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昭耳根一红,一瞬间就想到了那不知名山野小寺之中的湛明。
她心说,找到了也没用,湛明大师一心向佛,可虔诚得很。
不管心中怎么想,当着秦氏的面,她只能低下头,做出害羞的模样。
秦氏见她这样,只是笑,笑着笑着又有些担忧:“为娘就怕,那太孙流落民间多年,万一是个……岂不是委屈了我的昭儿?”
阿昭心说你想多了,男主就算是个和尚,那也是和尚中的龙凤。
不过这种话题,不太适合她一个闺阁女儿家多说,她随便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
回到院子里,又闲着实在无聊。
阿昭想了想,让人去和秦氏通禀了一声,自己带着珊瑚珍珠,便出了府。
姑娘家逛街,尤其是公府小姐,挑的地方,自然是这京城出名的贵人街。
阿昭有应昭的记忆,自然知道这具身体往日里都喜欢去哪几家店铺。
比如这和宝斋,是京城里第一等的珍宝首饰铺子。
京城里最时兴的首饰款式,和最稀奇的好东西,多半都是出自这里。
阿昭一进门,就觉得宝光赫赫,各色金玉首饰琳琅满目,被整齐妥善安放在柜台之上,叫人目不暇接。
而店铺外面,以及各个出口,都有身姿高大强壮的护卫严格把守。
这也是正常,和宝斋的东西出了名的金贵,护卫也要比别的地方更加严谨。
应昭是这里的老顾客,招呼客人的管事一看到她就笑眯了眼,忙挑了个口舌伶俐的小厮跟着,将人引上了二楼。
二楼的东西相比一楼要少很多,但是这里一件东西的价值,轻易就抵得上一楼好几样。
此处也远比楼下要安静得多。
阿昭一个一个看过去,倒是有不少心仪的。
她正拿起一只羊脂玉海棠花簪细细观看,冷不防,旁边一个不知那家的婢女匆匆转身走过,一下子就撞到了她身上。
阿昭没站稳,手一松,那海棠花簪就“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那玉簪登时就被摔破了一角。
那婢女吓得连忙就跪了下来,不住请罪。
阿昭垂眸看她一眼。
她认得这婢女是谁。
应昭和那个齐少爷见过几次面,每次都是由这婢女牵线搭桥。
比如此刻,她的袖子里,都还有一张小纸条,正是方才这婢女撞过来的时候,塞进她手心里的。
和宝斋的管事也得到消息匆匆赶了过来,这二层楼随便一样物件,都宝贝得很,如今竟然摔坏了一样,可不是小事。
那婢女不住朝阿昭求饶,阿昭却没有什么搭理她的意思。
珊瑚对着管事将方才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管事一听就看向了那婢女:“你是哪一家的婢女?”
婢女惊慌不已:“奴婢是西北侯府上的。”
管事正要再说话,旁边又走过来一位打扮差不多的婢女,冲着管事福了福身,又掏出一个钱袋:“我家少爷说了,府上婢女粗鄙,冲撞了小姐。这簪子自然算是我们的过错。另外,今日小姐若是看上了什么东西,我家少爷愿意替小姐付账,当做赔罪。”
——
2更。
下午见。
西北侯府,正是那齐少爷府上。
珊瑚对那位祸害了自家小姐的齐少爷可没半点好印象。
她闻言怒道:“谁稀罕你们……”
“珊瑚。”阿昭出声打断了她。
珊瑚不解:“小姐?”
阿昭看着说话的婢女,又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婢女,展颜一笑。
远处,正悄悄朝着这边张望的某个男人,一眼瞧见了这个笑容,竟然痴了。
阿昭问道:“你所言可是当真?我看上的,都替我付账,当做是赔礼?”
那婢女含笑说道:“自然是当真的。”
阿昭得了准话,又转头看向边上的管事:“管事也听清楚了?这事儿原同我没关系,是西北湖府上的婢女冲撞了我。这婢女的主子想来疼爱她得紧,愿以千金换得本小姐宽恕她,可是如此?”
