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南初开始安静的等待傅庭渊把她送回桐城去。
离婚以后她对这个男人其实一直都称不上很执着。
离不开的时候她就留着,能离开的时候她就会走,可能是知道他们两个人总归是不长久,所以也放不了多少的心在他身上。也没剩下多少心能放在他身上。
孩子的事情她不可能不跟他计较,所以可能就算傅庭渊能说出缘由他们两个人终究还是没法在一起。
彼此之间的隔阂和伤害真的太大,很多事情都无法幸免,一旦平静下来那些积存着的矛盾终究还是会爆发。
她并不觉的他们有幸免于难的那一天。
其实最痛苦的并不是跟他分开,在一起才是最痛的,心那么想要靠近,身体却已经承受不起更多的疼痛了。
在最初因为他的话而泛起迷茫以后,洛南初逐渐冷静了下来——她其实还是想分开的。
不能因为他的存在而继续这么痛苦下去了。她还是想要给自己一个逃出生天的机会。
……
傅庭渊把她关着的地方有些潮湿,因为二十四小时都一直开着灯,她分辨不了时间。
他并不是每天都会回来,对于自己的父亲来说他终究还是实力不足,想要将她立刻弄出去不被燕宗发现估计很难。
食物放得很充足,傅庭渊后来还给她带来了各种口味的面包(一看就是从厨房偷拿的),除了安静让人有些难以忍受以外,其余倒是还好。
她跟傅庭渊的相处,这几日终于趋于一种平静的正常。
大家都并不怎么想把最后的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争吵上,他看起来好像也是想多陪陪她,有时候第二天她醒过来的时候他还会在她身边。
然而这样的平静在最后的几天被打破了。
她被燕宗找到了。
傅庭渊跑过来的时候很急,他抓着她的手带她出去的时候燕宗的人已经把整个地下室围了起来。
——洛南初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傅庭渊一直把她藏在城堡最下面的地下室里面。
傅庭渊把她挡在身后,“爸爸,这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跟她没有关系。请您别迁怒其他人。”
他语气还是很冷静的。
洛南初赤着脚,身上穿着睡裙,微微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站立着的老人。
在这件事上,傅庭渊说的没错,她确实只是一个受害者。
但是傅庭渊这样说,却让她有些怕。
这个老人看起来实在不像是要轻易放过他的样子。
燕家人生气的时候都有股独特的气场,就比方说,燕宗此刻一定还是气着的。
他生气……
那傅庭渊绝对是要死得很难看了。
洛南初微微抿紧了唇。
“我们燕家曾经失踪了一个女孩儿。”
一直沉默的燕宗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洛南初愣了一下。
让她发愣的其实并不是燕宗说的那句话,而是傅庭渊身上的肌肉猛然紧绷了起来,她惊讶的抬起头,就听到傅庭渊开口声音很平静的道:“爸爸。我知道错了。我同意跟鹿小姐订婚。”
洛南初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傅庭渊并没有看她,他目光落在燕宗的脸上:“这件事确实是我的错,是我让燕家丢脸了。我会给您挽回颜面,还请爸爸您能手下留情。”
“初初是无辜的。这件事跟她并没有关系,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张,我会送她回桐城,她没必要知道这些事情。”
“傅庭渊……”洛南初有些茫然,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傅庭渊没理她,只是整个人都像是如临大敌一般的盯着燕宗,他在害怕。就算他此刻看起来这么冷静,洛南初还是感觉到,傅庭渊在害怕。
可是,怕什么?
她怎么不明白?
“送她回桐城?”燕宗的语调有些古怪,他冷肃的脸上笑了一下,那笑容有点凉,“为什么?她留在英国才是最好的不是吗?”
“爸爸。”傅庭渊的声音低了下来,“她是无辜的。”
燕宗微微抬了一下手,手上的黑木拐杖在石板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把洛小姐请过来。”
他身后的保镖随即而动,傅庭渊的表情一下子冷了下来,他护了洛南初一下,把她挡到了身后,“他等下说什么,你都别听,我会带你回桐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相信我。”
他话音刚落,燕宗身后那几十个保镖就一齐扑了上来,洛南初被他狠狠的往后推了过去,然后眼睁睁看着傅庭渊跟那些保镖打在了一起。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傅庭渊那么拼命的样子。下手极狠,几乎是一拳就把一个人高马大的保镖砸晕了过去。
一个保镖拎着铁棍砸在了傅庭渊的背上,他身子踉跄了一下,然后反脚把人踢飞了。
傅庭渊身上的伤逐渐多了起来。
他再厉害,怎么可能打得过二十多个保镖?
