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而且我本来就对这个没兴趣,还给你是应该的。”
“……你现在在哪里?”燕青枫的脸色沉了下来,“我立刻就过来,你别乱跑。”
天已经彻底黑了。
空旷的别墅大厅里,燕青枫的神色自从来的时候到现在就一直没有放松下来。
崭新的烟灰缸里已经积攒了厚厚一层烟灰,烟盒里的香烟已经抽到了最后一根。
“爸知道了吗?”
他开口问道。
“跟他说什么,他现在那种身体,跟他说也没什么意义吧。”
燕青枫抬起头看向他,傅庭渊神色轻漫,平静而隽冷,是那种没什么关系又无所谓的神情。
他不知道他心里是希望傅庭渊担心自己一点还是放宽心一点才好。
燕青枫皱起了眉头,又低着头猛抽烟。
“治疗效果会怎么样?”他皱眉问道,“大概多久会好?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其实有点没心理准备。
问题问的也有些颠三倒四。
他感觉自己脑袋里有一根神经在紧绷着,绷得他有点难以忍受。
他最优秀的弟弟,竟然有遗传性精神病,并且已经严重到需要入院治疗。
他见过傅晴天发病的样子,那副狂态实在让人觉得厌恶和恐惧,他没办法想象有一天,他的弟弟也会变成那副样子。
妄想症伴随而来的,是精神分裂和自毁倾向。
傅晴天在很久之前被燕宗接回来燕家,精神分裂并没有症状,但是她曾经一度有严重的自毁倾向,花了许多时间才控制住。
他不知道傅庭渊以后会不会也是如此。
“治疗效果看情况,只要遵医嘱,应该就没什么问题。”傅庭渊跟他解释,“什么时候会好,就得看治疗效果好不好了。其实我现在感觉就还好,你不用太担心,我还没到她那种地步。”
燕青枫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才道:“她知道了吗?”
傅庭渊微微沉默,有时候一个人的存在,已经不需要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就知道他在指代谁。
“我觉得这种事情并不需要跟她说吧。”他靠在沙发上平静的看着他,“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再充其量,还有连累到你以后工作量加多了。别的,我觉得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必要昭告全世界。我会好好看病吃药,也希望大哥你别去打扰她,她已经因为我的存在受了太多不必要的苦,我不希望她再因为我的事情而受累了。”
燕青枫咬着烟,静默着声音点了点头。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对着傅庭渊道:“我去庭院里冷静冷静。”
他还是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燕青枫在外面一个人抽了整根烟,等到发热的头脑彻底冷却下来,才沉静着表情从门外走了回来。
傅庭渊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里,是洛南初的复出晚会的直播。
他视线落在电视里那个人身上,神情专注。
舞台中央,背后是灿烂夺目的镁光灯,洛南初一身白裙,整个人就像是要融进空气里一样,她望着镜头,冲着台下的粉丝们笑:“我是洛南初,我回来了。”
电视机里,是粉丝们沸腾的海洋,哭声,和欢呼声,让安静的别墅大厅显得格外的冷寂。
燕青枫站在门口咬着香烟,看着傅庭渊盯着电视机的模样。
他一步动不动的看着电视,表情是轻微带着轻松的微笑的神情,那是一种因为见到某个人,而感到由衷的欢喜的神态。
让他沉稳的面容,显出几分少年气。
燕青枫眸色微微沉了下来,尽量没有发出声音转身离开。
他回到家,没想到又听到了洛南初的声音。
打开门,就看到他怀着身孕的未过门的小妻子正坐在沙发上看洛南初的晚会。
自从洛南初还活着的新闻出来了以后,于小鱼就念叨着要回桐城重新做她的小助理。如果不是他以怀孕要静养为理由强迫她留下来,于小鱼可能早就买好机票冲回去了。
“老公大人。”于小鱼偷偷地把手上在吃的薯片藏到身后,抬起一张看不清年龄的娃娃脸看了过来,“你今天回来的这么早啊。”
燕青枫不动声色的走到她的面前,然后俯身弯下腰,将于小鱼整个人笼罩在身下。于小鱼仰起头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正要乖乖的献上一个吻,就被燕青枫找出了偷藏在她身后还没吃完的薯片包装袋。
燕青枫把薯片丢到垃圾桶里面,冷峻的面孔上表情很严肃,“这个月再被我发现你偷吃垃圾食品,我就不带你去看洛南初了。”
于小鱼嘟起小脸,不高兴的道:“那你也太过分了。薯片都不给我吃,我嫁给你还有什么意义。”
“医生说你血糖有点高,需要控制饮食,”燕青枫低头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你倒好,背着我偷吃薯片。于小鱼,你都要当妈了,你能听话一点吗?”
