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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温道:“虽说我学起柔性来确实比你容易得多,但在培养企图心这件事上,小时候我却比你困难得多。我很小的时候就感到自己天生就没什么成就欲望,甚至非常厌恶企图心。我愿意和锋芒毕露的人在一起,自己却不爱显示什么。我们的爹没有太多其他方面的成就欲,他非常清楚他此生内心最需要的幸福感来源于咱们家,这是爹这个人的天性。他说他知道娘因天性而渴望充分施展才能取得成就,便尽自己所能满足娘变得更强的内心需求,让娘因充分发挥她的才能而幸福。他还尽力把咱们两人教得本领高强,并促进一家人和睦相处。爹自己显然没有太大企图心,但他却认为咱们两人必须具备非常强的企图心。你天生就有很强的企图心,这一点你比我达到爹的要求容易多了!小时候培养企图心,我也是难受得生不如死。”

    简柔说:“由此可见,改变天生的个性不仅难,而且痛苦呀。”

    田温道:“是啊,可爹娘要求我们成为既有很强的企图心又擅用柔性为人处世法的人,我们从小就走在了改变的路上。现在我们确实和小时候不同了,你我的性格差异已经不似很小的时候那么大了。”

    简柔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哥哥,你说,我们到底是被教育了,还是被扭曲了呀?”

    田温听了一愣。

    “现在的你我,都在一定程度上违背了我们的天生的个性。”简柔道。

    田温想了想说:“是啊,爹娘塑造我们的个性是为了让我们长大后容易掌握铁仓廷的更多权力,为达目的就要不择手段,不管是被教育了还是被扭曲了,显然我们都已经变得更容易达到目的了。也许有时候教育本身就是扭曲吧。”

    简柔说:“如果目的最终也没达到,人却为达目的而扭曲了,到底值不值得呢?”

    “怎么,你在质疑什么吗?”田温问。

    简柔说道:“你记不记得上次娘和爹当着咱们两人说起了他们的天性?”

    田温道:“当然记得。”

    简柔道:“他们都不曾被人朝着与天性相反的地方特意塑造过。听了他们的话就知道,娘和爹都是大体上遵循他们的天性生活的。现在娘算是很有成就的人,爹也很享受家的气氛,他们都过上了他们想要的生活。娘跟我说话时总说感谢爹为家里付出了那么多,爹也感谢娘。像他们这样,不曾经历被塑造的痛苦,不也挺好么?”

    田温说:“娘和爹童年的生活和咱们两个不一样,不好比较的。”

    简柔道:“是的,我也只是在思考嘛,是对事不对人的思考。对于娘和爹,我也是感谢不过来的呀。他们对咱们两人一直都那么好,一家人的关系又那么融洽,这样很好呀。”

    田温说道:“嗯,我们也不需要想那么多了。”接着他笑着问道:“你猜娘和爹现在说完了没有啊?”

    简柔想都没想便笑着说:“肯定没说完呀,娘都让我们出来了,自然是要跟爹多说呀,你看呢?”

    田温笑道:“我看也是。”

    正如简柔和田温猜的那样,田沙和简良一直在房间里聊天,心情大好。

    之前,就在简柔和田温出来后,简良便故意问田沙:“孩子们都出去了,现在只有你和我,我问你,你刚才为什么跟我说‘受诱惑也不一定就会坏了大事’啊?”

    田沙笑眯眯地在简良身边坐了下来,说道:“明知故问么?”

    简良笑道:“我就是想听你说出来,你假装不明白么?”

    田沙说:“好,我说,我说给你听。你就是个诱惑!想当年,我就是受你诱惑了啊!不但没坏大事,反而还成了好事。”

    简良早就猜到田沙会这么说,开心地抱住了她,继续跟她聊了很多话,聊了很久。

    【第一百零五章】

    次日,傲乾殿的议事厅内。

    铁红焰和几个手下商议完其他事后,一起看从敖工那里得到的那些有字的纸。

    铁红焰说道:“在我们分析这些内容之前,首先要确定这笔迹一定真是左有群的。”

    一个手下问:“少族长是否熟悉他的笔迹?”