管事虽然觉得这话有些奇怪,不过仔细一听,倒也没什么大问题。
他于是躬身道:“正是如此。”
先前递钱袋的婢女心中一紧,总觉得阿昭这话似乎有哪里不对,她正要出声打断,阿昭已经开了口:
“西北侯府果然大气,对一个婢女也如此宽厚大方。既然如此,本小姐就不客气了。”
她望着珊瑚:“去,同管事一起,将我方才看过的所有钗环,全部包好。”
珊瑚:“……”
管事:“……”
婢女:“……”
西北侯府那婢女目光里透着慌乱:“应小姐……”
她万万没想到,这位应小姐竟然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和宝斋二楼的首饰,样样皆是珍品。
买上一件二件倒是无妨,可若是十件八件的……
婢女后背已经冷汗涔涔。
阿昭似笑非笑看她一眼:“怎么,难道,西北侯府出不起这个钱?”
这话那婢女如何敢接?
阿昭看了珊瑚一眼。
珊瑚自震惊之中回过神来,瞬间领会到了阿昭的意思。
她心里闷笑一声,连忙对着管事说道:“我们走吧。”
管事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怕是文渊公府这位小姐和西北侯府上有怨,借机坑他一把。
不过,这同他一个小小管事有什么关系?
西北侯府要怨,也只会怨到文渊公府上。
他只需要欢欢喜喜开开心心的接下这单大生意便可。
珊瑚既然明白了阿昭的心思,心里又对那齐少爷半点好感也没有,此番去挑东西,自然半点不会手软。
凡是阿昭今日看过的,她全部都让管事给包了起来。
共计一十三件。
这样的大单子,直接惊动了和宝斋的掌柜。
掌柜亲自清点了这些首饰,细心用上等的沉香木盒装好,提到了阿昭面前。
“共计白银七千二百九十一两,抹去零头,便算七千两。”
站在阿昭身边那婢女只觉得眼前一黑。
跪在地上的那婢女更是直接晕了过去。
七千两。
足够买下无数个她这样的婢女了。
阿昭看着那盒子,神色之中并无欣喜之意,只淡淡的说道:“你们等下直接送到文渊公府上便可。”
说完她也不多看那盒子一眼,便带着身边的珊瑚珍珠离开。
那管事看着阿昭离开的背影,又看着自家掌柜手中精致的盒子,咋舌道:“这大家小姐果然不一样,价值七千两的首饰,竟看也不看一眼。”
掌柜摇头笑道:“你以为人家是什么人?文渊公府上的小姐,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平日里戴的用的,多是御赐的好物。咱们这里的东西,别人家当宝贝,这位应小姐,怕只是图个新鲜罢了。”
管事叹息一声:“这人与人呐,果真不一样。我女儿及笄的时候,我千挑万选,才咬牙,从咱们和宝斋一楼,选了个不起眼的小花簪,我家妞儿欢喜得都哭了。”
掌柜瞪他一眼:“这种话可别说了。你女儿什么身份,刚刚那位是什么身份,你忘了她身上,可还带着什么命格的?你也敢拿你女儿跟她比?”
管事惊了一下,连忙闭了嘴。
掌柜又仔细挑了人,命他们好生将东西送到文渊公府,这都是后话了。
阿昭坑了那个齐少爷一把,心身俱爽。
珊瑚和珍珠脸上也都带着笑容。
珊瑚一贯稳重,这会儿却眼里都像是冒着光:“哈哈,小姐,你方才看到没有?和宝斋的掌柜说出价格的时候,西北侯府那婢女的模样?”
珍珠也笑得痛快:“今天真是大快人心。什么人,也敢在咱们小姐面前摆阔气呢。”
阿昭看着她俩:“这么开心?”
两人直点头。
阿昭说道:“行,那本小姐今日就请你们去珍馐馆,吃饭!”
