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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州府城之中乱成一团,虽然所谓的八寨余孽和岑黄两家乱党最后证明人数很少,加在一块儿也就三百多人,但这三百多人造成的乱子却很大,不仅将马平县的县衙给砸了,将县衙府库抢掠一空,还打破了府衙大牢,放出不少囚犯。

    虽然其他更重要的衙门如巡按察院、分守道衙门等都未受波及,可是仍然造成全城震动,引起不少泼皮混混趁机浑水摸鱼,府城治安一时崩溃。

    但这相对于另一件事来说却都是小事,真正让分守副使姜忻、分守参将倪中化等人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事,还是高务实失踪。

    堂堂广西巡按,居然因为这档子事失踪了

    分守副使姜忻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两腿一软就要倒地,还好他身边的倪中化见机得快,连忙将他扶住。谁料倪中化扶住姜忻之后,自己也觉得腿软脚软,两位大员一同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滞,面色苍白,汗出如浆,宛如得了急症。

    柳州知府季遇春和马平知县饶养浩因为府衙和县衙被攻击,都在自己衙署坐镇,姜忻和倪中化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只能难兄难弟两个赶紧商议一番,看怎么挽回局面。

    他俩心都凉了,那失踪的可不只是一个寻常按台啊他是高务实,堂堂六状元,皇上的十年同窗、辅郭阁老的亲传弟子、次辅张阁老的嫡亲外甥

    他们两个竟然把这么一位大爷弄丢了,这哪是乌纱帽保不保得住的问题这他吗是项上人头保不保得住的问题

    这两位手里都是有兵权的,到了这种时候哪里还顾得上许多,两个人、四只眼红得跟兔子似的,扯开嗓门冲着属下怒吼,要他们赶紧分兵出城找人,又派人通知察院的高家家丁和广西护卫的人马,说他们保护的对象不见了,请他们大索全城,刮地三尺也要找到高按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当然,要真是见了尸,姜忻和倪中化二人心里清楚,那和见了自己的尸体可能区别就不大了

    好在高家家丁给了他们一点安慰,说他们老爷今天是微服出行,上街巡察去了,自家护卫的头目高璋也暗中随行跟着出去,而且刚才忙乱中收到了高璋派人来知会,告知了他们老爷的去向。

    姜忻和倪中化宛如即将溺毙之人抓到最后一根稻草,忙问高按台如今身在何处,高家家丁说老爷被岑家的一位公子和黄家的一位大小姐带出了府城,往南而去了。

    姜忻和倪中化二人刚松一口气,这一下子又紧张起来。虽说他俩都觉得岑家和黄家造反之说十有**应该是谣传,毕竟这两家如果真造反,想要偷袭柳州城的话,怎么说都不可能只安排三百来人在城中作乱。

    这柳州城里的僮人少说也得上万,凭他们两家的实力,不说多了,派个上千人潜入城中相机行事,那是再简单不过的。

    可是也不能轻易断定岑黄两家没有别的意思,尤其是岑黄两家关系一直不好,凭什么今天这两家的人偏偏就凑到一块儿,还把高按台给带走了

    可别是这两家的小辈脑子抽风,想要逼迫高按台答应他们什么事吧如今张抚台病重,鬼知道能挺多久,要是按台也不能履职,那广西一时半会儿可就没人能做主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过,就在姜忻和倪中化调整部署,把军力主要集中在柳州城南面和西面开始搜寻高按台下落的时候,高按台却正在饶有兴致的在观察大名鼎鼎的广西土司狼兵。

    虽说岑七公子和黄芷汀此处来柳州所带的护卫兵丁都不多,各自都只有两三百人上下,不过却都是自家的亲信兵马,也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土司狼兵。

    狼兵本来叫俍兵,后来可能是由于作战勇猛,渐渐以其谐音称为狼兵。英宗实录记载“狼兵素勇,为贼所惮。”赤雅又云“狼兵鸷悍,天下称最。

    其实狼兵一说,非只是广西土司之兵用此为名,湘西土家族的士兵与广西土司之兵合称狼兵,主要分布在广西、偏沅,以及贵州南部部分地区。

    提及抗倭,一般想到的就是不败名将戚继光。其实抗倭一战中,朝廷除了一面派俞大猷、戚继光、刘显等名将率部征讨外,还征调了大量广西、湘西狼兵参战,其中广西狼兵在当时岑氏田州分支的领瓦氏夫人带领下,常常以少击众,十出而九胜,打得倭寇“闻广西口音而胆颤”。曾有一次,松江地区2个狼兵被2名倭寇围困,倭寇本以个人武力著称,这种小规模作战一贯是有优势的,结果但狼兵却以少胜多,奋力杀敌5多人,还疯狂逐敌,紧追不放,此役得胜之后,仅牺牲6名狼兵,虽是一场小仗,当时却震撼南京。

    岑七公子和黄芷汀在柳州城中果然有安插人手,很快将高务实带出了柳州城,本来他们以为只要回到龙潭镇镜湖附近的别院,等城中安定下来就可以回城解释情况。

    谁知道没过多久,便有手下狼兵从北边飞奔而来,说官军三千多人气势汹汹朝龙潭镇杀来,而且一改平时温吞水一般的风格,简直是一路狂奔,显得十分着急。

    这个完全出乎意料的消息严重影响了岑七公子和黄芷汀二人的判断,两人一致认为这是城中的高巡按受了惊吓了疯,强令姜忻和倪中化出兵将自己二人“即刻捉拿归案”,搞不好这位一路顺风顺水惯了的按台老爷还下了更疯狂的命令,让官军一抓到自己二人就“就地正法”。

    老老实实奉上人头那是断无可能的,两人一合计,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先躲过这波无妄之灾再说,解释什么的,等官军清醒过来再说。

    于是也不管高务实怎么劝说,两人下定决心立刻转移。

    他们二人带来的狼兵人数虽少,但纪律严明,坚决服从指挥,且这些狼兵都来源于山地,从小生在地形复杂的广西山地环境长大,爬山、爬树、游泳可谓样样精通,最关键的是,这些狼兵的体力明显高于一般部队。

    以高务实的观察,他们跟那些卫所兵的体能完全不在同一个层面上,也就自家家丁中的精锐由于贯彻了他的训练思路,动不动就是长距离拉练,或许还能与之一拼。但那也只是在普通地形上来说,如果换成广西这种复杂山区,恐怕还得是狼兵更胜一筹。

    狼兵厉害好歹还在高务实的理解之中,关键是岑七公子和黄芷汀二人居然也能在山林中健步如飞,这就让高务实有些震撼了。岑七公子之前给高务实的印象是俊雅,而黄芷汀更是一直在展现她的娇媚,谁知道这样两个人一进山林,居然跟脱胎换骨了一般,辗转腾挪毫不费力。

    这下子,整个队伍就剩他高不对,就剩他张真张不虚公子是个拖油瓶,一会儿衣服被荆棘挂住,一会儿靴子被刺藤勾住,甚至因为踩倒地上的苔蔓而摔了好几跤。

    只是高务实有些奇怪,黄芷汀不出手帮他还说得过去,一路邀请他出来的岑七公子虽然嘴上不断提醒他注意这里注意那里,却就是不肯伸手拉他一把,弄得高务实心下怀疑,莫不是广西这边有什么忌讳,上山不能让别人帮把手的

    不过后来岑七公子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喝令属下临时做了个担架。

    这些人做担架都不肯稍停,一边顺手抽出拥有倒钩刀尖的柴刀,边走便砍了几根碗口粗细的不知名小树,一边不知从哪里摸出几匹粗织布帛来,几个人连脚步都没有停下,就配合着做好了一个临时担架,将高务实架了上去。

    两名身高一般却足够壮实的岑家狼兵架着个子高大的“张公子”,脚下丝毫不见慢,稳稳地跟在岑七公子身后。

    这样足足走了两个时辰,天色渐渐有些暗了,岑七公子忽然对黄芷汀道“黄姑娘,看来今夜要露宿荒野了,你若是害怕”都到了这般田地,他言语中竟然有些调侃之意。

    哪知道黄芷汀更绝,到了这个地步,一开口竟然仍是娇媚无比“奴家最怕荒郊野外了,岑七公子,你是桂西骄子,定然是最知道怜惜人的对不对要不,今晚你就在奴家帐外帮奴家守夜如何”

    岑七公子没料到她竟然会这么说,闷哼一声,却不再理她了,惹得黄芷汀又是一阵格格娇笑,好不得意。

    高务实看了不禁苦笑,这两人还真是一点没把官军放在眼里,这个时候还有兴致斗嘴,不过话说回来,就冲这些狼兵在山林之中的行进度,高务实估摸官军就算今晚不睡觉恐怕也赶不上趟。

    他不禁疑惑地再次打量了黄芷汀一眼,心道我这么个大男人都走不惯这三高两低没一步平的诡异山路,她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是怎么做到的



    清辉铺就人间露,山泉凝成瀑下潭。

    岑七公子与黄芷汀共同选定的露营之地,乃是一处瀑布之下的清潭边。

    广西不仅山林密布,而且喀斯特地貌遍布境内各处,像这样不知从何而来的山泉忽然从山顶泄落,在地上形成山中清潭,于别处或许少见,但在广西就实在见怪不怪了。

    这处山潭不算很以高务实的目测,约莫有个一平方公里。潭水既是山泉积成,自然清澈,不过即便如此,眼下毕竟只有一点月光,看起来仍是漆黑如墨,只有天空中的一抹弯月映照潭中,算是一抹亮色。

    岑七公子对黄芷汀似乎颇有些忌惮,不肯与她的人扎营在一处,而黄芷汀也似乎有同样的意思,于是双方分开扎营。

    两个营地大约相距一里多远,在这种情况下,大概属于看得见但又看不太清的状态,双方都觉得正好合适。

    岑七公子扎营的风格完美体现了土司的土皇帝风范,即便是这样临时出奔,依然有狼兵熟练地砍了树木,以极快的度在水潭边搭建成一座小屋的主要支撑结构,然后狼兵们便开始拿出背上的各色行头,在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内给小屋蒙上了“皮”,一间林中小屋就这样飞快的成型了。

