动作带起了一阵风。
极有力量的风带着节奏将废墟吹了起来。
一片尘土布满了龟裂的地板上,她找到了一个开关,按了下去。
地面在微微震动。
满是龟裂的地板朝着两侧分开,地面的裂纹纷纷碎裂,显得愈发狰狞。
一条幽深的通道出现在夏至面前。
通道前端的灯光已经熄灭,两侧的合金墙壁都发生了微微的扭曲,因此通道打开的时候,声音极为刺耳。
夏至的神色平静,沿着通道走了进去。
通道尽头并非散发着高科技氛围的秘密研究室,而是一片布置的相当奢华舒适的空间,夏至走进来的时候,四五名穿着白色研究服的中年男女正坐在沙发上,一脸凝重的交流着什么。
看到夏至进来,几人同时起身,表情恭谨道:“夫人。”
“再聊什么?”
夏至轻笑一声,主动问道。
“研究过程里的一些小问题,我们在讨论有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案。”
年纪最大的中年男人鬓角已经有了白发,说话的时候,他拿起口袋里的本子飞快的在本子上记录了一些什么,随后笑了起来:“目前看来,讨论的结果还不错。”
帝兵山地面上早已是血流成河一片狼藉。
可隔着厚重的合金墙壁,地上地下,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就像是很多人都很少去关心北海王氏这些位于地下的真正核心场所在做什么,只是选择关注结果一样。
地下研究所的这些人同样也很少去注意地面上发生了什么。
这一刻,眼前这几位甚至还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事。
夏至没有多说,只是点了点头,随意的开口道:“纳兰呢?”
“博士刚刚有了新的发现,正在做记录。”
年纪最大的中年男人回答道,提起嘴里那位博士,他恭谨的态度要远胜于面对夏至。
夏至点了点头,说了声你们忙,便方向明确的走向了其中一个房间。
几名中年男女面面相觑了一瞬,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阻拦。
休息区中央有一间极为与众不同的房间。
房间位于中央位置,银色的门框可以说是休息区内最显眼的色彩。
夏至在银色的房门前停下来,敲了敲门。
房间里寂静了片刻,随即一道动听的声音响了起来:“进。”
夏至推开了门。
满室的银光从房间里铺洒在了她身上,她的身体看上去似乎有些透明。
这是一间无比纯净近乎纯粹的房间。
墙壁,桌椅,床铺,床单,全部都是银色。
精致的房间并不大。
小巧的书桌前做着一个很年轻的女人,她带着一副银色的平光眼镜,认真的敲打着键盘,夏至走进来的时候,她头也没抬,只是淡淡道:“有事?”
专注的男人很有魅力。
专注的女人更有魅力。
女子留着精致整洁的短发,容颜如玉,静静坐在电脑前的姿势一丝不苟,整个人看上去唯美的就像是一幅画。
她精致的脸庞无比专注,专注的近乎严肃,这种严肃变成了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像是一座冰山,与满室的银
光融合到一起,无比的冰冷锐利。
“听说你有了新发现?”
夏至带上了房门,站在满室的银光中,笑了起来。
敲打键盘的声音陡然顿了顿。
屏幕后的女子终于抬起了头,看到了夏至。
她似乎呆了一会,随后站起身,平平淡淡的叫了声阿姨。
不热情,不冷淡。
银色的眼睛被她摘了下来,她看着夏至,也不招呼她坐下,只是静静道:“阿姨找我有事?”
没有了眼睛的遮挡,她的眼眸顿时变得无比迷人。
不同于常人的黑色瞳孔。
她的眼眸中赫然带着一丝无比深邃迷人的银色。
璀璨,寂静,迷人,却又无比的高傲。
北海王氏有剑皇顶天立地,支撑着北海王氏的一切,如同定海神针。
而王天纵庞大的身影下,北海王氏同样有很多很多的灵魂人物。
有些是众所周知的。
有些是不为人知的。
有些是很少出现但却早已声名远扬的。
眼前这位年轻女人,恰好就属于第三种。
她很少离开帝兵山,更是从来没有离开过北海,可在中洲,在黑暗世界,所有关注北海王氏的人几乎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代号。
银眸。
人体生物学,基因学双博士,北海王氏生物实验室的主要负责人,或许这样的身份还不足以让所有人重视,可近几年来,已经有清晰的证据表明,代号银眸的女子已经全身心的将所有心思都扑在了一向举世关注的研究上。
这是北海王氏最核心的项目。
关于永生药剂第三代的研制,目前就是由眼前这个女人负责的。
北海纳兰家族这一代的天才人物纳兰诗影。
纳兰家族并不是北海的七大持剑家族,但最近将近两百年的时间里,每一代纳兰家族的族长,几乎都有着一个被无数人公认的称呼。
中洲第一名医。
这是真正的名医世家,甚至可以说是真正的医王世家。
夏至静静的看着纳兰诗影。
她的眼神有些心疼。
不是怜惜,而是惋惜,还有些遗憾。
她主动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对方那双透着银色的高傲眼眸,很久都没有说话。
纳兰诗影放下了手中的工作,沉默着给夏至倒了杯水。
“上面...”
夏至向上指了指,轻声道:“刚才发生了一些事情,现在已经结束了。”
“李天澜吗?”
纳兰诗影问道。
夏至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
“前几天跟父亲通过电话,他说北海最近不太平。”
纳兰诗影淡然道。
“是啊,何止是不太平,从南到北,他真的把整个北海打穿了。”
夏至捧着水杯,沉默了很长时间,才自嘲的笑了起来。
纳兰诗影银色的眼眸中闪过一道异样的情绪。
她从小都在北海,自然知道北海行省,北海王氏到底有多么强大,数百年的发展,如今的北海王氏完全是一个无限接近完美的家族。
所谓的完美,就是没有任何的弱点。
北海王氏几乎没有任何弱点。
武力,底蕴,权力,财富,人才储备。
该有的北海王氏都有。
这样的北海王氏,这样的北海行省,真的有人能一路横扫,直接踏入帝兵山吗?
纳
兰诗影对这种形式的强大没什么概念,她不懂武道,自然也不知道所谓的无敌是什么,她关心的只是一个结果:“我们输了?”
夏至沉默了很长时间。
尽管有些难堪,但有些事情,还是要实话实说。
“输了。”
纳兰诗影的手指轻轻颤抖了一下,她的眼神依旧宁静,刚才那微不可查的情绪波动彻底归于平静。
她略微低了低头,问道:“帝江也输了?”
“帝江入无敌境了。”
夏至轻声道。
纳兰诗影没有说话,怔怔出神。
“上面现在很混乱,很多事情,都要处理,一时半会处理不完。”
夏至深呼吸了一口,看着纳兰诗影,突然笑了笑道:“纳兰,你有没有想过暂时离开北海一段时间?”
纳兰诗影似乎没有听到这个问题。
她摇了摇头:“我们或许输了,但李天澜也没赢,谁都知道,帝兵山真正有价值的核心地方,是位于地下的一些研究所,地面上的战斗,他就算赢了,又能杀多少人?只要那些研究所没有被破坏,北海王氏的根基就不会动摇。”
她顿了顿,淡淡道:“最多...就是有些丢脸而已。”
“这也能证明李天澜很清醒。”
夏至说道:“我们的研究所,他并非不想动,而是不能动而已。我们不会让他动,中洲也不会,他也很清楚这一点,但他不动,不代表他就没看见了。”
纳兰诗影没有说话。
她不懂这些,所以也懒得追问,她想问问帝江如何,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沉默了很长时间之后,她才淡淡的问道。
“你想不想离开北海?嗯,暂时离开一段时间。”
夏至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纳兰诗影没有说话。
她看着夏至,表情有些疑惑:“离开?”
她银色的眼眸中带着茫然的情绪:“去哪?”
“去天南吧,或者在幽州。”
夏至斟酌着,有些不确定:“我们需要你尽全力治好一个伤员,实验室这边,还有你家里,我都会打招呼,会给你配备最专业的副手。”
纳兰诗影明白过来。
“这是李天澜的条件?”
她轻声问道。
夏至答应了他的条件,也就意味着北海王氏的妥协。
北海王氏,有多少年在黑暗世界中不曾退让过了?
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吗?
夏至终于苦笑起来,毫不掩饰。
纳兰诗影看不到的角度中,她死死握紧了拳头。
李天澜的条件?
可以这么说,但却完全不止。
北海王氏必须保证东城如是恢复如初,所以纳兰诗影离开帝兵山,只是第一步。
王月瞳那一剑最终阻止了李天澜踏上枭雄台。
但却没有能阻止银月落北海。
也没有能阻止她和李天澜的谈判。
李天澜走的如此大度,但北海王氏要付出的,又何止是一个纳兰诗影?
她想着那一系列的条件,手臂在微微颤抖。
二十多年前,她联合昆仑城掀起了李氏的叛国案,等于是亲手终结了李氏的辉煌。
而二十多年后的今天,那一系列的条件...
是条件吗?
她摇了摇头:“不。”
她语气复杂的轻声道:“这是李氏的崛起。”
东城无敌一夜没睡。
这一夜,中洲,甚至整个黑暗世界,不知道有多少人默默的等到了天明。
浩浩荡荡的兵锋在晨曦的光芒中还在朝着浮岛与沧澜汇聚,山坡的凉亭里,东城无敌轻轻拍打着古老的栏杆,望着依旧奔腾的沧澜江,凝重的如同一尊雕像。
白清朝坐在他身后的石凳上,将手中摆弄了一夜的茶壶重重放在桌上,看上去有些坐立不安:“天澜还没有消息?”