“我就吃了一点点嘛。”小孕妇还很没有即将为人父母的自觉,抱着他的手臂跟他撒娇,“老公大人,等洛姐生日会结束了我要去看她。”
“……”燕青枫冷着脸觑着她没说话。
于小鱼现在根本不怕他,摇着他的手臂软着声音娇声道:“我要去嘛,我要去嘛,我要看洛姐。还不是你,那么早知道洛姐在伦敦你都不告诉我,我都没找你麻烦已经很懂事了好吗?”
她现在还学会跟他讨价还价了。
“你如果能保证你这个月血糖能降下来的话。”
于小鱼一下子笑了,“一言为定。”
燕青枫看着她,觉得有点头疼。
比起于小鱼,明显是他在意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多一点。
他在心里长叹了一声,那么多知书达理的名媛淑女,他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于小鱼。
“饭吃了吗?”他放下茶杯低头看她。
“还没有……”于小鱼嘟了嘟嘴,“不好吃。”
为了控制血糖,日常饮食里面许多能吃的东西都不能吃了,她如今的食谱完全按照营养师的建议来,吃来吃去就跟吃草似的。怀孕三个月,她反倒瘦了十来斤。
燕青枫看着她变得尖尖的小脸蛋,伸手捏了捏,把人从沙发上抱起来:“我也还没吃。一起吃饭吧。”
在家里他们吃得东西都是一样的。
于小鱼捧着自己那份水果沙拉,又看了看燕青枫那份水果沙拉。
“你不用跟我吃一样的东西啦。”于小鱼觉得他有点可怜,“你工作比我累多了,吃这些你吃不饱的。”
燕青枫淡淡道:“还好。我比你爱吃蔬菜和水果。”
解决了晚餐,燕青枫陪着于小鱼看完了洛南初的复出晚会。
他倒是没想到,洛南初舞跳得竟然还很不错。
现场气氛热烈。
晚会全球直播,异常盛大。
在晚会谢幕的时候,粉丝们喊着口号欢迎洛南初回来的画面里,燕青枫竟然还觉得有些感动。
而坐在他身边的小孕妇,早已经哭得泪流满面。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些人的存在,好像真的会闪闪发光。
一旦陨落,好像连阳光都黯淡了许多。
他抬起手轻轻地抚了抚于小鱼的头发,“下个月带你去看看她。”
于小鱼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哽咽着低低的点了点头。
于小鱼这一胎很不稳,医生建议他们怀孕三个月之前都得静养,不能四处活动,保持情绪稳定,所以他才没敢告诉她洛南初在伦敦这件事。
现在孩子已经稳定下来,他也没该带她去见见她了。
这三年里,于小鱼比任何粉丝都在想着她。
距离洛南初复出,已经快半年了。
三年,娱乐圈变化很快,不管洛南初当初的复出多么惊天动地,然而她想要回到三年前的如日中天,还是需要付出很大的努力。她一回来,在参加了几场收视率很高的综艺节目以后,便投入了电影拍摄中。
电影由国际大导演燕秉再次亲自操刀,名叫《变色龙》,电影后期由澳大利亚最著名的eta工作室接手,而音乐则有日本著名的作曲家岩代谱写,可谓是大牌云集。
燕秉和洛南初的关系可谓是众人皆知,亲生父亲替自己的女儿开电影虽然也为人诟病,但是以燕秉的高水准拍摄技巧和洛南初出神入化的演技,《变色龙》依旧一经立项就为人期待。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起来。
电影还差一个收尾就能结束了。
燕秉给剧组的人放了一天的假。
洛南初换上了便服,戴上口罩,打算出门逛逛。
不远处,一道修长的身影引起了剧组内男女老少的轰动,洛南初双手抄在羽绒服的兜里面,听到那边熙熙攘攘的叫声,抬起头看了过去。
一个穿着长风衣的年轻男人站在不远处,已经有经纪人跑过去问他是哪家的演员了。
她看着那个人影,微微愣了一下,对方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视线,偏过头来。
“如羽……”洛南初看着那双蓝眼睛,有些惊讶。
燕如羽笑容阳光,朝着她这边挥了挥手。
洛南初跑过去,“你怎么来了?”