    铁红焰摇了摇头,说:“尚未亲眼见过,不过我应该能找到他以前的字迹。你们也尽量去找一找,如果能找到的话,大家把找到的笔迹对照一番。能用来对照的东西越多越好,找到后便拿到这里来吧。”

    手下们答应后,铁红焰和他们都离开了议事厅。

    铁红焰很快便找到了左有群以前的字迹,她将那两张纸放在了自己的房间里后,便去了弼殿居。

    她到达弼殿居门口时,看见王在千,问道:“他正在休息?”

    “没有。武弼殿说他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我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他看起来不太高兴。我平时是话多,但今天我还没跟他说几句话他就说想一个人待着了。”王在千有些不解。

    铁红焰担心武寻胜由于身体不舒服而心情不好,问道:“他恢复得如何了?”

    王在千说:“恢复得很好啦。昨天我陪他出去走,起初他精神还好得很呢,他在去的路上还跟我说他只要再休养一两天就能跟少族长你一起忙公务呢!他走着的时候我担心他会累,他说不累。只不过回来时,不知什么原因,他突然神色异常,还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那时候他看上去就不太高兴了。之前我经过武弼殿的允许在靠着树休息,醒来后他就不一样了,我还以为是我没做好什么,可跟他说过话后我知道他不是因为我不高兴的。我本以为他昨天不高兴的状态很快就过去,不会带到今天来,可今天他还是好像心里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我问了以后知道武弼殿从昨天回到房间后直到现在都没再出来过。问他怎么了,他也没跟我说原因,只是让我放心,说不是因为我,然后他就说只是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了。”

    铁红焰听了,便让王在千进去告诉武寻胜她来了。当时武寻胜正在找东西,听到“少族长”三个字时,感到了一阵不知所措的紧张,接着强烈的自责更让他心绪不宁,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起码表面保持平静。

    铁红焰刚刚进入弼殿居,便看到桌子上有两个很小的纸鸢部分重叠着放在一个杯子旁。

    武寻胜并没直视她的双眼,勉强地笑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叫了声“少族长”。

    铁红焰由于目光已落在那两个小纸鸢上,并没注意到他的表情,也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她随口回应后,便立即不由自主地向那两个纸鸢走去。

    王在千道:“原来武弼殿在找东西呀,我是不知道,要是知道我一定进来帮你一起找。你应该多休息啊!”

    武寻胜之前因为找东西而把一些东西翻了出来还没来得及放回去,本没想起那两个小纸鸢还在桌子上,此时见铁红焰向它们走去,他颇有些尴尬,却装作若无其事,对王在千说:“就算你知道,我也不用你找。我这么大人,连随便找个自己用的东西还让别人来帮忙,就说不过去了。”

    铁红焰近看着那两个小纸鸢,并没有用手去拿,说道:“这么小的纸鸢,什么时候做的啊?”

    武寻胜拘谨地笑了笑,道:“很早以前了。”

    铁红焰这次看出他虽然笑着但他并不开心,她不知原因,也没立即问,只是试着与他闲聊,希望他能在谈话中渐渐开心起来。她问:“放过吗?”

    武寻胜道:“没有。我做这两个纸鸢,不是用来放的。”

    这时王在千发现杯子里还是满满的,对武寻胜说道:“武弼殿,你还没喝啊?”

    杯子里的东西是对恢复身体有好处的,需要每日按时喝,之前武寻胜刚端起杯子想喝的时候突然想起是铁红焰那次送过来的,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滋味,难以下咽,便放下了,想等一会儿这种感觉过去再喝,便开始找东西了。

    王在千话音刚落,铁红焰便笑着说道:“用来摆着观赏么?可我以前也没见你摆出来啊。”

    武寻胜忆起了很早以前做这两个纸鸢时的心情——不仅有小时候的回忆,还有些其他的。

    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对铁红焰说,立即看向王在千,回答他:“哦,我忘记喝了,现在就喝。”说着他便立即伸手去拿那个杯子,脑海里想着如何回答铁红焰。

    虽然回忆起了当时做两个纸鸢时的心情,但由于昨天他看到的情景在脑海中盘旋,此刻武寻胜的感觉与做纸鸢时显然不同了,再忆当初只让他心里更乱。

    杯子里的东西本来是热的,但由于在桌子上放了太久已经凉了。他拿起杯子,只觉得一股让他难受的凉意刺入了手指。当时天气很暖,按理说这杯子不可能凉到让人有一种手指被刺的感觉,然而他此时却感到这股凉意穿破手指,一时间袭向周身各处。

    王在千恰恰在武寻胜感到凉意的时刻说了一声:“凉了吧!”

