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圣诞夜,中森明菜又找出去年手织的特大号毛线袜子,把它挂在床头。大功告成后,站在床边,欣赏自己的杰作,到底没忍住笑。
隔了一年再看,这只圣诞袜,是大得夸张。她对着这只袜子,吐了下舌头。
但早已经下定决心,就算夸张好笑,也绝对不改。
……
这个圣诞,中森明菜难得清闲,只在下午参加了一家杂志的拍摄,附带一个简单的采访。女性向的时尚杂志,采访的问题也无非是假日怎么度过、最近有什么兴趣爱好之类的。
圣诞有工作,中森明菜还跟经纪人大本事先打招呼,为杂志的工作人员准备了圣诞的曲奇,礼节做得十分周到。
从今年起,中森明菜时常参加女性向时尚杂志的拍摄,但几乎不再出现在偶像向的写真杂志上面。而当她去和研音谈判,表明了成为女演员的决心之后,从明年起,与偶像有关的工作,比如拍摄电话卡、或者参加偶像综艺之类的,都将不再为她作安排。
其中,电话卡是作为偶像赚钱的一个重要周边,研音舍弃这份利益,也算是回应了中森明菜愿意以女演员的身份助事务所一臂之力的决心。
原先研音不愿意让中森明菜舍弃偶像的身份,是因为保留这个身份可以接更多的工作,赚到更多的钱。但现在,她一方面作为歌手的顶点保持着人气,另一方面,又能带着她的人气和知名度,以演员的身份成为研音的顶梁柱。
这样一来,再继续保留她偶像的身份,反倒成了累赘。如果再盯着偶像这个身份带来的那点利益,那未免也太过短视。除此之外,还有不容忽视的一点,偶像市场在今年愈发惨淡,一个新人再也无法出头的行业,意味着它即将走向寒冬。
那么,此时最该做的,就是摆脱这个身份。
既然分出了轻重缓急,接下来,研音这家事务所就会助力中森明菜彻底和偶像的身份划清界限,让她以歌手和演员的身份活跃在舞台上。
也正因为事务所做出了选择和决定,今年的年底,一些和偶像相关的工作中森明菜都没有参加,她的行程较往年都要轻松,圣诞夜也能悠闲地度过。
她圣诞夜空闲时间大把,倒是岩桥慎一,今天晚上还要去看DREAMSCOMETRUE的演出。等到演出结束,怎么也不早了。
但既然是他和队友们之间约定俗成的惯例,中森明菜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女人。
……偶尔是有点不讲理啦。
想到这儿,中森明菜又有点糗,对着车窗吐了下舌头。
到清濑站了。
为了迎接圣诞,小小的清濑,商店街也被精心妆点。商家们绝对不会错过这个推销的大好机会。
中森明菜想起前些年,自己刚出道时,母亲身体还好着,有她参与经营的店铺生意红火,粉丝们知道了她老家的店址纷纷前往光顾,母亲热情招待,兄姐们也以这个妹妹为荣。
一进圣诞月,家里的店铺也装点灯饰,播放各种圣诞音乐,营造节日气氛。
回想起了过去的事,中森明菜不禁微笑。在被各种烦心事困扰的时候,每每想到曾经和睦的大家庭,她都难以避免伤感。然而,今时今日,再回忆起过去,她心平气和,内心温柔。既不伤感,也不埋怨。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心灵有了更为牢靠的寄托,无需再借着翻找往事的边角来温暖自己。
直到车子路过了商店街,中森明菜才反应过来,她没有去看那座曾经的“中森大楼”,甚至没有想到那座大楼。
行至中森家所在的街道,大本提醒后排那个走神的桃浦斯达,“要到了,明菜酱。”
一瞬之间,听到中森明菜拉长了声调的回答:“哈~伊~”如此快的速度,外加孩子气的调皮语气,大本有点怀疑,刚才自己觉得中森明菜在走神是他的错觉。
“大本桑进去喝杯茶,行吗?”
下了车,中森明菜邀请道,“母亲见到大本桑也一定很高兴。”
毕竟是跟着她时间最长的老经纪人,护送她风里雨里,她在清濑的老家,也来过许多次。有时候,中森明菜会叫上他一起进去,每次必定得到千惠子的热情款待。
千惠子外向开朗,行事爽快,连大本也佩服她,对她十分尊敬。并在心里觉得,中森明菜正是有这么个母亲,才出落成如今这么个女孩子。
圣诞夜既然不必工作到深夜,中森明菜也不愿意拉着老经纪人替她鞍前马后,大本送她回了老家,今天的工作就到此为止。
不过,中森明菜对大本家的圣诞安排好像挺感兴趣,在起居室里喝茶时,她突发奇想,问道:“圣诞夜,大本桑的太太都准备什么?”
她举例,“比如说蛋糕、烤鸡、放在客厅里的圣诞树之类的……”
大本摇头,“我家太太和孩子说,圣诞节只能选一样来做。如果选了蛋糕,就没有烤鸡。”他一边说,脑海当中,响起太太一本正经教育孩子的话——
不要那么贪心,知道吗?
中森明菜笑着问:“那么,裕树君选了什么?”
裕树是大本儿子的名字。大本告诉她,“选了烤鸡。”一边说,自己也笑了,“但私下里悄悄和我商量,拜托我买个蛋糕带回去。”
千惠子听了,在一边凑趣,“裕树君很机灵嘛。”
大本喝完了茶,准备告辞——还要去给儿子买蛋糕。中森明菜和母亲送他到玄关时,才告诉他,“后排的纸袋,有给裕树君准备的圣诞礼物,请大本桑代他收下。”
她眯起眼睛,露出笑容。把她这副模样看在眼里,大本在为她的周到而感动之余,又不禁产生了一丝的无奈。
这样的桃浦斯达,就算她不讲道理、想起一出是一出、不停给他这个老经纪人添麻烦……尽管是个问题儿,但也的确是个好孩子。
给她当经纪人,也不全是苦差事,其实也挺不错的。
……
起居室里只有她们母女两个,中森明菜告诉母亲,“岩桥今天直到晚上也有事。”她倒是直率,“所以,不能和他一起吃晚饭。”
千惠子剥开一个橘子,递给她,“原来我是备用选项吗?”
她打趣女儿。中森明菜哈哈大笑,靠到母亲身上撒娇。萌混过关这一招,在千惠子这儿也屡试不爽。但或者应该说,是在真心疼爱她的人那里,才效力十足。
母女两个挨在一块儿,中森明菜吃着母亲递过来的橘子,忽然孩子气的说了句,“母亲和我一起生活就好了。”
千惠子被逗笑了,“好不容易长大成人,不就是为了摆脱母亲,过自己的生活吗?”
中森明菜叫母亲的话刺了一下。她没说什么,千惠子自己开起了自己的玩笑,“当母亲的也是,好不容易才把孩子们都赶出家门,正要过几天悠闲自在的生活呢。”千惠子对中森明菜的想法一清二楚,三言两语,就让这个女儿无话可说。
晚上,母女两个一起吃晚饭。中森明菜自告奋勇,要去商店街采购。她从母亲手里接过手提袋和要买的清单,去一展身手。
留在家里的千惠子,则负责开火前的准备。
来时路上,坐在车里路过商店街时匆匆一瞥,看到被精心妆点的街道。这会儿,走在其中,才亲身体会到有别于东京繁华地段的、带点她熟悉的乡下气息的圣诞夜。
商家为了揽客,大放特放圣诞音乐,家庭餐馆外面,脚踩着纸箱当作舞台的搞笑艺人对着匆匆而过的路人说些无聊到能让人睡着的段子,穿着附近初中的校服的少年们结伴而行,调皮的男孩子对着无人问津的搞笑艺人吹起奚落的口哨。
中森明菜到熟悉的、自己还住在清濑时就常常去光顾的蔬菜店、鱼店,把清单上的东西一一买齐。看着她长大的店主,自然认得出她是谁,语气熟络地和她寒暄。中森明菜自己,也游刃有余的和熟悉的店主们开着玩笑——
开玩笑归开玩笑,但拜托老板便宜一点和多送一点,已被商店街孩子写进本能。
出来的时候空空的手提袋,渐渐沉甸甸的了。中森明菜买齐了母亲要的东西,往回走。路上,忽然听到熟悉的前奏,不禁为之驻足。
是DREAMSCOMETRUE的新单曲《雪之圣诞》。
二十三日晚上下了雪,雪后就是晴天。而且,看天气预报,东京从现在到元旦,都是大晴天。
今天晚上,和岩桥慎一说好,他看完了演出以后,两个人约在之前一起去过的一家咖啡馆见面。既然是圣诞夜,当然要在外面大玩一场。
她走神了一会儿,一名年轻男子接近她,“请问……”
“果然是明菜桑吧?”男子脸上立时容光焕发。
中森明菜回过神来,露出个微笑,客客气气点头,“您好。”尽管不失礼节的应对了偶遇的支持者,但她心不在焉,打完招呼,迈开步子,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
虽说认真准备,但只有母女两个,也吃不了多少。
中森明菜用筷子捡起沙拉里的玉米粒,像小鸡啄米似的,一粒粒的放进嘴里。千惠子把她有点心事的样子看在眼里,突然提起,“明菜酱要演电视剧了。”
中森明菜点点头,“电视剧的名字叫《可爱的季节》。”她抬起头,笑眯眯的说,“要和可爱的女演员一起搭档对手戏哦。”
千惠子也跟着笑,“真期待。等电视剧开播,每周都能在电视里看到你了。”
中森明菜有点不好意思,“会很害羞的。”
千惠子不这么想,“不是挺不错的吗?我想到能看你主演的电视剧,可高兴了。”
中森明菜目不转睛,看着母亲开朗的、衰老的脸。演戏、做女演员这件事,因为母亲的期待,好像又被赋予了另外一种意义。
除此之外,千惠子说期待能在电视里看到她,也是对她饭前突然说出口的那句话的回应。
好不容易长大成人,不就是为了摆脱母亲,过自己的生活吗?
事到如今,曾排成一排跟在母亲身后的儿女们,是像蒲公英一样各自散开了。哥哥姐姐们都有了自己的家庭,扎根在土地里,长成一棵新的蒲公英。
而她这粒蒲公英种子,尽管认定了那块土地,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在那上面扎根。
中森明菜把最后一粒玉米粒也吃干净,千惠子问她,“岩桥君也支持你演戏吗?”
她嘴上“哈伊~”这么回了一句,“岩桥那个人,一说起工作的事,不管是他自己的还是我的,眼睛都亮了。”
千惠子看女儿的表情,就知道她在夸张,但也不戳破,顺着她的话问:“岩桥是个工作狂吗?”
“差不多就是这样,只要跟工作有关,就什么也不管了。”
中森明菜对着母亲编排不在场的男朋友。但说出来了,又觉得对他也不大公正,打了个补丁,“不过,也有善解人意的时候就是了。”
想了想,觉得这样还不够,生怕影响岩桥慎一在母亲这里的形象似的,又打了个补丁,“虽然是工作狂,但大部分时候,还是一直都很善解人意。”
自己说了半天,结果还是在说岩桥慎一的好话。中森明菜拿自己没办法,抬起眼皮,正看到母亲洞悉一切的笑脸。
好吧。中森明菜放弃了嘴硬,索性破罐破摔,丢掉脸皮,小声嘀咕,“没办法,谁让是岩桥呢。”
千惠子正视着吐露真心的女儿这份透着义无反顾的傻气。
……
盘子撤下去以后,中森明菜想洗碗,却被母亲拒绝了。千惠子自有自己的道理,“多少也留一点工作给我做嘛。”
母亲这么说,中森明菜就不勉强,只帮忙把盘子放进水池,整理了桌子。两个人待在起居室里,把脚伸进暖和的被炉。千惠子打开电视,母女两个看着电视画面,却一住不住的聊着天。
过了晚上八点半,中森明菜没说什么,千惠子却先催促起来,“还不准备回去吗?”她语气爽朗,“虽说对面是个工作狂,但也不要让他等太久。”
才不会让他等太久。
此时此刻,岩桥慎一大概人正在LIVEHOUSE的台下,看着他的队友们在台上演出。圣诞夜演出,在排曲子顺序的时候,一定会把圣诞节的新曲放到压轴或者安可的环节。
中森明菜就算不到现场,脑中也想象得出有关演出的事。而一并出现在脑海当中的,是岩桥慎一离开狭小而热火朝天的LIVEHOUSE,前往赴约的情形。
听到千惠子这么说,她站起身,去给出租车公司打电话。离开之前,和母亲聊着天,“今年的除夕夜,大家也会一起过吧?”
这个“大家”,说的是中森一家的家人们。
千惠子给了个肯定的答案,“圣诞节过去,就要开始准备新年的食盒了。”说起这个,她的情绪挺不错。
中森明菜也有点怀念,“好久没有见到平太君,还有知佳酱……”
这是她的小侄子和小侄女们。
千惠子笑了。她的语气,听着像在跟女儿打包票似的,“到时,大家要一起看红白歌会,为明菜酱加油……岩桥的话,就只有我自己悄悄在心里喊‘加油!’了。”
各自分散的儿女们,因为母亲的存在,仍被看不见摸不着的丝线相系,哪怕平时和中森明菜几乎没什么联系,但仍会在母亲的身边,一起为电视里的妹妹加油。
就像是孩子们还小的时候,千惠子以一己之力,维护着家庭、兄弟姐妹们之间的和谐。
中森明菜为母亲那句悄悄为岩桥慎一加油而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句,“父亲呢?”
中森大楼卖掉,中森明男在股市的投资失败后负气出走,一年过去。圣诞节过去,除夕将近,不知道他是不是会回到家里来。
不管怎么说,中森明男没有邮寄离婚书给妻子,也没有人间蒸发。
这一年间,中森明菜从母亲那里,听过清濑的商店街,某家自己小时候也常去光顾的店铺,店主因为在股市里投入巨资,店铺倒闭、户主也失踪的消息。
也听说过某间小小的、原本由长子继承的店铺,因为地价大涨,引来其他兄弟姐妹的不满,为了争家产,亲人之间不惜反目,往日和睦的大家庭分崩离析。
和因为家里出了个当明星的女儿而矛盾丛生,昔日的温情烟消云散……没什么两样。
对女儿的问题,千惠子眼皮都没有眨一下,飞快回了一句,“不知道。”她看了看女儿为自己担心的模样,语气若无其事,“不必想太多,明菜酱。”
母亲潇洒大度,拿得起放得下。但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因为这对夫妻,从年轻时就争吵个不停,中森明男遇事就逃避,常常出走一阵子把家扔给妻子,过阵子再若无其事回来。
中森明菜从母亲的态度当中,得到了安慰。心情也放松下来,顿了顿,又和她商量,“和岩桥说,新年的时候,邀请他到家里来玩,怎么样?”