当看到一个保镖拿着铁棍偷袭他,差点砸到他的脑袋上的时候,洛南初终于忍不住了。
原来傅庭渊说的是真的,燕宗真的会杀了他。那些人下手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留情面,根本是把人往死里打。
“燕伯伯,”她颤着声音,“不要打他了,是我自己跟他出去的。你别再打他了。”
她看着傅庭渊被一个保镖一脚踢在了腿上,他半跪了下去,眼角受伤的伤口流淌出来的血,染红了他半张脸。
她忍不住想要跑过去,被傅庭渊喝住了。
“洛南初,听话。”
“别管我。捂住耳朵,蹲下去。我说好了会带你回去,你相信我。”
“把她带过来。”
燕宗的声音显得冷酷无比。
他身后站着的两个保镖向洛南初的方向走了过来。
被按倒在地的傅庭渊挣脱了身后人的手往她的这边赶了过来。
“砰!”
洛南初不可置信的抬头,就看到傅庭渊倒了下去,燕宗一枪打在了他的膝盖上。
她整个人都凉了,颤抖着声音道:“我过来,我过来,你别打他了。傅庭渊,别管我了,你不要动了……”
傅庭渊抬起手去拧那个摁住他手臂的保镖的手。
燕宗又开了一枪,他枪法无比的精确,这一枪洞穿了傅庭渊的掌心。
他打他就像是在打一只死狗。
完全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洛南初以为刚才的暴打已经是燕宗的极致,然而现在才是最狠的,他倘若再敢过来,他可能要废了他的双腿和双手。
洛南初有些腿软。
她确实恨傅庭渊,有时候恨不得他去死,然而看到他遍体鳞伤真的快被打死了,她身体还是凉了。
那种感觉就跟五年前听到他的死讯一样。
她始终没有办法对他做到无动于衷。
“燕伯伯,你要对我说什么?”她颤着声音,小心翼翼的开口,“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初初……”傅庭渊的声音低低的传了过来,洛南初偏过头去看向他。
他狼狈的被人高马大的保镖抵住肩膀按压在地上,眼睛里渗透进了血的颜色,那眼神看起来竟然有些绝望。
洛南初猛然就意识到了,燕宗要对她说的,可能就是傅庭渊这些日子里极力想要隐瞒的。
他的不能说,不敢说,全在燕宗的一句话里面。
所以他才那么拼命的想要阻止。
所以……是什么?
洛南初被带了过去,燕宗的目光似乎有些复杂的落在了她的脸上,然后才淡淡道:“前几天,我收到了一份快递过来的收养协议。”
“爸!”傅庭渊声音沙哑的吼了一声,“不要!”他再次挣扎了起来,燕宗声音微微一顿,然后轻描淡写的抬起拿着手枪的手朝着傅庭渊的胸膛对准,洛南初下意识的挡在了枪口前,脸色发白。
傅庭渊成年以后,从没有这样狼狈的时刻。
那种绝望的心情,竟然比小时候被他母亲关在地下室还要更甚。
他极力想要隐藏的东西,不想让她知道的东西,终究还是被别人知道了。
它会毁掉洛南初的。
燕宗并不知道她曾经到底遭受过什么。
那些耻辱并不是单单他给的,如果被她知道她曾经跟自己两个亲人都发生过关系,那如今他极力想要为她维持住的日常也结束了。
他不觉得她还能再去承受这些。
“收养协议怎么了?”