    “凉”字传入武寻胜耳中时几乎是刺入的,这让周身已经被凉意侵袭的武寻胜顿时感到一股寒意直逼内心,他拿着杯子手似不受控制般晃了晃,杯子里的东西洒出来一些。接着,杯子从他手中向下滑落,就在差点从他手中脱出的时候,铁红焰立即从下面托住了杯子,手指触碰到了他的手。他明显感觉到她的手很暖,仿佛之前的寒意能被她轻轻一点便全然化解,然而,他内心的寒意却在手感到刹那间的温暖过后显得愈发鲜明。

    “真的凉了,还是不要喝凉的了。”铁红焰道。说着她便拿过了杯子。

    王在千听了,立刻过来从铁红焰手中将杯子接过去,说道:“我去弄成热的。”说完他便出了武寻胜的房间。

    武寻胜愣在那里看着铁红焰,之前被她触碰过的右手似乎还留有刚才刹那间的温暖。他内心如波浪翻滚,千万般思绪交织着,缠得他张不开口。

    铁红焰问道:“听王在千说你身体恢复得很好了,可是……你刚才没拿稳杯子是不是因为其实目前身体恢复得尚不算好?”

    武寻胜发现她眼睛里漫着浓浓的关心,思绪更加复杂,想说些什么,嘴却似乎比之前更不听使唤。他有些僵硬地笑着,摇了摇头。

    “不管什么时候,你总是告诉我你没事,前些日子就是,现在你还这样,我就很难了解你的真实情况了,我多担心啊。”铁红焰言至此处,觉得自己不该说这种会拉近两人距离的话,便解释道:“毕竟你是给我挡箭受伤的,我无法了解情况自然会担心啊。要是给我挡箭受伤的是别人,那个人知道如果我不了解情况会担心,人家就会告诉我了。”

    武寻胜从她话里听出如果是别人为她挡箭受伤她若不了解情况同样会担心,他之前由于看到她关心他的眼神而产生的情绪便降了很多,这时他终于开口说出话了:“少族长,你过虑了。不管前些日如何,这两天我的身体真是已经恢复得很好了!至于刚才没拿稳杯子,只是一时手滑,多谢你及时帮我托住,不然杯子就要掉在桌上甚至掉在地上了。”

    说完,他便低头向桌上看去,本以为被凉意和寒意所袭引起的事终于要过去了,却突然发现之前从杯子里洒出来的东西正落在了那两个有部分重叠着的纸鸢搭在一起的那部分上,早已渗入了两个纸鸢的纸里。从杯子里洒出来的褐色东西渗入纸鸢后没多一会儿就变粘了,两个纸鸢搭在一起的部分便贴在了一起。

    武寻胜见纸鸢有的地方被染成了褐色,心中又有些乱了,伴着一阵惋惜,他匆匆拿起它们,见有一部分粘在了一起,没多想便用双手去分。他心中不宁,甚至不知自己为什么要立刻这么做,刚一上手便将其中一个纸鸢扯破了。

    武寻胜的心像是又被什么揪了一下,难受得他松开了手,那个破了的纸鸢再次落在了从杯子里洒出来的东西上。

    被扯破的那个纸鸢掉下来的那块纸紧紧地贴在另一个纸鸢上,他不由自主地用手指去揭那块纸,但心烦意乱使他揭的时候一用力,又将另一个纸鸢也弄破了。

    从他看见两个纸鸢有一部分粘在一起到他将两个纸鸢都弄破所用的时间特别短,铁红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看到两个纸鸢都已面目全非。

    武寻胜分别看了看两个坏了的纸鸢,如泄气一般,完全松开了双手,后被弄破的那个纸鸢似逃离般落在了地上。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又勉强地对铁红焰笑了笑。

    铁红焰看着他,真诚地问道:“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好解决的问题?我可以帮你吗?”