东城无敌缓缓摇了摇头,淡淡道:“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白清朝沉默了一会,没有说话。
独自一人登上帝兵山。
李天澜让整个黑暗世界的人见识到了他的气魄。
但这同样也意味着他要面对着无数的危险。
东城无敌虽然调动了大量的军队,从根本上抑制了北海王氏最强大的北海军团,可帝兵山上还有没有什么后手,两人心里都没底。
距离李天澜踏入帝兵山已经过去了一夜。
但两人仍旧没有收到关于帝兵山的任何消息。
“不应该有问题的。”
东城无敌突然说道。
“以天澜目前表现出来的实力,他上帝兵山,击败帝江,不可能会出现什么意外。如今北海王氏内忧外患,夏至不可能亲自出手,她不出手,帝兵山就不会有可以制衡天澜的力量。”
白清朝的手指无意识的摩擦着面前的茶壶,良久,才说道:“王天纵有没有可能强行出手?”
这一直是他最担忧的事情,同样也是黑暗世界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东欧那永恒的一剑可以说是数百年来最强的一剑,人们可以肯定王天纵在那一剑中受到了极为严重的重伤,但却没人可以肯定王天纵的伤势到底有多重。
不敢肯定,就没人敢轻举妄动。
李天澜的做法给了所有人一个观察北海王氏虚实的机会。
天光锁灵台。
一路横扫。
整个北海行省都在不断动荡。
王天纵始终不曾出面。
这让整个黑暗世界的人都意识到了什么,但却无法确信,或者说不敢置信。
直到今日。
打穿了整个北海行省的李天澜踏足帝兵山。
王天纵会不会出现?
如果他出现的话,以他在东欧表现出来的境界,哪怕只能勉强出一剑,也不是现在的李天澜可以挡住的。
“没可能。”
东城无敌笑了笑,声音清淡却肯定的回答道:“他现在能活着都算是运气好,甚至已经陨落都说不定,根本不可能强行出手。”
白清朝转头望着圣州的方向,久久不语。
“不用担心。”
东城无敌坐在他对面,给自己到了一杯早已凉透的冷茶:“这会虽然还没有消息,不过应该也快了。”
“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白清朝突然问道。
“你指什么?”
东城无敌看了他一眼。
“北海王氏太安静了。即便是没有了王天纵,北海王氏的综合实力依旧无比强势,但这一次他们的表现太安静了,安静的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软弱,天澜打穿了整个北海行省,帝兵山如此被动的迎敌,帝江自取其辱,难道他们真的没有可以威胁李天澜的手段?武力方面就算没有,北海王氏在科技方面可从来不弱,好,就算这些都不谈,从天澜踏入北海以来,中洲可有什么动静?没有。一点都没有。东南集团一直都在沉默,这未免太过反常了。”
白清朝的声音冷静而疑惑。
“你不明白?”
东城无敌笑了起来。
“因为北海是中洲的一部分。”
他缓缓说道:“中洲是一个国家,一个阵营,同一个阵营是有规则的。天澜此次入北海,要的是一个交代,他踩着王氏的脸向上走,但始终没有做出
什么让中洲无法接受的事情来,这是守规矩。北海王氏就算真的有可以杀了天澜的手段,也不能用,用了,就是不守规矩。”
“在规则之内,天澜只要实力可以横扫一切,北海王氏能拿他如何?”
“不是这样。”
白清朝凝重的摇了摇头:“就算北海王氏不动天澜,东南集团难道不能在别的地方做文章吗?”
北海王氏是黑暗世界最强的势力。
而在中洲,由北海王氏主导的东南集团,也是中洲最强的集团之一,那种影响力明显的要强于豪门集团,甚至强于学院派。
东南集团异常的沉默,才是最让他不安的。
“还是那句话。”
东城无敌缓缓道:“北海是中洲的一部分。”
“我这么说没错吧?”
东城无敌问道。
“当然没错。”
白清朝说的毫不犹豫。
“确实没错。数百年来,这句话北海再说,中洲再说。”
东城无敌的笑容有些冷漠:“这是事实。但这样的事实,谁会真的认为是事实?”
“历史上北海王氏很多次的决策都或多或少的影响到了中洲大势的走向,当然,这样的影响很多时候都是良性的,但一代又一代的执政集团,执政者,他们不会认为良性的就是好的。”
东城无敌挥了挥手:“没人会否认北海王氏对中洲的功绩和重要性,但北海只是一个行省,王氏只是一个家族,一个家族啊,却影响了整个中洲的大势,这样的影响就算再好,在当权者眼中又有什么意义?一点都没意义。他们只会觉得,这不正常。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这样的结果,确实是不正常。”
“北海是中洲的一部分,北海行省属于中洲,呵...呵呵...”
“数百年的时间,每一代执政者都会在某个时期思考一个问题,你知道是什么吗?”
东城无敌云淡风轻的声音中,白清朝却清晰的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近乎磅礴的压力。
他下意识的坐直了身体,摇了摇头。
“他们思考的问题出奇的一致,在北海王氏无数次影响中洲的时候,每一个执政者都会想,都说北海行省属于中洲,可因为王氏的存在,实际情况又是什么样的呢?北海王氏到底是属于中洲,还是中洲其实属于北海王氏?!”
他清清淡淡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刹那间滚过白清朝的头顶。
白清朝的脸色一变,北海清凉的晨曦中,沧澜江的风吹过两岸,可他的脑门却瞬间多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北海到底是属于中洲。
还是中洲其实一直都属于北海王氏?
这绝对可以说是最敏感的问题。
东城如是挥了挥手:“答案不重要。重要的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这不正常。”
“东南集团不是刻意在沉默,而是不得不沉默。因为他们也是当权者,他们或许不会认为这不正常,可中洲有六大集团,东南集团的意志很重要,可其他五大集团的意志同样重要,他们认为这是不正常的,那就是不正常的。”
东城无敌平静道。
“这些...你...”
白清朝的语气有些干涩。
“总统跟我聊过这个话题。”
东城无敌沉默了一会,缓缓道:“既然是不正常的,那就要去纠正。”
白清朝的呼吸有些不畅:“怎么...怎么纠正?”
“北海行省属于中洲。这是事实,事实就应该变成真正的事实。”
东城无敌说道:“你还不明白吗?最起码现在,北海王氏暂时已经缺少了可以横扫一切的力量,所以现在的北海,现在的东南集团,面对的并非是豪门集团和学院派联合所带来的压力,他们面对的是中洲五大集团默契联手的压力,他们必须沉默。”
白清朝沉默了很长时间。
难怪。
李天澜在北海所做的一切虽然没有触及底线,但并非没有出格的地方,可中洲却始终沉默。
原来如此。
中洲完全是想借李天澜的手将北海王氏的虚弱暴露给所有人看。
当所有人察觉到北海的虚弱而蠢蠢欲动的时候,中洲则会强势出击,横扫一切。
北海必须意识到他们必须紧紧靠拢中洲的好处,也必须意识到他们自己的位置。
他们只是中洲的一个行省,而不是中洲的主人。
再说的明确一些。
中洲的举动,完全是在不动声色的削弱北海王氏和北海行省的自治权。
“最明确的目标已经有了?”
白清朝苦笑起来,他敢肯定,如此计划目前只是在有限的几个人心中酝酿,甚至有可能只是在几位中洲议会理事心中酝酿,很多议员都不一定有资格知道,白清朝知道自己权限不够,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下。
“目前最明确的目标,就是将北海的零零三号基地收归国有。”
东城无敌缓缓道。
白清朝豁然变色,甚至一下子直接站了起来。
在漫长到无数年无数代的沉默中,在最合适的机会里,中洲终于亮出了隐藏了许久的獠牙。
对着北海王氏。
中洲这样的举动未必是朝着北海王氏捅刀子,可这一系列的动作,却无疑是在给北海王氏身上套了一根绳索。
北海零零三号基地。
这是一个只是在传说中有过报道的基地,基本上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基地的确切位置。
这是北海王氏的核实验基地。
北海王氏目前所有的核动力,发电站,甚至军事设备,甚至是核武器,都跟零零三号基地有着密切的关系。
将零零三号基地彻底纳入中洲体系,这意味着什么,实在是有太多的可能。
“有把握?”
白清朝缓缓坐下,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
“这是最好的机会。”
东城无敌不动声色道:“总是要试试的。”
“如果事情真的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那...”
白清朝下意识的颤抖了下,脸色有些苍白。
“没有这种如果。”
东城无敌笑了笑:“我们又不是傻子,不会蛮干的。”
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东城无敌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号码,微微挑眉,整个人紧绷的精气神似乎一瞬间舒展起来。
“天澜的电话。”
他愉悦的说了一句,接通。
“部长,我会乘船在龙江上岸,顺便去一趟叹息城。”
李天澜有些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东城无敌愣了一下,下意识道:“事情不顺利?”
良久的沉默,李天澜深呼吸一口,茫然道:“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事情算不算顺利。
打穿了北海,登上了帝兵山,事到如今,他却不愿意去想这些事情。
“夏至答应了我很多事情,等见面,我们在详谈。”
他缓缓开口道。
东城无敌脸色一松,点点头。
他知道了李天澜此行的结果,自然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中洲方面,你有什么要求?我可以去运作。”
他主动开口道。
李天澜笑了笑。
他的声音似乎有些疲惫,但却无比稳定:“不用。”
他说道:“对中洲,我没有任何要求。”
东城无敌沉默了很长时间,才笑了起来,看上去极为开心。
“嗯。”
他赞许的点了点头:“这是最正确的做法。能不能说说你的想法?”