千惠子拍了下手,表示是个好主意,“我当然随时都欢迎。”
就把岩桥介绍给大家吧。
千惠子没有说出来的那句话,离开了母亲、坐进出租车里的中森明菜,在心里悄悄补齐。而这,当然也是她自己和母亲商量,邀请岩桥新年时到她家里去玩的理由。
不论家庭关系如何,既然仍旧因为母亲的存在而相系在一起,中森明菜就不能打消把认真交往的男朋友介绍给他们认识的念头。
哪怕仅仅出于对岩桥慎一的爱与尊重,也想把自己完完全全在他面前摊开。
好与不好的,不论哪一样,都让他知道。
……
圣诞夜的东京,不像是存在于真实世界里的城市。
准确来说,整个泡沫时代的东京,随时随地都给人一种宛如存在于梦幻之中的感觉。像是电视游戏里的背景,像是千叶那个巨大的迪士尼乐园……等等等等。
岩桥慎一坐在出租车里,看向车窗外。车子往前移动,车窗外霓虹灯的缤纷色彩顿时融化成了一团,像是阳光下五彩斑斓的巨大泡泡。
他和中森明菜约在银座的咖啡馆碰面。今天,他要去看DREAMSCOMETRUE的演出,中森明菜要回去和母亲吃晚饭。虽说演出结束的时间不早,但她要从清濑前往银座,这段距离也够远。
即使演出结束以后,岩桥慎一又去后台跟工作人员们打招呼,外加被美和酱当成火锅配菜一顿开涮,也有把握不让中森明菜等着。
收下美和酱豪放的“好话”,岩桥慎一离开后台,好不容易搭上出租车——起步价一万日元。没办法,圣诞夜,还是晚上的黄金时段。犹豫的一瞬之间,都能被下一个醉醺醺的家伙插队。勾肩搭背的年轻男女,还不到午夜,就早早把自己灌了个半醉。
不够果断,连出租车都会被抢。也难怪人人争先恐后,生怕落后于人一般的胡乱挥霍。
某种意义上来说,泡沫时代的狂热,跟石油危机时争先恐后跑去抢购卫生纸有着微妙的共通之处。
岩桥慎一忍不住在心里想,泡沫虽然已经破灭,但在这个时代彻底终结之前,还是得偶尔忍耐一下,这些莫名其妙的事。
他看看时间,从包里拿出手机,开机,先给中森明菜打传呼。过一会儿,电话打回来,“莫西莫西~慎一?”
虽说是问句,不过,她的语气其实十分确定。
之前中森明菜送给他的手机,虽说没有真的完完全全被当成和她的专门通话线路,但也差不了太多。不过,考虑到现在的手机感人的待机时间,基本上都是保持关机,要用的时候,先开机,打个传呼过去,确定能接通,再用手机联络。
多加上这一步,只比在随处可见的路边电话亭打电话方便一点。
……
银座的规划井井有条,在东京,这样的街区可谓难得。因而,这里除了是全东京最繁华气派的地段、地价最昂贵的地段……等等之外,还是个非常适合压马路的好地方。
圣诞夜,被精心妆点过的街道五彩缤纷,火树银花。夜深了,但比起往日,街上仍旧热闹。不过,这个时间,彻夜狂欢的男女与男男女女们,也差不多转战下一处街区。
岩桥慎一和中森明菜肩膀挨着肩膀,顺着高楼大厦下面的道路信步而行。路旁栽种的树木上缠绕着彩灯,投下的灯光映在路边停着的汽车黑漆漆的车窗上,像夜空里的一道星河。
中森明菜转过脸去看岩桥慎一,却被灯光耀得眯起了眼睛。她垂下眼皮,忽然摘下左手的手套,把那只手递到岩桥慎一的手里。
“嘶~”
她有点夸张的,轻轻叫了一声。
等到引起了岩桥慎一的注意,等到他把脸转向自己,中森明菜冲他皱了下鼻子,小声说了句:“慎一的手指头冷冰冰的。”
岩桥慎一在冬天也从来不戴手套。
不过,她这么说,岩桥慎一也没有松开她的手,反倒攥住了她被手套焐热的手,不动声色,回了一句,“那就要借一下你的光了。”
“真会说话。”中森明菜嘀咕了他一句,到底还是笑了。
比起刚开始交往的时候,那个周到得过分的年下君,还是现在这个厚着脸皮的年下君更好。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又补上一句:“请不必客气,尽管用就好。”
倒是够大方的。
但岩桥慎一没再接话,只是拉着她的手,和她一起穿过宽阔的马路。有时和迎面遇到的路人碰上,对方一眼认出这两个信步而行的人是谁,脸上露出不加掩饰的惊讶。
再说,手牵手散步的情侣,本来就惹人注目。
不过,大概是因为两个人一起行动的缘故,即使被认出来,对面的路人也只是挪开视线,普普通通从他们身边走过,至多向这对在今年后半年大出风头的情侣行注目礼。
虽说手牵手散步格外显眼,然而,中森明菜不打算松开这只手,岩桥慎一也陪着,和她一起体会这时不时就被关注一下的感觉。
当然,岩桥慎一也微妙地觉察到,中森明菜越是被人认出来,就越是不松手的心情。他一时半会儿,无法领会这份倔强,但还是随着她。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散步体验,也算是挺新奇的。
“今天晚上的演出,一定很精彩吧?”中森明菜和他聊天。
岩桥慎一“嗯”了一声,“场内的气氛也非常好。待在应援的观众群里,自己也不知不觉,跟着当起了粉丝——”
他说到这儿,自己打趣自己,“不过,我本来也就是吉田桑的头号粉丝。”正因为是她的头号粉丝,所以才全力以赴去推销她,硬着头皮当经纪人,并一路走到了现在。
中森明菜听他这么说,莞尔一笑。
“要换我问了。”岩桥慎一故意逗她玩似的,多加上这么一句开场白,惹得中森明菜轻轻瞪了他一眼。
收下这没有攻击性的一瞥,岩桥慎一语气认真了一些,“千惠子桑一切还好吧?”
“嗯。”中森明菜点点头,和他说,“一切都好,心情看上去也很开朗,最近还学起了拼布艺术。”说着笑了,“好像是受到了百惠桑的鼓舞。”山口百惠引退以后,除了当家庭主妇之外,唯一出现在公众视野里的事,就是制作拼布艺术作品。
“除夕夜,大哥和二哥会和家人一起,去和母亲过年。”中森明菜说到这儿,犹豫了一下,悄悄看了一眼岩桥慎一,“……我觉得母亲一个人很寂寞。”
“不过,”她继续说,“母亲自己却不这么觉得。我相信母亲什么事都能漂漂亮亮做好,也不会明明寂寞却说不寂寞、去说那样的谎,但也还是为她担心。”
岩桥慎一听完,要说什么,但中森明菜却自顾自说自己的,没有要从他这里索要什么。意识到这点,他默默倾听。
中森明菜话题一转,又告诉他,自己去了商店街采购,说起清濑的商店街今天也到处布置的闪闪发光,“……跟银座比起来,当然又小又旧。不过,看上去却很温暖。”
她皱了皱鼻子,自嘲道:“没有人会拿银座和清濑的商店街相比的吧?”
岩桥慎一顺口接上,“静冈的商店街,连圣诞夜也没什么气氛,大概比不上清濑……跟银座更不能相比了。”他学中森明菜说话,“更没有人会拿静冈的商店街和……”
话刚说了一半,逗得中森明菜直笑。
她用力攥了一下岩桥慎一的手,“像笨蛋一样。”不过,到底是说着这些有的没的的岩桥慎一是笨蛋,还是让岩桥慎一为了她说这些笨蛋话的自己是笨蛋,那就不知道了。
“对了,我还在清濑的商店街,听到了DREAMSCOMETRUE的新单曲。”她也不知道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还是为了摆脱那个笨蛋话题。
“毕竟是圣诞歌曲,还是刚刚发行了不久的。”岩桥慎一回道。
中森明菜问他——说是问,用的是陈述的语气,“今晚的演出,也一定唱了这首歌。”她和岩桥慎一验证自己的推理,“我猜,不是压轴,就是安可。”
“该不会你其实没有回清濑,而是去看了乐队的演出吧?”
岩桥慎一故作惊讶,可惜演技只有十一分,立刻收获中森明菜一顿嫌弃。看来不仅被盖章没有唱歌的才能,还要坐实没有演戏的天分。只能当当制作人,混点日子。
两个人说说笑笑之间,定了一起去岩桥慎一常光顾的酒吧先喝一杯。其实圣诞夜没做什么计划,就是想起一出是一出,等在外面游荡够了,再打道回府——
当然是去中森明菜家。
不仅因为犬子健太被独自留在了家里,还因为她的床头上,挂着那只大号圣诞袜。
“其实,”岩桥慎一和她商量,“明年的圣诞夜,要是没有安排的话,一起去看DREAMSCOMETRUE的演出,怎么样?”
他突然说起这个,中森明菜一时没有回答。
岩桥慎一转过脸去,看了看她。这个中森明菜,一副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才看了看他,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怎么样’啊。”
她这语气,像是在吐槽,岩桥慎一的话问得奇怪似的。
一听到玄关的动静,小狗便飞奔而来,围着两个人打转。中森明菜顾不上换衣服,先弯下腰,摸了摸小狗的脑袋。
岩桥慎一挂好外套,把手伸进包里,拿出个精心包装、系了丝带的小盒子。中森明菜跟小狗打完招呼,站起身,看向岩桥慎一,目光落到他手上。
“圣诞节,”岩桥慎一告诉她,“给健太也准备了礼物。”
中森明菜“哦”了一声,调侃他,“想得还挺周到的嘛。”
“毕竟是健太的papa。”他回道。
岩桥慎一没有故意搞怪,然而,这么张稳重的脸,说着这样的话,一本正经的反差,就微妙地有一点好笑。中森明菜忍俊不禁,岩桥慎一却已经把注意力放到小狗那里,招呼了一声“健太!”,一人一狗热热闹闹进了客厅。
等她换好衣服,走进去,健太已经把那个小盒子压在爪子下面,露出牙齿一点点撕咬着。
“是什么礼物?”好奇宝宝中森明菜等不及想知道。人如果听得懂小狗的语言,此刻努力拆封的小狗,大概要说的就是这一句。
岩桥慎一卖关子,“等健太打开就知道了。”
中森明菜冲他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真小气。”这副幼稚的模样,仿佛送给健太的礼物,其实是给她准备的一般。当然,她也不是没有在心里好奇,岩桥慎一给她准备的圣诞礼物是什么。
早早就已经挂在床头的圣诞袜(特大号),要到第二天才知道答案……
虽然其实已经快要两点钟了。
她津津有味,看小狗用最原始的方式拆礼物,舍不得挪开步子去做别的事。岩桥慎一不打扰她,去放洗澡水,又顺便准备了茶。走进厨房的时候,想起自家的冰箱里,此时此刻正放着一桶雪,终于开始发愁。
从美和酱那里收到的各种奇奇怪怪的礼物,即使完全派不上用场,还能收进抽屉或是储物间。唯有那一桶雪,尽管是再平常不过的一桶雪,一旦被赋予了“礼物”这样的意义,如果把它倒掉,就有些不合适。然而,总也不能把它一直放在冰箱里。
某种程度上来说,美和酱送了件不好处理的礼物给他。
健太撕开礼盒的一角,露出礼物的真面目,是狗用的橡胶咀嚼玩具,轻轻一咬就发出“吱吱”的声响。小狗被玩具的叫声迷惑,把它放下,东嗅嗅西闻闻,伸出一只爪子试探着推了一下,又把牙齿凑上去。如此反复了两三次,终于放下心来,玩起了新玩具。
中森明菜替小狗收拾了它拆完礼物以后留下的残局,把垃圾分好类。走进厨房,看到站在那儿出神的岩桥慎一,心里冒坏主意,悄悄走到他背后,抬起胳膊肘儿捅了他一下。
“吓我一跳。”岩桥慎一转过身来。
中森明菜打量他的表情,不相信,“骗人的吧?”
“嗯,骗人的。”
他改口的速度之快,逗笑了中森明菜。一笑起来,意识到被他捉弄了,又把脑袋凑过去,轻轻顶他的胸膛。
岩桥慎一按住她的脑袋,把她搂在怀里。中森明菜顺手搂住他的腰,嘴里说:“真狡猾。”
“反正我就是‘狡猾’的了。”岩桥慎一倒笑了。
中森明菜脸贴在他怀里,岩桥慎一一笑,她不看他的脸,也感觉得到。一整晚,虽说一直在一起,又是去喝酒,又是去跳舞,但这还是今天的第一个拥抱。她这么想着,不愿意接这个话茬,跟他拌嘴了。
可也不愿意就这么沉默,想了想,突然把嘴唇贴上去,隔着衬衫吐了口气。
一阵热气透过衣料渗到皮肤上,岩桥慎一搂住她的胳膊又紧了一下。然而,怀里的中森明菜忽然“啊!”了一声,一副闯下大祸后的懊悔语气,从他怀里逃开了。
她后退两步,目光落到岩桥慎一衬衫上,抿起嘴唇,眨眨眼睛。又是想笑,又是要努力忍笑。又有点闯了祸的心虚,却又有那么一丝欣赏自己杰作的得意。
岩桥慎一目不转睛端详她。看她的脸,用不着低头,就猜得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岩桥慎一瞧着她的表情,到底没绷住,笑了出来。他一笑,正打开了中森明菜的开关。她用手挡住脸,即使如此,却阻挡不了笑声从她手指缝里泄露出来。
……
早晨,中森明菜摁住闹钟刺耳的铃声,从睡意中清醒过来。她定了定神,一抬眼皮,床头自己的这边,那只她自己挂上去的圣诞袜就在那儿。
岩桥慎一人还睡着,她轻手轻脚起来,捡起睡衣穿上,摘下圣诞袜,把手伸进这只特大号的袜子里。小心翼翼的,像是悄悄摸摸从母亲的钱包里拿走一枚五十日元的硬币。
中森明菜想到这儿,有些想笑。但立刻屏住呼吸,忍住了。
大号的圣诞袜,被礼盒撑起方方正正的棱角。她拿出礼盒,一打开,是欧泊的胸针。黑欧泊的底色,将宝石的游彩衬托得不仅更加美丽,且带上了一丝神秘。
年下君尽管人看上去不解风情,挑选礼物的眼光倒是挺不错的……不过,要是岩桥慎一送的礼物,送什么都好。
中森明菜这么想着,忽然神情微动,留意到礼盒的另一面。
岩桥慎一晚起一步,打着哈欠进了浴室。尽管上午中森明菜的经纪人还要来接她去工作,不过,时至今日,跟她的经纪人或者助理打个照面之类的事,再平常不过了。
他正对着镜子刮胡须,镜中映出了中森明菜的身姿。她系着围裙,两手背在身后,这副架势,像在检视他刮胡子的样子似的。
两个人的目光,在镜子里相汇,岩桥慎一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一笑,中森明菜心里猜不着,是自己现在的样子哪里好笑,还是他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是昨天晚上的小事故、还是别的什么……
她自己意识不到,自己的心绪被岩桥慎一所牵动。但或许应该说,当她清楚自己的整颗心都在岩桥慎一那里之后,就自动放下了所有的防备。
“早上好。”岩桥慎一和她打招呼。
中森明菜回过神来,对着他的后背、或是对着镜子,回应他,“早上好。”她眼神专注,看着岩桥慎一打理完自己那一套,直到他转过身。
镜子里的一切被挡住,不过,岩桥慎一和她面对着面。他走过去,抱了抱她,又说了一遍,“早上好,明菜。”
中森明菜拍了拍他的背,“早饭准备好了……”
“在那之前,我问你。”
她拉着岩桥慎一的手,两个人从浴室里出来。一日的晨光正当时,中森明菜拿出那个岩桥慎一放进圣诞袜里的礼盒。
岩桥慎一看着她的动作,心里猜到她要说什么,静等着下文。
礼盒一打开,欧泊石的游彩,在晨光里显得更加鲜艳生动。不过,比起宝石胸针,中森明菜要问的,是另一个问题,“这个。”
她把岩桥慎一附在礼盒另一边的那张纸打开,展示给他看。
岩桥慎一点点头,学舌似的,重复了一遍:“这个。”话音刚落,招惹来中森明菜的轻轻一下。
那张纸上,写的是:“想请明菜你戴着这枚胸针,和我一起去什么地方旅行。ps,旅行的地点就请你来决定,至于我,则会承担起旅行计划的工作。”
“真是的。”中森明菜好气又好笑。
不过,会有如此反应,不是因为这份礼物,而是岩桥慎一此时此刻的反应。她叹口气,拿这个年下君没办法,“这种时候,应该说点好听的才对吧?”