等到主仆三人吃饱喝足出来,上了马车准备回府的时候,已经听到有人在议论“西北候少爷一掷千金为红颜”的风月之事了。
知道事情原委的主仆三人:“……”
那几人还在说:“……西北候少爷那婢女,有着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真真是国色天香,我见犹怜啊,男人只要瞧上一眼,便能酥了半边身子……”
说得跟他亲眼见到了似的。
见过那婢女一面,现在已经忘得差不多了的主仆三人:“……”
那边还在兴致勃勃的谈论:
“听说啊,那西北候少爷爱极了这婢女,无奈人家身份低微,不然的话,便是娶做正室也愿意的。”
“西北候少爷不是已经有了婚约吗?”
“嗨,你以为人家侯府少爷和咱们这等娶不上老婆的穷人家一样?那都是三妻四妾成群的。有婚约又如何?多几个美貌妾室,坐享齐人之福,岂不美妙得很?”
“有道理,有道理!”
那几个人说着都哈哈大笑起来。
再一转,话题又已经转到了高门大户到底会有几个姨娘小妾那里。
珊瑚觉得这些话语脏耳朵,连忙让车夫驾着马车离开。
阿昭想着方才那些人的话语,心里毫无负担的说道:这可不是我让人传出来的流言,那位什么西北候少爷,可别怪我。
说起这里,她又想起了先前那婢女偷偷塞给自己的小纸条。
她从袖子里将东西拿出来,将车帘拉开一条缝隙,就着光,看了一眼。
——
四更。
晚上再见~
珊瑚和珍珠看着她的动作,惊讶:“小姐您这是?”
阿昭直接跳过上面冗长的情诗,往下面瞥了一眼。
哦,约她见面。
阿昭淡淡的说道:“刚刚西北候府那个婢女塞给我的,他们家少爷约我见面。”
珊瑚大惊:“小姐万万不可!”
见到阿昭神色淡淡,她放下了一点心,不过依旧愤愤的说道:“那齐少爷,真的是阴魂不散。”
珊瑚一颗心自然是偏向自家小姐的。
要她说,这事儿本来就是那齐少爷的错。
一开始接近她们家小姐,挑动了自家小姐的芳心,还提出私奔那样不成体统的建议来。
好在没成功。
要说放弃,那也是他主动放弃的。
怎么现在又不死心,要来约她家小姐见面?
阿昭点头:“我当然不会去。”
那什么齐少爷,什么玩意儿?
……
这边阿昭主仆三人开开心心的回了文渊公府。
那边西北侯府,府上的二少爷,被自家亲爹给拎着跪在了地上。
“你瞧瞧,京城里头流言都传成什么样子了?齐思贤,你能耐了啊?豪掷千金为一婢女?你爹我今日在同僚家中,被笑话得都没脸见人了!”
齐二少爷,也就是齐思贤有苦难言。
豪掷千金为一婢女,也好过被传出来,他心慕未来的国母。
他是真的喜欢应昭。
初见春日里,少女黄衫轻舞,似一只蝶,翩然飞进了他的心里。
他虽然知道那不是自己可以肖想的,可也忍不住心中的悸动。
假装不知道她是谁,去问路,去接近她。
偷来三个月的相处时光。
然后在冲动说出私奔之言以后,幡然醒悟,同她断绝关系。
可是他忘不掉她。
即便知道自己有了婚约,即便知道那人无论如何也不是自己能肖想的。
可忘不掉就是忘不掉。
他不敢想以为会如何,他只想现在,多见见她。
见儿子不说话,西北候气得不行。
西北侯府本来就是行伍出身,武将世家,世子随父亲,自幼习武早早的就去了边关建立战功。
这个次子生来体弱,夫妻两个心疼,又见他喜文厌武,便随了他的意。
哪里知道养出了个温柔多情的性子来。
“给我上家法!老子今日非打死这个不孝子不可!”