“三叔说电影快拍完了,我过来看看你。”
洛南初揉了揉自己被冻得红扑扑的脸,笑着道:“还有三天就快完了吧。你来的倒是时候,我今天刚好有一天的假。”
洛杉矶前几天刚下了一场雪,剧组外面的街道上,因为没人铲雪,一望无垠的都是白莹莹一片。
洛南初踩着雪地靴,小心翼翼的跟在燕如羽的身边,去附近的咖啡厅打算喝一杯暖暖身子。
男人走在身边,长身玉立,这里是俊男美女最多的影视城,然而燕如羽的出现,依旧吸引了无数人的视线。
就跟相貌出众的秦家子女一样,燕家的男男女女,都有各自的气质和味道,让人感慨造物主的不公。
洛南初叫了一杯卡布奇诺,又给燕如羽叫了一杯蓝山,这家咖啡厅是附近最近的一家,天气寒冷,雪天路滑,也没人想开车出去吃点东西,咖啡厅里有些热闹,人满为患,几乎都是在这里拍戏的演员。
氤氲的热气里,俊美的男子笑容温暖动人,洛南初捧着卡布奇诺喝了一口,“好像很久没有见了,今天看到还挺意外的。真的没想到你会过来。”
燕如羽靠在沙发上淡淡笑了一下,他越发成熟稳重起来,曾经年少的轻佻狂妄,尽数收敛,他坐在那里,已然已经有了成功人士的派头。
洛南初看着,好生感慨。
“复出还习惯吗?”他开口问道,“我也有点忙,回过神来,竟然就半年过去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回到伦敦以后,就感觉时间过得越来越快了。”他停顿了一下,“竟然已经三年多了。”
“还好,老本行,已经习惯了。燕导很专业,我也没怎么生疏。”她笑笑,面容和笑容都很平静。燕如羽看了她一会儿,似乎有些要说,然而还是垂下眼,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他们在咖啡厅里闲话了半会儿,燕秉的助理进来,说燕秉叫燕如羽过去。
“燕导估计是听到你来了,”洛南初笑着道,“我在这里再坐一会儿,你先去吧。”
燕如羽点了点头,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跟着燕秉的助理离开了。
洛南初捧着咖啡,抬起头看着燕如羽的背影。
真不愧是兄弟。
差不多的身高,一样的背影,相似的侧脸。她还以为……是他来了。
她收回了视线,有些恍惚,低下头看着咖啡里自己倒影出来的脸。
已经半年了。
她抬起手扶住额头,闭上眼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她忽生一丝疲惫。
忘记一个人,需要花上多少时间?
一年?两年?还是十年?
她只知道,这半年里,她每一分钟,每一秒,都没有忘记过。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
燕如羽的到来,让洛南初这半年里沉闷的心情终于有了一丝阳光。
晚上,燕秉带着剧组的人去市中心的酒店搓了一顿。
吃完饭,大家趁着气氛,又去酒吧开了包厢。
百来号人,几乎把酒吧包场,洛南初坐在沙发上端起了一杯啤酒,被一只伸过来的手阻止了。
洛南初抬起头,看到燕如羽略有些责备的看着她。
“喝一点没关系,不瞒你说,我昏迷的那三年医生把我照顾的很不错,酒都能喝几口了。”
燕如羽收回手,走过来坐在洛南初的身侧,看着她低头浅酌。
她眉目沉静,时间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她变得越来越安静,一个人坐着的时候,近乎于一种沉默。
“燕如羽。”她低着头轻声问道,“他现在还好吗?”