    本来高务实以为自己作为岑七公子笼络的人才,说不定也会有与他抵足而眠的机会,这样至少应该可以避免一些蚊虫叮咬,谁知岑七公子根本没有大耳贼三顾茅庐的觉悟,只是交待了属下一声“好好照顾张公子”,就自顾自地去自己的小屋了。

    高务实不禁暗自摇头,心说就你们这样只能面子上做到一点礼贤下士模样的做派,难怪几百年下来土司还是土司,我这样大一个人才居然都不包分配住房,待遇也太差了。

    不分配住房也就罢了,而且那些狼兵还不敢靠近水潭,高务实好容易找了两个懂汉话的狼兵问明原因,他们居然说在这种情况下,除非头人允许,否则他们没有权利进入水潭,哪怕喝水或者洗澡,都是不成的。

    高务实看了一眼这足有一平方公里的水潭,心中不由暗骂,这么大面积的水潭,放一千人下去游泳都够了,你特么自己往旁边一住,其他人居然连靠近都不允许,也太霸道了吧。

    要说这当土司还真是爽,我要不是不能自主穿越,真该也穿成个土司快活快活。

    过了一会儿,有狼兵过来给了高务实一些干粮,高务实心中有事,看也没看,胡乱吃了。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高务实又开始担心起来,自己这趟出来可是意外情况,也不知道城里的官员们现自己不见了,会不会吓晕几个

    嗯,似乎是有可能的,要不然下午柳州城的军队怎么疯一般地冲着龙潭镇而去,那多半就是现我不在了。而且,他们既然目标这么明确地冲着龙潭镇去,十有**是知道了我的行踪。

    这倒还不错,万一我这边情况有变,好歹也有个逃跑的方向,只要找到官军,基本上就稳了。

    从岑七公子和黄芷汀的表现来看,他们是明显不打算与官军交手的。这很好理解,毕竟不动手才能站得住理,如果动了手,那就不好喊冤了。

    想了一会儿,高务实又开始后悔没把曹恪带出来,而是在自己出城前让他回去通风报信,现在想来,这有点失策,连个侍候的人都没有,待会儿晚上睡觉不得被蚊子咬死

    这可不是在开玩笑,眼下是在南方的山林里面,这里的毒蚊子可不比北方那种简直无公害的蚊子,这其中的差距就好比用北方的小蟑螂和南方那种经常长到小孩巴掌大而且还能扑腾着飞几下的巨型蟑螂相比差不多。

    后世有人调侃说昆虫一到南方就成精,原因就在这里。

    不过高务实很快现,他小瞧了“当地人”三个字。因为狼兵们很快现高务实的坐立不安,之前两个被岑七公子叮嘱照顾他的狼兵商量了几句,跑过来给了他一个小香囊,对他连比带划的道“张公子,你拿着这个,就不会有蚊子咬你了。”

    高务实一听这么神奇,赶紧拿过来闻了闻,现味道有点冲,而且有点杂,但是其中一定含有樟脑成分,因为樟脑的味道没法模仿。

    他多少有些了然,樟脑的确有驱蚊虫的效果,只是不知道其中还有几样气味很冲的东西是什么,可惜自己跟他们不熟,一时也不好意思开口询问,免得犯了什么禁忌人家给自己这香囊之前可还商量了一下来着的。

    带着这个香囊,高务实镇定了许多,但此时他现这些狼兵们都是直接拿柴刀把地上的草丛稍稍修整,就拿这些野草当铺垫或坐或躺的在原地休息了。

    高务实有些愕然,心道不会吧,我今晚就这样睡虽说这是顶层夜景房,但也未免太简陋了一点吧

    这时岑七公子从小屋那边出来,远远地吩咐了几句什么土话,众狼兵连忙安排人分别把守四周,更多的人则躺下睡了。之前负责照顾他的两个狼兵帮他也整理了一块空地,铺上厚厚的新草,其中一人道“张公子,你睡这里吧。”

    这两名狼兵虽然会汉话,但或许不太熟悉,或许是个性沉闷,说话比较简单。

    高务实看了一眼那“草席”,吞了口吐沫,干咳一声,道“这位狼兵兄弟,在下此前出了很多汗,能不能去水潭那边洗个澡”

    那狼兵想了想,道“你,现在,可以。”

    高务实心道一共就五个字,你至于要分三次说

    但还是很高兴,又出邀请“我瞧那水潭的水质不错,你们要不要也去洗一洗”

    狼兵摇了摇头,简单地道“我们不可以。”

    高务实有些诧异,暗道这是不会游泳么,或者是卫生习惯太差你们就算体力再好,山里头走了大半天,总不会连汗都不出吧算了,你们不去我去,我可是游泳健将,好久没找到机会下水游泳了,难得这山里的清潭水质极好,不游个痛快简直浪费。反正我也没走多久,全被当做伤员坐担架了

    他心下打定主意,便往山潭边走去,他身后的狼兵似乎想起什么,提醒道“潭里可能有暗河,张公子莫要入潭太远。”

    高务实心中好笑,还是随口应了,心道有暗河很正常,喀斯特地貌嘛,不过看这瀑布的流量又不算大,就算潭里有暗河,水流也不会很急,以我的泳技根本不在话下。

    他走到潭边,除了衣服,剩下一条亵裤,偏着头想了想,还是不要脱了,好歹我“张公子”也是有身份的人。

    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大多数狼兵都睡下了,偶有几个偏着脑袋看了他一眼,也就不再多看,想来他这身白嫩嫩的身体在狼兵们眼中大概是没什么吸引力的。

    高务实看了自己一眼,心说我还是挺注意锻炼的,肌肉虽然不大,好歹也有些轮廓,放在前世去游泳馆,肯定有妹纸悄悄偷看的,你们这群人猿泰山真是审美不正常。

    这厮自恋了一会儿,又很专业地做了一会儿热身运动,再回头一看,目力所及的范围内所有狼兵全都睡下了。高务实轻哼一声,转过身,一个标准入水姿势就跳进了水里。

    木屋里头,岑七公子看着高务实入水,轻轻呸了一声,小声嘟囔道“一点规矩都没有。”然后“啪”的落下那简陋的窗子,合衣躺倒在了同样简陋的木床上。

    高务实跳下潭中才知道,广西这天气虽然白天还热,但夜里,尤其是水中还是有些冷了,也好在他比较专业,下水之前先做了热身,否则这样游下去,不用多久就得抽筋。

    好不容易有机会游泳,现在就爬回岸上那肯定不行,高务实只能加快度用力游动起来,让身体尽快处于加供热状态。

    只有天上一轮弯月,高务实也懒得看方向,一会儿蛙泳,一会儿自由泳,感觉身体逐渐适应之后,终于放松下来,转过身子开始仰泳。

    高务实的习惯是以仰泳在水中休息,因为仰泳可以不用手划,轻松躺着,轻轻蹬腿就行。

    看着星空月色,高务实又开始走神,自己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忽然听见头顶方向有些声音,仿佛是水中有什么东西。

    这一下可把高务实吓了一跳,暗道别是这水里有什么东西吧,毕竟是没有污染过的深山老林

    他连忙翻过身来,探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前方不远的水面上有一圈圈涟漪,而且正在快向自己接近。

    高务实大吃一惊,暗道不妙,这水里只怕有个大家伙要跟自己撞上了

    他泳技虽然不错,但却没有丝毫的水中搏斗经验他又不是水贼出身,一个普通现代人怎么可能懂得水中搏斗但他估计自己在水面上划水的话,水里那大家伙恐怕很容易听见。

    千钧一,也来不及多想,高务实猛地深吸一口气,就潜入水中,打算偏个方向游走。

    仗着山泉聚成的潭水足够清澈,他入水之后直接睁开眼睛望去,却刚好瞧见一个跟他差不多大小的白色影子嗖地一下窜到了他身边

    高务实一时惊得汗毛倒竖,刚要悄悄蹬水避开,谁料那影子忽然张开两条长得离谱的鳍,其中一条好巧不巧的环住了高务实的身躯。

    这一下高务实再也控制不住恐慌,“咕噜噜”吐出一串气泡,而人类的下意识这时候起了作用,这口气一吐出来,高务实连忙手脚并用,猛地划水,就想浮出水面。

    谁知道环住他身躯的那条鱼鳍似乎比他还震惊,“嗖”地一下就收了回去,忙乱中高务实隐约现对方好像也“咕噜噜”吐出一大串气泡来。

    高务实更慌乱了,一边猛地划水争取上浮,一边暗叫糟糕,对面莫不是条鳄鱼之类的两栖动物,怎么还带吐泡泡的可是他吗的,鳄鱼为何那么白

    正紧张间,忽然脑袋露出了水面,高务实猛地吸了口气,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在他身边不到一条手臂的距离,又是一个脑袋冒了出来,长长的头带起一串水珠画了个圆,露出一张惊恐的小脸,正张着小嘴猛吸气。

    高务实陡然一怔,手脚都差点忘记动了怎么是个人

    对方恰巧此时睁眼,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惊恐,定神一看高务实,先是一怔,继而尖叫一声,嗖一下又潜入水中去了。

    高务实再一次汗毛倒竖这水中之人竟然是黄芷汀



    如果黄芷汀没有尖叫一声立刻潜水游走,可能高务实还要楞上一会儿,但黄芷汀这两个动作却让高务实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危险。

    这姑娘为何跑来游泳暂且不必理会,可是她游泳居然跟我撞上了,这就麻烦大了就冲她刚才这一声尖叫,可想而知她此刻哪怕不是赤身,恐怕也没强多少。

    虽然高某人比基尼看过无数,但那是在现代社会,而此刻是在明朝啊。

    在现代社会看比基尼无所谓,在明朝看比基尼那可就要了老命了

    若等她这么惊慌失措地逃上岸,一会儿她羞恼起来,自己焉能留下命在

    要是她铁了心要杀自己,岑七公子恐怕还不至于为了一个区区秀才,就跟她黄家大小姐交兵对攻吧这可不光是他们两人的事,而是事关广西土司实力最强的岑黄两家会不会爆冲突的大问题