洛南初问了一句。
燕宗瞥了一眼自己崩溃绝望的儿子,然后叫人把那份收养协议取了过来。他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洛南初自己伸手去拿。
洛南初抿了一下唇,伸手取了过来。
“二十六年前,我们燕家曾经弄丢过一个小女孩。”燕宗拄着拐杖走了几步,来到傅庭渊的面前,垂下眼看着自己儿子盯着他的阴狠的目光,他笑了笑,抬起拐杖狠狠的敲在了他的肩膀上,把他抵在了地面上,“我们曾经花费了无数的精力去找过,但是因为那家孤儿院失了大火,那个女孩儿的资料也被那场火烧光了。”
“我们既没有收养人的信息,也查不到那家孤儿院孤儿的收养状况,这件事只能就此罢休。”
“不过很幸运的是,上天并没有打算让我们家族那个小女孩永远流落在外。”燕宗看向洛南初,语气温和下来,“我们将她找回来了。”
洛南初拿着那份收养证明,有些茫然的看着燕宗。
“燕伯伯。你在说什么?”
“你打开它就明白了。”
洛南初低下头看着手上那份收养证明,然后转过头看向傅庭渊。
他在看着她,脸色微白。
洛南初一下子害怕了起来。
比死亡更加恐怖的阴影在一瞬间笼罩了过来,她手脚冰冷,僵直在了原地。
“傅庭渊……”她惊骇到了极致,下意识的求助这个男人,“你说句话……”
“……”
洛南初低下头,看着手上的那份收养证明。
可能是因为年代久远,纸张已经泛黄了。
但是字迹依旧清晰。
她有些茫茫然的打开了那份证明。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婴儿的照片,然后是洛君天的亲笔签名。
“你怎么知道就是我。”她低声道,“我们家有两个女孩,你怎么知道这个孩子就是我。”
燕宗道:“你往下翻下去。”
洛南初的手指动了动。
傅庭渊突然喊了她一声:“初初。”
洛南初看向他,她眼底有点茫然,一个人站在那里,整个人都颤抖个不停。
傅庭渊看着她这个样子,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傅庭渊,假的吧?”她动了动嘴唇,低声的问道,“你爸爸说的那些,都是编出来骗我的吧?”
“……”
“那你这些天对我做的事情……”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点一点白了下来,“那你们……”
脑子里像是有一根针在搅拌,她思绪突然就无法集中了起来,可能是潜意识的不想继续思考下去。
她茫然的打开了收养证明的最后一页,那里夹着一份血缘鉴定书。
她把它摊开来,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了过去。
傅庭渊不想说的,傅庭渊隐瞒着的,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她身体里有一个地方逐渐凉了下去,洛南初的脸色白得有些发青。
“傅庭渊,你说句话。”她呆愣愣的站在那里,“你不想告诉我的不是这个对吧?这些都是你爸爸伪造出来骗我的是不是?我爸爸对我很好啊,他说我从小跟我妈妈长得很像的,你看过我妈妈的照片吗?我们真的很像的啊……”
“……”
“这算什么啊。”她苍白着脸看着傅庭渊沉默的样子,惨笑了一声,“如果我是你的妹妹,那你对我做的,燕如羽对我做的,都是什么啊?你叫我怎么活啊?傅庭渊,这是假的对不对?”
他还是沉默。
洛南初感觉自己周身的空间都逐渐崩塌了下来。
她要被淹死在这片寂静之中了。
她有些无法去思考了。
如果他们是血亲,那这八年又算是什么?
洛南初的人生难道就是一个笑话吗?
洛南初是收养的,宝宝是不能要的,她撕心裂肺爱了八年爱到心如死灰的爱人是不能爱的。
“跟你没有关系。”傅庭渊低声道,“都是我强迫你的。初初,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是我变态而已,我喜欢自己的亲妹妹,跟你没关系。”
洛南初看着他,眼睛里只剩下一片暗蒙蒙的光亮。
他还是把一切搞砸了。
“你说的对。”她轻声道,“我不应该来这里。”
傅庭渊看着她。
这才是真正的结束。
以后看一眼她都要觉得心痛。
她缓缓底下头来,雾蒙蒙的眼睛里流淌出泪水,她觉得她可能要疯了。
傅庭渊说的没错,她没必要知道这些。
这已经超出了她所能接受的范围。
“燕伯伯,我想回家了……”她低着头,声音颤抖的可怜,“我想回家了……”
她后退,不敢去看傅庭渊,也不敢去看燕宗,她不敢看任何人。
他们都知道她曾经和傅庭渊和燕如羽的关系吗?
哥哥和妹妹!
