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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小山美穗和金枪鱼女孩的友情,来自于她们相识之后的彼此了解与相互靠近,但最初播下的那粒种子,也的确是来自那部电视剧。

    没有那部电视剧,或许两个女孩就不会有搭话的机会。而小山美穗如果不是中森明菜的粉丝,也就不会写下这封信,并寄到中森明菜的手里。

    那么,中森明菜也不会有机会知晓这段友情,切实品味这个时代的某种残酷。

    成为了演员,主演的电视剧给两个女孩子带来这样一段缘分。小山美穗的这一封信,让中森明菜以十分直接的方式,体会到了演员这份工作的意义。

    原来,当个明星艺人,不止可以娱乐大众,这份工作也不仅仅是一份工作。

    这份“发现”,让中森明菜不由得不去在意关于小山美穗和她的朋友的事,也真心希望,那个走错了一段路的金枪鱼女孩,能够回到青花鱼的世界里去,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哪怕只是有一个能够重启人生的机会也好。

    的确,有许多人是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可是,大厦坍塌,把活人埋葬的时候,不会去管被埋在废墟下的人,谁是罪有应得,谁又是情有可原。

    她甚至在心里想,如果《可爱的季节》里也有类似的桥段,并且给出了如何解决的答桉的话,也许,就把化解危机的钥匙,送到了需要的人手里。

    这样的念头颇为天真。可是,知道这世界上有许多处在危机之中的人,和亲眼目睹、真切体会一个处在危机之中的人的心情,这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只是努力生活,就跌入了深渊”,朝子的这番说法,让中森明菜感到震撼。

    其实,花音与直子之间这样一段友情,能吸引到小山美穗和金枪鱼女孩靠近,这部电视剧就在那一时刻,有了它特别的意义。

    除了这对朋友之外,这部电视剧又给什么人带来过怎样的缘分、怎样的故事呢?

    小山美穗的这一封信,令中森明菜在这段时间里,时不时陷入思考。

    老经纪人大本也想不到,一向对外界的事不怎么关心,有的时候,对于时事热点,还显得有些迟钝的中森明菜,最近竟然满脑子里都在想如此沉重现实的东西。

    不过,即使大本知道了,多半也对此不以为然。

    老经纪人的心里,明星艺人只是个工作,正如他当经纪人也只是份工作。有看上去能红的好机会就抓住,在风头最盛的阶段拼命工作,之后接受退居二线、退休的结局。艺能界的从业者,就算对大众是有责任的,那也是待在上层的人需要考虑的东西。

    ……比如说,那个被外界说成是什么“英雄”的大制作人。

    大本暗暗腹诽,心里到底还是觉得外界对岩桥慎一的这番吹捧过于肉麻。

    老经纪人前脚腹诽完了岩桥慎一,后脚还得去接岩桥慎一,送中森明菜和他去参加小室哲哉的派对。

    先前,中森明菜和岩桥慎一不在一起住的时候,大本还少有能跟他打交道的机会。自从这两个人决定搬到一起——从帮忙物色房子起,不知不觉,大本彷佛也成了岩桥慎一的半个经纪人,替他跑前跑后起来。

    不过,比起岩桥慎一偶尔出现在中森明菜的工作现场,客串一把经纪人的情形,大本还是觉得,由自己多跑几趟,来得更加自在。

    毕竟,这个经纪人出身的制作人,要再客串起经纪人,可是信手拈来。岩桥慎一要是闲着没事去工作现场,老经纪人大本就得临时失业。

    当然,真要说的话,这个制作人要是把中森明菜娶回家,那大本确实是得换个新的工作对象。

    岩桥慎一跟中森明菜事先商量好,要一起过去赴约。中森明菜工作结束之后,大本先送她回家,等她上去换了衣服,跟岩桥慎一会合,两个人再一起下来。

    老经纪人则肩负重任,送他们去,送他们回。

    光是在楼下等待的时候,大本就能想象得出来,那样的场合,准有个给跟着过去的经纪人和司机们准备的大房间用来休息——或者说是等待。

    两个年轻人有说有笑的来跟他会合,岩桥慎一跟大本客气道,“辛苦了,大本桑。”