    到那时候,自己岂不是铁定要被岑七公子当做弃子,送给黄芷汀这丫头千刀万剐

    高务实倒抽一口凉气,也猛然前窜,朝着黄芷汀在水下漾起涟漪的方向猛地游去。

    或许是高务实泳技突出,或许是他之前长时间的仰泳保持了体力,这一次拼了命的追赶果然起效,很快就拉近了和黄芷汀的距离。

    黄芷汀毕竟是女子,虽然不缺乏锻炼,但肺活量终究有限,此时已经不能一直潜在水里,而是冒头出来。她的泳技也颇为精湛,一下子就听到身后疯狂划水接近的声音。

    这位思明府大土司的女儿再次大吃一惊,只当是那个叫张不虚的登徒子见色起意,想要趁着自己身边无人护卫,抓了自己去一惩兽欲。

    其实她刚才的尖叫也好,潜水逃走也罢,都只是出于女性的本能,此刻又被高务实急急忙忙追赶,她哪里会有空考虑到高务实的担忧和惊慌

    高务实的追赶让黄芷汀心中惊怒交加,我没有追究你的责任就已经是天大的宽容和恩赐了,你竟然还敢追来简直不知死活

    别看她平时看来只是个娇滴滴的少女,其实她还是有一定武技在身的,虽然并不强,但她自问拿下“张不虚”这个书生并不困难。

    只不过她的武技走的是灵巧路线,而眼下是在水里,根本施展不开。同时,从“张不虚”游泳追赶的度就可以看出,此人虽然不懂武技,可是泳技却堪称上佳,在水里和他动手,只怕吃亏的反倒是自己。

    况且她自知自己只穿了亵衣亵裤,此时和他动手岂非大大的吃亏

    广西土司大部分本就是宋时狄青南征时留下的部下,乃是汉人血统,虽然因为成为土司而僮化严重,但经过大明近两百年的统治,又再一次汉化回来,所以让黄芷汀穿成这样去和高务实水中搏斗,她是必然不肯的。

    于是两人便在水中你追我逃,都是拼了命的岸边游去。

    至于方向,当然是黄芷汀掌握着,是朝她黄家狼兵扎营的方向而去。

    然而还没到岸边,黄芷汀和高务实就都同时一惊黄家狼兵扎营的地方一片嘈杂,有人吹响了高务实听不懂的哨声。

    黄芷汀忽然两手向前一推,猛地停了下来,转头对高务实喝道“张真你若不想死,最好老实一点”

    高务实自今日与她相视起,这还是第一次听见她的声音不那么娇媚,而是充满了冷厉似乎其中还有一点惊惶。

    此时离岸边已经不远,高务实也怕她大叫“救命”之类,连忙也停住,浮在水中道“黄姑娘,刚才有点误会,在下只是下来游泳,而且天色这么暗,实在什么都没看见啊”

    “你给我闭嘴”黄芷汀见他一开口就提刚才的事,一下子想起自己在几乎光着身子的情况竟然还伸手抱了他一下,一张精致的小脸涨得通红,娇叱道“再敢提刚才的事,本姑娘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挖出你的狗眼”

    高务实苦笑道“姑娘说笑了,在下是北方人,不认识去天涯海角的路。”

    “你”黄芷汀气得双眸喷火,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一刀把这不知好歹的淫邪书生给切了。

    高务实见她气得抖,也不敢再刺激她,而是指着她身后的岸上,道“黄姑娘,你家营地好像有些不对劲,是不是追兵来了”

    黄芷汀刚才停下来就是出于这样的担心,因为她明明已经下令让部下休息,只是安排了三明三暗一共六队哨探分散巡视附近,每个方向一队另一个方向是水面,对面是岑家大营,倒是不需要过多查探。

    可是现在,明明应该已经就寝的临时营寨如此嘈杂,必然是出了事,可是眼下能出什么事只能是追兵到了。

    虽然按照黄芷汀的了解,官军实在不应该有这样快的行进度,可事实摆在眼前,不信又能如何黄芷汀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谁知高务实又惊叫起来“不好,真是追兵到了,你看那边的火把”

    黄芷汀心中一沉,抬头望去,果然看见营寨不远亮起了至少大几百只火把,正星星点点地朝黄家营寨而去。

    黄芷汀惊叫一声“糟糕,我家狼兵未得我命令,肯定不会退走,可是我现在”

    狼兵全都惊醒过来了,而她此刻只着亵衣亵裤,岂肯上岸供人观瞻

    其实以她对官军战斗力的了解,此刻对面也就几百人罢了,她倒不是怕自家狼兵打起来吃亏,她只是怕“打起来”,因为这一开打,再要解释可就麻烦了。

    以朝廷对土司的防范态度,别管有误会没误会,你敢冲朝廷官军动武,接下去基本就只有大军围剿一条路了这是大明,大明就是这么刚

    黄芷汀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声音都颤抖起来了,再没有刚才那般故作凶狠的模样,六神无主地自问“怎么办,怎么办”

    高务实叹了口气,猛然向前游去。

    此时黄芷汀神思不属,直到高务实游到身边才现,不由大吃一惊,还以为他到这种时候还心存歹意,气急之下猛地蹬了他一脚。

    幸好水中动作会变缓,而且人在水中滑溜异常,高务实只觉得有只小脚丫在自己侧背蹭了一下,自己就已经冲了过去。

    他还有些纳闷咋回事啊,都火烧眉毛了,这丫头还有空勾搭我之前你可不是这个态度啊难道是之前没看清,这会儿离得近了才现本公子其实也蛮帅的

    不过此时此刻却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那实在过于刺激了些,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高务实全力冲刺一般地向前游去,很快到了岸边不远处,扯开嗓子大声喊道“奉黄姑娘之命,黄氏狼兵不许与官军交战,立刻全军撤退随岑七公子一并撤走”

    黄家狼兵正因为找不到自家头人而焦头烂额,此刻听见有个用汉话下令的声音,先是齐齐松了口气,接着又大起疑心,有几个头目模样的狼兵跑到水边,冲着高务实大喊“你是何人,怎会知道大小姐的命令大小姐呢”

    “大小姐”高务实大喊这三个字之后忽然愣住,心说糟糕,这可怎么解释难道跟他们说,我在和你们大小姐泡鸳鸯浴

    “呃,那个”高务实脑筋急转弯了一下,大声道“大小姐在岑七公子那边,你们只管听令就是,大小姐还需要向你们解释吗”

    对面有个狼兵头目眼尖,隐约瞧出他似乎就是那个被大小姐和岑七公子当做贵客的汉人书生,连忙问道“你可是张不虚张公子”

    高务实大喜,忙道“是是是,正是在下”

    那狼兵头目也是大喜,对身边几位地位差不多的同伴道“这些汉人人在土司老爷眼中都是军师一样的人物,大小姐和岑七公子下午一路上都对他颇为关照,甚至还让人抬着他走,可见此人说话应该不假,咱们要不就信他”

    另外几人简单商议两句,其中一人答道“大小姐不在,现在也只好信他了,那就赶紧走,官军已经不远了,再不走就得打起来了,到时候给大小姐和土司老爷惹了麻烦,咱们可吃罪不起。”

    众人商议定了,朝高务实抱拳谢过,各自整理队伍,立刻朝岑七公子所在的方向绕潭撤离过去了。

    高务实心道虽然黄芷汀这丫头刚才好像勾搭了我一下,不过她跟我不同,我有条亵裤就能满山跑,换做是她的话只怕宁肯淹死在水里也不肯上岸了,我还是得趁这最后的时间找一找她的衣服才行。唉,我可真是个劳碌命,帮了三伯帮小皇帝,帮了小皇帝不够,还得帮一个土司之女,这他娘的,又不是我老婆,我凭什么啊

    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算了,谁让我是男人呢,吃点亏就吃点亏吧可惜刚才月色太暗,不然的话,倒也不是特别吃亏,毕竟人家姑娘还是挺漂亮的,而且是没动刀子的那种漂亮。

    黄家狼兵撤得极快,此时岸边已经没人,再说高务实一个男人,也不怕什么春光乍泄,就这么穿着亵裤,光着脚上了岸,到处寻找黄芷汀可能放置衣物的地方。



    黄芷汀浮在水中,远远地看着自家狼兵飞快撤走,心里大松了一口气,暗道张真这家伙虽然该死,但他总算帮了本姑娘一个大忙,只要他今后老老实实的守口如瓶,本姑娘就大慈悲饶他一条小命,哼算是便宜这登徒子了。

    她正想着自己大慈悲说饶高务实一命之后高务实该是如何感恩戴德,却见前面有人扑腾扑腾游了过来。

    虽然明知道此刻应该不会再有其他人,黄芷汀还是有些紧张,叫道“可是张不虚”

    嗯,看来黄大小姐看在“张某人”似乎立下大功的面子上,还是勉为其难地给了他一点面子,没有直呼其名。

    高务实在前头一边游,一边大声道“是我是我,黄姑娘,我有宝贝要给你看”

    黄芷汀一愣,继而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涨红,大怒道“你给本姑娘滚远些,本姑娘什么都不看”

    那边高务实楞了一愣,急道“别啊,我觉得你现在很需要它”

    黄芷汀羞恼之极,暗骂一声“这登徒子不对,这淫贼简直罪该万死,什么功劳都抵不过”转身就朝高务实的反方向快游走。

    高务实急得大喊“诶,黄姑娘,你别跑啊,这宝贝我现在不给你,待会儿你非得跟我急不可”

    黄芷汀听得恨不能当场撕烂了他的破嘴,想要把耳朵捂上,又恐手不划水立刻就被身后的淫贼追上,真是两相为难。

    高务实在她身后,一只手抱着一堆衣裙,只剩一只手自由活动,本来他明明可以游得比黄芷汀更快的,这下子只能将将跟她维持距离,根本没法再拉近。

    两个人又在潭中游了一段距离,已经差不多到了水潭无人的那边边缘,瀑布已经离他们不远,高务实总觉得脚下的水流似乎不那么平静了,游起来越吃力。

    他抱着一堆衣裙,不光是一只手不能动,而且那些衣裙在水里有些飘散的意思,让他游动的阻力变大,此时他在潭里游的距离差不多等于横跨两次还多,已经颇有些累了。

    高务实见黄芷汀还在不停地朝瀑布边缘游去,不由怒道“黄姑娘,你再不停下,这些衣服我可就扔了,到时候你没法上岸,可不要怪我不帮你”