她终究还是按捺不住了。燕如羽心里想。他手指轻轻地划过掌心里透明的酒杯,开口道:“……还好。”
他清浅的瞳孔里沉浮着轻轻淡淡的蓝色。
洛南初便无声的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明显高兴了起来,举起酒杯朝着他碰了碰。
白啤酒味道很淡,酒精浓度也不高,洛南初当做饮料一样的喝了两杯,也只是脸颊微微有点发红。
她看起来确实健康了许多。
曾经傅庭渊带给她的沉郁和削瘦,也被时光抹平。
他们喝酒到了深夜。
洛南初酒气上头,明显些微有些醉了。
一堆人从酒吧里走了出来,凛冽的寒意让众人酒意消退了许多,哆哆嗦嗦的拿起在酒吧里脱下的外套重新穿上。
各自上车,洛南初坐燕如羽的车子离开。
窗户开车,她撑着窗边看着窗外。
洛杉矶是一座不夜城,凌晨一点也依旧灯光璀璨。
燕如羽抬起头,在后视镜里看着洛南初的脸。
她唇角流泻着一丝模糊的笑意,有点释然的模样,又隐约流泻出淡淡的寂寞。
花容已经不在,于小鱼和他都在伦敦,就留她一个人桐城。
这么多年,好像就她一个人被远远的留在了原地。
来来回回,她身边到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
*
下午要拍戏,洛南初一口气睡到了中午。
她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远远就看到燕秉和燕如羽在阳光下正在说些什么。
见到她从屋子里出来,燕如羽偏过头来,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洛南初也一笑,她没化妆,头发蓬松的散在肩膀上,脸色在阳光里显得有些苍白。燕秉看向她,语气里有藏不住的关切,“起床了?还有两个小时就要开拍了,你去吃点东西吧,化妆师等下就要来了。”
“好。”洛南初点了点头,又跟燕如羽笑了笑,才转过身离开了。
燕如羽的视线从洛南初的身上收了回来,问道:“她现在还好吗?”
“状态很不错。”燕秉看着洛南初,“就是跟剧组里的人话很少,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燕如羽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燕秉犹豫了一下,问道:“庭渊那孩子……怎么样了?”
燕家这三年里,内部密不可闻的又进行了几项重大的调动。
比方说,燕家的实权,在几经波折以后,又重新落回了燕青枫的手上。
当然,这些内部的变动,外界是很难感受到什么的,工作交接的时候,就连股票都没有多少回落。
燕如羽平静的道:“还是那个样。”
燕秉闻言,眉心不由自主的皱了皱,低下头抽了一口烟,“哎”了一声。
傅庭渊的病,不仅是对外界,就连对燕家内部,都是秘密。
几乎没有什么人知道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就连燕秉,也只能从燕家几个嫡系那边知道他目前的消息。
燕如羽没再说什么,跟燕秉说了几句以后,便转身走了。
拍摄很成功,原本预定三天结束的最后一场戏,结果只用了一天半的时间。
近半年的拍摄结束,大家都很兴奋,拍完了集体合照,洛南初去化妆间换了衣服卸了妆,匆匆忙忙的跑到了门口。
燕如羽的车子停在那儿,她走过去打开门,坐进了副驾驶座,“我没太迟吧?”
燕如羽笑了一下,“还好。你还能陪我吃一顿午饭。”
洛南初点了点头:“去机场附近吃吧。”
他今天要回伦敦,她特意空出时间来送他。
两个人一边闲话着一边往机场那边开车。
在机场旁边吃了一顿自助餐,洛南初送他去机场。
“几点的机票?”
“两点。”
洛南初看了一眼时间,还剩下半个小时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她笑着朝他摆了摆手,“你早点去大厅里候着,时间不多了,我怕安检那儿卡着你了。”
燕如羽看着她,抬起手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发顶,然后伸出手拥住她。
“洛南初,你看起来过得很不好。”
洛南初脸上的笑容微微停顿。
“我这一次来,也是有私心的。”他松开她,垂着眼看着她的脸,“大哥叫我带你过去。我却觉得,如果你一个人在桐城过得好,我带你过去干什么呢?我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也不希望你被任何事情累着。”
洛南初有点茫然的看着他,燕如羽的蓝眸清澈的注视着她,那里面有着尘埃落定的宁静,深邃而澄澈。
“可是你看起来很不好。”他似乎是有些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你没有他真的不行啊。”
“如羽……”燕如羽的话让洛南初有种被戳穿了真相的羞耻感,洛南初的脸有点红,“你在说什么啊?”
“你不是问我,他现在过得很不好吗?我骗你了。”他看着她,声音有些沙哑,“他现在糟透了,糟糕到我大哥都看不过去的地步了。你想想看,最不希望你们两个人在一起的人都要叫我过来带你去看他,你说我三哥现在到底有多糟糕?”