    大本习以为常,也冲他含蓄点头,客气的收下他的客气话。

    ……

    小室哲哉主办的派对,前往捧场的人,既有知名歌手,也有混迹东京夜场的风云人物,还有如今当红的年轻演员,体育界的明星,当然,也少不了随叫随到的女模特。

    如此交游广阔,十足的大玩家。岩桥慎一虽说早就知道这个孔雀一般的美男子是个交际能手,但仍在心里暗暗佩服。

    这场由他主办的派对,按小室哲哉的想法,打算让TRF的成员们来献艺助兴。既然是要打造移动迪斯科舞台那样的组合,不如先以他的派对来当第一个舞台。

    岩桥慎一不同意,提醒这个有点得意的才子,“TRF还是没有正式亮过相的组合。”

    “我懂。”小室哲哉的语气颇为随意,没把岩桥慎一的提醒放在心上,“是秘密武器,对吧?”

    就算正和岩桥慎一合作,并且需要得到岩桥慎一的支持,也不妨碍小室哲哉随时随地表现出他那点孔雀开屏式的自傲,彷佛时不时提醒岩桥慎一,他并非是为岩桥慎一所用。

    对于这些,岩桥慎一并不觉得怎么样。正相反,小室哲哉把态度明显的亮出来,在岩桥慎一看来,还是件好事。

    “要说秘密武器,”小室哲哉自吹自擂,“我的想法,才是真正的‘秘密武器’。”虽说嘴上不饶人,但到底没把TRF放在这里完成初次亮相。

    不过,还是又请了他的朋友们来献艺助兴。

    在朱莉安娜如鱼得水,如今在东京夜场也颇有名气的坂本琢司,跟小室哲哉也颇有交情。今天,也收到邀请前来——

    “这个人……”看上去好像很眼熟。

    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吗?

    送两个人过去的老经纪人大本,跟那张脸打了个照面,脑中忽然闪过个疑影。

    经纪人这一行,是和人打交道、不停低头的职业。大本整日里忙前跑后,见过的人多不胜数。平日里与什么人碰过面,现在见到了又觉得面熟,这样的情形,是再平常不过的一点小事,根本用不着在意。

    要说为什么会让大本对这张有点熟悉的脸孔格外在意一些,是因为,当大本下意识地搜寻记忆时,觉得和这个人似乎并不是在与工作相关的场合见到过的。然而,如果是私下里的什么时候,与这个人有过一面之缘,大本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莫非,是在那个时候,她做过什么给自己留下深刻印象的事,所以,他才会对这张脸的记忆这么扎实?

    不仅如此,虽然这个人精心打扮,可是,仔细观察他的身材骨架和举止,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这个人,真的是“她”吗?

    老经纪人跟着出来跑腿,却不知不觉,陷入到对过去记忆的搜索之中。

    ……

    岩桥慎一与坂本琢司许久未见,在这里相遇,虽说出乎意料,可想到是小室哲哉的场子,相互之间,倒也并不觉得惊讶。

    “好久不见,慎一君。”

    坂本琢司今天也以自己精心打扮的女装,为今晚的众人们带来梦想与希望。

    不过,之所以做如此打扮,是因为他收到小室哲哉的邀请,要献艺助兴。虽说最早在米米CLUB的地下时期,坂本琢司登台的时候就扮成“小惠惠”,转行做了DJ,照样也以女装形象登场,但离开了舞台,坂本琢司私下里倒是没有这样的趣味。

    岩桥慎一不让TRF在今晚完成初次亮相,小室哲哉也要变着法儿的,邀请别人来,陪他完成他的计划。这个才子,是变着法儿的,践行自己放出来的那句“我的想法才是真正的秘密武器”的豪言。

    TRF还没有正式出道,跟小室哲哉的合作刚起了个头,岩桥慎一就先时不时领教一下他自高自满的个性。

    但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不加遮掩的骄傲,对岩桥慎一来说是好事。越是看上去无法拿捏,要处处顺着他的脾气行事的人,反倒越是好打交道。