就在前几天她还和傅庭渊上过床了。
乱lun。
太可怕了,她不过就是喜欢了一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眼前发黑,跌跌撞撞的往后退,燕宗看了一眼她的脸色,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正想叫人扶住她,就见一双手人群中伸了出来,燕如羽把她护到怀里来:“初初,怎么了?”
洛南初抬起头,就看到燕如羽的脸,她浑身打了一个哆嗦,嘶哑着声音:“放开我……”
“初初?”燕如羽看着她苍白的脸,“你没事吗?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你放开我!”她崩溃的尖叫出来,推开他蹲在地上抱住了自己的头,整个人都在发抖。她爱上了自己的堂哥,她差点给自己的堂哥生了孩子,是她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傅庭渊,是她的哥哥。他竟然是她的哥哥。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紧缩成了一团,喉咙被梗住了,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
燕秉从不远处跑了过来,他看到了洛南初手里握着的血缘鉴定书,脸色白了一下,燕如羽还有些茫茫然,不明白洛南初怎么突然就对他这么排斥了。燕秉走过来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了洛南初的身上,抬起头看了一眼燕宗,然后抿了一下唇,弯腰把人从地上抱了起来。
“三叔。”燕如羽看向他。
“你先别过来。”燕秉低声道,“她现在可能不想看到你。”
燕如羽愣了愣,抬起头望着他,燕秉眉目之间闪现出几分隐忍的疼痛,然后转过身抱着洛南初离开了。
他看着洛南初,手指无意识的动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感觉——他彻底失去她了。
这种感觉让他的心荒凉一片。
傅庭渊倒在地上,他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这么多日来一直撑下去,直到如今,他突然撑不下去了。
一切都结束了。
他身上的血从伤口处慢慢的漫溢出来,逐渐染红了他身下的石砖。
燕宗走过来站在傅庭渊的面前,他语气没什么情绪变化,他此刻并不是一个父亲,而是一个繁荣了两百年鼎盛家族的掌权者,“我告诫过你,永远不要在自己没有万全把握的时候做出冲动的事情,要不然所付出的代价要比你想象中要来的大。”
“你如果恨我,那就来吃掉我,只有活得比我强大,你才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孩子。
“你现在跟八年前又有什么差别呢?”他语气里隐隐带着几分不屑,“弱小,幼稚,天真。像你这样,是永远不可能守护自己心爱的女人的。”
“你所谓的守护,就是娶自己不爱的女人,然后让自己心爱的女人一辈子做情人?”傅庭渊闭着眼睛笑了一下,“我才不要。爸爸,我爱一个人只会娶她,我不会有别的女人。”
“你还是这么幼稚。”燕宗看着他,语气里透露出一丝失望,“你如果不改正这个毛病,你失去的东西或许要比现在还来得多。你是我最优秀的孩子,庭渊,我给你挑的女人,会助你成为燕家有史以来最强大的继承人,你真的不应该拒绝我。”
傅庭渊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燕宗徐徐的叹了口气,“你真的让我很失望。庭渊。”
他拄着拐杖,往后退了一步,对着傅庭渊道:“既然做了错事,就得承担犯错的代价。你如果能活着出来,那这次犯错就一笔勾销。”
他身后站着的保镖走了过来。
傅庭渊睁开眼,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
他一只腿的膝盖已经被燕宗打穿,裤腿上流下来的全是血。
抬起手擦了一下眼角流淌下来的血,他微微抬了抬下巴:“一起上吧。”
“得罪了,三少爷。”
为首的保镖冲着傅庭渊恭敬的道了一句,然后提着铁棍朝他冲了过来。
*
洛南初被燕秉接回了他在英国的住所。
他喊来了医生和护士,给她做了身体检测以后,然后注射了镇定剂和安眠的药物,让她睡了过去。
燕如羽开车过来的时候,燕秉刚从楼上下来。
“她怎么样?”
燕秉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已经睡着了。”
燕如羽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燕秉窒了一秒,然后回答道:“因为那个时候我和他都觉得,越少人知道越好。”
“越少人知道越好?”燕如羽低低的笑了起来,他抬起头来看向他,那双蓝色的眼睛已经有些红了,“那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叫我怎么认这个妹妹?!”