结果,这个年下君却在这里学她说话。
岩桥慎一点头,“说得有道理。”认认真真,向她发起邀请,“所以,决定旅行地点这个重任,明菜桑肯接受吗?”
中森明菜笑了,像要给他出难题似的,问:“去哪里都可以吗?到国外去也可以?”
岩桥慎一答应着,“都可以。”
“那,要你休假也可以?社长桑不是很忙吗?”
这下,连岩桥慎一也笑了,“当然可以。就算是社长桑,也要和女朋友一起去旅行嘛。”……虽然过完年就不是社长桑,要换个新头衔了。
“好。”中森明菜心满意足,“那我可要认真决定个地方。……制作旅行计划的事就交给你了。”
岩桥慎一点点头,“本来就是分内的事。”
“到时候,我呢,会戴那枚胸针,但是,要你帮忙戴。”
岩桥慎一有点意外,和她确认,“胸针也是需要帮忙戴上的礼物吗?”
“当然。”中森明菜面不改色。
岩桥慎一又一次点头,“好吧,帮忙戴。”
这下,这个中森明菜满意了,把手伸过去。岩桥慎一故意躲了一下,这反应,好像生怕再吃下她的一击似的。
中森明菜乐得直笑,往前一步追上他,把脑袋贴上他的肩膀。
“放心。”她嘀咕。
是放心不会再给他一击,还是放心不会再重现昨天晚上的事?但这并不重要。中森明菜拉住他的手,小声说:“……真高兴。”
两个人不紧不慢,坐在一起吃着早饭。期间,大本的电话打过来,九点钟就能到她家楼下。到时候,小助理上来接她。中森明菜答应着,放下听筒,坐回餐桌前。
“大本桑过来接你吗?”岩桥慎一问。
中森明菜把米饭塞进嘴里,点点头,“桃井酱上来。”她吃东西的样子,可跟优雅没关系。不过,岩桥慎一每次看着,都觉得被她吃东西的样子勾起了食欲。
尽管如此,中森明菜还是把盘子里吃不下的,又放进他的盘子。好似处心积虑勾起他的食欲,就是为了这一刻似的。
“等下,我还要回一趟家。”岩桥慎一说着,又想起冰箱里放着的那一桶雪。
中森明菜没错过他脸上表情的一时变化,问他,“怎么突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岩桥慎一想了想,和她说,“昨天,我们的吉田桑送了份让我不知道要怎么处理的圣诞礼物。”
中森明菜“嗯?”了一声,露出个感兴趣的表情,“什么礼物?”她知道岩桥慎一和吉田美和会在圣诞节互送礼物——还是各种奇奇怪怪的礼物。
在岩桥慎一家里,她见识过吉田美和送的奇怪小东西。尽管如此……
“雪?”
中森明菜的表情,比起受到礼物时的岩桥慎一,还要意外。
岩桥慎一点头,“一桶二十三日晚上的雪。”他有些无奈,又带着几分对美和酱的佩服,“会想到把雪当作圣诞礼物的人,大概也仅她一个了。”
“那可不仅是雪。”
出乎意料,中森明菜并没有因为美和酱这个奇怪的礼物而发笑。正相反,刚才说岩桥慎一心事重重的她,这会儿,自己的神情也显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她想起听过的那首《雪之圣诞》的歌词。
岩桥慎一把自己发愁的事说给她听,“那一桶雪,要怎么处理才好?又不能丢掉,但也不能一直放在冰箱里。”
中森明菜哧哧笑,“放在冰箱里也不是不行嘛。”
岩桥慎一瞧着她这副看热闹的样子,说,“那往后,每次打开冰箱拿点什么,都要先看到一桶雪了。”
那她到岩桥慎一家去的时候,打开冰箱,也要看到那桶雪了。中森明菜忽然轻轻叹气。没头没尾的说了句,“慎一你什么都不知道。”
她看着岩桥慎一显得迷惑的脸,到底还是放下了“不替岩桥慎一要如何处理吉田桑送的礼物出谋划策”这样的想法,说:“那桶雪,我有个主意。”
“什么?”岩桥慎一好奇。
那张迷惑的脸,神情一下生动起来。
中森明菜眨眨眼睛,“总之,就先把它放在冰箱里保存。”看着岩桥慎一的表情又转为无奈,心里多少有点捉弄了人的高兴,忍俊不禁。
捉弄完了人,她慢慢往下说,“慎一你,要不要考虑养什么植物?”
养一盆植物,将吉田桑送的那一桶雪灌溉给它。植物茁壮成长,吉田桑送的这份礼物,也就以另外的形式保存下来,有了新的意义。
中森明菜把自己想到的主意说给岩桥慎一听。
想给最喜欢的你,看我眼中所见的所有风景。
即使你和别人在一起,还是想给你看看这一片夜景。
……
圣诞夜的圣诞雪下错了时间,但不妨碍DREAMSCOMETRUE的《雪之圣诞》在圣诞节前后大卖特卖。十二月初发行的单曲,在圣诞这一周,销量迎来跃升,重新拿下单曲榜的冠军。
距离这一年过去,只差最后一周。
毕竟是张圣诞单曲,再说,乐队还决定了这张圣诞曲不会收录进乐队的原创专辑里,而是会作为乐队的特别单曲,在往后每年的圣诞月重新拿出来炒冷饭。这样一来,圣诞夜一过,这张单曲的相关宣传也就弱下来,让它自由发挥。
除此之外,乐队也并没有要在红白歌会上唱这首歌的打算。毕竟,圣诞夜是圣诞夜,除夕夜是除夕夜。
红白歌会合家欢——尽管时髦的年轻人们多半不会待在家里看电视,而是天南海北结伴去旅行。倒是圣诞夜,年轻人们热热闹闹度过的时候,上了年纪的人往往态度淡漠。
岩桥慎一的年末忙忙碌碌,圣诞夜的下午去录音室参加乐队新专辑的录音、晚上去看乐队演出,都是特别空出来的时间,隔天就回归他真正的年末日常。
新专辑进度已经三分之二,能分别制作的部分都差不多制作完成,余下的基本都是需要三个人一起的工作,因而,岩桥慎一缺席,美和酱跟中村正人也暂且把专辑的制作搁置一边。
中村正人从世嘉那边接到的《刺猬索尼克》配乐委托,赶在今年结束之前,迈出开始制作的第一步。圣诞夜一过,他的工作地点,就从信浓町的录音室换到了涩谷一带。
两个曾毅各有各的事要做,DREAMSCOMETRUE自二十一日的《MUSICSTATION》特别节目之后,今年最后的电视公开演出,就只剩除夕夜的红白歌会。
三十日,DREAMSCOMETRUE要参加红白歌会的彩排,提前一天,乐队三个人,以及和他们合作的乐手班底会齐聚一堂,对要唱的曲子重新进行一次编排。
这样一来,从圣诞夜过后,再到二十九日,中间的这几天,既不用去应酬,也没有接到什么私活的美和酱,就成了乐队的闲人。
当然,她也有她自己的事要做,只不过和工作无关,和应酬交际也无关。乐队出道以来,索尼这边负责他们的执行制作人,知道她是忠实的爵士乐迷,主动给她和索尼这边有业务往来的爵士乐团牵线搭桥,彼此交流一下。
相比起交游广阔、时不时来点出乎意料的人际关系的中村正人,又或者是在业界有头有脸的岩桥慎一,美和酱出道以来,没什么业界的交际关系。不过,制作人好心撮合,美和酱也乐得在这个别人都忙得够呛、她却偏偏清闲无比的年末,做点感兴趣的事。
她这个人,好像凡事只能一次想一件。想着岩桥慎一和中村正人都要忙他们的,就觉得从现在直到二十九日见面重新编排曲子之前,中间这段时间就跟他们毫无关系。
正因如此,当岩桥慎一打电话给她的时候,美和酱还反应了一下,“干嘛突然打电话过来?”
一接电话,就甩过来这么一句,岩桥慎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干笑了两声。
“该不会,特意打个电话来,就是为了展示这干巴巴的笑声吧?”这只小狐狸,只要占个上风,就一定要穷追猛打一番。
岩桥慎一听了这没道理的话,有点想叹气。但转而一想,极有可能又被这家伙借题发挥一番,忍住了,“是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什~么~?”美和酱问。
结果,却是岩桥慎一又反过来问她,“你送的那一桶雪,不介意我处理一下吧?”
“我是无所谓,不过,慎一君打算怎么处理?”她一边问,一边自己先猜得起劲儿,“该不会,打算把它当刨冰,放上草莓酱吃掉吧?”
“怎么可能。”岩桥慎一否认。
美和酱一副早就知道的语气,回道:“这也是。毕竟,东京的雪脏兮兮的……”不管什么时候,只要逮住机会,就要大说特说一番东京的坏话。
“就算是北海道的雪,也不能当刨冰吃掉吧?”
岩桥慎一的叹气声虽然迟了些,但还是和吐槽一起到来。美和酱在电话里的反应不怎么赞同,这样子,叫人不禁怀疑,她在北海道老家的时候,是不是真的吃过雪花刨冰。
那一桶雪,当然不能把它放在冰箱里,变成个景观。中森明菜给他出主意,让他养一盆植物,把雪水灌溉进去。植物茁壮成长,那一桶雪也就有了它全新的意义。
这个主意不可谓不巧妙,岩桥慎一听了,也不禁佩服自家这个桃浦斯达女朋友的巧妙心思。除此之外,从她这个主意当中,也一并了解到中森明菜这个人心灵的可贵。
“所以,”美和酱问他,“慎一君要怎么处理?”
收集了那一桶雪的时候,只想着把自己看过的风景送给他,但是,她却没有想过,那一桶雪之后会如何。
其实,岩桥慎一就算把它倒掉,也没有关系。反正,雪已经送给他赏过。反正,不论下雪的时候雪景有多美丽,积雪也都会消失无踪。
美和酱垂下眼皮,等着听他的下文。
……
年底最后的几天,岩桥慎一继续到处去赴宴,踩着年末的小尾巴和关系方的人联络感情,忙得不可开交。电视台、制作局、报社、出版社……各种年末联欢会,自进入十二月开始,就让岩桥慎一陆续参加了个遍。
除此之外,还有业界各种协会,比如唱片协会、有线放送协会之类举办的年末联欢会。
这样的场合,无一例外,是属于幕后黑衣人们的。即使有明星艺人出现在现场,也是作为点缀的花瓶。
除了业界的招待会,还有什么“年轻企业家联合会”之类组织举办的聚会,把请帖送到GENZO,又被办事员放到岩桥慎一的案头。
虽说一向以上不了台面的黑衣人自居,但这个黑衣人既没有只在幕后、也没有不上台面。
而在这些大型的招待会之外,岩桥慎一还通过峰岛,让他着手准备举办面向地下音乐圈里的静冈人的静冈同乡会。
岩桥慎一的制作公司跟地下音乐圈的关系千丝万缕,要聚集起一批静冈地下音乐人,倒是也容易。不过,考虑到他年前这段时间忙得团团转,凡事有个轻重缓急,这个同乡会的举办时间,被放在了新年之后。年前,先由峰岛做准备。
当然,除了因为忙碌抽不开身之外,把同乡会放到新年之初举办的重要原因在于,新年是人的想法发生转变的重要时机。
一个年过去,转过年来,说不定就改了主意,不再去当个默默无闻的地下音乐人,而是剪掉长发,穿上正装衬衫去准备找工作。比起在人心浮动的年末举办同乡会,不如在一年之始举办。至少一年之始,大家的干劲儿还是足的。
……
今年的后半年,GENZO与渡边制作、研音,以及电通合作的电视制作公司成立,第一部电视剧《可爱的季节》已经在筹备当中。大事当前,正是需要各方各面支持的时候,自然不会错过年末年初,这个与业界联络的好机会。
到了年底,除了各自原先惯例的招待会之外,三家还合办了一场招待会,除了受邀前来的业内人士,三家公司里有头有脸的人也悉数到场。
中森明菜作为研音的主角,以及明年的电视剧《可爱的季节》的主角,这种场合也不缺席。不过,虽说她跟岩桥慎一交往的事无人不知,但公事的场合,该装的蒜照样要装得满满当当。
两个人打个照面,客客气气寒暄两句,就各走各的。
岩桥慎一能在电视节目里、演唱会上看到中森明菜的另一面,但对中森明菜来说,难得见他工作中的样子。这种机会,一年到头,掰着指头也数得清楚。
打完了招呼,岩桥慎一说声“失陪”,中森明菜向他欠身,摆低姿态,送他离开。等再直起身来,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微笑——带着点装蒜成功的小小得意。
毕竟是要当女演员的人,这种小事信手拈来。
她面露微笑,一直跟着她的老经纪人大本看在眼里,扭过头去,权当什么都没看到。一扭头,眼神闪烁了一下,看到不远处,正由经纪人陪着和电视台的人打招呼的菊池桃子。
中森明菜是研音的主角,菊池桃子就是研音的女二号。这种场合,中森明菜出席,菊池桃子就不可能不到场。
虽然是同一个事务所,但分属不同的部门,负责的人也各不相同。当艺人的,一年去事务所的次数屈指可数,平时几乎没什么见面的机会。
唯有在事务所举办的聚会上,碰面的概率高得很。
其实,去年,菊池桃子加入研音的第一年,年末的招待会上,两个人就打过照面。但去年是去年,今年是今年。
大本收回视线,把注意力放回到中森明菜的身上。
自从知道那个年轻制作人跟中森明菜交往以来,这段时间,大本没有听说岩桥慎一有什么风流韵事,看中森明菜恋情公开以后的好状态,和岩桥慎一的交往应该也一切顺利。
是那个风流才子,和明菜酱交往以后转性了吗?又或者,只是还没到露出马脚的时候?