“……”洛南初的眸孔因为燕如羽的话迅速的收缩了一下,她脸上浮上来的红色一瞬间褪色,她脸色变得苍白,张了张嘴,“他……”
燕如羽轻轻地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飞机票递给她:“这是我给你买的,去伦敦的飞机票。他在医院……我大哥的人会送你过去的。”
洛南初脸上所有的沉静都分崩瓦解,她抓住了燕如羽递过来的飞机票,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往机场里飞奔而去。
那副模样,看起来有些惊慌失措。
燕如羽靠在栏杆上,抬起手抽了一口烟。
他取出手机给燕青枫打了一个电话。
“人呢?”燕青枫的声音有些不高兴。
“刚进机场。”
“我不是叫你立刻把她带过来吗?”燕青枫语气一下子提高了。
燕如羽冷哼:“就许你有私心,还不许我有私心吗?她现在反正是过来了,你派人过来准时来接。”
燕青枫在那边呼吸沉重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挂了电话。
燕如羽一个人靠在机场的栏杆上抽着烟。
他想起洛南初接过机票头也不回的动作,然后无声的勾起唇低笑了一声。
还真的是一点念想都不给他。
看起来那般冷静平淡,一听到他出事了跑得比谁都快。
这个模样,到底能骗得了谁呢?
一个人在桐城,她过得比他想象的还要不好。
却偏偏还要装出一副一点也不在乎的模样。
他喜欢的人,还是倔强的让他心疼。
*
从桐城到伦敦,整整十六个小时。
并不是没坐过比这个更远的行程,也不是没有紧张害怕过。然而从来没有跟现在这样,每一分每一秒的呼吸,都是煎熬。
“你不是问我,他现在过得好不好吗?我骗你了。”
“他现在糟透了,糟糕到我大哥都看不过去的地步了。你想想看,最不希望你们两个人在一起的人都要叫我过来带你去看他,你说我三哥现在到底有多糟糕?”
……
她不知道燕如羽是在危言耸听,还是故意在吓她,亦或者是真的,傅庭渊病了,病到燕青枫都看不过去的地步了。
她从伦敦回到桐城,一头栽进工作里,几乎没有让自己停下来接收外界信息的时候,她可能也是怕,怕自己听到那个人的消息……怕自己看到他,怕忍不住的想他。
这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尽善尽美,她能做的只有尽全力的成全和退步,既然没办法在一起,那么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成为他的绊脚石。
她是如此的希望那个人能好好的,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活的尊贵荣华,那是她最爱的人啊,洛南初根本不敢去想象他到底怎么了。
燕青枫在机场接到了脸色苍白的洛南初。
她身上还带着洛杉矶风雪的气息,一路风尘仆仆,发丝略有凌乱,神态惫倦而紧张。“先上车吧。”燕青枫看着她憔悴的模样,不动声色的打开门道。
洛南初上了副驾驶座,她眉心紧蹙,微微握紧了手指,“他……”
“你要不要先洗个澡,再去吃一下饭?”雍容尊贵的男人语气一如既往的沉稳低沉,“你现在这个样子,”他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方向盘,觑了她一眼,“好像不太适合见客人。”
“我不太饿。”洛南初没胃口,她抿了抿唇,“他怎么了?怎么听起来很严重的样子?我来这里……能做什么?“
燕青枫看着前方,语气轻沉:“现在只有你能救他。”
“……”洛南初心里轻轻地揪了一下,有点酸疼的滋味浮了上来,“他病的很严重吗?”
“你去了就知道了。”燕青枫微微的叹了口气,“如果不是没办法,我也不希望再来麻烦你。你知道的……我也没什么脸面再来麻烦你。”
洛南初垂下眼,没再说话。
傅庭渊住院的地方,是燕家注资的私人医院。
洛南初跟在他的身后,一边走一边问道:“他住院多久了?”
“你离开一个星期,他就住进去了。”
洛南初微微愣了一下,仰起头看向他:“这样你都不告诉我?!”
一个星期意味着什么?半年,已经整整半年了!傅庭渊住院已经半年了,他们竟然瞒她到现在?!