洛南初竟然就是他那个失踪的堂妹。
太可笑了。
他竟然差点**了自己的妹妹。
他竟然爱上了自己的妹妹。
他这么多年来就喜欢了这么一个女人,想要为她变得温柔,变得更好,只为了能弥补过去,只为了能配得上她——然而终究还是不能了。
那句喜欢,这辈子再也不能说出口了。
再也不能了。
燕秉看着自己侄子发红的眼睛,他喉咙哽住了,转过头去低声道:“我也想过告诉你,可是庭渊说不需要。庭渊已经离开了她,如果你也走了,让她一个人在桐城怎么办?”她一个人在桐城,他实在是不放心,然而如果他知道今后洛南初会以如此惨烈的方式知道真相,他不会去瞒着燕如羽。
让她一个人留在桐城,也好过知道这一切。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在她最没有心理准备的时候,燕宗把一切都摊在了她的面前。
回来的时候洛南初一直发抖,一直发抖,他不知道拿她怎么办,只能让她先睡过去。
这是他的女儿,可是他没有做到父亲的责任,甚至摧毁了她的一生。
他该如何去弥补?
“庭渊他怎么样了?”
“还剩下一口气,送医院了。”燕如羽语气平漠的,“能不能活着出来,就看现代医术了。”
这是燕家的家规,燕家的子女一旦犯错,如果能从棍棒下活下来,那就一切既往不咎,如果死了,那也只是按规矩办事罢了。
傅庭渊让燕宗在这么多亲戚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燕宗不打死他才怪。
燕秉闻言,面色有些复杂,“这件事也有我一半的责任。”让傅庭渊一个人去扛,他过意不去。
“三叔你就别再瞎参合了。你如果也进医院了,现在谁来看着她?”燕如羽眸色暗了下来,“她有严重的抑郁症和自毁倾向,以前有三哥管着,她在他那边好转了很多,但是现在……”燕如羽顿了顿,“你多找点人看着她,免得到时候来不及了。”
燕秉愣了一下,“抑郁症?”
燕如羽垂下眼,“药我等下叫人拿过来给你。你记得准时叫她吃了。如果药物控制不住,你记得带她去医院。”他说到这里,眉心蹙了起来。
他还是不放心。
他照顾了她五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洛南初的症结所在。
可能她不想承认。但是事实就是——她的病只有傅庭渊能治好。
傅庭渊才是她的药。
那五年她活的就跟死了一样,是傅庭渊回来了她才逐渐活过来了。
她这么的爱他,就算心不肯承认身体也是亲近他的。
可是现在这个世界上谁也救不了她了。
燕如羽低下头低低的吸了一口气,对着燕秉到:“我把每种药的用量和使用方式都写给你吧,她如果吃了你给我打电话,如果没吃你也给我打电话。”
他的心疼得厉害。
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疼过。
他其实是想过照顾她一辈子的。
他小心翼翼的爱着她,把她捧在手心里爱惜她,要跟她订婚的那几天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你好好照顾她,我以后就不来了。”
燕秉一愣:“小羽你……”
“她这辈子恐怕也不想见到我。”他其实很有自知之明。她可能原谅一个男人曾经无知的对她施暴,但是她绝对无法接受她差点被自己的哥哥强bao。那一晚上曾经是他最后悔的事情,然而如今已经变成了他最深的噩梦。
他对自己的妹妹做了禽兽不如的事情,他都无法忍受这个更何况是洛南初。
燕如羽的神色和表情都很寡淡冷漠,一开始红了眼以后,整个人情绪都冷静了下来,毕竟是燕家的孩子,从小接受的是燕家的教育,接受能力要来得比一般人更强一些。他已经接受了洛南初是他堂妹的事实,接下来脑中自然有条不紊的开始计算余下要办的事情。
把公司交给花容,或者直接解散叫花容重新成立一个经纪公司,他回来英国。已经再也不能留在她的身边了。
他总归还是没办法以一个哥哥的眼光去看待她。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所能有的想法,他都对洛南初设想过,他恐怕无法把这份爱情转化为亲情。
他也明白了傅庭渊为什么会那么急的回到英国去。
甚至也很清楚,他为什么会在祖宅那里忍不住对洛南初出手。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欲望,永远没办法转化为哥哥对自己妹妹亲情的疼爱,他确实不能再见洛南初了,他怕自己有一天忍不住终究还是会伤害了她。
*
洛南初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
镇静剂的效果还没退,她身上的情绪也跟着像是被冻住了一样,经历了早上的大起大落,她醒过来想起那些事情竟然还很镇定。
她坐在从床上呆了一会儿,然后赤着脚从床上爬下来往外走。
燕秉想着洛南初应该醒了,刚打开门就看到洛南初穿着睡衣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头发乱糟糟的堆在头上,身上还是那件从地下室带出来的睡裙,脸色很苍白,整个人看起来就精神状态很不好。
她见到燕秉,喊了他一声:“燕导。”
燕秉见她绕过他要走,伸手拉了她一下:“初初,你要去哪?”