大本不担心这种场合,中森明菜和菊池桃子见面,气氛会尴尬。毕竟,这两个女人都在业界里待过多年,各种风浪都见过。别说菊池桃子跟岩桥慎一的那段八卦,已经被盖章是她的前经纪人从中作祟,就算真的是情敌,也不会出现什么奇怪的场面。
然而,看到菊池桃子,到底还是勾起大本心底,对岩桥慎一的那点不信任。没办法,实在是当初,亲眼见到那个风流才子左拥右抱的样子,给大本留下的印象过于深刻。
老经纪人没资格对中森明菜的选择指手画脚,当初努力阻止,是尽他一份责任。阻止失败了,就为中森明菜鞍前马后、替她准备和岩桥慎一的约会,尽到自己经纪人的责任。
“中森桑。”
菊池桃子看到了中森明菜,神情一动,迈步上前,主动去打招呼。她软和和的那张脸上,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微笑,生就一张讨人喜欢的脸。
中森明菜看着迎上来的菊池桃子,觉得她像是小时候一群玩伴当中,最受欢迎的那个。无论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都围着她转,而她本人却毫无骄矜之意。
心里的念头转过,脸上已经带上客气的微笑,欠身还礼,“菊池桑,你好。”
……
菊池桃子预定了NTV冬季档的电视剧主演,电视剧在明年一月的十二日,晚上九点钟播出第一集。这个十二月,一直忙于拍摄,工作全力以赴。
风波过去,中森明菜的演员宣言,以研音和渡边制作、GENZO成立电视制作公司,将她的声势推上了顶点。世间大众将目光聚集到研音的一号身上时,菊池桃子也得到了自己转型演员之后的第一个主演机会。
当初,处在风波之中的时候,研音力保菊池桃子,原本一度要让她放缓脚步,为中森明菜让路的计划也随之取消,事务所使出全力,为她拿下了NTV冬季档的主演。
这其中,岩桥慎一也为她出力不少。
力保菊池桃子,这既是研音的想法,也是岩桥慎一的想法。而研音还曾想过再利用“喜欢中森明菜的男朋友并不丢人”再度炒作,是岩桥慎一挺身而出,令她免于陷入尴尬的境地。
尽管给岩桥慎一添了麻烦,但最后对她出手相助的人也还是他。
然而,即使是在这样的时刻,也还是选择伸出援手,不使她落入尴尬,岩桥慎一这么做,恰恰证明了他这个人的光明磊落。
无论是当初介绍她加入研音,还是现在为她挡住了麻烦,都是出于他这个人的坦荡。
而这份坦荡,不仅是岩桥慎一对她的,也是对中森明菜的。
假如岩桥慎一在风波发生之后与她划清界限,不再对她的事多说任何一句话。那么,菊池桃子如今,未必会有如此的想法。
正因为岩桥慎一在风波之中,仍选择对她伸出援手,保全她的尊严,没有让她陷入尴尬的境地,才让菊池桃子更加体会到他这个人的光明磊落。
菊池桃子想清楚这一点,纵使内心期待过与渴望过的统统落空,也并不因此而失望悔恨。不仅如此,岩桥慎一那份自始至终的坦荡,从另一种意义上,让她松了一口气。
被作为棋子操纵摆布的时候,匆匆忙忙向岩桥慎一求助,得到他真心的帮助。之后,将他卷入风波之中,自己也狼狈不堪时,被岩崎加允美威胁“别无选择”,但菊池桃子因为岩桥慎一的坦荡,决心无论如何,哪怕成为世间的笑柄,也绝不做伤害岩桥慎一的事——
岩桥慎一挺身而出,保护了她不落入尴尬。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也做了相应的选择……是这样,对吧?
选择。
如果说被原来的事务所摆布,是她作为偶像的身不由己。被岩崎加允美利用,险些落入她的陷阱,是她身为商品的悲哀。那么,她迈出那一步,选择去寻求岩桥慎一的帮助,无疑问是她自己的意志力,让她迈出那一步,做了这个选择。
当被卷入风波之中,被岩崎加允美威胁“别无选择”的时候,决定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去做伤害岩桥慎一的事……这也是她自己做出来的选择。
她不再是被摆布、被利用的棋子了。
是她自己选择了保持一身干净,作为对岩桥慎一的光明磊落的回应,才保有了自己的体面。是她自己的选择,让她加入研音、如今也有了堂堂正正主演电视剧的机会。
当意识到“选择”这件事的时候,从被岩崎加允美怂恿加入她成立的事务所时起、压在心头的那块石头总算挪开,头顶的那片乌云,也终于烟消云散。
菊池桃子想清楚了这些,看待岩桥慎一,心中不能不对他产生一份敬意。
……
菊池桃子和中森明菜同在一家事务所,尽管分属不同的部门,负责的团队也各不相同,但这种年末年初的大型聚会,仍不能免于和中森明菜见面。
加入研音以来的这段时间,跟中森明菜碰面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原先她仍是偶像的时候,和中森明菜在电视台或者拍摄现场相遇的次数反而比较多一些。
菊池桃子既然尊敬岩桥慎一,既然体会到了“做出选择”这件事的滋味,既然决定了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去伤害岩桥慎一,既然要坚持自己的选择。
那么,她也在心里下定决心,无论中森明菜如何看待自己,她都不会逃避。
虽然自己说自己坦坦荡荡,稍有厚脸皮的嫌疑。不过,菊池桃子觉得,当她在会场里看到了中森明菜,走向她的时候,心里的确坦坦荡荡。
“中森桑。”她把后辈的姿态摆得很足。
菊池桃子还是个偶尔在周末去婶母的餐厅吃饭,想象着将来继承婶母那家小小的餐厅,当个“女将”的少女的时候,中森明菜这个“少女A”就已经出道。
等到她成为偶像,中森明菜已经成了被仰视的对象。而菊池桃子,也曾将仰视的目光投向中森明菜。
“菊池桑,你好。”中森明菜面带微笑,欠身还礼。
尽管是毋庸置疑的身处顶点的大明星,然而,当她微微欠身,轻声细语的还礼时,还是给菊池桃子一种过分谦虚的感觉。
说是谦虚又不尽然,不如说,是一种“中森明菜是中森明菜,而我是我”的感觉。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当中一闪而过。
菊池桃子见过中森明菜许多次,但还是头一回在心里这么想她。然而,当这个念头自脑海当中闪过之后,她忽然从中森明菜的态度当中,品味到一份光明磊落。
既没有埋怨,也没有不安,更不见防备与敌意,客气与疏离,只是一份温柔客气的善意。
菊池桃子忽然想到,岩桥慎一对她出手相助,同时也意味着他对中森明菜问心无愧。而此时此刻,平和、谦虚的中森明菜,是因为知道岩桥慎一问心无愧……是吧?
这两个人,谁也没有把菊池桃子看作是个麻烦。
岩桥慎一不在这里,菊池桃子也不可能去探寻这个问题的答案。
可想到了这些,面对自己发现的,岩桥慎一和中森明菜之间不假思索的信任,不禁觉得自己先前那份“无论如何也不逃避”的决心,显得有些好笑。
然而,正因为她下定了如此的决心,决心要回报给这两人一份同样的坦荡,所以才能接下中森明菜这份平和谦虚的善意。菊池桃子觉得,这也是她自己所做的“选择”。
即使如今,如果要问她如何看待岩桥慎一,她仍旧问心有愧。但因为她自己所做的“选择”,菊池桃子仍能保持内心坦然,直到一切冰消瓦解,重归自然。
……
这场招待会,岩桥慎一跟中森明菜就打了个照面,之后打交道的对象也都是受邀前来的业内人士,以及电通和电视台方面前来出席的代表。
毕竟,举办招待会,用的就是电视制作公司的名义。
转过年来,《可爱的季节》就要进行制作筹备。主演是中森明菜无疑,另一名女主角的角色被渡边万由美的事务所拿下,不过,她手下能担起女二号戏份的女演员里,没有人的形象适合这个角色。这点,她早就心中有数,也早早就打定主意,要拿这个角色,去跟其他事务所置换别的角色。
GENZO方面,拿下了这部电视剧的配乐以及插曲的工作。至于主题曲,中森明菜主演的电视剧,主题曲也打算由她来演唱,正好自己给自己制造热度。不过,因为电视制作公司有GENZO一份,中森明菜如果演唱主题曲,研音会让渡这张单曲的出版权给GENZO。
GENZO所属的这些歌手,当红的都没什么演戏的兴趣,更没有演戏的天分,岩桥慎一倒也没有赶鸭子上架的趣味。惟有个例外,是宇德敬子。
他打算给宇德敬子在电视剧的其中一两集里争取个客串的机会,并负责演唱插曲的工作。
电视制作公司有电通参与其中,在它的撮合下,这部电视剧预定了要在TBS电视台播出。制作方面,自然也会得到TBS电视台的协助。真要说的话,曾经风光无限,有“电视剧的TBS”之称的TBS电视台,在电视剧方面,已经吃了好几年败仗。
对于这部阵容强大、题材又新鲜的《可爱的季节》,再欢迎不过。与其说是电通帮忙打点TBS电视台那边的关节,不如说是电通牵线搭桥,给双方都提供个机会。
当然,选在TBS电视台进行播出,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一边是想着重振“电视剧的TBS”荣光的电视台,另一边是想着打响招牌的电视制作公司。一边欢迎创新尝试,另一边想要另辟途径做点有别于现有题材的东西。
两边一拍即合。
当年,岩桥慎一和渡边万由美带着《乐队天国》的企划去TBS电视台寻求合作未果,转来转去,只要人生上行,迟早会重新产生联系。
TBS电视台名下有自己的演员培训班,定位是培养可靠的绿叶演员。一部电视剧,不论是出于收视率还是赞助、等等之类的考虑,主要的角色都由事务所手里的“明星”担任。
而有名气和人气的演员,未必拥有能支撑起一部电视剧的演技。准确来说,是由演技可靠的绿叶们搭起结实的骨架,再由人气演员们填充其中的内容。有老戏骨的绿叶演员们镇场子,就能保证一部电视剧,即使起用的是毫无演技的人气偶像,也不会太离谱。
既然和TBS电视台合作,这部《可爱的季节》,选定角色的时候,除了被提前预定好的主要角色,其他角色的选择,也会听取TBS电视台那边的意见。
除此之外,因为电视制作公司手握一部已经对外公开发表即将开始制作的电视剧,也有业内其他的事务所主动靠上来,看看能不能争取到其中的什么角色。
自从对外公布了电视制作公司成立的事以后,研音方面、渡边万由美方面,都多了不少新的人际关系。连岩桥慎一这个“不懂电视剧的音乐制作人”,也成了演艺事务所的负责人关注的对象……
不过,他这个不懂电视剧的音乐制作人,也确实在筹备电视剧综艺就是了。
新成立的电视制作公司,一方面是要筹备《可爱的季节》这部大制作,另一方面,也预定了要制作岩桥慎一计划的那档电视剧综艺。
“到时候,也要请电通方面多多关照。”岩桥慎一放低姿态。
《可爱的季节》有中森明菜当主演,光这块招牌,她担任代言人的广告商,也肯定会加入对电视剧的赞助——这是业界的惯例了。
除此之外,还有黄金档的固定赞助商,以及看好这部电视剧前进的广告商。
但是,新的电视剧综艺就不一样了。选在东京电视台的深夜档播出,还要各种起用籍籍无名的新人,实在没什么吸引力。虽说成本一压再压,但总归节流比不上开源。
岩桥慎一指望电通帮忙牵线几个广告商,自然要态度谦卑。尽管对面被他拜托的人,听到他的话,第一反应是笑。
成田宽之笑道,“对外说是慎一君挂名总制作人,光这个名字就有赞助商主动找上来了。”他未必不是在吹捧调侃他。
岩桥慎一也笑了,“成田姐夫这么说,我可差点要真的信了。”
“尽管相信也无妨。”成田宽之语气轻松。但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岩桥慎一挂名总制作人,成田宽之就不会袖手旁观。
所以,岩桥慎一尽管相信,倒也无妨。
小舅子不仅顺利度过危机,还参与了电视制作公司的成立、打着制作电视剧综艺的主意,大摇大摆,要把脚步从唱片业界迈进电视业界。先前尽管他为综艺节目出谋划策,但是,跟成立电视制作公司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外界纷纷猜测,岩桥慎一有没有可能去制作电视剧,在成田宽之看来,大有可能。
反正事到如今,这个小舅子再做出什么事,都不会让成田宽之感到惊讶了。先前觉得是他要帮岩桥慎一,现在看来,以岩桥慎一跃升的速度,要不了多久,就得他依仗这个小舅子了。
当然,只要他爬的够高,就一定会站在岩桥慎一这一边。
一旦关系到了利益,姐夫和小舅子之间的联系,前所未有的紧密起来。
该说的客气话说过,定心丸也吃过,岩桥慎一和成田宽之,两个人更加随意从容了。趁附近还没人过来,岩桥慎一随口跟姐夫话起了家常。
“成田姐夫和朝子姐回静冈吗?”
成田宽之的语气理所当然,“不用说,还是二日。”回答了问题,目光在岩桥慎一脸上稍作停留,“该不会,”他借着玩笑的语气当掩饰,“你是打算要带那一位回静冈吧?”
话说出口,成田宽之想到,此时此刻,会场的某一处,这个“那一位”就在那里。尽管中森明菜作为明星的名气无人不知,但成田宽之还真没有见过她本人。
“是有这样的打算来着。”岩桥慎一不假思索。或者,此时此刻的不假思索,是因为事先早就已经深思熟虑。
成田宽之就算猜到了,亲耳听说,还是反应了一下。继而在心里默念,事到如今,不管岩桥慎一再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了。
不对。就带中森明菜回老家这件事来说,会走到这一步,才是显而易见的。
……
年底排得密密麻麻的招待会,到二十九日,才终于能宣告结束。从进入十二月起,这个过程就是个慢慢卸包袱的过程。
二十三日的雪之后,从圣诞夜再到除夕之前,都是晴天。而且,看天气预报,连除夕夜和元旦,东京也是晴天。
三十日,有DREAMSCOMETRUE的红白彩排,提前一天,乐队三个成员,外加支援的伴奏乐手,在索尼的排练室碰面。
“冬天竟然养得活向日葵吗?”
岩桥慎一看着桌上的花盆,有些不可思议。
为了红白歌会而准备的歌曲编排会,二十九日上午十点,DREAMSCOMETRUE的成员和伴奏班底的乐手们,一起到索尼这边的排练室集合。
岩桥慎一人一到,就被美和酱兴冲冲的拉过来,看这一盆“杰作”。
小小的花盆,松散的土壤里,拱出了几个小绿芽。叶片还埋在土里,只露出弯而细的杆。如果不说这是向日葵的芽,任岩桥慎一猜也猜不出来。
美和酱拉开椅子坐下,单手托腮,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只要温度和湿度合适,光照也足够,即使是冬天,也种得活。再说,向日葵本来也不是什么娇贵难养的植物。”
她说的头头是道,岩桥慎一有点佩服,“你懂得还挺多的嘛。”
“这个当然。”美和酱只要被夸奖了,立刻就膨胀,得意洋洋,“我可是懂得许多种植家庭菜园的知识和技巧。”
“是吗?”岩桥慎一好奇,“该不会,你老家就有家庭菜园吧?”