    被她一问,他内心似突然挨了重重一锤。让他心烦意乱的事确实跟她有关,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告诉她。他知道其实她心里有谁跟他无关,知道哪怕她天天与田温在一起也不是他该关心的,只要跟她在一起的人没有加害她的动机。他总是告诉自己别想那些没用的,可心思却会往那件事上飘,然后他使劲将不听话的心思往回拽,却将心思撕裂了,就像之前扯破那两个纸鸢一般。可他就算把心思撕得生疼也不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他知道如果说了不该说的会有怎样无法承担的后果,于是便避开她的目光,说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两个小纸鸢坏了,心里不舒服,少族长不用费心了。”

    铁红焰道:“不要因为这个心里不舒服啊,等我有空做两个给你。”

    武寻胜说:“我自己就可以做,只是,再做的毕竟不是这两个了,就算做得一模一样,做时的心情和看时的心情也都不同了。你刚才问我做这两个是不是用来摆着观赏的,我现在回答,不是。我只是想再干一次做纸鸢这件事,为了体验一种感觉。时间总是不给世人机会体验两次完全一样的感觉,所以我做这两个的时候体验到感觉的也只是属于那时候的,并不能还原小时候的感觉,就像如今再做纸鸢也不能还原做这两个小纸鸢时的感觉一样。当时之所以将它们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是想为我做这两个纸鸢时的心境留个纪念。”他想,就算现在再做两个纸鸢,以目前这种心境实在是不想留什么纪念了,忘了最好。

    铁红焰显然明白“为了体验一种感觉”的意思,她也没少回忆从前做纸鸢的情景。她自然明白,有时候人做一件曾经做过的事,仅仅是要通过做事时那些动作抖出回忆,好似那些动作将回忆扬上天空,落下来的便会是缤纷的花瓣,只是,那些花瓣是早已跟花枝告别了的,在风中飘舞得再美,也是朝着地面落下,而人曾经做那件事时,那些花还在盛放。

    铁红焰刚想张口说些什么,便听武寻胜说道:“少族长,我想休息了。”

    她不好再多问什么,只道:“嗯,休息吧。不管你心里到底有什么事,我都希望你心情能好起来。”说完便出去了。

    【第一百零六章】

    武寻胜忍着内心的不适喝了王在千为他弄热的东西后,睡了一个时辰,醒来后心里仍觉得憋闷,便想一个人出去走走,他拒绝任何人跟着他,独自走到了距傲乾殿较远的树林里,靠着树干坐了下来。

    良久,他忽听身后有个娇娇怯怯的声音问道:“武弼殿,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里?风很大的。”

    他一回头,发现简柔正看着他。她眼睛水汪汪的,眼圈红红的,显然刚哭过。

    武寻胜起身道:“简月央。我只是随便出来走走。”

    简柔轻声道:“听说武弼殿前些日子为少族长挡箭受了伤,现在身体恢复得怎样了?”

    武寻胜记得以前的事,见她突然关心他,不知她到底想干什么,只是说了句:“多谢简月央关心,恢复得很好了。”

    简柔靠近武寻胜,道:“虽是如此,但你的伤初愈,也最好不要在这里吹风。”声音轻柔得会让一般人听了感到浑身发软。

    武寻胜道:“知道了。告辞。”他不想惹麻烦,说完便要走。

    简柔已从武寻胜的目光里看出他心中有事并不开心。她轻声哭了出来,娇娇柔柔地说道:“我真的这么让人讨厌?你见到我也避之不及。”

    武寻胜说:“简月央,我只是觉得我该回去了,并无其他意思。”

    简柔哭得更厉害了,一脸无助地慢慢蹲了下来,道:“我到底是怎么了……你虽然嘴上说并无其他意思,但你心里不一定是这么想的。可能你现在迫不及待想转身就走,但因为我是月央,你不想说得罪我的话。这是铁仓廷里谁都懂的道理,得罪了月央的人如果被月央报复可就惨了。你肯定不会亲口告诉我你嫌弃我,但只要你立刻就走,就已经用行动告诉我你嫌弃我了。你走吧,什么都不用说,我只会清楚又多了一个嫌弃我的人。”

    武寻胜从简柔的话里听出了危险的意味,他只是弼殿,而简柔是月央,他明白如果他现在转身就走,简柔以后若想报复他并不难。他不想因为这点小事惹祸上身,只好没立刻走,说道:“我站在这里没有走,足以证明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了,是不是?”