她目光里有愤怒,有责怪,有无法控制的怒火蔓延,似乎要从她漆黑色的眸底燃烧起来。燕青枫又是低叹了一声:“……南初,如果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我和如羽都不想过来麻烦你。我们都希望你有新的人生,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他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们都希望你能重新开始,毕竟你和他……”他停顿了一下,又是一叹。“现在也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太自私了。”以前为了傅庭渊好,他希望洛南初能离开他;现在为了傅庭渊好,他又将洛南初找了回来。
他确实是没什么脸面见她。
洛南初瞪了他一会儿,然后不吭声的往前走。
他已经住院半年了。
也就是说,在她离开之前,他就可能已经查出病来了。
可是为什么他不跟她说?是不愿意麻烦她吗?他们两个人,有这么生疏吗?
越想,心里就揪得越慌。
她停在一间病房前,看着病房号,犹豫了好一会儿,也鼓不起勇气推开它。
她还没做好准备,如果见到病房里病入膏肓的傅庭渊的话,她该是什么表情……她可能会崩溃。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虚掩着的房门,突然被从里面打开了。
她愣了一下,仰起头看向了打开房门的人,对方目光注视过来,落在她的脸上,漆黑的眸底,也泛起了一丝惊讶。
“你怎么来了?”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朝着她微微笑了笑,俊美温雅的脸上,笑意温柔。
洛南初咬紧了嘴唇,一下子落了眼泪,上前伸手抱住了他。
她的脸埋在他蓝白色的病服上,温热的泪水打湿了他胸前的布料。
傅庭渊微微怔愣,片刻,才缓缓抬起手,轻轻地环住了她不断抽动的肩膀。
洛南初哭了好一会儿,等到情绪平复,才红着眼睛抬起头看着傅庭渊。
他看起来比半年前好像白了一点以外,没有什么不好的。
“你……”她微微提了一口气,看着傅庭渊,然后抿紧了唇,把人推回了房间里,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一会儿,然后上手摸了过去。
傅庭渊握住她往他身下摸过去的手,不由笑道:“初初,别一来就这么热情,我经不住。”
洛南初把手从他掌心里抽了回来,抬起头有些迷茫的看着他,然后微微鼓起脸,低声道:“难道是燕青枫在骗我吗?……你没事……没事就好。”心里紧绷的地方,缓缓松懈了下来,她低下头,擦拭着漫溢出来的泪水。
“燕青枫说你病了,病的很严重。”洛南初哽咽着道,“简直吓死我了。你们家的人怎么这么讨厌,这种事情都拿来开玩笑。”
傅庭渊缓缓抚着她的发顶,无声的安抚着她。
等到她安静下来,他才伸手牵着她进了屋。
他的病房,看起来就像是一间普通的卧室,隔壁,还有专门的健身房。
傅庭渊坐在沙发上,看着洛南初单膝跪坐在他的腿间红着眼睛看着他,“你怎么了?燕青枫说你住院半年了。”洛南初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他皮肤光滑,手感很好,也并没有削瘦了的模样。跟她想象中的病入膏肓完全不符。她实在太茫然了,如果傅庭渊没什么大碍,为什么燕青枫会叫燕如羽过来找她来伦敦看他?
“没什么。一点小毛病,他们小题大做。”他口气淡淡,一只手环着她的腰,温声道,“你饿了吗?过来有没有吃饭?”
洛南初的肚子适时的叫了起来。
她一路过来什么都没吃,现在精神松懈下来,有些饿了。
洛南初看着他的笑脸,脸微微有些红了,低声抱怨道:“笑什么笑。还不是你哥……”
傅庭渊笑了笑,松开她道:“我去叫人给你备餐。”
洛南初坐在沙发上,看着傅庭渊行动自如的背影,他实在看不出一点病人的样子。
很快,护士就送来了她的食物。
傅庭渊陪着她吃完了午餐,吩咐人将餐具收拾回去。
洛南初坐在沙发上揉了揉眼睛。
她吃饱了,又一天一夜没睡,已经有些困了。
男人适时的走过来,开口道:“困了吗?”