“我想回家了。”她缩了一下自己被他握住了手,试图把手从燕秉手心抽出来,“这几天麻烦你们照顾我了,我该回家了。”
“你的护照还在小羽那儿,我明天叫他给你送过来好吗?”
“我想现在就回家。”
“现在已经没有飞桐城的飞机了。天太晚了,我们等明天好吗?”
燕秉轻声哄着她,不知道是不是镇定剂的效果没过,洛南初的神情一直都是很平静的,这份平静之中透露出一丝让燕秉不安的东西。
洛南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被燕秉牵着回到了房间。
她坐在床上,神情冷漠的样子。
“我没事了。”她平静的道,“我有点渴了,你能给我一杯水吗?”
燕秉点了点头,“你等我一下。”
他起身从房间里离开。
关门的时候,他回头看了洛南初一眼。她依旧坐在那儿,很冷静的模样。
他微微松了一口气。
等燕秉离开以后,洛南初从床上站了起来,她打开了窗户,直接从三楼跳了下去。
……
秦素自杀的时候,她其实想过她为什么会去死。
总归有时候,她那段日子过得比她要难的多了。
现在想想多可笑。
人有时候想死,可能并不是被逼得快活不下去了,而单纯只是……有些时候,死了其实比活着要轻松的多。
她是不想面对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了。
不管是她的身世或者是傅庭渊的苦衷,那些已经是超出了她所能承受和理解范围内的事情,如果死了要比活着轻松,那为什么要活下去?
可能素素那个时候面对的就是这个,所以她才能那么义无反顾的从楼上跳下去。
洛南初亦如是。
医院。
夜幕昏沉。
一辆黑色的跑车气势汹汹的停在了医院门口,有着蓝色眼睛的东方男人从车里迅速开门走了出来,往医院的急救室去了。
他容貌俊美无铸,只是此刻一双眼睛阴冷无比,衬得那张精致的面容有了生人勿进的寒气,一路过去行人纷纷避让,无人敢当他的去路。
燕秉靠在急救室的墙壁上,头微垂着,神态和形容已经浮现出一丝不支的疲惫。
他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抬起头看去,就看到燕如羽从不远处走过来,身上似乎席卷着杀气,他抬起手拎住了燕秉的衣襟,咬牙切齿的问道:“我不是叫你看着她吗?!”