“那倒没有。”美和酱飞快回答,“我念书时,因为感兴趣,从图书馆借过许多有关种植的书。”她目光落到岩桥慎一的脸上——刚才还写在脸上的佩服正随着她的话消失。
“原来是这样。”岩桥慎一笑了。
美和酱有点不服气,给自己争辩,“就算是纸上谈兵……但向日葵可是好好的发芽了。”她伸手一指那个自己带来的花盆,“这就是证据。”
行吧。真要是为了这个吵起来,那可要笑死人了。岩桥慎一并不想在这个红白歌会彩排的前夕,为队友和合作伙伴们贡献一场免费的相声。再说,小小的花盆里,向日葵的种子也确确实实发了芽。岩桥慎一把注意力放回这盆向日葵上面。
圣诞夜后,岩桥慎一打电话给美和酱,和她商量那一桶雪要怎么处理。他说了要种植物,美和酱立刻大包大揽,夸耀自己是园艺种植小能手——
鉴于她曾经自夸过的“黑板报小能手”、“服装设计小能手”的真相,岩桥慎一对她也没报什么期望,结果没想到,这个纸上谈兵小能手,还真有一手。
虽然大概率是向日葵种子真的很容易发芽……但这个已经是无所谓的事了。
比起这个,更让岩桥慎一惊讶的是美和酱的行动速度。看种子这个正要萌芽的状态,多半是圣诞夜后,和他通完了电话,就立刻种下了花盆里的种子。
“我一共放下去了五粒种子。本来想,种向日葵的话,慎一君一棵、正人桑一棵、我自己一棵。但要是只种三粒种子,不巧有一粒发不了芽,就太不吉利了。”美和酱解释得头头是道。
DREAMSCOMETRUE的队花就是向日葵。开演唱会的时候,向日葵元素被放进周边里,参加演唱会的歌迷,也会以向日葵作为应援的花束。
从一棵向日葵代表一个人的角度来说,种下三棵成活两棵,是有点不吉利。
“另外的两粒是‘保险起见’就是了?”岩桥慎一忍笑。
美和酱摇头,一本正经,“准确来说,第四粒是保险起见的种子。但如果种四粒,‘四’本来就不吉利了。所以,就再多放一粒,抵消一下。听说、听说哦——单数代表着的是‘希望’。”
“那双数呢?”岩桥慎一好奇。
美和酱的歪理一套又一套,“既然种下的是单数的种子,就只关心单数的意义就好了。”这样的歪理,不禁让人怀疑,连同刚才说的那些,也都是她自己瞎编的。
这下,岩桥慎一终于忍无可忍,哈哈大笑,“说得有道理。”
“我可是认真考虑过的。”美和酱并不在意岩桥慎一赞同她的话到底是真心,还是对她的调侃,只要自己觉得这是夸奖,那就不妨碍她洋洋自得。
“总之,”她把话题还给岩桥慎一,“这些就拜托你来照顾了。”
岩桥慎一笑过了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担负起了重任——养活这几棵向日葵。想到这儿,刚才还满是笑容的表情,顿时冷却了不少。
他笑不出来了,把任务布置下去的美和酱倒眉飞色舞起来,站起来,装模作样,拍拍他的肩膀,一阵风似的,离开这边,跑去跟乐队的伴奏班底们说话去了。
岩桥慎一也站起身,离开之前,又细细端详了一番花盆里的几个小绿芽。
真要说的话,向阳而生、易于培育的向日葵,跟DREAMSCOMETRUE这支乐队是挺搭调的。跟美和酱那副总是乐呵呵的模样,也般配得很。
就种下向日葵,用那一桶雪水来灌溉,等着它们长大、开花好了。
……
无论下雪的时候雪景有多美丽,积雪也都会消失无踪。但是,冬去春来、夏去秋至,每一年都会下雪,美丽的雪景总是能再见到。
即使那一桶雪被岩桥慎一丢掉,那也没有关系。
尽管如此,岩桥慎一决定了要用那一桶雪水来浇灌向日葵,当美和酱播下种子的时候,想象向日葵大大的花盘,也不禁在心里充满期待。
说到DREAMSCOMETRUE,当然就是向日葵了。
种下向日葵的种子时,美和酱觉得这种子是为了乐队的三个人而种下的。年年都会下的雪,年年都会在一起的DREAMSCOMETRUE,还有一起唱到老死的约定——
除夕夜到来了。
今年的除夕夜当天,DREAMSCOMETRUE倒也落得个清闲。尽管乐队拿到了唱片大赏的金奖和最佳专辑奖,不过,今年他们不打算亲自出席去拿奖,而是由唱片公司那边派出代表,去把奖带回来。
到DREAMSCOMETRUE这个份儿上,只要没有做出拿了大赏却没有出席领奖这种事,那么,其他的奖就算不亲自去拿也无所谓。
实际上,要不是去年的大赏有些特别,去年乐队也不大想出席。只不过,在大众眼中,乐队和美空云雀拿奖机会相当的情况下,如果乐队没有到场,奖却颁给了美空云雀,过后必定会引来流言蜚语。所以,DREAMSCOMETRUE必须要到场去给“女王”捧场。
乐队出道以来,重要奖项里,只有唱片大赏的大赏还没拿。
去年的平成第一张百万单曲,撞上了美空云雀的遗作《川流不息》。而今年《大家一起来跳舞》的超神走势,更注定了除这张单曲之外,谁也拿不走大赏。
既然如此,乐队也就顺理成章,给自己甩掉一个除夕夜的包袱,轻轻松松度过今年的最后一天。当然,今年乐队不再亲自去领唱片大赏的奖项,也就意味着,接下来,除非是去领唱片大赏的最高奖,否则,他们就不会再去掺和大赏。
不过,除夕夜当天,DREAMSCOMETRUE不出席大赏,岩桥慎一却未能免除两地奔波的辛苦,还得继续往返于武道馆和NHK大厅之间。
虽说如此,他前往武道馆,并不是为了要领奖,而是要去颁奖。作为去年的企划赏得主,被邀请去担任今年的颁奖嘉宾,给今年的最佳作曲颁奖。
提高在业界的声望和地位的事,没道理不做,岩桥慎一自然欣然应允。
实际上,大赏制定协会邀请他去颁奖,本也是看中了他在这两年的上升势头,有意要向他示好。
除此之外,连红白歌会都要为了收视率绞尽脑汁的今天,唱片大赏当然也有招就用,有话题人物就请。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的岩桥慎一还没到可以说出“我对名利不感兴趣”这种话的地步,对提高在业界的声望和地位这件事感兴趣的很,收到了大赏制定协会的邀请,欣然应允。
去颁个奖,倒也用不着事先彩排,只要掐算着时间,在红白歌会的开场之后,脱身前往武道馆,奖发完了之后,立刻动身返回NHK大厅的后台,什么都不耽误。
……
红白歌会凡事求个稳妥,三十日彩排一次,三十一日当天,还有带妆彩排。一早,受邀参加这场年度最大牌音番的歌手们,就来到NHK大厅,等待着走流程。
四个小时的节目,红白两组出席的歌手多达几十组,其中还不乏光GENJI、SMAP这样人多的偶像组合,本来就不宽敞的后台,偶尔经过一队偶像的时候,变得尤为狭窄。
有些奇妙的是,男偶像组合装得下这么多人,但女偶像除了几年前风光一时的小猫俱乐部之外,多是二人或者三人的组合。
今年,工藤静香这位前·小猫俱乐部成员,再度入选红白歌会。而女偶像里为数不多的仍有着高人气的WINK,也出现在了红白歌会的后台。
当身着华丽衣裙的WINK从后台的走廊经过时,后台顿时比起一队脚步匆匆的男偶像还要狭窄拥挤——至少四个工作人员跟随着这两个盛装的女孩子。
WINK的事务所靠着两个女孩子大赚特赚不假,但这两个女孩子的各项支出,无论是舞台布置还是华丽的服装,又或者鞍前马后的团队人员,在整个业界都是顶级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是只有泡沫时代才能诞生的观赏型偶像。
当然,无论是杰尼斯的偶像团体,还是WINK这样兴师动众的偶像组合,都比不上B.B.QUEENS行动时的阵仗。
一男一女两个主唱、三个伴舞的和声、五个伴奏的乐手……浩浩荡荡。
今年,这支超大型组合被安排了一个和《樱桃小丸子》联动的特别节目,到时候,红组和白组的众人一起上阵,去给这支组合伴唱伴舞。
把《大家一起来跳舞》做成红白歌会的特别节目,背后据说还有NHK内部的一番较量与考量。
这支组合,有着一男一女两个主唱,尽管女主唱坪仓唯子才是第一主角,但是,红白歌会方面考虑到了红组已经接连三年连胜,不能让白组继续再输下去,一开始,甚至还打算把B.B.QUEENS给安排进白组。
然而,假如真的这么做了,必定会招来非议。毕竟,提到《大家一起来跳舞》,想到的就是《樱桃小丸子》,想到的是个有点搞怪的小女孩。如果这支组合进了白组,一定有观众质疑,是为了给连输三年的白组增加实力。
于是,出于各方面的考虑,以及对收视率的渴望,《大家一起来跳舞》就成为了特别节目,并且在NHK的争取下,得到了富士电视台的支持,连今天出席红白歌会的歌手们也来客串免费的伴舞和伴唱,来一场大联欢。
可以想象,如此阵仗之下,当这场演出开始的时候,必定迎来收视高峰。
话也说回来,尽管红白歌会的“对战”纯属娱乐,但胜利如果只属于同一个组还是不行,有损“对战”的牌子。……倒也是NHK干得出来的事。
……
四个小时的节目,出席的歌手众多,本来就不宽敞的休息室,除了有资格享用单独房间的歌手之外,总得有挤在同一个休息室里,或者待在同一个大调度室里的。
松本孝弘和稻叶浩志跟B.B.QUEENS是同一家唱片公司,于是,就被安排在了同一间休息室。
除夕这天,要来参加红白歌会。
和B.B.QUEENS两个主唱的兴奋形成对比的,是B’z这两个人略显乏味的神情。不过,毕竟是跟BEING时代的熟人们共处一室,在B.B.QUEENS的带动下,连松本孝弘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也总算融化了一些。
B’z作为长户大幸一派的招牌,非出席不可。倒是在B.B.QUEENS里担任乐手的织田哲郎,以不想在除夕夜工作为理由,拒绝了到红白歌会这边来耗时间。
所以,今天B.B.QUEENS的伴奏阵容里,来的是织田哲郎的替补。
不过,对NHK来说,只要两个主唱稳稳当当站在中间,乐手来的是谁也无所谓。反正,观众也认不出乐手们的样子。
松本孝弘倒有点羡慕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织田哲郎。
尽管,织田哲郎拒绝在除夕夜工作的要求之所以得到了许可,背后是近来和他关系紧张的长户大幸,为了缓和两人之间的气氛所做的退让。
听说,自从VERMILLION唱片成立,织田哲郎就没有再给公司写曲子。
加入BEING十年,这些年织田哲郎一直在长户大幸的鼓励下创作,BEING的曲库里也攒了足有上百首织田哲郎的曲子,即使他不给公司写曲,长户大幸也不慌。
然而,库存有用完的时候,长户大幸不得不在这段时间里修复和织田哲郎的关系,哪怕象征性地退让一两步。
除夕夜,织田哲郎拒绝了在红白歌会上给B.B.QUEENS伴奏,不过,同一天的唱片大赏,他仍会准时出席。
《大家一起来跳舞》横扫今年的各路奖项,除了拿下唱片大赏之外,织田哲郎这个作曲者,也获得了今年的最佳作曲奖。
最佳作曲这个奖项,总体来说不怎么受到观众的关注,但从大赏的角度来说,是个举足轻重的奖项。在如今这个年代,这个奖比较偏向于颁发给演歌或者是歌谣曲的作曲家,名声不显的织田哲郎,能够拿到这个奖,可见《大家一起来跳舞》的威力。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今年大赏的最佳作词奖,得主是ZARD的蒲池幸子。
最佳作词和最佳作曲,两个奖项的得主都不再是演歌和歌谣曲的创作者,并且都是最近才开始崭露头角的流行乐界新秀,大赏方面试图更加年轻化、减少演歌与歌谣曲这两样越来越不卖座的种类所占的比重,也成了摆在台面上、并企图传达给电视机前的观众们的。
如今,看电视的人越来越少,大众的口味也发生变化。在演歌与歌谣曲衰落的今天,电视台为了收视率考量,吸引年轻的观众,也只能折损一下演歌和歌谣曲这一派的面子。
织田哲郎不愿意在红白歌会上给B.B.QUEENS伴奏,但唱片大赏的作曲奖,既然给了他这个名声不显的作曲家,就不能不亲自到场去把它拿回来。
何况,织田哲郎也非常看重这个奖项。
从十年前进入音乐界,多年默默无闻,对自己写的曲子毫无自信。即使因为TUBE的成功而让他收获了一些关注,但直到这首《大家一起来跳舞》,才让他的名字开始流传。
卖出一百五十万张的年冠单曲,无论男女老幼都在唱着的歌曲,织田哲郎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自己这双手到底能够创造出怎样的“奇迹”。
织田哲郎虽说内向敏感,但并不是个无心名利,一心一意躲在幕后的孤僻音乐人,会希望成功,会想要自己的才能得到认可——准确来说,正是因为多年默默无闻,一朝得到了如此认可,才有种长长出了口气的松快。……至少证明,十年来的坚持都是对的。
领最佳作曲奖,用不着上台表演,也就用不着提前到场去参加彩排。而且,既然不打算在红白歌会的舞台上给组合伴奏,那么,过后B.B.QUEENS到武道馆来领取大赏的时候,无论出于何种考量,他更不会替组合伴奏。
到时候,上台领奖,有工作人员沿途指示该怎么走。而织田哲郎对于提前到场,在武道馆四处结交业内的人物这种事也毫无兴趣——
希望得到认可是一回事,有颗向上爬的心又是另一回事。
这样一来,织田哲郎只等着大赏开幕,然后坐到观众席里——当然,考虑到除夕夜当天的路况,尽管用不着他提前半天到场去拉关系,却也不可能踩着点入场。
织田哲郎本来还打算,骑着心爱的自行车前往武道馆去领奖,结果这个想法被当场否决,长户大幸不仅带他去全副武装了一套领奖时穿的新西装,还安排了司机、助理等角色陪同。
整天踩着拖鞋,顶着一张熬夜后睡眠不足的脸,幽灵一般飘在录音室和唱片公司之间的邋遢音乐人,这下子,也要认认真真打扮起来了。
说到底,织田哲郎只是个纯粹的音乐人。所以,能以作曲家的身份得奖令他高兴,并欣然到场领奖。
但长户大幸把音乐版权交给周防郁雄经营,这种在商人长户大幸眼里不得不做的事,在音乐人织田哲郎的眼里,这件事完全背离了长户大幸拉拢他加入BEING时许下的理想。
对织田哲郎来说,之所以对这件事反应这么大,是因为感到了背叛。
他所尊敬的、对其言听计从的长户“大哥”,似乎从加入了BURNING系,就任VERMILLION唱片社长之后,就摇身一变,成为了另一个人。
不仅如此,今年的红白歌会,B’z的松本孝弘和稻叶浩志,在长户大幸的强烈要求下接受了出场邀请,这件事织田哲郎听说后,也颇感冲击。
当初,会选择BEING,不就是因为长户社长表现出的对音乐人个性的尊重吗?但现在看来,那种“尊重”好像是身为音乐人的他们的一厢情愿。
也许这么想有些无情,但是,从VERMILLION唱片成立,长户大幸的一系列作为,让他不能不去想,长户大幸的“尊重”,只能存在于制作公司寒微的时候。
尽管为了让他去领大赏的最佳作曲奖,长户大幸的一番安排,显得十分有兄长的风度。然而,被背叛了的感觉,那根扎在心里的刺,却又因为长户大幸周到的风度更令他心痛。
傍晚,换好西装,坐进唱片公司安排的车子里,在前往武道馆的路上,织田哲郎想着这些,心里的滋味说不出道不明。
然而,想到今晚要领到这个对自己来说无比重要的奖,他心头的阴霾,一时总算散去,难以免俗的,期待起了那重要的时刻。
……
红白歌会后台。
连续两年作为光GENJI的伴舞出现在红白歌会,今年,终于作为白组的代表出道,有了自己的身份。尽管如此,出道以后成绩拿不出手,几个少年之间,也不全是登场红白的喜悦。
要说有什么“好事”,就是今年,成为了SMAP以后,他们被安排去和少年队的三位大前辈待在同一个休息室,而不是像往年那样,寄身在光GENJI的休息室,被各种使唤嘲笑。
尤其光GENJI视SMAP为对手,如今组合出道成绩这么差,如果还共处一室,想也想得出诸星和己带头的几个人会如何挖苦他们。
和跋扈的光GENJI比起来,果然还是少年队的三位大前辈更亲切、更有风度。
“而且,去年和前年的新年,三位前辈都准备了丰厚的红包。”香取慎吾在心里悄悄想。今年也才十三岁的他,和少年队之间,相差了差不多一辈。
今年待在少年队身边,SMAP的几个少年免去了被光GENJI指挥得团团转、不得不冒着被训斥的风险在红白歌会的后台跑来跑去的苦恼,得以安安稳稳的等待节目开始。
“今年,DREAMS COME TRUE也参加红白歌会。”香取慎吾想到这件事,下意识抬起头,看向坐在靠近玄关那边的木村拓哉。
尽管不用被指挥得团团转,但待在大前辈们的身边,几个少年都老实规矩,安安静静坐在一边,除非前辈们搭话,否则不在休息室里发出声音。
前年,为了替诸星前辈买饮料在走廊里乱跑,撞到了DREAMS COME TRUE的长颈鹿桑,被教育了一番。去年,又被诸星前辈要求,去撞破长颈鹿桑的身份,想办法弄掉他的头套。
但两次,香取慎吾都得到了木村拓哉的关照,有他挺身而出挡在前面,应付过去了诸星和己的刁难。
今年,不仅他松一口气,连木村大哥也总算不必被他牵连了。
“慎吾君为什么事叹气?”