“没什么想法。”
李天澜静静道:“我只是觉得应该告诉某些人,我属于中洲,而不是中洲属于我。”
李天澜的声音中充满了冷静与理智,像是深思熟虑了很久之后的结果。
东城无敌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眼神愉悦,看上去无比欣慰。
甚至相比于李天澜横扫整个北海行省,他更愿意看到现在的李天澜现在的选择。
对于中洲没有任何要求。
这样的做法不止是正确,甚至可以说的上是成熟与智慧。
这已经不是想法上的扭转,而是根本思维的蜕变。
东城无敌不知道李天澜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当他说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东城无敌却很明显的察觉到李天澜的变化。
他依旧在武道上一往无前所向披靡有进无退。
可大势之中,他已经学会了退让。
站在上位者角度上的退让。
不对中洲提任何要求,这是让东城无敌都觉得惊艳的一步好棋,联系到他在北海的勇往直前,这进退之间,几乎全部都是精髓。
今日的一切,很多好处或许会在很久之后才会体现出来,但放弃了中洲给予东皇殿的眼前利益,也足以说明李天澜的眼界正在变得越来越远。
清晨的光芒中,风吹过山坡,掠过东城无敌微白的鬓角,他嘴角的笑意几乎已经掩饰不住。
这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的不止是一个可以横扫一切的无敌,他要的是一个真正的继承人,这样的人不应该只是武力上无敌,各方面,他都应该是没有短板的。
“我支持你的决定。”
没有任何犹豫,东城无敌笑着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李天澜不再多说,静静的挂断了电话。
“如何?”
白清朝第一时间问了出来。
“很好。”
东城无敌笑呵呵的开口道:“清朝,你说中洲应该如何面对一个没有半点要求的天澜?”
白清朝愣了下,若有所思。
东城无敌转头望着奔腾的江水,喃喃自语道:“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他们的反应啊。”
......
东城无敌想要看到中洲高层的集体反应。
而这个清晨,在全世界各地很多地方依旧被黑夜笼罩的时候,整个黑暗世界无数人都看到了北海王氏的反应。
银月落北海。
这一日东皇宫宫主不曾登上枭雄台。
可枭雄石上,却永远的留下了他的痕迹。
北海王氏沉默。
自始至终,面对着莫大的屈辱,面对着李天澜的咄咄逼人,在一片让旁观者都觉得难受的尴尬里,北海王氏选择了妥协。
甚至就连李天澜不曾踏入枭雄台这件事情,都不是北海王氏的作用。
而是因为北海王氏的小公主王月瞳。
帝兵山上战斗结束的第三个小时。
山上战斗的画面已经完整的传遍了整个黑暗世界。
过去曾长达数十年的时间里,一直属于剑皇的时代似乎从这一刻开始彻底过去。
无数人开始不动声色的思考针对北海王氏的计划。
在一片诡秘汹涌的暗流中。
东欧,被劫重创的门徒终于可以勉强下床行动。
门徒并没有随着教廷回归欧洲圣域。
终结日前夜的劫几乎折断了教廷最锋利的一把利刃。
神榜第三的巅峰无敌境高手阿瑞西斯陨落。
数千名教廷最精锐的圣裁武士死伤惨重。
整个教廷迎来了数十年来不曾有过的严重损失,综合实力甚至可以说在一夜之间被削弱了一半。
已经暴露了身份与立场的门徒留在了东欧养伤,现在的他基本上已经等于是脱离了教廷的序列。
门徒如今已经被转移到了雷基城,由一家不起眼的小家族默默照料着,这样的小家族连豪门的边都沾不上,充其量只能算是比较富裕的家庭,也正因此,这样的家族丝毫没有被注意的价值。
门徒在这里养着伤,安安静静,在雷基城依旧全面戒严的今天,他甚至没有受到过一次干扰。
他静静的潜伏在雷基城里,静静养伤,冷眼旁观着黑暗世界的种种变化,只是偶尔会跟那位神秘至极的陛下联系一下。
帝兵山的结果在最短的时间里传遍了整个黑暗世界。
那份诡异的视频几乎是紧跟着结果在黑暗世界里传播着。
恶魔军团,帝江,北海王氏无数冲击轩辕台的精锐统统倒下。
血流成河。
王月瞳拔剑刺入自己的心脏。
画面清晰而稳定。
视频里的李天澜强势而冷酷,这种可怕此时已经随着这份视频被众所周知。
门徒默默的看着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拿起放在桌边的手机,静静思考着是不是该给陛下打个电话。
房门被无声无息的推开。
柔和的灯光下,一名浑身似乎都笼罩在黑暗与阴影中的人影走了进来。
“视频看过了?”
他看了一眼门徒,声音平和的问道。
门徒的身体僵硬在原地。
他紧紧的盯着走进来的这道身影。
幽暗的阴影似乎萦绕在他周身上下,他身边的一切都显得极为模糊,这足以说明对方对力量的控制已经精巧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即便是接近巅峰无敌境的门徒,一时间也看不清他的面容。
可无比模糊的阴影中,他终究还是看到了一丝熟悉的轮廓。
而这声音,对他而言却更为熟悉。
门徒一下子几乎是跳了起来。
剧烈的动作牵扯到了他的伤势,他的脸色猛然变得苍白。
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了血丝,可他整个人却变得无比激动。
“陛下?!”
他的声音高昂,但却又拼命压抑着:“陛下是不是你?”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陛下的真身。
有些模糊,但却又无比真实。
在这之前,门徒只见过陛下一次。
但他所见到的陛下,只是陛下的一道剑意。
之后两人的交流基本都是电话或者网络通讯。
而这一次,这道无比模糊的身影让门徒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着。
他确信这不是陛下的一道剑意。
而是真正的陛下!
“这么激动做什么?”
幽暗中,陛下淡然柔和的低笑声响了起来:“伤势如何了?”
“还好,很快就可以恢复!”
门徒压抑着的声音变得有些嘶哑,他的伤势其实极重,如果恢复到全盛时期,至少需要两三年的时间,可半年之内,他觉得自己最少可以恢复六成战斗力,这样的战力,在如今的黑暗世界,基本上是无敌的,只要不遇到李天澜。
门徒想着,又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视频。
视频中的李天澜抬起了手掌,如此平静,如此威严。
剑意缭绕中,冲向李天澜的大片北海王氏精英都被纷纷撕碎。
门徒的内心突然变得愈发压抑了。
“很精彩。”
陛下也在欣赏着视频。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才缓缓道:“拍摄的也很清晰。”
门徒愣了愣,想起了自己刚刚在想的事情:“陛下,这份视频来的有些古怪。”
“怎么说?”
陛下问道。
“这是发生在帝兵山上的战斗,那是北海王氏的大本营,事实上,消息能这么快的传出来我都有些意外,这份视频,明显是近距离拍摄的,我不觉得现在有哪个势力能够在这种时候潜伏在帝兵山上,哪怕剑皇不在也没有可能。”
门徒说道。
“确实。”
陛下点了点头:“所以这份视频不可能来自其他势力,这明显是北海王氏内部的人拍摄的。没什么古怪的。”
“北海王氏内部?”
门徒愣了下,条件反射道:“王逍遥的人?”
“王逍遥?”
陛下的语气有些玩味,那一瞬间,他整个人似乎都变得有些古怪。
“不。”
他摇了摇头:“应该是王青雷。”
“这就像是一个信号,视频中的李天澜是外患,而这份视频,代表的却是北海王氏的内忧,啧啧,堂堂北海,终究还是要乱了吗?”
他的语气有些复杂:“银月天光动北海,啧,真好。”
门徒恭敬的站在一边,没有说话。
“北海王氏,这个时候不用去管,估计会有一大批蠢货迫不及待的跳出来,但中洲跟王氏博弈这么敏感的时期,谁出头谁死。”
陛下看着视频:“而且死的很难看。”
“那我们?”
门徒问道。
“我们安心发展自己的就好。”
陛下随手关掉了电脑:“安排一下,我要跟教皇见面。”
......
有关于帝兵山的一切以视频的形式传遍整个黑暗世界的时候,还在飞鸟市的王圣宵终于从那堆足以将他淹没的文件堆里走了出来。
自从来到东欧虽然看上去无所事事但却已经掌控一切的王逍遥再一次坐在了王圣宵面前。
两人之间这一次已经没有了文件,只剩下一个装着视频的优盘。
“什么东西?”
王圣宵盯着优盘看了一会,突然问道。
“李天澜上帝兵山了。”
王逍遥漫不经心的打了个哈欠:“这是视频,你要不要看看?”
王圣宵一直平静的身体似乎震动了一瞬。
他看着王逍遥依旧散漫的表情,眯起了眼睛,一针见血道:“是谁拍的?”
王逍遥看了王圣宵一眼。
“你的人?”
王圣宵挑了挑眉。
“不是。”
王逍遥淡淡道:“青雷的人吧?”
“我要这个名字。”
王圣宵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道。
他的声音平淡的没有任何情绪,但却无比的坚定。
王逍遥没有表态。
王圣宵似乎已经不再期待什么,面无表情道:“结果?”