“如羽……”他神情颓败,动了动嘴唇,“我没想到……”
他离开之前她看起来是这么的正常。
谁能想到他还没有走到楼下她就从楼上跳下来了。
从她开窗到跳楼的时间来看,她甚至没有一秒钟的犹豫。
她是那么的冷静。
冷静的选择去死。
傅庭渊说得没错,她根本受不住。
燕如羽咬牙切齿的看着燕秉良久,才愤恨的松开了他,他抬起头看着手术室门口亮着的红灯,眼底浮现出一丝疼痛,转过身坐在了走道上的长椅上,有些疲惫的抬起手抵住了眉心。
他刚从燕家注资的私人医院过来。
傅庭渊身上的骨头几乎都被打断了,医生从他身上取出了两枚子弹,燕宗打穿了他的膝盖骨,手术以后还要做复建,现在还躺在手术室里面生死不明。
他跑到这边来,那边由燕青枫看着。
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提心吊胆过。
两边死一个都是他承受不起的。
*
凌晨五点钟,燕青枫打来了电话,说傅庭渊已经从手术室里出来了,已经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命总算是捡回来了。
燕如羽心口一松,跟燕秉说了情况,两个人脸色都稍微好看了一些。
只是洛南初这边,却依旧没什么消息。
她身体不好,更何况是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然而最让人担心的是她的求生意志。
她想死,可能不止一次有过这个念头,但是她这么多年来从没有实施过。这是第一次。
她那么拼命想活下去的人,一旦不想活了,是不是就走不出手术室了。
燕如羽抬起手按住了眉心,他有些不安起来,神经一突一突的跳着。
他向来直觉很准,而这次他希望自己能不准一次。
早上七点,手术室的门开了,通宵了一晚上的医生疲惫的被护士搀扶着走了出来,每个人的表情都有些沉重,燕如羽感觉到自己那根神经激烈的跳了起来,他从长椅上站起来,看着那几张西方面容,一时竟然不敢说话。
洛南初颅骨骨折,大脑挫伤,脑干出血,很有可能变成植物人。他们虽然已经很努力的抢救,但是实在是她求生意志太弱,命虽然捡回来了,但是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
燕秉听了一会儿就眼前发黑,扶着墙壁才稳住了身体,燕如羽站在那里,大半天没有说话。
过了好半晌,燕如羽才道:“那也就是说能有醒过来的机会是吧?”
医生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如果病人求生意志再强一些,以后会康复过来也说不定。”
他这话已经说得很委婉了。
毕竟在目前国际上,植物人清醒过来的概率是非常低的。
更何况看起来,洛南初是根本不想醒。
燕如羽沉默的点了一根烟,狠狠的吸了一口。一天一夜没睡,听到这种消息,他神经实在是有点撑不住了。
这不知道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或许对洛南初说,就这样睡下去才是好的?
他神情有点阴沉。
*
家宴以后燕青枫就变得很忙了。
傅庭渊手上的烂摊子全丢给了他。
因为他住院的原因,傅庭渊手上那家black-red也落在了他的手上,于小鱼在桐城,他还得分出时间跑去看看她,免得那小妮子因为他不在桐城乐不思蜀都不记得她有个男朋友了。
他也不敢把洛南初的事情告诉于小鱼,洛南初昏睡不醒,被于小鱼知道,恐怕要惹得她伤心难过,然而就算她伤心难过对洛南初也于事无补,反倒徒增幽怨罢了。
洛南初的事情,花容也不清楚,她打过几次电话给他,问洛南初什么时候回来,那个女人很精明,估计也瞒不了她多久,燕青枫找了理由搪塞过去,想着以后不知道该怎么办。
洛南初既然是燕秉的女儿,那她就算是燕家的人,她现在的事,就是燕家的家事,燕宗那边虽然没有开口要认这个侄女,但是她现在也已经被燕宗接到了燕家的私人医院进行看护,跟傅庭渊住一栋病房。
傅庭渊那变态的修复能力,一个月他身上的伤就好得七七八八了,只是膝盖上的枪伤要花大量的时间去修复,所以他距离出院还需要一段时间。
因而燕青枫依旧得负担傅庭渊在英国的产业,距离他回桐城找于小鱼还需要一大段时间。
关于这一点,燕青枫已经暗地里抱怨燕宗无数次了。
打哪里不好,偏偏打腿上,修复慢就算了,以后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后遗症。
傅庭渊住院,燕青枫也得去医院看他。
傍晚,燕青枫提了一个果篮去傅庭渊的私人病房看望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弟弟。
傅庭渊醒过来的以后神色就寡淡了许多,那点被白雪笙养出来的温文尔雅几乎也要掉光了,整个人就像是一开始被燕宗带回燕家的时候那种状态,冷淡的有些不近人情。
他恐怕是已经开始怨恨上了燕宗了,然而倘若被他知道洛南初现在的状态,父子两余生估计都不可能再有什么好脸色。
洛南初现在半死不活的,从手术室出来以后这一个月里面又做了大大小小好几个手术,现在全靠氧气管养在那里,就跟活死人一样。
……
燕青枫提着果篮进去的时候,傅庭渊正靠在床上休憩。
他刚做完了复建,神色有点疲倦和苍白,听到开门声,他睁开眼往他那边看了过来,然后又重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