一个突然响起的声音,让香取慎吾瞪大眼睛。少年队的植草克秀看着他的反应,笑了,“抱歉、抱歉,好像把想得入迷的少年给吓到了。”
香取慎吾的脸唰一下红了,结结巴巴辩解,“不、没那回事……”
“别捉弄他了。”东山纪之微笑了一下。
看上去软弱可欺的少年,会激发诸星和己愈发想要欺负戏弄他的恶意,也会像现在被少年队、又或者是像之前被长颈鹿男那样的宽容对待。
过了一会儿,香取慎吾起身,鞠了一躬,走出休息室。红白歌会开场的时间还不到,不过彩排差不多告一段落,后台相比起刚才,显得冷清了不少。
他走出来没几步,后背被拍了一下,刚被吓了一跳,耳边听到的是熟悉的声音,“慎吾君。”
香取慎吾回头,“木村大哥。”
“是有什么心事吗?”木村拓哉把手收回来,下意识往口袋里放。落了个空,想起他们穿着的是演出服,没有口袋,一时感到好笑。
香取慎吾摇头,“没什么,想起了DREAMS COME TRUE的长颈鹿桑。”
这是在SMAP之间一说就彼此了解的事情。
少年露出个天真的表情,“今年看到DREAMS COME TRUE改制的新闻时,还在想,长颈鹿桑会不会也要告别红白歌会的舞台。”
“还好没有。”木村拓哉说出了香取慎吾想说的话。
今年总算可以松一口气,用不着担心在走廊里乱跑撞到长颈鹿桑,也不用担心又会被诸星前辈支使着去对长颈鹿桑使坏……
香取慎吾有感而发,“要是能见到面,好好打个招呼就好了。”
普通的低下头,和长颈鹿桑打声招呼。
……
今年的红白歌会,岩桥慎一顺利实现他的小目标,把ZARD送进了出场名单,让乐队的三个男乐手来给他和中村兄做个伴儿。
在清一水的女歌手里,混进去的男性增加到了五个,身为男性却出现在红组里,这件事一下子就显得平常了起来。
虽说如此,毕竟分属不同的唱片公司和事务所,两支乐队倒也没有凑到一起来个联欢。DREAMS COME TRUE今年继续享用单独的休息室,让岩桥慎一可以不必时刻整装以待。
而ZARD则和BOLAN分在同一间,同一家公司的熟人待在一起,自然气氛轻松愉快。
岩桥慎一来参加了带妆彩排,还要算着时间,从NHK大厅离开,前往武道馆去颁奖。司机和陪同的助理们都事先在停车场那边待机,颁奖礼要穿的衣服也都在车里。
今年的最佳作曲奖是织田哲郎。
岩桥慎一对这个名字当然极有印象,毕竟是《大家一起来跳舞》的作曲者。除此之外,还听大黑摩纪聊到过,他跟大黑摩纪有些交情,还写了曲子送给她。
不过,尽管对这个名字再熟悉不过,竟然还一次都没有见过他本人。毕竟,《大家一起来跳舞》的具体制作,是外包给了BEING的,岩桥慎一几乎没有插手。
岩桥慎一也有心要结识这个作曲家,不过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没想到,三等两等,第一次见面,是在唱片大赏的舞台上,自己给他颁奖。
《大家一起来跳舞》的总制作人给单曲的作曲家颁奖,又是个不大不小的看点。
TBS电视台为了收视率用心良苦。
休息室里有台小小的电视机,美和酱早早把它打开,尽管身在NHK大厅,却早早调到了TBS电视台,并宣布道,“从现在开始,就准备着收看慎一君出现在电视里的英姿。”
是“英姿”而不是别的什么词,还真是感谢。不知不觉,岩桥慎一对美和酱的标准已经一低再低。他干笑一声,“大概能出场一分钟吧。”
“这个我当然知道。”
美和酱振振有词,“就是因为出场的时间太短,所以才要提前把台调好。”
“……”岩桥慎一的无语虽迟但到。
时间差不多,工作人员过来提醒,岩桥慎一站起身,准备出发。美和酱见缝插针,抱起化妆台上的长颈鹿头套,往他怀里一塞。
“多谢。”岩桥慎一言不由衷。
美和酱却真心实意,“用不着客气,这个我最拿手。”
从休息室里走出去的时候,还戴着长颈鹿的头套,不可谓不敬业。长长的走廊上,除了脚步匆匆走过的工作人员,几乎见不到今天出场的歌手。即使偶尔擦肩几个落单的人,也只是相互之间略微点头致意。
直到坐进车里,换下长颈鹿男的这套衣服,换上颁奖要穿的西装。车子往武道馆开去,岩桥慎一闲着无聊,打开车里的小电视机,把台调到NHK,等着看红白歌会。
这一年的红白歌会,红组的主持人继续由三田佳子担任,白组的主持人却从武田铁矢换成了西田敏行。而相比之下,武田铁矢的相貌有些严肃,西田敏行就可爱得很。毕竟是曾经在《西游记》里演过二师兄的人。
DREAMS COME TRUE今年继续安排在下半场出场,因而,不必担心开场亮相时,红组的队伍里少了那颗显眼的长颈鹿头。
今年的上半场,负责开场的是杰尼斯的SMAP。
几个花里胡哨的少年,又蹦又跳的出现在了舞台上。
今年的除夕夜,当红白歌会拉开序幕时,特意在第一时间就转台到NHK的观众较往年少了许多。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去年的红白歌会开场,收获了相当的差评。
去年是平成元年,红白歌会在节目里留出了相当的篇幅给昭和时代的老歌手,甚至出动了织井茂子和田端义夫这样两个成名于三、四十年前的老歌手分别担任了红白两组的开场。
莫说是年轻一代,就连中老年人也对这两个年代久远的老歌手毫无了解,不仅如此,几十年前的歌曲,过于陈旧的曲风也令人兴致缺缺,歌手卖力演唱,观众却纷纷转台。
NHK要制作一台有情怀的晚会,结果用力过猛,去年的红白歌会结束后,就收到一堆差评。而观众的不满,也直接反映在了今年的红白歌会上。
反正红白歌会在出场人员的安排上面,往往把重头好戏放到节目的中段和后半段,即使不看开场,也不会错过什么精彩演出。抱着这种想法的大众不在少数。
……
除夕夜,静冈岩桥家的电视机,电视画面里,播出的是TBS电视台的唱片大赏。电视里,拿到了新人赏的宇德敬子,正在演唱自己的出道曲。
岩桥将明看着电视,嘴上嘀咕,“虽然不是很懂,不过,总比看杰尼斯的小哥要好得多。”杰尼斯的奇怪小哥,是白组开场时的SMAP。
岩桥千代捧着茶杯,若无其事接话,“但看杰尼斯的小哥,又比看上个时代的明星们要好。”上个时代的明星们,是去年的织井茂子和田端义夫。
静冈岩桥家这老两口,毕生致力于相互拆台。一个说一句,另一个一定有下一句等着。
今年的除夕夜,照样还是老两口一起度过。
某种意义上来说,相互拆台,已经成了这对夫妻之间的奇妙趣味。
今年的新人赏,还颁给了VERMILLION唱片的REV。主唱的长山洋子虽然作为偶像出道了好几年,但一朝改头换面,成了REV的主唱,过去的事就一笔勾销。
电视画面里,一个又一个的奖项揭晓。拿到了最佳作词的是ZARD的蒲池幸子,又是一支跟岩桥慎一有关的乐队。
报纸媒体上,说这一年是“属于岩桥慎一的年”。岩桥将明和公司的同僚一起喝酒时,同僚们拿这句话来恭喜他、调侃他——
实际上,直到岩桥慎一拥有这样的影响力之前,岩桥将明的同僚们都避免提起他有个在闯荡艺能界的儿子。说到底,在这些大企业终身就职的“Salaryman”眼里,艺能界终究不是个上得了台面的职业,除非在艺能界里成为赢家。
倒是岩桥千代参加的片町会,早在岩桥慎一刚因为THEBLUEHEATRS的事件扬名的时候,她这位“岩桥制作人的母亲”,就在片町会的太太们之间热乎过一阵。
走上台去领取最佳作词奖的蒲池幸子,秀美而又不失英气的一张脸上,浮现出一抹不知所措般的羞涩,发表获奖感言时,因为紧张而放低、放轻了的声音,听着有一丝沙哑。
岩桥将明对艺能界不感兴趣,对ZARD只知道名字而已。看着电视里的蒲池幸子,说了句:“这么害羞的人,也能当主唱吗?”
岩桥千代回答他,“不是已经以主唱的身份来领奖了吗?”
叫太太给噎了一下,岩桥将明安分了一点,总算暂且打住了自己的观看感想。颁发给创作者们的奖项,因为没有演出环节,所以进度颇快。蒲池幸子带走了最佳作词奖,紧接着又宣布了最佳作曲奖。
“平成二年,第三十二届唱片大赏的最佳作曲奖是《大家一起来跳舞》,作曲者织田哲郎!”女主持人和田秋子,宣布了奖项的得主。
岩桥将明嘴巴又忍不住,说起来:“秋子还真是无处不在……”每年的红白歌会,让岩桥将明兴致缺缺的演出之一,就有和田秋子。
追光灯打到关系者席,一名男子从座位上起身,向身边的人欠身致意,整了整身上的西装,往台上走去。
织田哲郎在当音乐人之前,曾经当过模特,身材自然没得说。他留着一头半长卷发,有一对腼腆的、看什么都蜻蜓点水般略过一眼的眼睛,相当有艺术家的风范。
不过,看到织田哲郎,让岩桥将明心里犯嘀咕。
心里想,这一位给人的印象,和刚才那一位蒲池幸子有点像。他正要开口,把自己的感想说给妻子听,忽然打住了。
因为,舞台上,另一名男主持人坂东英二介绍起了为织田哲郎颁奖的人——
“那么就有请岩桥慎一桑为织田桑颁发本届的最佳作曲奖……”随着主持人的话,西装革履的岩桥慎一从舞台边侧走了上来。
他先向两位主持人点头致意,又接过奖状,交到织田哲郎的手里。两个人握了握手。
岩桥将明有点吃了一惊,连岩桥千代也是,没想到看着唱片大赏打发时间,却看到儿子出现在舞台上。去年是去领企划赏,而今年,则是来颁发最佳作曲奖。
电视里,主持人介绍,“说起来,在今年成为话题的《大家一起来跳舞》,担任执行制作人的,正是岩桥桑……”
电视机前,岩桥将明听着这番介绍,脸上不自觉地,挂上一丝得意的微笑。他终于什么也没说,而电视机里,颁完奖之后的岩桥慎一,往旁边退开,将舞台留给织田哲郎。
……
今年,是“属于岩桥慎一的年”。这话不假。
尽管在年度盛事唱片大赏上,岩桥慎一只出场了一分钟多点,给织田哲郎发了最佳作曲奖的奖状,但从开场的新人奖再到词曲奖,紧跟着还有专辑奖和金奖……
隔一会儿,就有他的唱片公司推出或是参与制作的歌手和歌曲拿到个什么奖项,如此的表现,尽管GENZO是家小唱片公司,但也无疑展现出了它进攻唱片业界的强势。
岩桥慎一到了武道馆会场,不过,没有坐到关系者席,而是作为颁奖者被请到了会场旁边的单人休息室,等着工作人员安排上场。
等到发完了奖,任务完成,就准备再返回红白歌会的后台。
不过,走下舞台之后,他并没有立刻就离开,而是稍等了一会儿,直到他等着的那个人也进了后台,两个人打了个照面,岩桥慎一向他点头致意。
“恭喜了,织田桑。”
织田哲郎脸上先是流露一丝意外,但那一丝意外随即淡去,欠欠身,“岩桥桑。”他一开口,不知为何,感到有那么一点害羞。
一直想要认识的人,担任了为他颁奖的嘉宾。织田哲郎在心里想着,“有机会想认识岩桥慎一”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机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到来。
“还是初次见面。”岩桥慎一笑了笑,“不过,我一直都很想见到织田桑。”
织田哲郎也微笑了一下,想说自己也一直想见见他,但又觉得这么说怪肉麻的。然而,再开口,说出来的话还是:“我这边也是,一直听说岩桥桑的事,很高兴能见到您。”
……身为音乐人,对着制作人说出这种话,是不是有点谄媚?但织田哲郎不觉得这是谄媚,而是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要是早早就见面,未必会有这样强烈的感觉。正因为一直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听说过他种种事迹,并且还多多少少跟他的事迹扯上了一点关系,对这个人有着更多了解。
“这么说,是在想着差不多的事了。”岩桥慎一半开玩笑,接了一句。
跟着织田哲郎的工作人员,在一边看着织田哲郎和岩桥慎一,这两个人之间有一丝微妙的气氛。想说些什么,但岩桥慎一在这儿,轮不到他说话。
不过,这个出乎两人意料的初次见面,也没有持续太久,岩桥慎一的工作人员凑过去小声提醒,岩桥慎一也赶紧收起在后台闲聊的闲情逸致,和织田哲郎道别。
“这边接下来还有些安排,要先失陪了。”
岩桥慎一向织田哲郎又一次点头致意,再度道了一声“恭喜”。而在离开之前,他主动跟织田哲郎商量,希望能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织田哲郎从西装口袋里摸出来一张名片,又掏出来一支圆珠笔,在名片上重新写了一串数字,递了过去。
岩桥慎一和他换了联系方式以后,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匆匆离开。留在原地的织田哲郎,把刚才收到的名片仔细收进口袋里。
这时,跟着他的工作人员才开口,“和岩桥桑聊得还蛮投机的。”
织田哲郎却岔开了话题,“接下来,我们是不是也可以离开这里了?”