    黄芷汀在前头虽有瀑布入水的声音影响,但还是勉强听见了“衣服”二字,心中一愣,下意识停了下来,转头朝高务实望去。

    高务实见她终于肯停,松了一口气,但心里还是有些恼火,把手里的衣裙一卷,猛地朝她扔去,口里道“好心没好报,你当我找不着女人,非要看你”

    黄芷汀本来刚现自己可能冤枉了他,心中有些歉意,谁知他又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心中大怒本姑娘岂是寻常女子可比的这淫贼得了便宜还卖乖,真是头上长包,脚底流脓,简直坏透了

    当下也不答话,自顾自去接高务实扔来的衣物。谁知这些衣裙被高务实这样含怒一扔,居然在空中飘散开,落得到处都是,黄芷汀一时措手不及,只抓住一件最外层的上衣,其他几件却因为瀑布激起的涟漪四散开来。

    高务实见她连句谢谢都没有,也懒得帮她,只是哼了一声,在一边看着。

    黄芷汀好不容易把衣物收集得差不多,匆匆一检视,现少了条襖裙,连忙举头四下去看,却见那条襖裙正往瀑布入水的地方飘去,黄芷汀急得赶紧跟过去。

    高务实冷眼旁观,忽然面色一变,大叫道“且慢黄姑娘,前面有漩涡”

    谁知这话还是喊迟了,黄芷汀正一手伸向那条襖裙,那襖裙却忽然向下一沉,黄芷汀吃了一惊,正要再看,忽然觉脚底水流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她直往下拉。

    幸好她水性甚好,经验也算丰富,二话不说猛吸一口气。可惜还来不及逃开,就被脚下的漩涡潜流给吸了下去。

    高务实见黄芷汀忽然直愣愣沉了下去,心中暗叫糟糕,这可不是潜水的姿势,显然是被潜流给吸下去了,要是不赶紧救援,只怕这位黄家大小姐今晚就要在这五名水潭之中香消玉殒。

    虽然心里恼她不听话,但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总不能见死不救,当下顾不得多想,仗着自己水性上佳,加朝那边游去。

    待看见漩涡,脚底的吸力也开始出现,高务实用尽全力猛吸一口气,一个倒栽葱式的潜水,就钻进了水中。

    此刻也顾不得保护眼睛,睁大眼睛搜寻黄芷汀的位置。

    也幸好这水潭清澈,虽然月色朦胧,高务实还是看见了不远处黄芷汀白花花的身形,她此时此刻居然还舍不得放弃手里已经抓住的衣服,可是越往下,这漩涡的吸力就越强,她只剩一只手可以用力,哪里游得出来

    高务实见她明明已经调整了方向,正在拼命蹬水,却依然在往下沉,他的心也跟着一沉。

    虽然明知道这种情况下,自己下去搞不好也得被她下意识里抓紧而带着吸入漩涡,可是事到如今,想那么多也没用。

    要是眼睁睁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就因为这样的原因而消逝,自己今后扪心自问,又何以心安

    他知道潜水时间有限,顾不得多想,猛然用力加,窜到黄芷汀身边,伸手抓住她的那支正在划水的胳膊,就想往外拉。

    黄芷汀此刻也是睁开眼睛的,忽然看见高务实只穿着一条亵裤游到自己身边,还抓住了自己一只手,心中先是一暖,然后还来不及害羞,忽然就觉得脚下吸力越来越强,果然下意识反手又把高务实的手抓紧。

    这下子,他们两人是互相抓住对方的手腕,除非两个人一齐松手,否则就根本分不开了。

    高务实此时早已感觉到黄芷汀对他的拉扯力越来越大,这肯定不是她自己在倒游,只能说明水的吸力已经无法抗拒了

    高务实前世再怎么水性好,也没有钻漩涡的经验,不过他在学浮潜的时候时候听说过一招,属于碰运气的置之死地而后生,此刻别无他法,也只能一试了。

    黄芷汀此刻也现,不论自己和“张不虚”怎么努力,身体还是在一步步往下沉,而且是越沉越快。她心中已经绝望了,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万万没想到,我竟然会和一个汉人书生死在一块。

    下意识看了高务实一眼,却见他眼中生出了一抹决然的精芒。

    黄芷汀心中突的一跳,她忽然觉得,其实这个汉人书生还挺好看的,勉强也算配得上自己了。

    然后下一刻她就懵了,因为这个汉人书生忽然调转方向,拉着她一道猛地朝水流吸引力来源的地方钻去

    黄芷汀只觉得随着入水越深,自己的胸口就越闷,脑子也越迷糊起来,她知道这是潜水太深导致的,却不知道她和他到底已经到了多深的地方。

    他是在给我们两个找一个水底墓穴吗这倒也还不错

    这是黄芷汀头晕目眩失去知觉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高务实倒不知道她会冒出这么古怪的念头,反而自顾自的接着道“在下以为,此时此刻最关键的,还是想办法找到出路,在下还有很多大事要办,可不想窝窝囊囊死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

    黄芷汀嗤笑一声,不屑地道“你一个秀才,能有什么大事要办”

    说得对哦,我现在只是个秀才

    高务实干笑一声“秀才可以考举人,举人可以考进士,你怎知将来我就不能高中进士我若中得进士,说不定就此平步青云,甚至有朝一日入阁拜相呢。到那时,在下便要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哪一件不是大事”

    “啧啧啧啧,真是了不得呀想不到张公子你志向如此远大,看来岑七公子是打错了算盘,居然想要拉拢你。”黄芷汀一脸调侃地道。

    高务实得意洋洋地笑了笑,却没有作答。

    黄芷汀见他似乎不以为然,倒是有些好奇起来,便道“你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么,竟然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高务实微微一笑“倒要请教一二。”

    “哼,我告诉你,自从田州府被朝廷分拆降格为州之后,泗城州便成了岑家主支,虽然泗城听起来不过一州,可是它这一州却因为多次扩张,实际上比别处一府还要强得多,而岑七公子的长兄岑绍勋便是如今岑氏家主、泗城州土知州。

    不过岑绍勋这几年不知何故,似乎很少出现在公开场合,岑家目前管事的,一个是岑绍勋的心腹土目,名叫黄玛,另一个便是这位七公子岑凌。”

    高务实略微有些意外,问道“他既然只是行七,怎会轮到他来主事”

    黄芷汀道“问得好,这件事说起来,也算是咱们广西土司中的一件奇事,即便家父现在都还没弄清楚原委。按理说,岑七公子年纪又排行又是最末,怎么算也不该是他掌权,可是你要知道,泗城岑家这一支,在他们这一辈虽然有七人,但其中有四人夭折或者早逝,实际上现在活着的只有三个,而除了岑绍勋和岑凌二人之外,还有一个老五,可惜此人有一次随朝廷出征摔断了腿,现在早已不怎么出现了。”

    高务实恍然大悟,点了点头“那就是无人可用呗。”

    七兄弟死了四个,还有一个摔断腿,岑绍勋能用的亲兄弟可不就只有岑七公子一人了

    谁知黄芷汀却摇了摇头,道“那却也不尽然,家父曾说,还可能有一个原因,就是黄玛和岑凌二人关系不睦,岑绍勋可能是故意玩平衡这岑绍勋是个隐士性子,据说喜欢钓鱼,一直都不怎么爱管事,可是他的儿子又还年幼,所以这样一来,他就用了两个互相之间不对付的人来主持州务,这样他即使万事不管,也能稳坐钓鱼台了。”

    高务实点了点头,道“总而言之就是说,岑七公子至少可当泗城岑氏半个家。”

    “没错,岑氏光是泗城这一支,便有精锐狼兵八千之众,而我广西土司的兵制与你们汉家朝廷可不同,他泗城岑氏只要愿意,甚至可以在一个月之内编出三万大军。倘若整个岑氏皆愿听泗城号令且全力以赴的话,不说十万,八万大军是肯定能凑齐的请问张公子,你是凭什么看不上他”

    高务实哈哈一笑,摆手道“黄姑娘误会了,我并没有瞧不起谁。不过,他有狼兵锐,我有笔如刀,我与他不过所行之道有别而已。”

    黄芷汀一谈正事,倒是忘了目前的环境,举手投足之间又有了之前那种每时每刻都在散着的娇媚,嫣然一笑,道“狼兵之锐不必你说,本姑娘再清楚不过了,只是你那笔如刀,恕本姑娘眼拙,却是没看出来。”

    高务实道“青锋之锐在战,笔墨之利在政,莫非姑娘想考校一下在下的学问”

    考校学问是不可能考校学问的,这辈子都是不可能考校学问的,就算高务实真只是个秀才,黄芷汀也没有能耐在四书五经上考校得了他,所以黄芷汀只是丢了个白眼给他,不屑地道“你们汉人科举考的那些东西,本姑娘看不出半点用处来,你若要提考校,不妨回答一下本姑娘之前在柳州那间酒楼中提出过的问题,你若能回答得了,本姑娘便认可你的笔如刀。”

    高务实没料到她会旧事重提,心道她对这个问题倒是执着得很,看来广西土司们对朝廷的担忧真是深入骨髓的。

    “这个问题嘛,在下之前就说过,得有几个先决条件。”

    黄芷汀道“你若要说请黄家交权,主动央求朝廷改土归流,那不如就免开尊口了。”

    “本来这是最简单的办法,姑娘既然不喜,那也只能舍易求难了。”高务实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道“在下倒是有个一计三连环之策,可以解黄氏顾虑。”

    黄芷汀见没料到他居然真有办法,不禁大为惊讶,要知道这个问题困扰了土司几百年,早就被看做无解了。

    她也不管高务实这话是真是假,先坐直了身子,问道“倒要请教张公子,怎样一个一计三连环”

    高务实道“这三连环乃是金蝉脱壳、偷梁换柱、借尸还魂。”

    这三个词黄芷汀倒是都知道,但高务实这里说出来究竟所指何意,她就完全不明白了,不禁摇头道“听不懂,还请张公子说得细致些。”