“帝江输了,输的很惨,但却突破进入了无敌境。”
“月瞳为了阻止李天澜,重伤。”
王逍遥淡淡道:“李天澜没有上枭雄台,但十三重楼中的银月剑却落在了枭雄石上。”
王圣宵听着这刻意简化之后的结果,沉默了很长时间。
沉默之中,他缓缓站了起来。
那份装着视频的优盘被他随手捏碎,他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黑夜,良久无声。
银月天光动北海。
黑暗世界一片哗然的时候,谁都不知道这位名义上还是北海王氏第一继承人的年轻人心里在想些什么。
王逍遥静静的看着侄子的背影,眼神无比安静。
“二叔。”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圣宵突然开口喊了一声。
“嗯?”
王逍遥应了一声。
王圣宵回过头,笑了起来。
他看着王逍遥的眼睛,平静道:“我要回北海。现在就回。”
夜幕降临的时候,李天澜的身影终于接近了那边坐落在中洲北方高高在上了很多年的白雪。
夜幕中的太白山唯美的近乎圣洁,那完全是一片庄严而肃穆的美丽,李天澜站在山下仰望着山顶,看了很长时间,才缓缓向上。
他成为叹息城的少城主已经好几年的时间,可除了当初万里远行的那次路过之外,这算是他第一次正式踏足叹息城这座威震整个黑暗世界的刺客之城。
白雪,夜色,山林。
清寒的近乎冷漠的氛围里,各个角落,各个方向,一道又一道的目光不时的聚集在李天澜身上,又迅速移开。
这些全部都是叹息城的暗哨。
李氏沉寂的多年时光里,叹息城于中洲内部而言始终都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态度,所以叹息城的核心成员并不算多,就算是加上外围成员,总人数相对于叹息城的声望来说也显得极少。
可这些数量并不多的暗哨却极为巧妙的分部在太白山周围,清晰的掌握着整座太白山的动向,无数暗哨视线交汇的地方,太白山上几乎没有任何死角。
李天澜的表情依旧平静,他像是没有感受到那些隐藏在暗中的视线一般,只是不紧不慢的在往上走。
他来到叹息城的消息似乎早已传了上去。
可太白山上依旧沉默。
没有迎接,没有欢呼,安静的异乎寻常。
山腰的小路上屹立着一块将近二十米的巨石,在夜幕中看上去如同一尊巨人。
军事禁区四个字即便在夜幕里依旧反射着清晰的光芒,与之相比,军事禁区四个字上面的叹息城三个字则要低调了太多,那三个猩红的字体据说是中洲隐神司徒沧月亲手书写,龙飞凤舞,凛冽而锋锐。
山顶的沉默依旧。
李天澜站在巨石前方,抬头看着眼前的石碑,沉默了很长时间,才继续登山。
过了石碑,山上的积雪渐厚,银装素裹,漫山遍野,雪白的有些炫目。
李天澜的眼神愈发平和。
北海行省的所有战斗似乎在他离开北海的那一刻就压在了心底。
独自一人行走在山路上,他脑海中想着的全部都是叹息城的一切。
他想着入世以来叹息城对自己的支持。
想到了至今伤势极重根基全废的劫。
想到了在东岛为自己牺牲的暮影。
想到了幽梦。
想到了清风流云。
叹息城。
天都炼狱——天罗殿。
不一样的称呼。
一样的职责,一样的立场,一样的人。
叹息城,就是天都炼狱最为神秘的天罗殿,一直都是。
李天澜深深呼吸。
他的身影像是一道在漫山白雪中漂移不定的影子,闪闪烁烁,近乎虚无,但速度却是奇快。
这一日的李天澜距离他从幽州醒来不过是短短几天的时间。
可在与帝江一战中,双风雷脉彻底复苏,而且比之前更为强大,李天澜整个人也显得愈发镇定,从容不迫。
他的脚步踩着积雪迈上了山顶。
一片寂静的天地中,他的视线里终于看到了上山以来的第一个身影。
李天澜不知道这算不算迎接。
幽梦站在他前方不到五十
米的敌方,夜幕下,她的双眸闪亮,眼神里全部都是狂热。
“少城主。”
沉默中,幽梦笑了起来,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喜悦:“欢迎回来。”
是回来。
而不是欢迎他来到帝兵山。
李天澜的眼神温暖了一瞬。
他点点头,直接问道:“城主呢?”
“殿下在陪着副城主。”
幽梦实话实说道:“她已经知道你上山,让我等在这里,带你过去。”
李天澜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简单说了声带路。
幽梦转身引领着李天澜向前。
她的身影很有分寸的落后李天澜半步,但却不动声色的为李天澜引导着方向。
“叹息城有多少人?”
李天澜静静的走着,突然问了一句。
幽梦愣了愣,轻声道:“算上外围的那些,加在一起,叹息城大概有两千人,而正是记录在案的,只有不到四百人。”
“都是杀手?”
李天澜问道,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叹息城绝对是相当可怕的一股势力,四百名训练有素的职业杀手意味着什么?
或许在大规模的惨烈战争中同等数量的杀手远不如同等数量的战士,可在黑暗之中,四百名职业杀手,对于任何势力而言都是一场噩梦。
在生死的天秤上,杀手永远都是有着无限可能的身份,不同于武道,他们甚至不在乎境界,不在乎战力,对于真正的刺客而言,武力不过是一种杀人的手段,仅此而已。
而想要杀人,并非一定要靠武力。
如果真的有四百名职业杀手...
李天澜只要一想那种场面,都有些头皮发麻。
如果他站在叹息城对立面的话,不说现在的东皇宫,就是日后东皇宫真的超越了北海王氏,面对数百名职业杀手不择手段的暗杀,他都会损失惨重。
他或许不惧怕这些。
可他的东皇宫,却不知道要损失多少人才。
李天澜怔怔出神,那种场面想起来,当真有种令人恍惚的力量。
“不是。”
幽梦打断了李天澜的幻想:“真正的杀手,也就是达到我们的毕业水准,叹息城大概只有四十人,其中还有诗十人没有完成足够分量的任务。而其他人,有一部分在这里受训,还有一些其他方面的人才,叹息城再怎么与世无争也是一个势力,想要维持它的运转,只靠着一群杀手是不行的。”
这落差着实有些大。
前一刻还在想着四百名职业杀手破坏力的李天澜听到幽梦的数字,顿时有些无奈,他看了看四周,突然问道:“现在有多少人留在这里?”
“很少。”
幽梦摇了摇头:“不过城主已经发出了召集令,大概明天中午之前,大部分人都会回到太白山,少城主明日都可以见到。”
李天澜沉默了下,点了点头,重复了一声:“明天...嗯...明天。”
幽梦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她带着李天澜走到一座小的有些简陋的宫殿前,轻声道:“殿下和副城主就在里面,我就不进去了,副城主从来不让我们进去。”
李天澜嗯了一声,走上前敲了敲门。
“进。”
司徒沧月幽然
的声音从宫殿内响了起来。
幽梦的身影站在宫殿外,一动不动,但眼神却盯着宫殿内部,有些好奇,显然想知道里面的景象。
李天澜想了想,推开门走了进去。
宫殿很小。
内部的装饰更是简陋的有些离谱。
小小的宫殿只有两层。
但二层干脆被彻底封死了,原本用来做客厅的地方摆着一张床,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大殿里空荡荡的。
只有那张硬板床放在那,李天澜甚至没有在大殿里看到任何沙发或者桌椅这些东西。
大殿里甚至连灯都没有。
夜幕下,黑暗里,这座宫殿寂静的就像是一处无人之所。
李天澜站在黑暗中,一时间完全说不出话来。
空荡的宫殿,渺小的床。
这一切结合在一起,竟然带给他一种说不出来的震撼。
这就是劫在叹息城的住处。
他是叹息城的副城主。
一年四季,很多年,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这间宫殿里。
一年,五年,甚至十年。
叹息城除了司徒沧月之外没人进过这间宫殿,也不会有人知道这间宫殿的模样。
这就像是劫细心守护着的,属于他自己的世界。
空荡,清冷,黑暗。
李天澜在其中没有感受到寂寞,但却清晰的感受到了一种心如死灰般的寂静。
沉默中,李天澜向前走了两步。
硬板床前,一身白衣的司徒沧月站在那,一动不动。
劫躺在床上,呼吸微弱,同样是一动不动。
李天澜犹豫了下,还是打破了眼前的沉默,轻声道:“师叔的伤势怎么样?”
“没有好转,也没有恶化。”
司徒沧月轻轻叹息着:“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李天澜眯起眼睛,似乎又犹豫了下。
“想说什么?”
司徒沧月转头看着他。
宫殿里的灯光实在太暗,李天澜看不到司徒沧月的表情。
“我在想,要不要把师叔接到天南去,北海王氏那边,纳兰家族会出人治疗如是,师叔在那边的话,恢复的可能性也大一些。”
李天澜实话实说道。
“医王世家吗?”
司徒沧月挑了挑眉。
李天澜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可以。”
司徒沧月沉吟一会,点了点头:“我来安排,这几天就把他送到天南。”
“好。”
李天澜点了点头。
“你觉得叹息城如何?”
司徒沧月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弟弟,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随口问道。
李天澜沉默着走到床边,看着窗外寂静的白雪,良久都没有说话。
司徒沧月走过来,看着李天澜的表情。
白雪的映衬下,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阴沉,却又无比平静。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深邃。
司徒沧月的眼神恍惚了一下,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一个问题。”
李天澜说道:“我是叹息城的少城主,但现在的叹息城,到底还是不是我的叹息城?”