“颁奖礼结束以后,还有招待会可以参加……”工作人员开了个话头,看到织田哲郎毫无兴趣的表情,“织田桑没兴趣的话,现在可以离开了。”
织田哲郎冲他笑了笑,“那,就快点走吧。”这语气,听着迫不及待的。
……
一坐进车子里,岩桥慎一就开始换衣服。不过,在到NHK大厅的停车场那边之前,长颈鹿头套暂且还用不着戴。
他把刚才从织田哲郎那里收到的名片拿出来,交给助理,替他收好。
路上,岩桥慎一继续用那台小电视机打发时间。准确来说,是关注另一边红白歌会的进度。
至于另一边的唱片大赏,做完了颁奖的工作之后,就立刻被岩桥慎一放到了一边。
即将要到NHK大厅的时候,红白歌会的上半场也进入到了最精彩的部分。小电视机里,红组的工藤静香登台,进行她的演出。
从小猫俱乐部毕业之后,工藤静香就开启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时代,一连八张单曲拿下单曲榜单第一名,卖气之盛,连华纳在替中森明菜选单曲发行日期时,也要特别避开她的锋芒。
小小的电视机里,工藤静香身着黑色长礼裙,衬得露出的肩膀分外白皙。唱着歌的时候,她标志的八字眉不时微微蹙起,每到这时,就吸引岩桥慎一的目光。
然而,刨除这已经成为她人物标志的八字眉,工藤静香是个美人无疑。
只是,这对奇妙的眉毛,又让她不像是个正统的美人,多少有那么点纳豆美人——爱者自爱的感觉。但也是这对眉毛的功劳,让她这张脸充满了辨识度。一张奇妙的、像是存在于漫画当中的人物的脸。
岩桥慎一正看着工藤静香的演出,却被工作人员的提醒打断,“岩桥桑,马上要到了。”
……
作为白组的开场歌手演出的SMAP,在完成了他们的工作以后,接下来既不能离开,却也无所事事,只能待在休息室里打发时间,等着去参加《大家一起来跳舞》的特别节目,以及最后的合唱《萤之光》。
不过,只有十三岁的香取慎吾,到时候就不会上台。因为按照规定,他这个不满十六岁的未成年人,不能出现在晚上九点以后的直播节目里。
整个SMAP里,只有他一个人还不到十六岁,名副其实的“末子”。
往年给光GENJI伴舞的时候,大众不会在意一个背景板的孩子是不是不够资格登场,但既然已经出了道,就不能再浑水摸鱼。
尽管不被允许出现在电视里,香取慎吾也没有在开场结束以后,就离开电视台。一来没有专门送他离开的工作人员,二来他自己也不想脱队——尽管就算他想离开,除非自己的家人来接,否则也没有人护送。
于是,香取慎吾就像个打着瞌睡也要跟大人们一起熬夜跨年的小孩子那样,留在了后台。
无事一身轻,香取慎吾也落得个自在。
当然,他也在心里想,今年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跟DREAMSCOMETRUE的长颈鹿桑问好。但以他的身份,主动敲门去拜访这种事还不够格去做。
香取慎吾心里装着事,就想着到外面去逛一逛——存着点也许能偶遇之类的念头。没有能力去实现的事,就总叫人忍不住期盼偶然。
当他走出去,木村拓哉也跟着走了出来,“一起去买饮料吧。”
木村拓哉目视着前方,语气若无其事,好像真的是约他去买饮料,而不是在担心他一个人在后台乱走,看着太显眼。
两个少年有说有笑,往大厅的自动贩售机那边走——
“嗯?”
木村拓哉的目光停在某一处。
“超可爱啊……”
木村拓哉心里悄悄想道。就这一瞬之间,在工作人员陪同下的工藤静香,从他和香取慎吾面前走过。隔着一段距离,两个少年向那边低下头打招呼。
不过,工藤静香只向这边投以一瞥,立刻便收回了目光,快步走开了。
论年纪,工藤静香其实也就比木村拓哉年长两岁,不过,同样是在红白歌会的后台,一个是如今风头鼎盛、NHK极力邀请的超级女偶像,另一个不过是靠着杰尼斯的威势勉强混上红白歌会出场名额的初出道小偶像。
在光芒万丈的工藤静香面前,这两个小偶像又算得了什么?
“静香酱的脸比电视上还要小。”香取慎吾傻乎乎地跟木村拓哉发表感想。他压低了声音,好似生怕工藤静香本人杀个回马枪,被她给听到似的。
木村拓哉觉得他这副样子好笑,伸过手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不过,他自己也在心里觉得,工藤静香本人,和电视上看到的不太一样。脸比电视上看到的要小,真人虽然可爱,就是不像个女偶像。
木村拓哉的脑海之中,闪过这样的想法。他看了一眼正揉着被打过的后脑勺的香取慎吾,笑道:“不是要买饮料吗?慎吾君想喝什么?”
他露出个有点得意的表情,变魔术似的,从怀里拿出几个硬币,“我请你。”
有饮料可以喝,香取慎吾立刻又打起了精神。
两个少年把工藤静香忘到一边,走向自动贩卖机,拿着饮料站在旁边慢慢喝完。上半场即将结束,后台又渐渐忙碌起来。
不时有忙碌的工作人员匆匆而过,间或有一两个穿着和服的年轻男人。这是跟着演歌界的大人物们一起过来的内弟子,正为了师父的什么要求而全力以赴。
回想起来,SMAP给光GENJI跑腿的时候,在别人眼里大概就是这么一副模样。不过,没有出道之前,是没有如此观察和思考的闲暇的。
意识到站在外面有点显眼,木村拓哉大口喝完易拉罐里剩下的咖啡。香取慎吾像个哥哥的应声虫,看到了以后,也学着他的样子,大口喝下碳酸汽水。
正在这时,从不远处,响起工作人员急促的声音:“KIRIN桑,请这边!”
木村拓哉递给香取慎吾一个眼神,而后,迅速把手里的易拉罐丢进垃圾桶里。
……
车子抵达停车场,事先换好衣服的岩桥慎一,返回NHK大厅的后台。他脚步匆匆,直到有两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少年向他鞠躬。
“KIRIN桑。”
两个纤细的少年,搭配花里胡哨的演出服,不用看脸,只凭这衣装风格和身形,也知道是杰尼斯的偶像。这个辨识度有够高的——不得不佩服喜多川扩的策略。
然而,想到自己也正穿着跟杰尼斯彼此彼此的演出服,并且还戴着长颈鹿头套,岩桥慎一顿时打住了对杰尼斯风格的腹诽。从某种角度——比如“炸裂审美”这方面来说,喜多川扩也许可以跟美和酱交流一下舞台演出经验。
岩桥慎一停住脚步,看了看两个少年,也点头致意。人来人往的后台,一日之间这样的偶遇不知道会发生多少次,倒也没什么特别的。
还了礼,岩桥慎一正要走人,其中一个少年稍微抬高了声音,“那个……”
“祝您接下来的演出一切顺利!”
香取慎吾说完这句话,那张不谙世事的脸上,顿时写满了尴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紧张之中说错了话,连忙又低下了头。
岩桥慎一看着少年这副局促的模样,终于记起来了这张脸——
“香取慎吾君……对吧?”他问。
对面的少年使劲儿点头,“是的,我是SMAP的香取慎吾。”
“我是SMAP的木村拓哉。”旁边的另一个少年,几乎不假思索,陪着香取慎吾低下头,又一次做起了自我介绍。
岩桥慎一笑了一下,虽然隔着头套,笑了也白笑,“我还记得,我们见过。”去年的红白歌会后台,这两个少年就向他做过自我介绍。
“多谢了,香取君。”岩桥慎一拍拍香取慎吾的肩膀,把手收回来。临离开之前,和这两个少年说:“也恭喜你们,今年正式出道了。”
虽说是在偶像时代结束的同时出道,前路茫茫的一支偶像组合。
不过,对杰尼斯来说,重新探索一条偶像之路,是这家事务所必做不可的一件事。正因如此,在这个节骨眼出道的SMAP,无论其最后成功还是失败,在这支组合身上不断进行尝试还是最终放弃他们……这都是一支很值得期待和关注的组合。
岩桥慎一想到这儿,对这两个见过不止一次的少年,不由得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好感。而这一丝的好感,源自于想到他们所在的组合,极有可能要作为“先头军”被喜多川扩推出去进行各种各样的尝试。
这支组合,眼前这两个少年,他们既有可能以全新的方式发光,成为艺能界里的明星。也有可能不等成为星星就先陨落,掉入艺能界的河底。
未知就意味着众多的可能性。而“未知”,是一种吸引岩桥慎一的特质。
离开之前,岩桥慎一鼓励两个少年,“加油吧。”
距离红白歌会上半场结束没多久了,岩桥慎一不再久留,大步走向DREAMSCOMETRUE的休息室,等待演出的开始。
……
长颈鹿男匆匆离去。
两个少年目送他的背影,香取慎吾和同伴感慨,“长颈鹿桑人果然很好。”
木村拓哉看着长颈鹿男的后背,他的肩膀随着脚步移动而起伏,虽说穿着有点花哨的演出服,但盖不住背影的挺拔。看着这样的后背,让人不由得去想,头套下的这个人,大概是个颇为坚毅的人——
当然,只是凭借着一个后背产生的无端联想。
不过,木村拓哉赞同香取慎吾的话,“确实是个很好的人。”
偶像是艺能界的底层,当红的偶像们还另当别论,自有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捧着,其他的演员或是歌手们也会碍着情面。但这些待遇,跟刚出道的扑街偶像没关系。
自从成为SMAP,奔走于各个拍摄现场,也不是没有受到过轻视。或者说,被轻视过不止几次。但这位据说是DREAMSCOMETRUE制作人的长颈鹿桑,每一次都以善意对待着他们。
如愿跟长颈鹿男打了招呼,还被拍了拍肩膀。香取慎吾心情大好,半大的孩子,有什么也写在脸上,“出来买饮料太好了。”
木村拓哉为香取慎吾孩子气的话而笑。可不禁在心里想,长颈鹿桑行色匆匆,像是从什么地方赶过来的。
他们所在的大厅,一侧的走廊就通向NHK大厅的外面。
但也或许只是出去买了点东西也说不定。木村拓哉这么想着,没有把自己的问题说出口,却拍了下香取慎吾的肩膀,语气轻松,“现在,不想再喝一瓶了吧?”