……
西北侯府鸡飞狗跳,阿昭是不管的。
不过今日这样大的事情,文渊公府自然也知道了。
秦氏早早的在院子里等着,一见到阿昭就拉着她问怎么回事。
珊瑚憋着笑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秦氏听罢:“……”
她看着阿昭,张了张嘴,末了只叹了口气:“你这孩子。”
不过到底也放下了心。
女儿这般行事,足见心里已经将那个齐家二少放下了。
……
白日这点小事,对西北侯府,对齐少爷算是大事,对阿昭来说,那是什么也算不上的。
哪儿有她的男主和任务重要?
用完晚膳,散步洗漱完毕之后,她照旧早早的躺在了床上。
今日比往常迟了些。
湛明每日的晚课诵经已经结束了,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等着她。
于是在湛明看来,那位女施主就是突然出现在庭院之中。
他倒是不惊讶。
连鬼都看到了,鬼是怎么出现的,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阿昭反而吃了一惊:“大师今日晚课结束得有点早。”
湛明抬手将烧沸的壶拿下来,闻言笑着摇头:“是阿昭施主,今日来得晚了些。”
阿昭看看时辰,也是。
湛明替阿昭倒好茶,问道:“今日施主想听什么经书呢?”
阿昭手指轻轻在茶盖边上一滑,摇头:“今日不想听经书。”
她又是想一茬是一茬了。
不过湛明也依旧是一贯的好脾气。
他问道:“那施主想听什么?”
阿昭说道:“今日我来讲个故事吧,大师听就好。”
湛明微笑点头:“洗耳恭听。”
阿昭说道:“有个姑娘,她是公侯千金,自小千娇百宠,家中之人对她寄予厚望。”
“……她遇到了一个男人,可是她和他是没有未来的。她甘愿放下一切同那个男人私奔。”
阿昭看着湛明,问道:“大师,你觉得,这个姑娘傻不傻?”
湛明神色毫无波动,只是看着阿昭:“我记得一位女施主曾经说过,自己喜好云锦华服,玉盘珍馐,高床软枕。不知这位女施主可曾想过,一时冲动过后,往后的生活是否能如自己所愿?”
阿昭看他一眼:“大师,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
她叹了口气:“没轮到她选择。那个男人后悔了。他放不下自己的地位和荣华富贵,放弃了她。”
她看着湛明:“大师,你说这个姑娘,可不可怜?”
湛明轻声说道:“焉知非福?”
阿昭笑:“大师,你说得对。这个姑娘自己想通了,甚至有些感谢那个男人当初后悔。可是啊……”
她目光望着远处,神色淡淡:“那个男人先是放下了她,也定下了婚约。可现在,偏偏又做出一副情非得已的样子,又来纠缠她。”
“大师你说,那个姑娘要怎么办?”
湛明目光安静,转动念珠的手慢慢的停下。
“这就要看那位女施主的心意了。”
阿昭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若是那位姑娘,对那个男人,依旧余情未了呢?”
湛明叹了口气,看着他:“施主若是心中没有决断,今日就不会同湛明说这个故事了。”
他神色温和,目光沉静,看着阿昭就像是在看着一个不成熟的小辈一般。
阿昭:“……”
她不死心:“大师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湛明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贫僧一介出家人,孑然一身。施主有父母亲族,当考虑更多。”
阿昭定定的看着他。
湛明垂目,双手合十。
阿昭忽而笑了起来。
“大师,你心不静了。”
湛明神色不动。
阿昭却笑得更加畅快起来:“大师你让我考虑父母亲族,就是在劝我不要冲动。”
她站起身来,走到湛明身边,弯腰。
湛明微垂着头,鼻尖隐有香风拂过。
他的身侧站了一个人。
耳边响起了少女调笑的声音:“大师,方才,你动了私念。”
——
六更完毕。
高冷枝呼吁大宝贝们看本章标题【沧桑点烟】
——大师,你方才,动了私念。
庭院之中一片寂静。
连远处原本原本有的蝉鸣蛙叫之声,也似都消失了。
耳边只剩下女声柔美轻缓那一句话。
私念?