自成为叹息城的少城主以来,李天澜与司徒沧月其实没有见过几次面。
两人之间的通话倒是不少。
无论是视频还是电话,李天澜永远都是含蓄的,宁静的,沉默的,带着些许不曾明显表露但却极为真挚的谢意。
没有人想到这一次当李天澜正式进入叹息城的时候会是这样的场面。
司徒沧月也想不到。
叹息城,到底是不是我的叹息城?
黑暗中,李天澜的声音很平静,但司徒沧月却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这份平静背后凛冽如刀锋的力量。
这绝对是尖锐的有些霸道的问题。
几乎空无一物的大殿里,劫静静的躺在那。
黑暗似乎凝固起来,压抑而沉重。
司徒沧月看着李天澜的侧脸,沉默了很长时间。
现在的李天澜,真的与之前不一样了。
她说不清楚这样的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早一些,也许是在天都决战后他在孤山上重新站起来的那一刻。
也许是三年间万里远行的蜕变。
也许是最终演习时他一人击败王圣宵古寒山与江上雨和宋词联手的那一瞬。
又或者是雪舞军团在他的率领下踏足东欧的时候。
是东欧乱局中无敌境亦如蝼蚁被大势纷纷碾碎陨落的时候。
是摩尔曼斯上空那道永恒的流星完全熄灭的瞬间。
又或者是他在北海一路横扫最终踏足帝兵山的那一刻。
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或许这样的变化一直在持续着。
只不过司徒沧月忽略了,似乎所有人都忽略了。
这一日的李天澜入世已经快要四年,但停留在公众视野中的时间实在太少。
他的天资堪称惊才绝艳,但相对弱小的实力夹杂在大势之中却总是有种无比脆弱的感觉。
李氏,北海王氏,豪门集团,轮回宫,叹息城。
天都决战。
东欧乱局。
他始终行走在大势的中心,但风口浪尖里,似乎始终都有一种力量不动声色的将他笼罩在内,让他的身影变得模糊,模糊的几乎离开了众人关注的视线,模糊的甚至都没有多少存在感。
那样的力量是如此微妙,但却无处不在,如此的小心翼翼,但却又如此的深情款款。
司徒沧月自然知道那样的力量来自于哪里,或者说来自于哪位。
她是一片黑暗,犹如最神秘的轻纱,将李天澜卷入风口浪尖的大势始终,却又始终将他牢牢的保护着,沉默的承受着所有想要吞噬李天澜的阴影。
直到东欧乱局。
那一剑照亮了整个黑暗世界,终结了这个属于剑皇,充斥着无数恩怨的时代。
笼罩着并且保护着李天澜的那一层轻纱随着漫天的阴影彻底破碎。
李天澜在黑暗中走了出来,无比清晰的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他的天空再无阴影,晴空万里,光辉而灿烂。
李天澜似乎是第一次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天光锁灵台,银月落北海,横扫帝兵山,气吞万里,天下无敌。
这一瞬间,全世界的目光似乎都聚集在了李天澜身上,他的身影在这个时代无比的耀眼。
这是他的时代。
司徒沧月突然有些疑惑。
他不懂现在如此清晰的李天澜是原本就如此,还是慢慢的才会变成这样。
变得如此的...
主动。
他主动来到帝兵山,问了一个最尖锐的问题。
这一刻的司徒沧月似乎都够感受到李天澜的心情。
那是一种企图将所有的一切都抓在手中的主动。
他不想在被动的承受什么,他变得想要主导一切,变得野心勃勃,变得敏感多疑,变得强势霸道。
司徒沧月静静的想着。
沉默中,李天澜已经转过了目光,眼神落在了她的脸上。
田野在通天时跟他说过天都炼狱的架构。
这是一个暗中发展了很多年的超级势力,结构极为完整,而最主要最核心的机构,只有五个。
长生,不死,森罗如今已经完全展现在黑暗世界面前。
他们代表的是天都炼狱最恐怖的战斗力与爆发力。
而隐藏在暗中的,则是天陨天罗。
天陨是最顶尖的暗杀组织。
天罗是最细致的情报组织。
天陨殿,就是叹息城。
在天都炼狱的序列中,司徒沧月,就是天陨殿主。
田野曾说过天陨一直站在李天澜身边。
但天都炼狱一直都是李狂徒的天都炼狱。
而司徒沧月是李狂徒的女人。
李天澜不想去怀疑什么,他主动来到叹息城,想要的就是司徒沧月的态度,也是天陨殿的态度。
只要是明确的态度,什么样的态度都行。
所以他直接问了出来。
叹息城,到底还是不是他的叹息城?
司徒沧月笑了起来,那是一种极为干净的绝美,没有岁月的痕迹,清澈的如同太白山上的积雪。
她伸出手摸了摸李天澜的头发,抓了下他的头皮,笑道:“小天澜来太白山,我们没有大张旗鼓的迎接你这位少城主,这是生气了吗?”
李天澜呆了一瞬,脸色顿时变得无比尴尬。
“你是叹息城的少城主,来这里就是回家,你见过谁回家还需要家人迎接的?”
司徒沧月继续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天澜深呼吸一口,转头看着窗外,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的脸色逐渐变得平静下来。
“叹息城,天陨殿...”
他的声音低沉平缓。
司徒沧月的身体微微震动了一瞬,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
“我是叹息城的少城主,那对于天陨而言,我是什么?”
他缓缓道:“对于整个天都炼狱而言,我又是什么?”
司徒沧月沉默了很长时间,才轻轻叹息一声,却没有说话。
“我很感激叹息城为我做的一切,发自内心的感激。”
李天澜轻声道:“阿姨,我今天来,就是想要一个答案,叹息城是我的,还是他的?无论什么答案,我都可以接受,就算叹息城不是我的,我们以后也不是敌人。”
他的。
他指的是谁,李天澜没说,但司徒沧月自然清楚。
司徒沧月苦笑起来,她不想回答这样的问题,甚至本能的抗拒这种问题。
她的声音有些无奈,轻声道:“何必分的这么清楚?”
“李氏是我的李氏。”
李天澜说道。
这句话他说的无比坚决,不容置疑。
李氏偏执。
偏执的不止是李狂徒。
现在的李氏就是他的李氏,不属于其他任何人。
“是他的,也是你的啊,你们何必如此?他现在还在幽州养伤,等他醒了,你们可以好好聊聊,如果李氏暂时由他支撑起来的话,你会轻松很多,而且...”
司徒沧月的话没有说完,已经被李天澜打断。
“没什么好聊的啊。”
他轻声道:“我不会让他支撑李氏,爷爷也不会。”
“为什么?”
司徒沧月问道。
李天澜看着窗外的白雪,沉默了很久,才说道:“因为他不配。”
李天澜。
李狂徒。
李氏。
各自的眼里,各自不配。
这句话他说的一样很平静。
他在摩尔曼斯要救李狂徒。
废掉了碧落黄泉,废掉了陨落星辰,他骂轮回宫主是贱人,林枫亭甚至因此受伤。
这些都是为了救李狂徒。
因为李狂徒姓李。
仅此而已。
司徒沧月很长时间内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配。
她静静的想着,突然间觉得无比心酸。
这两个字李天澜说的很平静,但那种平静背后,确实一种受尽了委屈之后的平静与淡漠。
李天澜看着窗外,轻声道:“很美的地方,我喜欢这里。”
司徒沧月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李天澜看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答案其实是最没意思的东西。”
司徒沧月开口道,声音缓慢。
“但很多答案,对我来说,都非常重要。”
李天澜认真的看着司徒沧月的脸庞。
司徒沧月沉默了一瞬,平静道:“你要的答案,我给不了,或者说,就算有答案,也未必是你想要的。”
李天澜的内心下沉了一瞬,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昏迷中的劫。
他没有说话,静静的等着。
“你是叹息城的少城主,千真万确。”
司徒沧月说道:“他是天都炼狱的主宰,同样千真万确。”
“至于叹息城到底属不属于你...我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她缓缓说道:“你应该去临安问问李老。”
李天澜愣了一下,忽然间想起自己似乎最近一直都没有跟爷爷联系。
即便是在他横扫整个北海行省的时候,也没有接到临安的电话。
叹息城的问题,司徒沧月说了不算。
李鸿河说了算。
这种答案确实挺没劲的。
李天澜安静了一会。
就在司徒沧月认为他无话可说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道:“阿姨。”
“嗯?”
司徒沧月有些疑惑。
李天澜转头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
她眼睛里的疑惑货真价实。
“你有孩子吗?”
李天澜问道。
司徒沧月的眼神变了变,转过了头,平静道:“没有。”
“我其实查过很多资料。”
李天澜低声道:“我爷爷有一个孩子,就是李狂徒。”
“我是爷爷的孙子。”
他低声道:“李狂徒有过很多女人,但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只有三个。”
“一个是你,一个是蜀山幻影剑主,最后一个,陪在他身边时间最长的,是离兮。”
“我如果真的姓李,便是李氏的孩子。”
他缓缓道:“李狂徒是我父亲。”
他看着司徒沧月:“你不是我母亲,云沁曦也不是。”
司徒沧月微微变幻的表情里,他的声音响了起来:“我的母亲,是离兮?”