    高务实却偏偏一笑,道“现在还不能说。”

    黄芷汀急忙追问“为何”

    “哈哈哈哈”高务实得意一笑“黄姑娘,在下与你家既非世交,亦非新友”

    黄芷汀心头暗恼这家伙倒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他此时讨要好处,我在这溶洞之中却怎么给得了难道他是想

    她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连忙打量了高务实一眼,却见他虽然目光炯炯,但却并无淫邪之意,不禁又有些迟疑,暗道难道是我理解错了,他只是讨要将来的好处

    想到这里,黄芷汀美目一转,娇声道“张公子,我们刚刚才同生共死了一回,你就这般说话,好叫人家伤心。”

    高务实连连摆手“诶诶诶,黄姑娘,咱们有话好好说,你可别来这套。”

    黄芷汀心中暗笑,面上却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样,问道“奴家不正在好好说话吗”

    高务实叹息道“黄姑娘,你颜值虽高不是,在下是说,你虽然天姿国色、柔媚天成,但演技实在是太浮夸了。要不这样,你拜我为师,我来教你怎么勾引男人。”

    黄芷汀柳眉一竖,正要大怒,忽然猛地一怔,目光惊疑不定“你还会勾引男人”

    这叫什么话

    高务实把眼一瞪“陈庆之射不穿札,马非所便,不一样打出了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兵万马避白袍的赫赫声名我不会勾那个啥,就代表我不能教你吗岂有此理”

    黄芷汀捂嘴娇笑,口中却道“本姑娘不知道你说的这个人是谁,也不要你教那个什么。”

    不过说是这么说,她自己也暗暗生疑起来明明以前我只要这样说话,根本没有哪个男人不乖乖听我吩咐的,就算是父亲听我撒娇,最后都会依了我的意思。这么多年来,就只有岑凌是个例外,想不到这个张真居然也是莫非是因为此处太暗,他根本看不见我

    高务实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还以为自己刚才的话伤人自尊了,干脆站起身来,又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对黄芷汀说的“虽然和黄姑娘你这样的大美人死在一块儿也算是人生幸事,不过在下还是觉得活着更好一些黄姑娘,你若是累了,不妨在此处歇息片刻,在下看看能不能找条路出来,也好逃出生天。”

    黄芷汀眼珠一转,道“你知道怎么找”

    高务实站起来,一边努力把身上那唯一的一条亵裤扯整齐一点,一边道“不知道,不过,想来无非也就两条水往何处流,风从哪里来。”

    黄芷汀见他扯亵裤,连忙转过头去,心中却暗道这家伙虽然满口胡说八道,但学识倒的确渊博,既能从大处说理,又能从小处着眼,却不是那些眼高手低的书呆子之流,难怪岑凌之前想要拉拢他,看来他果然有些过人之处。这么算来,这次倒是我输给岑凌一筹了,不过世事无绝对,岑凌怎么也想不到,此人现在却是跟我在一块儿,这近水楼台的优势,现在却是到了我的手中了

    她正想着心事,却见高务实先是走到那地下河边,伸手感受了一下水流的方向,然后又扯了一根头在看,不禁奇道“你在看什么有白头了”

    高务实没好气地道“本公子今年才十八,你当我少年白不成我只是因为这溶洞的风太轻微,扯根头好辨别风向罢了。”



    高务实前世的常识的确起了效果,经过一番上蹿下跳,又是爬石钟乳,又是下暗河,他终于确信这个溶洞随着风口出不去,只能从暗河游出去。

    风口的确是找到了,但那似乎是一道山体裂缝形成的,宽度实在不够,别说他钻不进去,便是黄芷汀那般苗条的身材也挤不进去,自然只能作罢。

    至于暗河,也不是没有麻烦,高务实来来回回探了几次,现每隔一段就会有溶洞,溶洞里的空气勉强还行,应该都是有风口的。

    但是他探了几次之后也不敢继续探了,因为溶洞这种东西没法判断长短,后世现的一些溶洞,长的甚至有几十公里,他要是一直这么探下去,没准还没逃出去就先饿死了,所以必须拉着黄芷汀一起走,不能老回头告诉人家说前面能走。

    黄芷汀其实很不想跟他一起下水,因为现在外头天气还比较炎热,她身上的衣服也偏单薄,下水之后只要一上岸,浑身上下曲线玲珑,全被这家伙看在眼里。

    可是没办法,现在他们两个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而且现在黄芷汀逐渐觉得这位“张公子”的确有些能耐,说不定真有办法解开黄家心中的顾虑,所以即便不情不愿,也只得跟着高务实一道,顺着暗河往前,一个溶洞接一个溶洞的探过去。

    也不知道一路下了多少次水,探了多少个溶洞,两人终于一同现了前方的天光。

    那是洞口

    两个人兴奋异常,快步冲了出来,外面果不其然是个山脚。

    黄芷汀高兴得蹦蹦跳跳,甚至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美滋滋叫了一声“呀,本姑娘终于出来了”

    但她马上现不对劲,因为身后的“张公子”一点声音都没出,她连忙转头一看,却见高务实一屁股坐在地上,两腿弯曲并在身前,有些尴尬地看着她。

    “诶你不高兴吗在溶洞里闷了这么久,也不喊上几声”黄芷汀此时正兴奋,快步走到他身前。

    此时正是黎明,天边泛起鱼肚白,黄芷汀之前离得远还看不太清,走到高务实面前才现他一直盯着自己在看。

    黄家大小姐忽然面色大变,低头一看,果然自己全身都还是湿的,不仅曲线毕现,而且由于布料轻薄,现在还有透。

    “啊”

    随着黄芷汀的一声尖叫,高务实连忙侧过头去,同时闭上眼睛,坐在地上高举双手“别叫了,别叫了,我闭眼还不行吗”

    他自己心里也有些诧异这是怎么回事,她之前穿成“比基尼”的时候我也没这样啊,难不成我其实是个紧身控以前怎么没现

    他等了半晌也没听见黄芷汀回话,心中一惊我靠,她该不会跑了吧我他娘的就剩一条裤衩,又不会说广西土话,这要是碰见人,不得被当做外地流氓给处理了

    但此时他还是不敢睁眼,只能闭着眼睛大叫“黄姑娘,你还在么”

    喊了好几声,才听见黄芷汀没好气的喊道“你叫什么叫,你要是敢过来,我大耳刮子扇你”

    听声音来判断,黄芷汀这时应该已经跑远了,估计是躲在什么地方喊话。

    高务实此刻早已又累又饿,干脆直接躺下,喊了一声“随你怎样,我困得很,先睡一觉,你好了之后叫我”

    他这下想明白了,黄芷汀如果真要走,以他现在的体力和精神状况也强留不住,只能赌她不敢一个人独行。

    然而黄芷汀却没回答他,高务实懒得再想,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闭上眼就睡了过去。

    等高务实醒来的时候,太阳几乎已经到了中天,他眯着眼看了看,似乎还没清醒过来。

    正巧这时候肚子咕噜噜叫了一阵,高务实左右一看,却见黄芷汀虎着脸坐在旁边的一块山岩上正盯着他看。

    高务实见她身上的衣服已经全干了,头似乎也整理过,整个人如昨天在酒楼初见时差不太多,不禁奇道“黄姑娘,你一直没睡觉吗”

    黄芷汀没好气地道“睡了,只是不像你这么没心没肺,荒郊野外倒地就睡,也不怕被虎豹叼走。”

    “哪有那么多虎豹”高务实这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这是明朝啊,可不是现代社会,这会儿别说黑熊云豹,就算华南虎只怕也还不少,当即冒了一身冷汗。

    黄芷汀看了他的表情,决定再吓唬他一下,道“除了虎豹,还有毒物。哼,我广西之地,山中蛇虫毒物众多,那些不出名的我都懒得说,反正你也没听过,可是眼镜蛇、眼镜王蛇、五步蛇、翠青蛇、金环蛇这些,你总该听说过吧”

    说实话,高务实对于猛兽,还真不如对毒蛇之类的毒物那么恐惧,这会儿被黄芷汀这么一说,只感觉背后凉飕飕的,连忙站了起来,紧张兮兮地左右张望。

    “哈哈哈,胆小鬼,还男子汉呢”黄芷汀终于找到机会打击一下高务实了,立刻对他大加奚落。

    高务实颇不服气,大声道“我这不是怕,只是先贤教导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再说,你就不怕”

    黄芷汀哼了一声,道“本姑娘从三岁起,就没有蛇类会主动靠近,为什么要怕”

    “不会吧,这么神奇”高务实盯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却迟迟不肯说话。

    黄芷汀被他这么一盯着看,又想起了昨晚和刚才出溶洞时的情形,玉面泛红,咬了咬唇,嗔道“看什么看,再看我抓几条蛇来扔到你身上”

    高务实连忙收回目光,干笑道“在下绝无冒犯之意,姑娘息怒,息怒。”

    黄芷汀见他这次服软极快,心中高兴,拍手笑道“原来你真的怕蛇,哈哈,好,好好好”

    高务实心中叫苦,暗道这下可有些不妙,只怕在找到人间烟火之前,自己都得被她威胁了。

    不过黄芷汀倒没马上威胁他什么,反而丢过来转身拿出一只简单的草篓,漫不经心地往自己身边一放,道“估计你也饿了,正好我摘得多了点,只好便宜你了,拿去吃吧”

    高务实正饿得慌,一听之下大喜,也没考虑她怎么会摘得多了,连忙跑过去把草篓拿起来,但一看之下却是一愣,道“这树枝能吃”

    黄芷汀正等着他感谢自己,谁知道等来这么一句,顿时怒了“你是不是瞎了,这是树枝吗”

    高务实见那里头都是些小树枝的嫩枝丫模样的东西,而且还都是淡褐色,不仅奇道“这不就是树枝”

    黄芷汀气得一把抓过草篓,道“你这傻蛋,连拐枣都不认识,活该饿死在大山里”

    高务实一听,心里大为惊讶,道“枣还真是吃的啊”