湛明长睫一颤,良久睁开眼睛。
眼神清冷,寂然无波。
“阿昭施主,莫要多想。”
阿昭等了这好半天,就等到了这样一句话。
她不高兴的退开一步,瞪着湛明:“你们出家人不是不打诳语吗?大师却不敢对我说实话?”
湛明抬眼看她:“阿昭施主怎知,贫僧说的不是实话?”
阿昭下巴一抬,理直气壮的说道:“因为我觉得,你喜欢我。”
湛明失笑:“请施主莫要拿贫僧这个出家人开玩笑。”
“开玩笑?”
阿昭重复了一句,整个人笑了起来:“好吧好吧,我确实是在开玩笑。”
湛明神色不动,心中却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
可是他这口气还未松下来,对面那姑娘又说了一句:“实际上,是我喜欢大师你。”
湛明:“……”
阿昭已经重新坐到了对面,她以手撑着下巴望着湛明:“大师,我没有说笑,我真的心悦你。”
“贫僧乃出家之人……”
阿昭打断他的话:“出家了也可以还俗嘛。”
湛明又叹了口气:“施主再这样说话,贫僧这小院,怕是不能欢迎你了。”
阿昭摊手:“你这个小院,那也不是我想来的。”
见到湛明看着自己,阿昭一脸无辜:“我说的可是实话。大师,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日日出现在这里,想走也走不了啊。”
湛明:“……”
阿昭难得见他有无言的实话,笑嘻嘻的:“大师,你怎么了?”
湛明叹了口气。
他摇头:“贫僧无事。阿昭施主,你故事讲完了吗?”
话题又回来了。
阿昭仔细看了他一眼,点头,笑:“大师觉得,那故事可结束了吗?”
湛明看她一眼:“阿昭施主玲珑心肝,贫僧相信,那才子佳人的故事,已经结束了。”
……
自那一夜以后,阿昭依旧是夜夜魂体出现在湛明的小院里。
湛明每日会替她煮上一壶茶,替她诵上一段经。
偶尔阿昭也会同他讲上一些趣事。
两人之间的相处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却又好像哪里有些不同。
转眼便是月余过去。
“小姐,小姐!”阿昭这日,正懒洋洋的倚在窗前,珍珠喜气洋洋的自外头进来。
日头有些毒辣,晒得她浑身都是软的,提不起精神来。
“怎么了?”阿昭伸手拿过边上的一粒葡萄放进嘴里。
珍珠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仿佛有什么极为痛快的事情一般:“奴婢刚刚听到消息,西北侯府和户部侍郎家小姐的婚事,退了。”
“退了?”
珍珠点头:“还是因着上次那齐少爷,豪掷千金为一美婢的风流韵事。那户部侍郎家风清贵,哪里容得下这种事情?听说是侍郎家的大公子,亲自带着聘礼和文书去的西北侯府。”
珊瑚咳了一声,不赞同的看着珍珠:“你怎么什么事情都来和小姐说?”
珊瑚稳重,珍珠跳脱。
所以珍珠听到这个消息,想也没想就跑回来跟阿昭分享。
她觉得,那齐少爷不是个东西,得罪过小姐。此次他倒霉,小姐听了就该高兴。
珊瑚想得要多些。
自家小姐到底和那齐少爷有过一段感情,现在好不容易小姐想通了,最好还是离得远远的,再也不听到那个名字才好。
“珊瑚,别多想。”阿昭知道珊瑚什么心思。
她懒懒的说道:“你家小姐我,才不会去吃回头草呢。”
珊瑚惊讶道:“小姐你怎么能,怎么能拿自己同马比呢?”