离兮是李天澜的母亲。
如果事实真的如此。
那真的是一个很悲伤的故事。
多年前的李氏光芒万丈,多年前的李狂徒意气风发,多年前的轩辕台野心勃勃。
当年所有的一切,无论北海王氏如何策划了那场叛国案,无论昆仑城用了多么阴损的手段,给叛国案划下最终句点的,终究还是离兮刺入李狂徒胸口的那一剑。
李氏从云端坠入尘埃。
这是夫妻反目。
李氏衰败之后天都炼狱在蛰伏,李狂徒在蛰伏。
李天澜背负着李氏慢慢走上来的时候,是轮回宫帮忙挡住了天都炼狱对他的无数次杀机。
李狂徒认为李天澜不配拥有李氏。
李天澜同样如此认为。
就算这不是父子相残,起码也是一个极为阴暗的开端。
而天都决战的最后一刻,李天澜强行入无敌剑光盖世的时候,一剑刺入他心脏的女人,是离兮。
李狂徒 ,离兮,李天澜。
如果这真的是一家三口的话,这该是一个多阴暗的过往与未来?
司徒沧月沉默着看着李天澜。
她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可怜,有些同情。
李天澜安静的站在那,他的眼睛里只有一种冷漠至极的寂静。
“是不是?”
他问道。
“我不知道。”
司徒沧月实话实说。
她是真的不知道李天澜的身世。
或许许多人都清楚李氏当年还有一个夭折的女儿。
但问题是没有人见过那个孩子。
也没人知道那个孩子是不是真的夭折。
医院所有的记录全部都被抹除的干干净净。
人们知道那是离兮的孩子。
但是男是女,是生是死,甚至连几个孩子都分不清楚。
黑暗世界里几乎每年都有类似的障眼法,除了当事人,谁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知道这一切的或许只有离兮,只有李狂徒和李鸿河。
离兮回到昆仑城说她生的是女儿,而且已经夭折,以她巅峰无敌境的实力,肯回归就已经算是‘忠诚’,古行云怎么可能去问别的?
不要说那个时候,即便是现在,离兮都是昆仑城的第一高手。
而司徒沧月虽然一直在跟李鸿河暗中配合,但对于这样的事情,她却也从来都不曾问过,而李鸿河也没有说过。
所以他真的不知道。
李天澜沉默不语。
他也不知道真正的答案。
可种种迹象表明,这似乎就是唯一的答案。
李氏近三代都是单传,李鸿河只有李狂徒一个儿子。
李鸿河是他的爷爷,他的父亲是谁不言而喻。
也正是因为这种原因,自从在东欧回来之后,他除了给临安打过一个电话外,一直都没有跟李鸿河联系过。
离兮...离兮..
李天澜笑了笑。
“真是够惨的。”
他轻声说道。
司徒沧月嘴角动了动,没有说话。
跟李天澜一样。
她不知道李天澜的身世,可此时却同样也想不到有别的可能。
“没有什么是不能面对的。”
司徒沧月沉默了很长时间,才柔声道:“天澜,终究是一家人,很多事情,即便是涉及到了生死,也许都是误会,回去之后跟他们好好聊聊,可能很多的结都会解开。就算你的推测是真的,能发生,总归是有原因的。”
“原因不重要。”
李天澜
摇了摇头:“我也不需要什么解释,都不重要。”
“我能上北海,也能去任何地方。”
他的手指伸向前方,轻笑道:“阿姨,你看那是什么?”
司徒沧月顺着他的手掌看过去。
太白山无比寂静,夜幕之下环绕着风雪,苍穹上悬挂着夏夜的繁星,他们站在山顶向下看过去,白雪,夜色,星光,视线的极尽处,是连绵不绝的灯火。
司徒沧月怔怔出神,又心乱如麻。
她突然发现,已经有很多年,她都没有站在这样的位置去看太白山,去看着远方。
“那是什么?”
司徒沧月心乱如麻的问道。
“天下。”
李天澜的瞳孔如同燃烧着的火焰,带着足以焚烧一切的温度:“我的天下。”
“我不在乎之前如何,也无所谓身世,我会想这些问题,只是因为我需要告诉我自己,无论我的父母是谁,李氏都是我的。”
他静静道:“谁也别想拿走我的东西。”
他拍了拍窗沿,轻声道:“这里,也是我的。”
司徒沧月没有给他答案。
但他自己给了自己一个答案。
每个人都认为自己坚信的是真理。
李天澜也是如此。
司徒沧月静静的看着他,看了很长时间。
隐约之中,她似乎察觉到了李天澜来这里的目的。
“您的伤势如何?”
李天澜转头看着司徒沧月,轻声问道。
“还好。”
司徒沧月轻声道:“短时间里,怕是很难恢复巅峰时期的战斗力了,这么多年,难得休息放松一下,也许心态放松下来,武道上还能在做突破也说不定。”
在突破。
以司徒沧月如今的境界,再突破的话,也接近巅峰无敌境了。
“我有个建议。”
李天澜突然说道。
司徒沧月静静的看了他很长时间。
她的眼神无比璀璨明亮,似乎看透了李天澜的内心。
“说吧。”
简简单单,她的声音不咸不淡。
李天澜转过了目光,不去看司徒沧月,只是平静道:“阿姨伤势太重,师叔的伤势暂时也不能好转,太白山,终究还是太冷了些,我想请你们去南方修养一段时间,等伤势好了,再回来。”
“南方?”
司徒沧月歪了歪头,看着李天澜,似笑非笑。
“南方。”
李天澜点了点头。
“天南吗?”
司徒沧月问道。
她的语气没有失望或者愤怒,只是有些复杂。
“如果阿姨觉得天南太远, 江浙也可以。”
李天澜平静道。
天南是李天澜即将开拓的疆域。
而江浙。
李鸿河虽然坐镇江浙,可如今真正掌控江浙大局的强权人物,却是江浙总督邹远山。
换句话说,这两个地方,都是在李天澜的绝对掌控之中。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我走之后,叹息城怎么办?”
司徒沧月轻轻叹息。
她的预感无比准确,尽管没有愤怒,但还是让她觉得有些自嘲。
李天澜沉默了一会。
他依然没有去看司徒沧月,只是不动声色道:“叹息城不会有事,清风流云可以调回来一个,另外,我会与圣徒沟通,我在天南的时候,他会照看叹息城。”
他说的是圣徒。
而不是卫昆仑。
两个身份虽然是
一个人,但却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后者是蜀山剑主。
而前者,则是东皇宫的副宫主。
“圣徒能照看多久?”
司徒沧月看着李天澜的眼睛。
“很久。”
李天澜静静道。
他的声音是平稳的,表情是平静的,可此时此刻,黑暗里,他给人的感觉却无比冷酷。
“足以照看到师叔伤势痊愈。”
司徒沧月笑了起来。
这一刻她完全明白了李天澜的意思。
“如果万劫的伤势不能痊愈的话,我是不是要在南方呆一辈子,回不来了?”
司徒沧月轻声问道。
李天澜的手掌抓了抓木质的窗沿,良久,才淡淡道:“南方的天气很好。”
司徒沧月没有多说什么。
她是李狂徒的女人。
很显然,李天澜现在并不信任他。
之前所有的问题,都不过是铺垫,李天澜内心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他要将她带到南方。
说是软禁也好,说是修养也好,不过是一个说法。
如今他是叹息城的少城主,随着她这个城主的离开,叹息城的权力自然会集中在他手上。
李天澜来叹息城,要的就是叹息城的权力,而这一份被他拿走的权力,他已经不准备还给司徒沧月。
还是那句话。
李天澜不信任她。
他信任劫。
所以等劫的伤势痊愈之后,劫就会成为真正的叹息城主。
司徒沧月不知道在李天澜知道天陨殿的真相之前是不是就已经打算这么做,但很显然,在知道了天陨殿就是叹息城,就是李氏的势力后,一直认为李氏属于他的李天澜做这些事情再也没有丝毫犹豫。
不信任的,就带走。
无论是谁。
多疑,敏感,干脆,果断,冷酷。
真正的枭雄心性。
司徒沧月内心有些复杂,又有些难以言喻的欣慰。
即便是李天澜如今正在明确的告诉她,他就是要抢走属于她的权力。
“我可以听你的安排,但你必须清楚,我在这里,与在南方,是不一样的。”
司徒沧月缓缓道:“我就算没有战斗力,在这里,也没多少人敢轻举妄动,可如果我离开的话,天澜,你真的清楚当前的局势吗?”
“阿姨您指的什么?”
李天澜轻声问道。
“中洲与北海王氏。”
司徒沧月平静道。
“太独立,总归不是好事。”
李天澜语气漠然。
“确实如此。”
司徒沧月轻声道:“但北海王氏自由惯了,谁愿意在自己的脖子上套上枷锁?所以接下来肯定是最激烈的博弈。北方,叹息城,是重中之重。”
李天澜沉默不语。
他突然响起在东欧乱局开始的时候,北海王氏在与豪门集团的交易中,就已经拿到了坐落在东北的黑龙军军权,甚至还拿到了龙江行省一把手的主导权。
如今的龙江行省,已经可以说是北海王氏的天下。
结合当下的局势。
难道说,王天纵在东欧乱局正式开始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签署了飞鸟协约后,雪国已经算是北海王氏的地盘了。”
司徒沧月提醒道。
北方,雪国,龙江,黑龙军, 北海行省。
瞬间串联的信息如同一道闪电照亮李天澜的脑海。
李天澜挑了挑眉:“他们敢吗?”