洛南初点了点头。
他上前将她从沙发上抱起,然后拥着她一起躺在了床上。
洛南初睁开眼看着面前男人英俊的轮廓,他的眸子深邃如何大海,沉静而温柔的注视着她。
她心里有些隐约的疼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傅庭渊。”她依偎进他的怀里,嗅着他身上清淡的香味,低低的抱怨道,“你真的吓到我了……”
男人温和的轻笑了一下,揉了揉她的后脑勺,“睡吧。”
熟悉的体温和心跳,洛南初把脸埋在他的怀里,闭上眼睛。
她实在是太累了,惊慌失措了整整十六个小时,此刻精神一下子松懈下来,几乎不到一分钟,就昏睡了过去。
傅庭渊垂着眸子看着她的睡颜,不知道过了多久,然后缓缓抬起手轻轻地抚了抚她的脸。
温热的触感,让他平静的眸子里浮上一丝茫然。
*
洛南初是被警报的声音吓醒的。
她从床上一下子坐了起来,床上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原本陪着她睡觉的男人不知道去哪了。
护士和医生从门外冲了进来,把原本还睡意昏沉的洛南初吓得彻底清醒过来。
“你们……”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一名医生直接撞开了浴室的门。
洛南初轻怔了一瞬,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发白的从床上跳了下来,跑到浴室门边。
原本应该陪着她入睡的男人就站在里面。
浴室里灯光明亮,他垂着眼缓缓抬起头看向人群中脸色苍白的洛南初。
“我可能又出现幻觉了。”他平静而冷漠的看着她,“我只是想搞清楚我现在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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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
“滴答。”
“滴答……”
浴室瓷砖上,是他指尖缓缓落下来的血。
他的手上,是洛南初中午吃过了午饭的时候那把用来切牛排的餐刀。
有棱角的那一面,被染上了一层猩红的血色。
洛南初的瞳孔因为那鲜红的颜色缓缓踌躇了一瞬。她睁大了眼睛,看着地上的血,如同经历了一场噩梦,浑身虚汗。
燕青枫接到了消息,匆忙从门外跑了进来,见到洛南初,他将她拉到了一旁,然后抬起头看了进去。
医生走进去,声音微微紧张而又恭敬的道:“傅先生,把手上的餐刀递给我吧。您手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我叫护士带您出去包扎一下。”
“……”傅庭渊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没再说什么,只是把手上的刀交给了他。
医生微微松了一口气,引着傅庭渊从浴室里面出来,然后给护士使了一个眼色,喊她们上去给傅庭渊上药包扎。
洛南初看着傅庭渊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她微微皱起了眉头,偏过头看着瓷砖上凝聚着的那一小片血迹,她有些头晕,心跳逐渐加速,紧张和恐惧让她开始反胃想要呕吐。
燕青枫看她脸色不太好,对着她道:“出来透一下气吧。”
洛南初抿了一下唇,跟在他走了出去,脸色苍白的抱住走道边上的垃圾桶吐了出来。
“他怎么了……”她声音虚弱,藏着掩不住的愤怒和惊恐,“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到底怎么了?!”
“傅晴天。他的妈妈,有遗传性的家族精神病。……一旦有了诱因,就会引发基因里的家族遗传病。”
“……”
“庭渊他也遗传了。”
洛南初死死的盯着他,眼睛发红:“什么?”
“傅晴天第一次发病,是被她的初恋情人抛弃以后。她的病症一开始并不严重,后来逐渐蔓延到……将任何男人都看做是她的初恋的地步。”
“三年前,你在他面前出事。……然后,他基因里的引子就在那一瞬间被引发了。”
“一开始还好……毕竟你死得很干脆,他也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半年前,你回来了。”
燕青枫看着她。他目光里有着深深的凝重和暮霭。
她之于他,到底是救赎,还是将他推入深渊的罪恶?
他也已经无从分辨。
“……他分不清你是不是真的回来了,还是只是他的一个梦。可能这三年里,他做过无数你回来的梦。病让他无法分辨真实和梦境,你离开以后,他一直活在那三年里。可能对他来说,那三年太过惨痛,惨痛到让他不敢去妄想……你是真的还活着这个事实。”
她离开他的那三年。
他步步夺权,囚禁燕宗,成为了燕家权利的顶峰;他去救唐倾,照顾洛奕和果果——一切的一切,报复亦或者是救赎,都是为了她一个人而已。
他被困在了那个黑暗和孤寂的三年里,走不出来。
洛南初想到半年前她和傅庭渊第一次见面,在那个酒吧的包厢里,他平静而漠然的注视着她,用着没有什么语气的声音跟她道:“你终于肯让我梦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