阿昭:“……”
这事儿阿昭就当听个乐子。
然而大概她每次穿越之后,都要带上那么点惹事的特质。
窗外突然飞进来一个纸团子。
珊瑚反应快,第一时间就探头去窗外看。
很快她就摇头:“小姐,婢子没看到人。”
阿昭看着被扔到地上的纸团子:“拿过来给我看看。”
珍珠将那纸团子捡过来,递给阿昭。
阿昭瞧一眼:“……”
她淡定的合上,又团起来扔给了珍珠:“去,烧成灰,别给别人看到。”
又是那个齐少爷。
说起来阿昭还真奇怪了。
这文渊公府上庭院深深,她住的院子七绕八绕的,一般人进来都得迷路,何况府上护卫森严。
这齐少爷的人,究竟是怎么进的文渊公府,又是怎么找到她的?
棉花糖突然上线,小声哔哔:“这就是原剧情不严谨的地方。”
阿昭仔细想想也是,两人先前都能约定私奔了,如今那齐二少爷能想办法递个消息进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直接把那个相约见面的信烧毁了,又将珊瑚喊了过来,让她去秦氏那里通报了一番,肃清一下内院。
女儿开口的事情,秦氏自然不会不尽心。
她当即就带着心腹彻查了整个文渊公府内院,还真查出了一干蛀虫。
秦氏也不心软,一律将人发卖了出去。
此后果然再也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纸团子飞进来。
……
这一夜。
阿昭来到湛明小院中的时候,极罕见的见到他在发呆。
这和尚,虽然不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淡然出尘的模样。可到底相处了这样一段时日,阿昭还是察觉到了他的不一样。
“大师可曾遇到了烦心事?”阿昭笑着坐到他对面。
湛明也不瞒她,点头:“确有一点琐事。”
阿昭便笑道:“我还以为,大师诸事不扰,已经是个人间活佛了。”
湛明摇头:“贫僧不过一普通僧人,哪里敢以活佛自比?”
阿昭问道:“大师所忧何事?”
湛明低声说道:“白日里,有几个打扮奇怪的人,来了寺庙之中。说是我的父母派来寻我的。”
阿昭惊讶的问棉花糖:“你之前不是说离湛明的身份公开还有半年吗?”
棉花糖淡定的说道:“半年是指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身份的时候。现在很显然,是太子的人先找到了他。”
阿昭这会儿没时间跟棉花糖讨论这个。
她装作惊讶的模样,看着湛明:“恭喜。”
湛明脸色却无半分喜色。
阿昭佯装不知他的想法,问道:“至亲相认,乃是好事。大师为何闷闷不乐?”
湛明默然良久,才叹道:“因为,他们想让我做一件,我并不想去做的事情。”
阿昭看着他:“还俗?”
湛明道:“还俗只是基础。”
具体事情他没办法跟阿昭说,只安静的拿出了茶叶,准备照旧替阿昭沏茶。
阿昭却按住了他的手。
“大师今日心不静,我来吧。”
湛明放开了手,安静的看着她行动。
阿昭倒好茶,送到他面前。
“湛明。”阿昭突然喊他。
湛明惊讶的抬头,这还是认识这样久,阿昭第一次这样喊他的名字。
阿昭看着他,温柔而笑:“跟着自己的心走。”
湛明一愣,继而笑了起来:“多谢阿昭施主。”
棉花糖已经着急的喊了起来:“宿主你应该劝他,怎么反而支持他了?”
阿昭叹了口气,看着庭院角落一从还未开的野花:“我说服不了他。”
棉花糖轻哼了一声:“宿主你根本就没去说服他。”
“是啊。”阿昭无奈道,“逼着一个人去放弃信仰,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啊。”
“可是,”棉花糖不解,“你不做任务了吗?”
阿昭摊手:“做啊。随缘吧。他既然不愿意,我就在这里守着他,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想做皇帝了呢?”
“这个任务,没有限制时间吧?”
棉花糖:“……”
他伤心的说道:“宿主,你变了。”
你再也不是我那个任务第一的宿主了。
阿昭叹了一口气:“我的傻棉花糖啊。”
“我现在要是劝他还俗,才是真的将人推开呢。”
棉花糖懵逼:“为什么?”