    简柔擦着眼泪说道:“嗯,我相信你了。你果然跟别人不一样,现在像你这样的善良人已经不多了。武弼殿,我以前有对你不够好的地方,你可以原谅我么?有些道理我终于明白了,大概真的是人在做天看吧,也许就是因为我以前对一些人不够好,上天才这么惩罚我。就在我被人嫌弃的时候,你却胸怀宽广,一点也不嫌弃我。现在,我只求你能原谅我以前的过失,往后我一定不会再那样了。今天你对我这么好,我会牢记在心里的。”

    武寻胜道:“简月央本来也没做什么,何谈要我‘原谅’啊!”

    这时候,风停了,树林里已不似刚才那么凉。简柔想起之前她刚说完“虽是如此,但你的伤初愈,也最好不要在这里吹风”风就小了,她立即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暗自庆幸刚才风变小实在是及时。

    本来蹲着的简柔坐在了地上,靠着身后的树,说道:“你这么说,就是不肯原谅我了?”

    武寻胜说:“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简柔立刻接道:“那你就是原谅我了,是不是?如果是,你就点一点头,好不好?”

    武寻胜对她这种步步紧逼的方式感到不适,却又无可奈何,便点了点头。

    简柔流着泪笑了,说:“你真的很善良,上天总是爱帮助善良人的。你刚才有没有感觉到,我对你说完最好不要在这里吹风后,风就忽然变小了?”

    武寻胜道:“有感觉,确实小了。”

    “幸亏风刚才变小了,否则,就算我认为你要走就是因为对我避之不及,就算我承受被多一个人嫌弃的痛苦,我也不会让你留在这树林里继续吹风的,你身体重要。”简柔借这句话暗暗地将她一开始表示希望他不要在这里吹风后来却那么说话的理由说给他听。

    武寻胜道:“我之前一直都在这里,有风也没事。”

    简柔轻声说:“我知道你人好,也不嫌弃我,可别人嫌弃我,我还是很伤心。现在风已停了,你过来坐一会儿,行吗?说不定跟你说一说我就不那么伤心了。”

    武寻胜之前本来就在坐着,是见了简柔后才站起来的,他早就想找地方继续坐着了,而且他也知道刚才已经说出那样的话,便不能立即走了,只得留下来见机行事。于是他便靠着简柔附近的另一棵树坐了下来。

    简柔将眼泪擦干,却又哭了出来,对武寻胜说:“武弼殿,你说,情爱到底是什么呀?”

    武寻胜出来散步后心情并没变得好起来,此时听简柔居然问了他这个问题,刹那间心又像被锤到一样,他更烦乱了,更深地领悟了“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含义,说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简柔用软软的声音说:“我想明白,可我想了很久都不明白,你说,我是不是天下最蠢的人?”

    武寻胜道:“简月央为何再三贬低自己?”

    简柔说:“不是贬低。你不嫌弃我,才会觉得我是在贬低自己。嫌弃我的人恐怕还认为我不知道自己蠢到什么程度呢。我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个答案,还不够蠢么?”

    武寻胜忆起了小时候铁红焰曾问过他这个问题,顿时心生感慨,说道:“这个问题不简单。自古以来就有不少人想知道,多少人终其一生也没给出确切答案。也许,它本身就没有确切答案,因每个人的经历不同而不同;也许它有确切答案,每个人只有到自己内心深处去寻找才有可能发现,却又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见到。”

    “唉!”简柔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长叹了口气,道:“问你一个和情爱有关的问题——如果你真的不想发现什么,却发现了,你会不会很难过呀?”