    黄芷汀懒得理他,心中一阵咬牙切齿我堂堂思明府黄家大小姐,亲自摘了这么多拐枣,你竟敢不领情,我,我饿死你这笨蛋淫贼

    高务实心说她要想弄死我的话,抓条毒蛇我就死翘翘了,倒也不至于找点毒物让我吃吧算了,别管是不是树枝,现在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

    “那个黄姑娘,刚才是在下才疏学浅,你这么大人大量,想必是不会介意的吧”

    黄芷汀哼了一声,别过脸去,懒得理他,偏偏眼角余光却在悄悄注意高务实的反应。

    高务实可怜巴巴地看了那草篓一眼,想了想,又道“哇,这草篓编得可真漂亮啊,想不到黄姑娘你不仅天姿国色,还如此心灵手巧,在下真是佩服万分。”

    如果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从肚子里传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想必一定会显得更真诚一些。

    黄芷汀的嘴角微微扬起,下巴也略微抬起来了些,但依旧不肯答话。

    高务实神色一黯,叹了口气,转身欲走。

    黄芷汀连忙道“算了,本姑娘大人有大量,既然你诚心悔过,就拿去吃吧。”

    高务实立刻转过身来,拱手一礼“多谢黄姑娘。”

    黄芷汀见他动作奇快,又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再拿捏他一下的,可是话已出口,又不好反悔,只好不情不愿地把草篓递了过去,但还是忍不住再威胁了一句,道“再敢胡乱说话,我就”

    就什么呢黄芷汀自己一下愣住了。

    高务实连忙接口道“是是是,在下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说着一把将草篓抓了过来,也不管树枝不树枝了,拿过来就往嘴里塞。

    别说,这名叫“拐枣”的东西倒真能吃,还是甜的,虽然略微有些涩感,但味道居然还不错,甚至还有一种独特的香味。

    他二话不说,又抓起一把往嘴里塞,一边吃一边道“诶,这什么枣的,味道还不错啊,黄姑娘,你真是见多识广。”

    黄芷汀终于忍不住露出笑容,得意地道“那是自然”然后见他吃得夸张,又有些担心不够吃,忙道“你别吃那么快,这些拐枣还没经过霜冻,不算完全成熟的,只是刚才这附近没有其他能吃的野果,我才顺手摘了些。你要是不够,待会儿咱们边走边找,我还认识好多野果呢。”

    高务实抬头看了看她,直看得她面色泛红,又要飙的时候,才连忙道“黄姑娘,我刚才体会到了一句老话,真是说得有道理。”

    黄芷汀被他一打岔,忘了怒,下意识问道“什么话”

    “艺多不压身呐。”

    黄芷汀哼了一声,似乎颇为不屑,但嘴角却又悄悄扬了起来。

    高务实看了,心里松了口气,暗暗得意嘿,小姑娘家家的,就是好忽悠。



    所以说人为了吃饭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尤其是以高务实的脸皮之厚,为了吃饭说几句好话又算得了什么,况且说好话的对象还是位漂亮姑娘,那就更是心安理得了。

    将近一草篓拐枣下肚,高务实精神头好了不少,但他现黄芷汀的神态总有些不对劲,动不动就喜欢偏过头去不看自己。

    难道我变丑了,这么不堪入目

    高务实摸了一把自己的脸,似乎也没受伤啊,怎么会呢

    哦,我特么只穿了条裤衩

    难怪她的表情和动作总有些别扭,都怪这年代太保守,连泳裤都受不了

    高务实干笑一声“黄姑娘,你瞧这四周全是大山,连条路都没有,咱们往哪边走”

    黄芷汀佯装望远,不去看他,嘴里道“思明府在柳州西南方向,不管咱们现在走到哪了,一路望西南走,总不会有错。”

    高务实睁大眼睛“黄姑娘,你的意思是,咱们俩就靠两条腿走路去思明府黄姑娘,你可考虑清楚,柳州差不多在广西中心位置,思明府在广西西南角,两地之间怕不是有七八百里路,咱们就靠两条腿,那得多久才能到”

    黄芷汀看也不看他,简单地道“你再怎么不能走路,一天五十里总能走吧,那不也就半个月”

    她这么一说,倒让高务实想起一件事来,下意识就朝黄芷汀的双足看去,黄芷汀虽然没看他,但眼角余光却一直在注意他,见他朝自己的脚看过来,连忙把脚往裙子下摆里一缩。

    但高务实还是看出来了,黄芷汀是天足,没有像汉人的大户人家闺女一般裹脚。

    好样的,这姑娘有性格。高务实露出了笑容。

    黄芷汀从余光中现高务实露出笑容,突然有些沮丧,又有些生气,气恼道“你笑什么笑”

    高务实顿时有些错愕,心说这姑娘怎么回事啊,你脚上不是穿了鞋吗何况我就瞥了一眼,也没盯着看啊,至于这么生气么

    黄芷汀见他不说话,更不高兴了,冷哼一声,转头就走。

    高务实没柰何,只好赶紧跟过去。他又不是贝爷,可不懂什么荒野求生,就凭他那两下子,没了黄芷汀这个据说蛇虫不近的本地人带着,只怕得死在这连绵不绝的大山里。

    这一路高务实想方设法跟黄芷汀搭讪以避免尴尬,谁知道黄芷汀这次似乎真的生了气,不管高务实说什么,她就是不答。

    一路走到傍晚,高务实觉得自己的腿还算能扛得住,可是脚底实在磨得疼,估计是有了水泡了,很想叫黄芷汀停下来休息,可是转念一想,人家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都没喊累,自己一个大男人说走不动了,这也太伤自尊了,只好咬牙坚持跟着走。

    黄芷汀虽然是土皇帝家的土公主,但其实她生于斯长于斯,在大山里出行的经验其实比高务实丰富得多,走山路更是擅长。哪像高务实,上辈子小时候倒还干过一点活,走过一些路,这辈子却从来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就算平时多少也会自己安排一点运动做做锻炼,也无非是慢跑、游泳之类,哪里练得到脚底

    其实这会儿黄芷汀心里甚至有些佩服高务实了,暗道这家伙虽然是个书生,看模样恐怕平时连城都没出过几回,但却能咬牙跟上,直到现在都没喊累叫苦,也算是有些硬气了。再走下去,他明日只怕两脚沾不得地,反倒坏事。

    黄芷汀想到此处,忽然站住,道“本姑娘饿了,要找果子吃了。”

    高务实本来跟着她身后,低着头咬牙坚持,神情都有些恍惚了,这会儿黄芷汀突然站住,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一时收不住势头,直接撞到黄芷汀的背后。

    以黄芷汀那般苗条的娇躯,本来自然承受不住高务实这一撞,被撞倒应该理所当然,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她虽然的确被高务实撞到,但随即微微侧身一扭,就避开了高务实,反倒让高务实踢到她腿上,“扑通”一下摔在地上。

    幸好是山间,杂草丛生,这一下摔下去疼倒是不怎么疼,只是高务实下意识两手撑地的时候手臂被荆棘划破了几道口子,严重虽然谈不上,但到底是挂了彩还是瑞彩千条的那种样式。

    黄芷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本想伸手去拉他一把,但见他全身就一条亵裤,又不禁有些脸红,原本都已经弯了腰,犹豫了一下还是站直了身体。

    “喂,你还能不能走”黄芷汀刚才只是一个习武之人的条件反射,见他因此受伤,虽然暗地里笑他笨蛋,但还是有些内疚,于是又补充道“要是不能走了,咱们今晚就在这附近找个地方将就一夜。”

    她说着,又觉得这话似乎有点不妥,再次补充道“你且在此处休息一会儿,我去去就回除了找野果,我可能还要摘点草药,你不要乱跑。”

    高务实只当她的意思是找点草药给自己手臂上用,看了一眼手臂,见只是一点皮外伤,就摆手道“黄姑娘别麻烦了,这不用上药。”

    黄芷汀笑了笑,却没答话,只是再次交待“别到处跑,去那边的大石头上,有危险也能提前现。”

    高务实拗不过她,再说人家说得确实有道理,便点头道“多谢了。”

    黄芷汀展颜一笑“现在知道要乖乖的了”

    谁知这话一出口,她马上又觉得失,怎么莫名其妙说出这么亲密的话来,脸色红,却强装镇定,连忙板着脸转身走了。

    高务实莫名其妙,心说这姑娘怎么回事啊,性格也太多变了。不过黄芷汀一走,他就有些担心蛇虫,忙不迭一瘸一拐往黄芷汀指定的大石头跑过去。

    爬上那块大石,高务实看了看他的脚底。他之前是去游泳,早没了鞋子,这会儿脚底早就起了好些水泡不对,是血泡。这还是幸好黄芷汀带的路不错,要不然恐怕还要更糟。

    根据他前世夜跑得到的经验,这种血泡如果刺破,明日脚底一定疼得厉害,勉强维持不破才能保证明天至少还能走路。

    高务实看着自己的脚底,慨然长叹“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自叹命苦的人并不只是高务实一个,柳州三千多官军也觉得自己命苦,好端端的驻扎柳州,就等着按台老爷清点完上次平定八寨之乱的级报上战功,自己这些人也好拿点赏赐,谁料战功倒是清点完报上去了,可是按台老爷自己居然闹了个失踪

    这可捅了马蜂窝了,原本抚台老爷就病得不轻,制军又远在广东,整个广西现在就按台老爷是个能掌总的,结果居然失踪了

    分守副使和分守参将两位老爷惊得魂飞魄散,连柳州城防都顾不得了,只留了一千多人在城里,其余全部望着柳州西南铺开寻人。

    听说两位老爷给手下将领下令的时候,那真叫一个疾厉色,拍案怒吼“若是找不到按台,本官人头落地之前,定要先砍了你们的脑袋”

    柳州卫的士兵和轮戍柳州的班军自然不知道这位高按台的“后台”有多硬扎,反正对他们来说,按台老爷本身就是天大的人物了,听说还是千年不遇的六状元,真正的文曲星下凡,这样的大人物在柳州城失踪,也难怪上头火急火燎的,自家指挥使是运气好,老早去南京治病了,留下指挥同知李惟聪在这里受苦受难,一个晚上下来人都快脱形了,嘴唇上好几个水泡。