阿昭神色认真:“喜欢一个人,是默默守护,不是占有。你懂这个道理吗?”
棉花糖诚实的摇了摇头。
“所以嘛。”阿昭轻哼了一声。“和你解释你也不懂,总之,我并没有放弃这个任务就是了。”
棉花糖懵懵懂懂的跑到一边翻阅各种还俗攻略去了。
湛明也仿佛重新坚定了信念,再也没有出现过阿昭那日见到的那种茫然的模样。
阿昭也仿佛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一般,每日里照旧看他煮茶,听他诵经。
可是到底还是有各种事情不一样了。
比如某一日。
阿昭正听着湛明诵经,心神突然一动。
下一刻,这个时辰从未有人造访过的小院,被人推门而入。
进门的是两个腰间配着长刀的侍卫。
他们看不到阿昭,只以为湛明在晚间欣赏月色。
两人态度恭敬:“殿下,太子妃娘娘忧心您山间清苦,定要我等替您送来一些东西。”
湛明神色淡淡,道了一句佛号:“贫僧不过一出家之人,当不起这声殿下。在此清修,也用不上那些好物,请回。”
阿昭坐在一边,看着湛明同那两人说话。
良久,等到那两人离开,她才“震惊”的看着湛明:“殿下?太子妃?你是东宫那位失踪多年的皇太孙?”
——
3更。
还有一更。今天懒了,躺平任打。
湛明并不很意外,阿昭能猜出自己的身份。
他虽然从未问过她的身份,可看她穿着打扮,日常习惯,绝对不是小门小户之家能够养出来的。
既然如此,能猜出他的身份来,也并不奇怪。
只是,阿昭施主的脸色,瞧着十分古怪。
除了惊讶之外,仿佛还带着什么其他情绪。
湛明轻声开口:“阿昭施主,可是有什么事情?”
阿昭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的看着他。
良久,那张玉白的小脸,竟然慢慢的染上了一抹薄粉:“你、你居然是皇太孙……”
湛明不解的看着她:“阿昭施主怎么了?”
阿昭猛然捂住脸,摇了摇头,再放下已经是一脸自然:“没什么没什么。”
湛明自然是不信的。
不过他的性格也让他做不出来逼问旁人不想说的话的事情。
于是这事情便算是过去了。
只是从那以后,湛明经常会看到,坐在自己对面的阿昭施主,喜欢愣愣的盯着自己发呆。
可是每次自己看过去,她又会装作什么事都没有一般移开目光。
湛明暗暗留了心。
而太子殿下已经找到皇太孙的消息,在京中也慢慢的瞒不住了。
秘密这种东西,有一个人知道,便会有第二个人。
更何况,东宫自从找到湛明之后,各种不断的动作。
有心人顺蔓摸瓜,自然就查到了那间山野小寺。
阿昭这才知道,那寺庙中的僧人早就已经被遣离了。
现如今,除了湛明还住在这小院之中,其他的,都是东宫派来保护照顾他的人,比如阿昭那日晚上看到的几名带刀护卫。
而关于皇太孙出家做了和尚,且一心向佛,并不愿意回到皇室的消息,也被越来越多人知道。
许多人心中都在暗自猜测,说这皇太孙自幼在寺庙里长大,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这样的人,如何当得起一国未来之重?
秦氏更是搂着阿昭又哭了两场,直说女儿苦命,好不容易找到了皇太孙,居然是个和尚。
阿昭:“……”
她只在晚上才能去小院见到湛明,湛明又从来都不会同她说这些事情,所以阿昭也只能同其他人一样,得到一些慢了许多的消息。
比如,陛下为了自己这个嫡孙,亲自去了一趟那山野小寺。
他也没能接回湛明,可是回来以后,却对这个二十多年未见的太孙大肆赞扬,说不愧为天家血脉。
此话一出,所有人就都明白了。
不管那位太孙究竟如何,至少陛下对其十分满意。
东宫一系欣喜非常,其他人就慌了。
这一日。
阿昭到小院的时候,湛明依旧煮了一壶茶。
他看起来像是清瘦了些。
“阿昭施主。”他唤她。
“怎么了?”