    武寻胜眼前又浮现起了他头一天看到的铁红焰和田温在一起的情景,但他却不想说他会难过,因为他觉得简柔会问这个问题就很可能表示她难过,如果他也说会难过,容易引起简柔继续问他的心理状态,他不想被那么问,转而从另一个角度说道:“不知道你具体指的是发现了什么,但是就这类事情而言,我觉得及时发现反而是幸运,知道真相总比蒙在鼓里好,早知道总比晚知道好。已成事实的真相一直都在那里,它不因你是否及时发现而改变。现在不及时发现,会造成两种可能:一种是一辈子被蒙蔽,你连起码的‘知情’都做不到,你后来的一切行动都是在不知真相的情况下进行的;另一种就是以后发现,被蒙蔽得越久,发现真相后就会伤得越痛,时间是会在伤口上撒盐的。”武寻胜说到这里,突然不像之前那样烦闷得那么厉害了,他本是从另一个角度回答简柔的提问,却把自己说得想通了不少。正所谓当局者迷,有时冲破自己遇到的烦心事给自己做的茧,跳出烦心事所在的格局,到外面的世界去观望思考一番,便能减轻自己内心的痛苦。

    简柔聚精会神地听他说完,没有再流泪,连连点头轻声道:“嗯,有道理。”然而她又问:“可是……如果你发现的真相本身就是难以接受的呢?”

    他回答:“已经成为事实的真相,就是真相,它既不会因你是否及时发现而改变,也不会因你是否难以接受而改变。”

    简柔问:“但接受时的痛苦如何化解呢?”

    武寻胜本也不知该如何彻底化解,但他已经感受到刚才挣脱自己那件烦心事的桎梏换个角度去思考后,他便不似之前那般痛苦了。他答道:“人与人对事情的接受程度不同,遇到的事情也不同,我并不知道如何完全化解人的这种痛苦。但你可以试着让自己从那件事中跳出来,在外围去看去想,至于能否化解看要看情况。如果不能,那就等时间来相助吧,尽管时间在某些情况下会在伤口上撒盐,但在另一些情况下,它可以渐渐弥合伤口。”

    到了这时,简柔方想起自己还有别的事要做,便跟武寻胜说:“谢谢你,武弼殿,你让我好像一下子感觉好多了,只是耽误了你这么长时间。”

    武寻胜本是无可奈何才留在她旁边的,不料却使自己的心情变得好些了,说道:“简月央不必言谢,并非耽误时间。”

    简柔表情里流露出了一丝留恋,问:“你要回去了吧?”

    “嗯。”

    她轻柔地问道:“你是从哪边进来的呀?”

    武寻胜指给她看。

    “那么,你还会从那边出去了?”简柔问。

    “是的。”武寻胜道。

    简柔笑了,笑容甜得像被糖水浸了很多天一样。她说道:“我也从那边出去,我们一起走吧!”

    武寻胜本来以为自己终于能离开她了,不料连出树林这段路都还要跟她一起走,他想:要是走出树林,她到了岔路口又跟我顺路怎么办?不行,现在就要问清楚。

    他问:“简月央,走出树林以后,你朝哪个方向走啊?”

    她没回答,却问他:“你呢?”

    武寻胜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有点无奈。他是弼殿,她是月央,他问她时她可以不答,但她问他时他便不好不说。但他就是想让简柔先说,然后自己说一条跟她不一样的路,好早点离开她。于是他好像开玩笑一样,道:“早闻简月央天资聪颖,大可猜测一番,不知能否猜对。”

    简柔看之前一脸不开心的武寻胜竟跟她开起了玩笑,窃喜,娇笑道:“我要是猜对了,你就跟我走一段路送送我,然后你再自己回去;我要是猜错了,下次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你就要走我猜错的那条路。”

    他没想到她居然这么说,有些后悔,但又想,也许就算自己不那么说,也未必就能轻松回去,只是对她说:“你猜吧。”

    她知道他回傲乾殿,却不知他要走哪条路回去,道:“你要等一等,我边走边想。”

    “需要想多久?”武寻胜问。

    “想到想出来为止嘛。”简柔说道。

    “要是很久都没想出来呢?”

    “怎么可能,不管是对的还是错的,我总能想出一个吧。”简柔俏皮地说道。

    听了这话,武寻胜稍微踏实了一点,但他仍不知道她到时会怎样。

    他一边跟她一起走,一边等着她想,两人就这样一起走出了那片树林。

    武寻胜说:“已经出来了,简月央想到没有?”