顶点
在一切还不曾正式开始的时候,没有人能够回答李天澜这个问题。
但对于任何局中人而言,这都已经是一个开始思考,而且是认真思考的问题。
博弈是需要技巧的,牵扯的局面越大,就越需要技巧,甚至需要真正的大智慧。
进退,平衡,妥协,无数微妙的细节,都足以影响到博弈的结果。
李天澜知道中洲想要做什么。
他同样知道面对中洲的动作,北海王氏想要做什么。
而关键,在于敢不敢。
不止是指的北海王氏。
也包括中洲。
中洲敢不敢?
北海王氏敢不敢?
双方在真正较量的时候,每一次的进退,都等于是在试探对方的底线,这注定是很复杂而又无比漫长的过程。
但大致可以猜测到王天纵伤势的李天澜却很清楚,中洲现在有的是时间。
所以最关键的问题是,北海王氏敢不敢?
“那要看中洲怎么做。”
司徒沧月沉吟了很长时间,才平静道。
李天澜沉默不语。
龙江行省议长的易主当时谁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当时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北海王氏对叹息城的削弱,谁能想到在那个时候,王天纵就已经有了这方面的准备?
“他们...”
李天澜眯起了眼睛:“有这个实力吗?”
“你可以质疑任何东西。”
司徒沧月说道:“但是绝对不能质疑北海王氏的实力。尤其是综合实力,这种传承了数百年的超级豪门,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你一人横扫帝兵山,甚至差点登上枭雄台,虽然耻辱,但未必能算多大事情,起码这数百年的时间里,这肯定不是北海王氏最难熬的时候。这样的家族能挺过这么多的风雨跌宕,他们的底蕴可以说是真正的深不可测。以往质疑北海王氏实力的人,没谁会有好下场。”
她犹豫了下,缓缓开口道:“包括当年的狂徒。”
当年的李狂徒何等意气风发?胜券在握的时候最终却被北海王氏翻盘,或许有很多人不喜欢李狂徒,但却没人敢说他是个傻子,机关算尽,野心勃勃,蠢蠢欲动。
他认为他看穿了北海王氏的一切。
结果呢?
从云端坠入尘埃的是李氏。
北海王氏依旧站在顶峰,不可撼动。
李狂徒的失败或许在于野心,但绝对不是愚蠢。
他只是没有看清楚北海王氏的实力。
“他们确实有实力。”
李天澜点了点头。
他从来不否认这一点。
北海军团二十万大军所向披靡。
北海行省数千人人民万众一心。
那一句向剑皇陛下保证他至今都记忆深刻。
“但他们的实力,未必能够支撑他们的行动。”
“你别忘了如今的北海行省怎么来的。”
司徒沧月默默道:“就算你从小在边境,李老总应该跟你说过中洲历史吧?”
中洲历史...
李天澜愣了一下。
建国数百年的时间,中洲的历史极为精彩,而北海王氏这个家族,更是无数次在史书中说明了他们的强大与底蕴,甚至很多影响重大的事件都跟他们有着直接的关联。
北海行省怎么来的。
北海行省坐拥十五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是中洲最年轻的行省,关于北海行省的行省,甚至可以说的上是中洲历史中最精彩的一部分,至少是最精彩的一部分之一。
那是一段有关于天骄的传说。
北海圣州,皇后城,浮岛市,琉璃市。
以沧澜江为界,这是如今北海行省的北端。
中洲建国之前,这里也是中洲的土地,但建国后被雪国占据。
北海王氏那位至今仍然流传在史书中的那位天骄先祖联合了当时的罗斯柴尔德家族,用尽了手段,将这块土地从雪国手中拿了回来,形成了如今北海王氏的半壁江山。
沧澜江以南,沧澜,通天,秋水三市的土地,在那段时间里还属于东岛。
那段时期,彻底站稳了脚跟的北海王氏可谓真正的睥睨天下,他们最辉煌的时期,有的不止是北海王氏的那位天骄先祖,还有一位战力丝毫不弱于他的绝艳人物。
那是轩辕台的祖师,也可以说是李天澜的祖师。
那数十年是一个无比辉煌的时代,北海王氏的光芒照耀整个黑暗世界,属于东岛的那片土地,硬是被两人联手生生拿了下来,组成了如今的北海王氏,直至今日。
那也是一段充满了诡诈与博弈的年代。
那个时候的北海王氏要面对雪国,面对东岛,面对中洲,面对无数的势力。
那个时候的北海王氏综合实力不如现在。
但高端战斗力却远超如今。
而且最重要的是,现在的北海王氏不在需要面对雪国。
他们与中洲的博弈也会更加赤裸。
“如果发生了最坏的局面,会有什么结果?”
李天澜突然低声问了一句。
“谁说的清楚呢?”
司徒沧月轻轻叹息,有些疲累。
她看着李天澜:“来自于总统府和军部的任务应该马上就要来了,谁在这里,谁就要接受这份任务,天澜,你确定要我去南方?”
李天澜挑了挑眉,眼神中闪过了一抹凌厉。
如今北海王氏基本已经掌控了龙江的大局。
龙江与北海隔海相望,黑龙军如今在北海王氏手中,龙江行省的屏障等于是握在北海行省手里。
直到这一刻,李天澜才明白为什么被东城无敌带到东欧的黑龙军至今迟迟没有回国。
不是黑龙军的战士不受信任。
而是黑龙军的某些高层,立场已经变得很微妙。
局面已经敏感到如此程度了吗?
李天澜默默的想着。
如今的局面甚至已经可以说是一触即发。
他横扫北海行省就是一个明确的信号。
中洲针对北海的动作马上就会开始。
没有人会想着去覆灭北海,但作为世界第一强国,面对着北海王氏多次的指手画脚,哪怕是无意识的,心里也不能容忍。
如今有了这个机会,中洲肯定会出手,削弱北海王氏的自主性和独立性。
北海行省是行省,也只能是行省!
不是北海家族。
更不是某个国家。
这样的局面无疑是北海王氏不能容忍的。
他们会对抗,会博弈,但中洲势大,如果北海真的顶不住的时候,他们会如何?
是咬牙妥协?还是咬牙反抗?
中洲怕的就是北海王氏的反抗。
而北海王氏也清楚,他们最终的反抗是他们最大的底牌。
龙江在北海王氏手里。
叹息城所在的辽东与龙江相连,又与雪国相连。
雪国如今已经成了北海王氏手里的傀儡。
北海王氏一旦真正发疯,北海军团二十多万的大军会在一瞬间席卷龙江行省,进入辽东。
雪国方面如果有意配合,完全可以摧毁叹息城,与北海军团汇合,从辽东横扫关东。
东三省多大的面积?
足足八十万平方公里!
相当于数个北海那么大,比全世界大多数国家的国土面积都要大。
北海王氏一旦跟中洲撕破脸皮,掌控了东三省的他们甚至已经可以建国了。
而且还是真正的,名副其实的大国。
中洲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
但北海王氏同样有着底牌。
中洲是有着核武器的国家。
而作为中洲的一部分,北海王氏一样是有着核武器的行省。
而核武,是在北海王氏的控制之下的。
北海的核武数量或许不足以摧毁全世界,可真的鱼死网破的话,却足以摧毁中洲大半的国土。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人间炼狱。
谁都能够清楚的看到这个问题。
所以这样的博弈注定无比危险。
中洲和北海谁都不想走到这一步。
这也注定了这次博弈的漫长期限。
但在困难,中洲也要上。
尤其是中洲清晰的感受到这种危险的时候,中洲更是要上。
控制北海王氏的核武。
这是中洲的底线。
但反过来说,这同样也是北海王氏的底线。
这样的局面下,为了避免最坏的结果,位置特殊的叹息城必然要承担着无法想象的重担。
这样的叹息城甚至已经成了兵家必争之地。
李天澜深深呼吸一口,轻声道:“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您和师叔就更不应该留在这里。”
司徒沧月愣了下。
“去南方吧。”
李天澜说道。
司徒沧月的眼眸悄然温暖了一瞬。
之前提出去南方的时候,是因为李天澜的不信任。
而现在他在提出来,却是因为关心。
司徒沧月笑了笑,轻声道:“好。”
她顿了顿,继续道:“不过你不能大意了,万劫的伤势很难康复,而圣徒也不可能常驻叹息城,你在天南,叹息城该如何自处,你应该想想,如果北海王氏发疯,这里成为突破口的话,李氏的今后...”