湛明迟疑的说道:“如今,所有人都在让我做一件我不愿意做的事情。我不想做,可是来自外界的压力一日比一日大。你说,我究竟该不该妥协?”
“我不知道。”阿昭放下茶盏,望着湛明。
“我不知道你该不该,但是,我希望你快乐,湛明大师。”
湛明一愣。
他抬目,对上少女星子一般的双眸。
她笑得安然温柔:“我说喜欢大师,大师不信。那么我视大师为挚友。”
“不论别人怎么想,我只希望大师你能顺心而为,过得开心。”
——
4更【发出懒惰的声音】
明天见。
湛明怔怔的看了阿昭一会儿,继而露出了一个笑容:“多谢阿昭施主。”
他是想过这样的日子的。
独居一院,每日诵经煮茶,偶尔听阿昭施主聊些生活趣事。
这样的日子,才是他想要的。
这个时候,棉花糖对着阿昭吐槽:“宿主,你说那句话的时候,我仿佛以为你身上在发光。”
简直是一位十分宽容大度没有半点私心的圣母本人了!
阿昭眨眨眼:“男主现在,身边都是反对的声音。他需要的是理解,我就给他理解,不好吗?”
棉花糖仔细想了想,嘟囔道:“棉花糖还是不懂,这样可以让任务快点完成吗?”
阿昭说道:“短期内,看不出效果来,大概是缺一个机会吧。”
棉花糖茫然:“什么机会?”
这个机会,很快就到了。
这一日晚上。
湛明按时间去休息以后,阿昭一个人躺在庭院里幻化出来的藤椅上,无聊的数星星。
她鼻尖突然动了一下,有隐隐的血腥味传了进来。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清淡的香气。
这香很甜腻,阿昭脑子混沌了一瞬,继而很快清醒了过来。
不对!
是迷香!
她不能出这小院,灵力也探不出去,只能喊棉花糖。
棉花糖飞快的说道:“外面来了好多人,原本护卫这院子的守卫们都被杀了!”
阿昭第一反应就是进屋去喊湛明。
可是她刚转身,脚下突然一顿:“棉花糖,我问你一个问题……”
……
院子门被悄无声息的撬开。
无数黑衣蒙面的人走了进来。
他们并没有进房间,而是在屋子外面看了一眼,确定湛明已经身中迷香昏迷了过去。
阿昭站在一边,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将门窗从外面锁死,又在房间外面淋上了油。
他们,竟然是想活生生烧死湛明!
有油在,火一下子就蹿了起来。
那群黑衣人检查了一下,确定万无一失,又在院子里同样淋上了油,退了出去。
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半边天。
不止是这间房子,这间院子,甚至整个寺庙。
都被付之一炬。
阿昭被这明亮的火光烤得有些难受,却还是坚持等了一会儿。
“那群黑衣人离开了吗?”她问棉花糖。
棉花糖点点头。
阿昭松了口气,朝着已经被火光笼罩的屋子走去。
她手一挥,那火光被不知名的力量逼得退了一瞬,阿昭趁机走了进去。
“湛明,湛明!”阿昭喊了两声,躺在床上的人纹丝不动。
这个时候,火已经快要蔓延到床上来了。
阿昭也顾不上那么多,直接一道灵力打在湛明神色,手一伸,直接环住的腰,扶着人就到了院子里。
“咳咳……”
湛明总算是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四周冲天的火光,震惊的睁大了双眼:“这、这是?”
阿昭言简意赅:“有人想要你的命。”
她目光往四周一望,尽是一片火海,肉体凡胎就算是冲出去,侥幸不死,怕也要伤得不轻。
好在她这身灵力不是假的。
“湛明大师,我现在送你出去。”阿昭指尖一动,白色灵力浮动,就要将人送出去,却被人握住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