    “如果我说没想到呢,接下来我们沿哪条路继续走呀?”简柔问道。

    他借机说:“简月央在此处随便猜一个,就不用多想一个问题了。”

    她道:“是呀,所以呢,我是不会在这个地方告诉你我没想好的。”

    他赶紧说:“简月央这么说,就证明是已经想好了,那就请说一个吧。”

    她笑眯眯地指着傲乾殿的方向说:“你肯定往那边走呀,怎么样,我猜对了吧?”

    武寻胜想,她显然知道我住在傲乾殿,这么说跟没猜一样,不知还要跟她在一起待多久。他有些不耐烦了,但只好忍住,说:“往那边走有很多条路,简月央说的是哪条路?”

    简柔抬手一挥,指尖扫过了很多条路,说道:“就那条啊,那就是我猜的。”

    他问道:“哪条?”

    她一脸无辜地说道:“我已经指完了呀,你告诉我对不对就行了。”

    武寻胜说:“简月央那么指,让人无法看出。”

    “这样啊,你看不出来就是你的事了,不是我没指啊。”简柔眼睛一转,嘴一撇,道:“我给你指,你又不好好看着,不会是故意逗我呢吧?”

    武寻胜听了更加无奈,心想明明故意的是简柔,他却被说成故意逗她。他不能表现出不耐烦,只好说:“不敢。”

    简柔收起了笑容,柔声说道:“不用这么严肃吧,其实故意的人是我,我刚才说那些话都是跟你开玩笑的。你以为我真的会刁难你呀?你要是这么想可就误会我了,不过,如果是你确实误会了我,那我可算是在被人误会的情况下第一次还能依旧这么开心。说正经的,今天真的很感谢你。我刚才痛苦得不得了,听了你的话后感觉好多了。我清楚我确实耽误了你不少时间,但我以后会想办法用别的方法来弥补的。时间这东西实在是太宝贵,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补偿你,但我会想办法尽力的。此刻我能做的,只是不再浪费你时间,再会!”说完,简柔又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混蛋!”

    武寻胜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听到那边一个男人大喝的声音。寻声一望,便看到那人竟是聂扬威。

    简柔愣在了那里。

    聂扬威面红耳赤地迅速冲过来,恶狠狠地瞪着简柔,道:“我说那天你怎么突然要跟我保持距离了,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你早就跟这个低贱的弼殿来往了!”接着他瞪了一眼武寻胜,往地上“呸”了一口唾沫,又望向简柔,亮出手里握着的“追袭引”,气呼呼地说道:“你应该知道这‘追袭引’的厉害,今天算我手下留情,下次要是看到你还跟这个下贱的弼殿在一起,我就用这个灭了他!”说到这里他转身就走,边走边恶狠狠地骂道:“一对猪狗不如的东西!”

    武寻胜立刻高声解释道:“我跟她只是偶遇!这是误会!”

    聂扬威听到了武寻胜的话,根本不信,头都没回,只是远远地抛出一句:“闭上你的狗嘴!轮不上你跟老子说话!”

    武寻胜还想说清楚,却被简柔使劲揪了揪衣服。

    简柔提醒道:“武弼殿,快不要说了!”

    武寻胜道:“被冤枉了为什么不可以解释清楚?更何况他还出言侮辱。”

    简柔再次一脸要哭的样子,怯怯地说道:“不管你怎么解释,他也不会信的。我知道他的脾气,看他刚才那样子就知道,如果你再跟他解释一句,他回过头来真会要了你的命。我不是不想解释,更不是武功不如他,如果他手里没拿‘追袭引’就好办得多,他现在拿着那个,我们真的不能轻举妄动,哪怕一时忍受他的言语侮辱。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用那个阴毒的兵器了。”

    武寻胜并不了解“追袭引”,问道:“他拿的那个东西有多大威力?”

    简柔道:“打到人身上时,‘追袭引’能喷射出毒液,那毒液非常容易穿过各种东西渗入人体,就算穿得很厚都阻挡不了多少。头或胸腹被打到,人往往会当场毙命。我亲眼见过一个人小臂被打到后肘部以下都丧失功能了,完全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