既然见到了长颈鹿男,也就用不着那么心事重重的了。
香取慎吾被说中心事,咧开嘴笑了。
木村拓哉把刚才想到的问题放到一边。两个少年结伴往回走,此时,距离上半场结束的时间越来越近,后台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
……
红白歌会的收视率,一向是从过了九点钟以后才开始上升,新人、名气和人气不够的人,往往被安排在上半场的前半段,正如打牌的时候,要先把不好的牌想办法打出去那样。
九点半后,是上半场的收视率高峰,高人气的歌手开始登场。
而等到上半场结束,插播的NHK新闻结束,下半场一开始,就是轮番登场的好戏。各路有名气有人气的歌手明星们,一张接一张的好牌被打出来。
考虑到红白歌会的“对战”属性,倒真有那么点两组主持人打牌比赛点数大小的意思。
红白歌会重头戏的下半场正要开始,唱片大赏的颁奖礼也宣告结束。
今年的大赏,毫无疑问被《大家一起来跳舞》拿下。B.B.QUEENS的大队人马们走上舞台,一男一女两名主唱被队友、主持人、献花者簇拥其中。比起他们接过来的鲜花,这个阵势,让近藤房之助和坪仓唯子两个主唱,也像是被精心包装的花束。
而当乐队从大赏委员会的会长手里接过了奖杯,并唱起这首歌的时候,整个武道馆,无论是台上还是台下、关系者席还是观众席,几乎每个人都不自觉跟着哼唱,为它打拍子。
连同电视机前的观众,看着组合演出的时候,对这首歌也耳熟能详,家中有小孩子的,小孩子甚至还会跟着又唱又跳。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这首《大家一起来跳舞》拿到大赏都无可置疑,实至名归。
看完了大赏的重头戏,岩桥千代说了声“要换台了”,把节目调到NHK。老夫妻两个,虽说谁也没提,但都记得,岩桥慎一事先打电话时说过,他的乐队在下半场出场。
大约是十点四十五分左右。
在演歌歌手称霸红白歌会,几乎占领十一点钟以后时段的如今,这个出场顺序的安排,红白歌会也算是给足了乐队待遇。
今年的除夕夜,岩桥将明总算没吐槽“反正戴着头套,看不出那个人是他”,但终归还是没忍住,当光GENJI为后半场做开场演出时,他想起来,说了句:“今年慎一也能出场两次。”
岩桥千代又捧起茶杯,仿佛要用手心里冒热气的茶杯来抵御丈夫即将到来的冷死人不偿命的话。
果不其然,岩桥将明继续说:“虽说只是露了一面……但就算是临期的面包,也是面包。”
岩桥千代把茶杯凑到嘴边,喝下一口热茶,看着电视里又唱又跳的轮滑偶像们,语气淡定,“杰尼斯的小哥也挺不错的。”
岩桥将明撞到棉花上,终于闭嘴,也跟着捧起茶杯,喝了一口。
红白两组的对决往下进行着,老夫妻两个也总算停止相互拆台,安静看起了电视。光GENJI的演出过后,接招的是中山美穗。
再往下,接棒的是TheCheckers……
轮到中森明菜出场的时候,岩桥将明动了动嘴唇,稍微偏过头,看了一眼太太。岩桥千代神情怡然,看着舞台正中间的那个大明星。
别的事还好,但关于儿子的女朋友这种事,太太如果发表意见,自己还能趁机跟着说几句。但太太表现的若无其事,岩桥将明也就不方便多说什么。
只能把那句话咽下去——
我不是要挑剔,但为什么偏偏选了个偶像呢。
……
八代亚纪与吉几三,两个演歌歌手不失水准的对决、以及沉稳的台风过后,红组和白组分别接连出牌的气氛暂时一消,三田佳子和西田敏行,两个主持人一同出现在舞台上。
而在镜头之外,红白两组的歌手们,分别从舞台的两侧站过去,等待自己登场的时刻。
“接下来,是今年红白歌会的特别节目。”
三田佳子面带笑容,像个新闻解说员一般,将《樱桃小丸子》今年的火热盛况再度向观众复述。相貌风趣的西田敏行在一边捧场,两个人一唱一和,聊着有关这部大热门动画片的事。
今年,《樱桃小丸子》单集最高收视曾突破过三十点,这个收视率,黄金档的电视剧都要纷纷仰视,只有晨间电视剧在它面前不犯怵。收视率突破十点的动画,就不会只有小孩子在看,突破二十点,就必定有着广泛支持。
演出开始之前,两个主持人聊着《樱桃小丸子》的话题,宛如在给还没换台过来的观众们留出时间,以免错过接下来最精彩的演出部分。
“……今晚,B.B.QUEENS的各位,将带来这首成为话题的《大家一起来跳舞》。”随着三田佳子的话,组合的成员们出现在舞台上,站到了她和西田敏行的身后。
镜头切向远景,今晚出场的歌手们,无论偶像还是乐队,无论穿着礼服还是和服,纷纷以舞台为中心靠拢,将B.B.QUEENS这美丽却容易掉落的花,包装成一束华丽的花束。
舞台两边,分别站着红组和白组的歌手们。
红组那一边,镜头哪怕只稍作停留,也还是能让人在第一时间,看到那个最显眼的人——
那个最高最显眼的长颈鹿头。
岩桥将明看着这一闪即逝的镜头,“这么说,今天其实是出场三次了。”
满场的歌手们一起给B.B.QUEENS助阵,可说是真真正正的“大家一起来跳舞”了。
日常在舞台上又唱又跳的偶像们,做起这种事来最拿手。个性认真的,往往一本正经,客串好这个伴舞的角色。个性开朗的,则会故意搞怪,乱跳一气。
硬派的乐队成员敷衍了事,爱凑热闹的、左右环视身边的人,现学现卖——有个例外是ZARD的主唱蒲池幸子。她手忙脚乱,笨拙地比划着。尽管比划得不怎么样,却也还是努力跟着,像个天分有限却好学的学生。
年轻的歌手多半乐在其中,有几个上了年纪的演歌与歌谣歌手,表现格外有意思,为了显示出参与其中的心意,尤为夸张的舞动着双手。
某种意义上来说,看舞台上伴舞的歌手们的表现,比看站在中间的B.B.QUEENS演出还要有意思。
舞台上的歌手们热烈应援,台下的观众席里,坐在前排的审查员们也跟着捧场,帮忙打拍子。活泼些的年轻人,干脆也学着台上的人,比划这段舞蹈。
普通观众席里,也在场内气氛的带动下,纷纷有所表示,成为这场热闹的演出中的一份子——既是被取悦的观众,也是这场演出的一部分。
台上与台下的气氛和谐一致,舞台中间,B.B.QUEENS的两位主唱,此时此刻,成为了毋庸置疑的绝对主角。所有人在他们的歌声中起舞,听从他们歌曲的号令。这样的感觉,真就赋予了他们两个那么一丝王与王后的气势,令他们志得意满。
哪怕歌曲结束以后,当下的这一切都化为泡影。
但至少在这一刻,这首《大家一起来跳舞》是有着魔法的。
……
而无论何时,人群之中只要出现了长颈鹿男的身影,他就是最显眼的那个。在这个红白歌会,“大家一起来跳舞”的舞台上,也是如此。
同在红组,高高兴兴伴着音乐起舞的中森明菜,不时还和站在自己身边的歌手笑着致意。有意与无意之间,她的目光落到红组里最显眼的那个人身上。
即使不刻意找寻,一眼看过去,最先发现的也一定是那个醒目的长颈鹿头套。发现了长颈鹿男,在他旁边的,一定是他的两个队友。
中村正人笑容满面,这张脸最适合在热闹的场合捧场。他不擅长舞蹈,凭着直觉乱跳一气。吉田美和一脸孩子气的天真,一边轻轻点头跟着和声,一边跳着舞。乐在其中的两个人,再加上一个长颈鹿男——
被她拉着进行过突击训练的岩桥慎一,像模像样的比划着手舞的动作。戴着头套,看不到他的脸,也猜不着在头套下面,那张脸是什么表情。
然而,他像模像样的做着这段手舞的动作。尽管看不到他的脸,也猜不着他的表情,但看着他随音乐起舞的动作,他所戴着的长颈鹿头套,好像就有了生命力。
在一个以动画为主题的舞台上,这样的他,仿佛不是在扮长颈鹿男,而是一个从动画之中走出来的、来自小丸子想象中的那个梦之国度里的客人。
当看着舞台上的这一幕,叫人不由得在心里产生一丝梦幻之感。在红白歌会的舞台上,在卖力演出的B.B.QUEENS以及捧场的歌手们之中,有着一位长颈鹿男的存在。
一个有长颈鹿男存在的舞台,同样也是一个有长颈鹿男存在的梦幻世界。
中森明菜想着这些,一瞬之间,心头掠过一丝喜悦。而在下一刻,吉田美和玩到兴头上,一左一右,分别挽住了岩桥慎一和中村正人的胳膊,拉着她的这两个队友,跟着她的节奏起舞。
中森明菜看在眼里,扭过头去,心里暗戳戳想——
根本就是被吉田桑牵着鼻子走嘛。
……
静冈的岩桥家,岩桥将明和岩桥千代老夫妻两个,一起看着电视里热闹的画面。《樱桃小丸子》的故事舞台就在静冈,岩桥千代还曾经买过《樱桃小丸子》的漫画。
此时此刻,播放着这个特别节目的时候,静冈一带的红白歌会收视率大概在不断上升。
岩桥慎一这个静冈人,找到樱桃子这个静冈出身的漫画家,一起合作了这首主题曲。对静冈人来说,这首《大家一起来跳舞》,其上仿佛打着静冈的印记。
这一会儿,岩桥千代看得津津有味。
当镜头扫过舞台边侧,岩桥将明将他的点评贯彻到底,“慎一比划得还像模像样的。”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戴头套也不全是坏事。否则,我实在想象不出慎一跳这种舞的样子。”
岩桥千代若无其事,“我倒是觉得这个舞蹈挺适合他的。”
真难为这老夫妻两个,能一整晚相互拆台还保持气氛风平浪静。
整场红白歌会播出至今,最热闹的一个节目告一段落。当特别节目宣告结束,电视里的歌与舞停下来,一瞬之间,甚至让坐在电视机前的人感到些许的冷清。
也正因为如此,接在这个特别节目之后开始的,是演歌歌手小林幸子的舞台。这样一来,这份热闹结束以后的冷清,倒像是特意为了演歌歌手的节目所准备的了。
看着时间,岩桥将明吩咐妻子去拿收音机,等着听除夕夜的钟声。
红白歌会连续三届红组获胜之后,今年无论是在节目的编排、对出场歌手的顺序安排方面,还是评选方面,NHK都有意偏向于白组。
这一点,看着电视的观众,多多少少能意识到一些。
不过,既然没有做得十分明显,加上受邀出场的歌手演出都在水准线上,最重要的、红白歌会的“对战”只是个节目增加的看点,即使制作委员会稍微偏向那一边,观众也没什么所谓。
反过来也一样,如果胜利的旌旗一直属于白组,那为了不让“对战”失去意义,红白制作委员会也会想办法,让红组再赢回去——哪怕只能赢一次,之后又连输三届。
今年担任压轴的,照样还是演歌歌手。
红组的压轴是石川小百合,白组的压轴是细川贵志。倒是担任了总压轴的,是谷村新司。轮到大压轴的歌手登台时,今晚参加了对决的歌手们再度站上舞台。
当然,这次只需要当合家欢的壁花,用不着再手舞足蹈了。
只是,在先前《大家一起来跳舞》的特别节目之后,再看到歌手们齐聚一堂,叫人不免再度回忆起那场精彩的联欢。
就像刚才,在人群之中,能一眼看到岩桥慎一那样,此时此刻,当镜头扫过红组站的那一边,那个长颈鹿头仍旧像个标志物一般,最先被看见。
在他旁边的,一定是DREAMSCOMETRUE的两个成员。
特别节目的时候,为了能跳舞,歌手与歌手之间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但到了捧场的大压轴时刻,反而是需要尽量站得近一些。
在长颈鹿男的旁边,站着的是中森明菜。她像把半个身子藏到他身后似的,站在他身侧,不过,目光专注的看着舞台,倾听欣赏谷村新司的演出。
镜头一扫而过。
岩桥将明低头摆弄收音机,岩桥千代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想起岩桥慎一前几天打电话,向她汇报今年除夕夜的安排时,提到的那件事。
新年过后,他打算邀请中森明菜到静冈的老家做客。
除夕夜,看着红白歌会,时不时吐个槽、说句冷死人的话的岩桥将明,心里未必不是一直在想这件事。
岩桥慎一和中森明菜公开交往的时候,岩桥将明就不怎么理解儿子为什么要跟个女偶像交往。现在,特意事先打电话,说明新年过后要带她回老家,更是在认真交往的体现。
难道慎一真要跟一个女偶像结婚不成?
……
谷村新司献唱之后,红白歌会的歌手对决就此结束。
今年的红白歌会,以白组获胜宣告结束。红白歌会开场时,被红组主持人三田佳子扛出来的那面胜利旌旗,在红白歌会的末尾,又经NHK局长之手,交到白组主持人西田敏行手里。
当参加了红白歌会的歌手们齐齐站好,合唱起那首《萤之光》的时候,坐在电视机前的中森家二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紧跟着,千惠子也捂住嘴,打了个哈欠。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听到大女儿明惠开玩笑的话,“打哈欠会传染”,不禁笑了,“确实。”
今年的除夕夜,因为长女明惠一家也回来陪母亲过除夕,清濑的中森家,较之往年,反倒更热闹了。
快到凌晨,小孩子们早就在楼上的房间睡熟了。围绕着母亲千惠子的儿女们,一起看着红白歌会,仿佛小时候,在除夕夜一齐把脚伸进暖桌——
当然,那样的情形,早就已经是如烟往事。
“等下,明菜要和岩桥桑一起过来?”明惠向母亲又一次确认。
大女儿一家之所以在除夕夜回到清濑,是因为听说了中森明菜结束红白歌会的演出之后,要叫岩桥慎一到家里来玩。
风头鼎盛的名制作人,不光明穗按捺不住这份好奇心,连丈夫也对能见到这个艺能界里的话题人物这件事充满期待。
当然,还有绝对不能说出口的一个想法,那就是:
这个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真的打算要跟自家的这个妹妹认真交往吗?
中森明菜心里向往什么,和她一起长大、一起生活多年的家人们都清楚。是像山口百惠那样,结婚的同时就宣布引退,过上相夫教子的平静生活。
但她如果真的宣布引退,事务所就倒下了一棵摇钱树。
到那时候,身为她家人的兄弟姐妹们,也就休想再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好处。
中森明惠没什么野心,尽管也做过明星梦,但对这个明星妹妹,没什么不好的看法。不像只和明菜相差一岁的小妹明穗,总做着不切实际的梦,到头来头破血流。
中森明惠现实得很,所以想的也只是能偶尔借着妹妹的名头得到一点小小的好处,并没有太贪心的想法。
然而,即使是这个离艺能界很远的她,也清楚,如果那个名制作人和明菜结婚,研音绝不会善罢甘休。这么前途无量的人,真的会去冒得罪研音的风险吗?
中森明惠知道,明菜在感情上一根筋,不撞南墙不回头。别看她要带男朋友到老家来做客,但到底是不是她一厢情愿,还真说不准。
不要到头来成了笑话就好。
作为家人,一方面是真心希望这个妹妹能够收获幸福。但在心里,又不免有点含酸的想,天底下的好事,总不能只给明菜一个人。
又是成了大明星,再嫁一个前途无量的如意郎君的话……
中森明惠心里胡思乱想,千惠子若无其事,回答她,“之前打了电话,说是红白歌会结束以后,和岩桥君一起来玩。”
其实,早在圣诞那天,中森明菜回来陪她吃晚饭的时候,就提起过。千惠子忽然意识到,一不留神,自己在儿女们之间,扮演起了这样的角色。
……
红白歌会结束以后的后台乱糟糟的,退回到休息室以后,DREAMSCOMETRUE的三个人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东京人中村兄回老家最便捷,美和酱要回趟北海道,就得大费周章。不过,乐队直到正月十日之前都不开工,回老家也好,家族结伴去海外旅行也好,时间宽裕得很。
“慎一君打算怎么安排?”美和酱好奇心旺盛。
岩桥慎一回了句,“还没决定呢。”
“诶~真没意思。”美和酱这副没趣儿的语气,好像正等着岩桥慎一决定新年假期的计划,结果却落了个空似的。
岩桥慎一叫她奚落这一下,有点无奈,干脆不接话茬。
“总之,”美和酱装模作样,“就算连新年假期的安排也做不好,也祝你新年快乐。”
岩桥慎一讨价还价,“能不加上前面那句吗?”
“那,”美和酱又犯歪脖子病,凑到他跟前,“至少要知道慎一君做了周到的新年假期安排,才能不加那一句吧?”
“就算这么说,‘回北海道老家’,也算周到的安排吗?”岩桥慎一质疑。
美和酱“嘁”了一声,有点不服气。
再这么下去,新一年的第一段免费相声又要开始了。
岩桥慎一赶紧打住,拿起头套戴好,“准备回去了。”他语气一顿,“就算是我,也要回老家。”
在把头套戴上之前,美和酱飞过来一句,“请小心,不要成为新年假期后周刊的头条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