“没事。”
李天澜沉默了下,静静道:“哪怕师叔暂时不能康复,就算你和圣徒不在,就算我在天南,叹息城,一样有无敌。”
黑夜之中,李天澜伸出了手掌。
他的手心中陡然绽放出了一道无比炫目璀璨的虹光。
漫天的剑意刹那之间卷起了窗外的飞雪,无比凌乱。
司徒沧月完全是出于本能的绷紧了身体。
她的眼神死死的盯住了李天澜的手掌。
一把色彩璀璨形状无比精致完美的小剑在他手中不断飞旋。
冷漠,孤傲,森然。
这一刻的李天澜虚无的几乎没有丝毫存在感。
可这把旋转的小剑却带给了司徒沧月一种无与伦比的危险。
李天澜的手掌动了动。
旋转在他手心的小剑刹那升空,带起了漫天的飞雪,闪耀着长达上千米的剑气撕裂了夜幕。
如同一道长虹。
耀眼的剑光划过了整座叹息城,不断飞跃,最终落在了叹息城的尾端。
它笔直的竖立在积雪中,面对着雪国的方向,愈发安静骄傲。
“这是惊鸿剑,它会代替我们,守护叹息城,守护中洲的北端。”
李天澜说道。
十三重楼,惊鸿。
司徒沧月静静的看着他,眼神无比复杂。
这一刻的她满脑子都是幽梦从幽州回来之后带给她的几句话。
银月天光动北海。
惊鸿碧色映中洲。
她完全没有想到,这第二句话的第一把剑,竟然是落在了这里。
最合适的地方。
暮色将尽的时候,秦微白微笑着送走了雍亲王府的最后一批客人,优雅的拢了拢额前的头发。
端庄简洁的浅色旗袍,曾经披散的青丝束成了马尾,她素面朝天的站在古老的王府门前,迎着将尽的黄昏,清清淡淡,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唯美与圣洁。
那一抹曾经充斥在黑暗世界中的浅白高高在上,清冷强势,如今似乎第一次真正来到了人间,因为心甘情愿,所以曾经的神秘开始一点一点的消失,可那种从容甚至可以说是智慧的气质却变得愈发完美。
她就站在那。
雍容大气,安静从容,优雅娇柔,又不动声色。
冰肌玉骨,仙资仙颜,倾国倾城,风华绝代。
从内到外,她没有任何缺点。
落日的余晖吞噬着天地间残余的光线。
秦微白身后不到十米的敌方,燃火站在那,看着这道完美的背影,眼神冷漠至极。
燃火是昨日苏醒的,那是李天澜正式离开北海从龙江入辽东进入叹息城的时候。
气息无比虚弱的她伤势其实并不重,甚至可以说是东欧乱局中伤势最轻的无敌境高手之一,一如很多局外人猜测的那般,燃火刚刚苏醒就到了秦微白身边, 尽管她暂时还没有多少战斗力,可她的态度似乎已经充分说明了她对秦微白依旧足够忠诚。
只是根本没人知道,燃火自从来到秦微白身边之后,始终都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
漫天昏黄的光芒逐渐消失。
昼夜交替的瞬间,雍亲王府的上空起了一阵风。
秋风一路向北,卷起了王府内的花草与绿叶,纷纷扬扬。
燃火面无表情的抬起头看了一眼。
空间在不动声色的扭曲变形,一路向前,在王府绝大多数人都不曾察觉的情况下与燃火擦肩而过。
天地间的秋风在燃火身边停了一瞬。
燃火冷漠的点了点头。
似乎打过了招呼,那一抹秋风逐渐消散,再无痕迹。
秦微白转过身,正好看到燃火点头的那一幕,她笑了笑,主动开口道:“他来了?”
燃火瞥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那关门吧。”
秦微白的声音轻柔散漫,似乎还带着一丝疲惫:“今天不见客人了。”
雍亲王府每天都有客人。
李天澜灭了幽州的唐家,中洲却保持沉默的那一天起,就有第一批客人登门拜访。
天光锁灵台。
前来雍亲王府的人越来越多,地位也越来越高。
李天澜离开帝兵山至今不过两日,前来雍亲王府的人几乎已经要排队了。
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在这里见不到李天澜。
但却都争先恐后的来这里表明自己的态度,同时带来了价值不菲的礼物。
秦微白很有分寸的接待着一批一批的客人,这些客人遍布六大集团,她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但却尽量让所有人都不失望,种种手段从容而自然,大多数人甚至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盛名已久的女神,不冷漠清高,不骄傲离群,她的一举一动都堪称无懈可击,每一个离开的人虽然都没有得到秦微白代替李天澜给出的承诺,可大都算是略有所获,随着拜访的人越来越多,秦微白的名字渐渐的也传了出去,于是更多心怀忐忑的人也开始上门,短短几天的时间
,很多人都已经知道了雍亲王府有了一位倾国倾城却又脾气很好,很容易相处的女主人。
燃火在一天的时间里目睹了这一切。
她的眼神也越来越冷。
看到秦微白要关门,她突然开口道:“不用关门了。”
犹豫了很久的决定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清晰确定。
她深呼吸一口,低声道:“我要走了。”
秦微白怔了怔,看着燃火。
她沉默了一会,才轻笑了起来:“在我身边不好吗?”
“我不想再做影子了。”
燃火静静道:“而且我跟不上你的节奏。”
“一样的。”
秦微白平和道:“都是一样的。”
“不一样。”
燃火的声音里透着坚持。
“你自己清楚,明明就是一样。”
秦微白的声音里同样有着坚持。
燃火不说话了。
这个问题其实没有意义。
无论是不是一样,在她心里,都不一样了。
那就是不一样。
“我走了。”
她说道。
其实她刚刚苏醒的时候就可以离开幽州。
只不过先来这里再走,与不辞而别完全是两个意义。
先来这里再走,秦微白起码能对外界有个解释,只要燃火不否认,这个解释就是真实的。
燃火不想否认什么,她不在乎被别人怎么认为。
她在乎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不一样,真的不一样了。
燃火抬起头看着夜色下的灯火,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是如此陌生。
像是失去了一直以来的支柱,她失去了方向,有些孤独。
秦微白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要去哪?”
燃火沉默了很长时间。
她终究还是想起了很多事情。
想起了自己很多时候都是很早起床为老板去采集晨曦的朝露,想起半夜时自己给老板泡的咖啡,想起了自己给她切的水果,想起了两人东西南北飞往世界各地, 见不同的人,遇到不同的危险。
想起两人最初的相遇。
想起她微笑着跟自己说着李天澜,说着天命,说着曾经,却唯独没有说过未来。
没有未来了。
再也不会有了。
燃火红了眼睛,内心窒息的疼痛扭曲起来,带着一种近乎滴血的撕裂感。
她说都一样。
或许是一样的吧。
但怎么可能一样呢?
夜色中,燃火飞快的抬了抬手,声音嘶哑道:“去北欧。”
很多时候,她是燃火。
很多时候,她也是轮回宫主。
无论她是谁,在心中的支柱倒塌下来的时候,她终究还是记起了北欧,那片乱局中,还有一个默默喜欢了她很多年的男人。
那个为了自己和轮回宫的意志,宁愿将凶兵扔出去保护李天澜而自己身受重伤的男人。
北欧如今已经是风起云涌。
黑暗骑士团更是暗流涌动。
燃火觉得自己在失去方向的时候,有必要先替他整理好他的黑暗骑士团。
她的身影走出大门,回首看着秦微白。
秦微白站在门内,被一片繁盛的花草包围着
。
王府外的路灯光芒落在燃火身上,看似温暖,却又无比冰凉。
门内门外,似乎被萧瑟的秋意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是曾经与未来,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再见。”
燃火轻声道。
她的声音顿了顿,又道:“最好还是不要再见了。”
“你知道这些天来的客人为了什么,你也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客人会这么多。”
秦微白开口道:“因为天澜打穿了整个北海,在这个时代,他几乎是无敌的,因为东皇宫,因为现在中洲新晋的无敌境高手卫昆仑是东皇宫的宫主,也因为你,你也是无敌境高手。现在在所有人心里,东皇宫有三位无敌境高手,你留下来,我们一起将东皇宫壮大,难道不好吗?”
“或许很好。”
燃火沉默了很长时间,才轻声道:“但东欧那一剑之后,这一切,都跟我无关了。”
秦微白的眼神平静下来,变得深邃而璀璨。
她挽留过。
燃火拒绝了。
这就是事实。
事实无法改变。
于是她点了点头:“如此...那么...再见。”
“不管怎么说...”
她笑了起来:“你是个很好的助手,不,是最好的助手,感谢你曾经的照顾。”
燃火的眼神陡然间变得冰冷下来,甚至有些愤怒。
“我不需要你的感谢!”
她死死盯着秦微白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没有区别的。”
秦微白轻轻叹息,看着燃火。
她的眼眸中有理解,有同情,有一丝难过:“你比谁都清楚,其实都一样的,完全一样。”
“一样吗?”
燃火的眼神变得激动起来,她努力笑着,却无比冰冷,甚至有些悲怆:“你一直认为是一样的?所以你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着那个傻子对你的宠溺与关心,享受着今后的一切,心安理得的指挥着军师与圣徒,心安理得的做你自己,甚至心安理得的说谢谢我?!”
秦微白安静的看着她,看了很长时间。
燃火身体笔直的站在那,看着秦微白,执着的等着她的答案。
她的答案如此有力,如此真实,但对于燃火而言,却又是如此的撕心裂肺。
“都是属于我的,我为什么不能心安理得?”
秦微白问道。
这就是她的答案。
燃火偏偏无法反驳什么。
所以她只能坚持的站在那,不停的冷笑。
她有想起了很多事情。
回忆如刀,用最残酷的力度冷漠的斩碎了过往的一切。
所有的过往都支离破碎。
都是她的。
她为什么不能心安理得?
自己...又在执着什么呢?
都是她的啊。
“或许我做的还不够好,我可以接受任何方面的质疑,就算你在北欧,也可以质疑我接下来所做的一切。。”
秦微白轻声道:“但有一点你们谁都不能质疑我。”
她骄傲的看着燃火,凛冽,清冷,强势, 完美无瑕:“属于我的,就是我的,这是事实。你们不能质疑。”
她看着燃火,轻声道:“因为你们没有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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