    这大官儿也不是好当的啊

    不过这些士兵也没多少工夫替上头的老爷们叫苦,他们自己一样苦不堪,全副武装从下午找到晚上,到了晚上还被催着前进,楞说人家狼兵跑得快,不连夜进军追不上人家。

    可是他娘的,连夜进军也追不上啊人家狼兵钻了大山,那叫如鱼得水,咱们这些人进了大山,那叫没头没脑

    况且,谁他娘的能在大山里和狼兵干仗真真是活腻歪了

    所以柳州卫的士兵和轮戍班军们都是尽可能拖拖拉拉,谁也不想在山里碰上狼兵,到时候指不定谁剿了谁呢

    唯一不怕死的,大概只有按台老爷从燕京带来的家丁们,他们可能不知道狼兵在山里的厉害,横冲直撞就奔大山里去了。

    卫所兵们心想这群人要么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根本不知道狼兵在山里的厉害,要么就是实在没法子,毕竟他们是家丁,要是家主折在这儿,他们这一个个回去燕京之后,还不得被高老太爷下令活活打死家丁有时候可不是算作“人”的,算作财产权贵之家的老爷们怒极之时把家丁下令打死了,也不过就好比把自家的花瓶砸了,没人管的

    高务实还只是叹自己命苦,此刻的高璋却是连这点叹息的时间都没有。

    昨日因为闹出了八寨瑶民城中生乱的岔子,柳州城一片大乱,慌张乱窜的百姓把城里许多地方堵得水泄不通,到处都是赶着跑回家的百姓,高璋和他安排的几名护卫全都硬生生被挤在了外头,跟高务实失去联系。

    好在老爷精明,派了曹恪出来传信,高璋才知道老爷随岑七公子出了城,往南走了。

    高璋二话不说,点起人马就一路南追,曹恪则再去通知分守副使姜忻等人。

    这真是一通好追,狼兵们体力好,高家家丁也不差,直到狼兵进了山,才逐渐甩开了高家家丁。不过高家家丁知道自己没有别的路可以走,拼着不睡觉也得追上去,于是终于在狼兵扎营吃饭并睡觉之后不久追上了他们。

    狼兵们的警觉性很高,见追兵追上,很快撤走。不过高璋却在水潭边现了一些蛛丝马迹那是一堆衣物,是高务实昨天穿的。

    衣物就堆在水潭边,但却没找到人。

    高璋起先很是担心,生怕自家老爷跳水淹死了。但稍稍镇定之后他又觉得不像如果是投水,不管是投水逃生还是怎样,老爷不可能还有时间先把自己扒光了再下去,所以只有一种可能,老爷本来是下水游泳,碰巧自己赶来,老爷要么是来不及上岸,要么是来不及穿衣就被土司带走了。

    当高璋细心检查了衣物附近的脚印之后,他得出了自己的判断老爷没有上岸,至少没有从附近上岸。

    老爷还在水里

    这个判断反而让他惊出一身冷汗,因为他们这些人,老爷都是认识的,既然知道是自家家丁,老爷为何不上岸

    高璋连忙召集部下,问有哪些人会水,赶紧跟他下去搜寻。结果会水的一共只有十二人,全部是经过戚少保麾下夜不收训练的。

    人数不算多,但也够用了,连带他自己在内,一共十三名高家家丁下水找人。

    最后人虽然没找到,但是现了水底的漩涡。

    这个结论再次把众人惊得面面相窥,他们虽然经过夜不收训练,可是也没有哪一个算得上“精通水性”,下漩涡找人怎么看都是自杀。

    高璋自觉受了高务实的知遇之恩,被委以重任,现在出了这么大的篓子,自己难辞其咎,于是也顾不得水性一般,就打算自己下水,但却被手下人拦住了与其送死,不如大家分散寻找,毕竟既然有水底漩涡,那多半是有暗河,既然是有暗河,就肯定有出口,无非多花点时间。

    暗河里的水也是活水,如果老爷吉人天相,哪怕冲进溶洞里头,有水喝至少也能撑上几天,大家还来得及。

    高璋想想,也觉得有道理,毕竟他是这群人的头领,他要是也死这儿了,这群人谁带

    于是他立刻布置人手,开始分散寻找。

    这一找时间可不短,到了第二日的下午才找到二十里外的一处暗河洞口,并且在洞口现有人呆过的痕迹。

    高璋仔细搜寻和分辨,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现了两个人的脚印。其中一人鞋印比较印记也比较浅,他判断这要么是个少年人的鞋印,要么就是女子的鞋印。

    而另一个脚印较大这个不是鞋印,而是“脚”印,明显看得出脚指头的痕迹,而且这个脚印踩在地上的印记相对略深,基本可以肯定是个高大男子,极可能就是自家老爷。

    虽然对于自家老爷怎么会和一名女子出现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但事实摆在眼前,高璋也没得多想,只能吩咐属下立刻集合,顺着这条线索追踪下去,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老爷



    大山之中,大约五百多狼兵正在行进,领头的正是白衣翩翩的岑七公子。

    他的白衣此时也已经脏了,不过却似乎一直没有机会换下来,有些白璧蒙尘的意味。

    这支狼兵说是一支,其实只要有明眼人在此,一定能现不对劲,因为在行进之时这支狼兵明显分成了前后两个部分,前面的三百来人紧随岑七公子,后面的两百多人却似乎有些不情不愿,隔着十多步的距离掉在后头。

    后头的那部分狼兵,打头的三人此时正一边走一边靠近了在商议什么,最后其中一人快步向前,赶上前面的大队,走到岑七公子身后不远,叫道“岑七公子”

    岑七公子转头看了他一眼,把手一扬,身后的狼兵便全都停了下来。岑七公子面无表情地问道“黄土目何事唤我”

    那土目一脸严肃,抱拳道“岑七公子,我家大小姐迄今毫无音讯,我等不能再跟着七公子走了,方才我等已经议定,要回头去找大小姐。”

    岑七公子微微蹙眉“要是碰上官军怎么办你们要跟官军开战吗”

    那土目摇头道“大小姐有令,不得与官军开战。”

    岑七公子冷笑道“既然如此,你们回去是要自投罗不成”

    他这话自然有道理,可谁知那土目却是个死心眼,回答道“七公子,我只知道现在大小姐不见了,而我等此行本是护卫大小姐的,若是不将大小姐找到,回了思明府,我怎么给土司老爷交待”

    岑七公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道“那好,你们去吧。”

    那土目一拱手“多谢七公子。”

    岑七公子却没理他,朝自己的部下招了招手,一路向西而去。

    走了一小段,岑七公子身后的一名土目忍不住问道“七老爷,他们这一行都是精锐,尤其是刚才那个黄虎,若是折在这里,对思明府也算一个打击”

    岑七公子冷冷地道“然后呢若是黄芷汀死了,或许无妨,若是她没死,这件事迟早会传出去,到时候如何收场为了区区一个黄虎,可不值得这么做。”

    那土目仍有些不甘,说道“黄虎毕竟是黄芷汀的亲信,只要他死了,黄芷汀在黄家的位置可就越不稳了,而她那个大弟弟黄应雷是个不成器的,小弟弟黄应聘更不过三岁,到时候咱们在想些法子,譬如说动黄拱圣那厮造黄承祖的反,黄家说不定便要内乱,如此一来咱们岑氏在广西土司之中的威势就能恢复了,这可是自田州之乱以来最好的机会了。”

    岑七公子摇了摇头“你太小看黄芷汀了,她虽然是女子,可是自从黄承祖对黄应雷绝望之后,她便被当做女土司培养,虽然将来未必会让她继承世职,但很有可能是作为黄应聘的监护存在。所以,只要这次她自己没死,黄家是不是少了一个黄虎根本无所谓,哪怕黄虎是所谓的思明第一高手,也没有你说的那么重要。”

    那土目叹了口气,看样子是被说服了。

    岑七公子眼中又流露一丝疑惑,道“况且,这次的事情,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特别是官军的动向和表现都不对。”

    那土目有些诧异,问道“哪不对”

    岑七公子道“就算柳州城里的高巡按气得一时了疯,可他毕竟是六状元出身,又是高阁老的侄儿,哪怕只论其在家中所受的熏陶,就不可能蠢到过了一夜还没醒悟过来,可是官军依然对我们穷追不舍,直到昨晚追上我们的营地,这是为什么”

    那土目迟疑道“许是他读傻了”说着自己也觉得这个解释太牵强了,实在站不住脚,又补充道“又或许是传令兵追不上官军大队毕竟那些传令兵之所以平时能跑得快,是因为有好马,可是咱们这次是把官军往山里带,这大山之中骑马还不如走路,他们也快不起来,如此,追不上大部队也是可能的。”

    岑七公子却摇头道“官军这次为什么跑得这么快,即便我们进了山,他们的度也没有慢下来多少,我们前后休息了不到两个时辰,官军居然就追上来了以你的经验,广西哪支官军有这样的能耐”

    那土目听岑七公子如此一说,也不禁露出了思索的神情,沉吟着道“七老爷说得有理,这支官军是有些不对劲,不管是柳州卫还是在柳州轮戍的班军,都不可能跑得这么快、这么远,这么说来就只有一种可能这支官军并非是原本驻扎在柳州的官军。”

    岑七公子忽然再次一扬手,把队伍停了下来,思索了一下,道“如果不是柳州官军,柳州城里昨日还有什么部队”

    那土目似乎想起了什么,睁大眼睛道“桂林左卫和高巡按带来的家丁。”

    岑七公子冷冷地道“桂林左卫就能跑这么快、这么远了我看昨晚那支部队必然是高务实的家丁,只有他的家丁,才会如此卖力的执行他的命令,不折不扣”

    他顿了一顿,又道“况且我此前就听说,高家家丁全部配备了大明朝廷最好的鸟铳隆庆二式,这必然也是他们敢以弱旅追击我们的信心所在。”

    那土目不屑地道“隆庆二式的确不弱,从前次刘制军调广东鸟铳兵来平八寨之乱就看得出来,他们列阵野战很有一套。不过,那只是列阵野战,到了这广西大山之中,若是在山林里开打,可摆不出什么阵势来,这鸟铳再厉害也只是摆设,到时候拼的还是老三样步法、刀法和悍勇,而这三样我广西狼兵谁都不惧”

    岑七公子面露微笑“很好,岑昭,你现在比以前可是进步多了,看来随官军一起出征,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至少可以做到知己知彼,而不是坐井观天。”

    岑昭被他夸奖,心中高兴,但还是颇为沉稳,只是抱拳一礼,道“这都是七老爷的栽培,小的感激不尽。”

    岑七公子点了点头,忽然道“传令,咱们也回去。”

    岑昭一愣“咱们也回去回哪昨天那里”

    岑七公子露出笑容,颔道“不错,咱们也去找人。”

    “咱们也找人”岑昭眼珠一转“七老爷的意思是,抢在黄虎之前找到黄芷汀,然后”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但岑七公子却摇头道“黄芷汀也可以找一找,但我主要是想找昨晚失踪的那位。”

    “一个秀才”岑昭迟疑道“就算七老爷觉得他有些才干,小的以为也不必冒这样的大险”

    岑七公子刷的一下又打开了他那把描金乌骨扇,轻轻在胸前扇了几下,眸中露出一抹异彩“怕就怕他不是什么小秀才,而是一位大状元”



    高务实看着黄芷汀采来的野果,一个个拿着左看右看,啧啧称奇,问道“黄姑娘,这都是些什么东西,你是怎么认识的”

    “广西土司之家的女儿可不像你们汉人的大家闺秀,我们的土司职务是世袭罔替的,有时候家里没有直系男丁,女儿也得接任,所以儿子懂的,女儿也要懂。”黄芷汀笑意盈盈地解释道“在广西大山里行军打仗,有时候军粮是肯定不够的,那就有可能找些野果、野菜之类作为军粮的补充,你说我要是不认识些野果怎么行”

    她开心地从草篓里拿出几个不同的野果伸手给高务实看,又介绍道“你看这几个野果,分别叫做布福娜、黄皮果、桃金娘和刺梨,这些果子不光能吃,而且都能入药,不过这就复杂了,说了你也不懂。”

    高务实由衷地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古人诚不欺我,在下受教了。”

    黄芷汀见他第一次说得如此诚恳,不禁异常满意,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都笑得成了弯弯的月牙儿,不过她马上又拿出另一个草篓,对高务实道“对了,我看你身上被蚊子咬得厉害,脚底估计也有水泡什么的,刚才就顺手采了点简单的草药,我帮呃,你自己嚼碎了抹上就行。”

    高务实看了看她说的草药,果然一种都不认识,不过他对医药虽然重视,自己却没打算学,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医学是相当复杂的学问,绝不是随便问几句就能入门,有那工夫自己还不如想法子多培养点医学人才。

    不过他对黄芷汀却越感激起来,再次道“真是劳烦黄姑娘了,在下惭愧得很。”

    黄芷汀瞧了他一眼,见他不像嘲讽,也不像敷衍,心里高兴,但嘴上却道“你知道劳烦就好,我虽然认识这些东西,但平时可不需要自己去采不过你也不必过意不去,就当是我感谢你救了我一命的回报好了。”

    高务实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心中却道这黄姑娘虽然脾气时好时坏,但心地却还不错,以她在广西的身份来说,肯帮我一个“小秀才”亲自摘果子、采草药,似乎不能光认为她是对我那所谓的一计三连环感兴趣,如果将来倒也不是不能帮她一把,反正对大明而也没有坏处。

    他默默不语,先不吃野果,却把那几样看似颇为简单的草药按照黄芷汀的指点咬碎,自己给自己身上差点抹了个遍。

    黄芷汀一开始只是单纯的指点他怎样用药,后来不知怎的,脑瓜子里冒出一个念头来这张不虚的身材倒挺好看的,既不是壮硕得像头熊,又不是瘦弱得像只猴。

    然后忽然一警醒,暗啐一口呸呸呸,我在想些什么呢,布洛陀祖公见谅。

    其实她们黄氏明明是宋时汉人将领出身,布洛陀恐怕不算她的祖公

    等抹完了药,吃足了野果,高务实叹了口气,道“黄姑娘,咱们什么时候能走出大山在下实在有些不习惯这样整天光着身子到处跑。”

    黄芷汀忍不住“噗嗤”一笑,半真半假地道“我还以为你挺高兴的。”

    高务实诧异道“怎么会这有什么好高兴的”他现自己又跟不上黄大小姐的思路了。

    黄芷汀却不答,只是偏着头算了算,道“有一个好消息和两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这”高务实叹了口气“现在这局面,坏消息不奇怪,在下还是先听好消息吧。”

    黄芷汀笑眯眯地道“好消息就是,如果没有意外,明天我们大概就能找到寨子,到时候说不定你能想法子给自己弄一身衣服遮丑。”

    “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嘛”黄芷汀眨了眨眼“第一,我们明天就要进入八寨地区了,那里几乎都是瑶寨,估计你很难碰上汉人第二,我们两个现在身无分文,就算找到瑶寨,而且人家也不打算活剐了你,你恐怕也很难从他们手上弄到衣服。”

    高务实一听瑶寨,顿时慌了,忙道“瑶寨那可太危险了,他们刚被朝廷大军剿了一波,恐怕正是恨汉人入骨的时候,我这时候去那种地方,岂不是送菜上门黄姑娘,要不咱们想法子绕过去吧。”

    黄芷汀嘻嘻一笑“原来你不光怕蛇,瑶民也怕呀,我还以为你们汉家人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呢。”

    高务实苦笑道“黄姑娘莫要说笑,天不怕地不怕那是傻子啊,活着不好么,蝼蚁尚且贪生,况乎人哉”

    “是么”黄芷汀露出思考的神色,想了想道“可是我听过一句话,叫什么千万人的,似乎并不是这个意思。”

    “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高务实苦笑道“这话出自孟子,你可以大概理解为只要是义之所在,纵然千万人反对,我也一往无前。”

    “对呀对呀,就是这个意思,你为什么不听孟子的话”黄芷汀睁大眼睛看着他道。

    高务实叹道“黄姑娘,孟子还有一句话,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呃,什么话”黄芷汀有些心虚的问道。

    高务实道“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尽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死者,非正命也。”

    黄芷汀瞠目结舌,干笑一声,虚虚地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高务实笑了笑,如同教学生一般,温和地道“这句话,就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来历了。所以,黄姑娘你看,孟子说虽千万人吾往矣,那是指需要舍生取义之时,但舍生取义的前提,先得是义之所在呀如今在下去八寨瑶民聚集之地,义之何在不过徒送性命罢了,所谓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徒然枉死,实非君子之道,吾不为也。”

    一番话说得居然义正辞。

    论识草辨药,高务实不够给黄芷汀提鞋论说经解书,黄芷汀又哪是高务实的对手

    所以高务实这番话一说出来,黄芷汀直接就跪了哦,是服了,当下便道“你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高务实神情一松,谁知黄芷汀却又一脸苦恼,犹豫不决地道“可是不走八寨的话,别的方向也不好走啊。”

    高务实顿时就是一怔,忙问道“此何意”

    黄芷汀道“如果不走八寨,那就只能从南边或者北边绕道,且不说这一绕道就要多出至少多出一两百里的路来,就算不计较这个,绕道也很麻烦。”

    高务实皱眉想了想,不解道“八寨南边临近宾州,北边临近忻城县,一个是朝廷流官所治,一个是莫氏土司所治,都是大明的领土,有什么麻烦”

    “往南走先碰上的可不是宾州,而是南丹卫。”黄芷汀摇头道“张公子,你或许不知道,朝廷在广西,最临近左右两江土司治地的三个卫,由北而南就是庆远卫、南丹卫和南宁卫,其中南宁卫主要任务就是是为了震慑我们桂南土司,尤其以我黄氏为主庆远卫是为了震慑桂西土司,尤其以岑氏为主而南丹卫呢

    它在此次大战之前,平时的主要任务就是震慑八寨,另外再震慑赵家的思恩府等地,同时还要担负随时支援庆远卫或者南宁卫的责任你想想,它一个卫要负责这么多职责,若是不加强一些,怎么做得到所以,南丹卫算是广西官军里头实力最强的卫所,若不是桂林有三个卫的话,恐怕桂林的官军都未必能强过南丹卫。”

    她说完苦笑一声“现在那位高巡按到底是什么态度,咱们都还不知道,万一南丹卫也已经出动追剿我和岑凌的那点人马,此时我们再出现在南丹卫附近那就像你说的一样,成了送菜啦”

    高务实自然不怕什么南丹卫,但他跟岑凌和黄芷汀这才接触了一两天时间,就已经了解了不少广西土司之间的内幕,他还想继续顺藤摸瓜多了解一些呢,哪肯这么早暴露身份所以必须得考虑黄芷汀的这个顾虑。

    他想了想,问道“好吧,就算南丹卫这边不好走,那走莫氏土司治下的忻城县应该没关系吧在下记得莫氏在广西土司之中可并不算很强,只要黄姑娘你亮明身份,还怕莫氏不老老实实送你回思明府”

    黄芷汀摇了摇头“莫氏自家实力是不算很强,但他家的外援可不弱,他家能坐稳忻城县,靠的就是岑家的支持,嗯当然朝廷也乐意。”

    这倒是个意外情况,高务实问道“朝廷乐意的原因,想必是不希望直接和岑家面对面,所以有莫氏做个缓冲,对朝廷而是有利的。那么岑家为什么支持他们呢也只是因为需要一个和朝廷之间的缓冲吗”

    “咦,看来你说笔墨之利在政还真不是胡吹大气,本姑娘只是随口一说,你竟然一下子就能看出这些来”黄芷汀颇为诧异地看了高务实一眼,心道若他真是这么厉害,我思明府倒是挺需要这样一个人的,就是不知道父亲怎么才能留住他要是我

    她脸色一红,赶紧把这个糟糕的想法赶紧抛出脑海,掩饰一般地道“不过你说的还不完全,当然那不怪你,这中间还有一个外人绝不会知晓的原因。”

    高务实故作犹豫“既然外人绝不会知晓”

    “告诉你倒也无妨。”黄芷汀现在越来越想拉拢这位颇有才具的张公子去她思明府效力,很是大度地道“你知道安南的莫氏北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