    “好久不见……今天是‘小惠惠’,对吧?”岩桥慎一见得多了,也就积极配合。

    坂本琢司冲他欠欠身,像个年轻女孩那样的笑了起来。跟老熟人打完了招呼,才又把目光落到和岩桥慎一一起过来的中森明菜脸上。

    多年以前,刚认识岩桥慎一的时候,他还是夜总会里的服务生,米米CLUB也是支不伦不类,上不了台面的地下乐队。

    没想到,一晃这些年过去,米米CLUB大紫大红,多年前写下的一首《浪漫飞行》,因为被选中成为了曰本航空的广告曲,销量大卖,乐队也一跃成为一线,走上了当红之路。

    而乐队曾经被嘲笑是不伦不类的舞台风格,如今也成了别具一格的独特表现形式。

    当然,大紫大红的米米CLUB,与转行成了DJ,在东京的夜场如鱼得水的坂本琢司,几乎可以说是毫无关系——

    唯一有关系的时刻,就是当乐队筹备精选集的时候,如果在收录出道早期的歌曲时,没有重新进行录制,而是使用当时的母带的话,那样一来,在当时仍是成员、负责了吉他部分的坂本琢司,如今就会收到一笔相应的版权使用费。

    曾经的米米CLUB成了一线当红乐队,大受欢迎。曾经的小服务生,现在不仅是名制作人,有了自己的唱片公司,连身边一起出现的,都是中森明菜这样的大明星。甚至,这场派对的主人小室哲哉,也要仰仗岩桥慎一。

    “中森桑,真是幸会。”坂本琢司和这个大明星打招呼。

    虽说他精心装扮,不过,坂本琢司不是那种天赋型的女装选手,面对着面,看身材骨架,中森明菜也看得出来。何况,一开口说话,更是立刻就露馅儿。

    尽管不清楚他的来历,但毕竟是见多识广的桃浦斯达,她客气而又平常的向他还礼,“初次见面。”

    “这位坂本桑,跟我是老相识。”岩桥慎一充当起了介绍人。

    岩桥慎一提起旧事,坂本琢司也跟着凑起了热闹,“当初,我和慎一君,可是差一点结下一段缘。”

    就算中森明菜见多识广,听到这么句话,还是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年下君以前,还有那么丰富多彩的生活吗?

    岩桥慎一叫他这句话给吓了一跳,想了想,有些无语的和他确认,“该不会说的是你和石井桑他们几个计划的,要趁我不知道你的身份,故意找我搭讪的事吧?”

    坂本琢司有些可惜,“不过,慎一君眼睛太毒了,太早就被他发现,没能成行。”

    这就是那段差一点结下的缘?

    中森明菜听完了,说了句,“原来如此。”听语气,多多少少,还有点可惜,似乎是为了这段所谓的缘过于无趣而感到遗憾似的。

    但反过来说,正是因为这段缘是坂本琢司在开玩笑,所以她才有觉得可惜的余裕。某种程度上,是在跟坂本琢司打配合,捉弄岩桥慎一。

    意识到这一点,岩桥慎一自己先笑了,“对我来说,可一点都不觉得可惜。”

    当坂本琢司扮起女装,跟曾经的队友们计划捉弄岩桥慎一,趁他不知情的时候去搭讪他的时候,可想不到各自的人生,会是这样的发展。

    也正因为当初想不到,如今无论是回忆过去,还是身处当下,都觉得有趣亲切。

    ……

    岩桥慎一在中间,一边是中森明菜,另一边是坂本琢司,三个人有说有笑的。

    这样的场景,看上去好像也有点眼熟。

    如大本所想象的,那样的场合,当然会有为跟去的经纪人和司机们准备的休息间。他离开会场,进到休息间,当然,也时刻待命,等着接收来自那两个人的吩咐。

    他回想着那三个人有说有笑的场景,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曾经,有一次,他见过差不多的情形。

    岩桥慎一被两个女孩子包围,三个人有说有笑的。

    岩桥慎一左拥右抱,和两个女孩子聊得火热。

    两个女孩子……

    女孩子?

    大本脑海之中,反复闪过今晚看到的那个人的模样。

    虽然精心打扮,看起来是个颇为时髦的年轻都市女性,可是,无论身材骨架还是行动举止,仔细观察,就能够发现其中的不协调之处。

    如果自己没有弄错的话,那时候,岩桥桑左拥右抱的对象之一,其实是男扮女装……

    原来,这个名制作人的口味是这样的吗?!

    误打误撞的一个小发现,让大本心里熄灭已久的,对于风流才子的种种想法,又再一次重新燃起了小小的火苗。

    这个风流才子,不仅当时左拥右抱,现在,还能若无其事把这个人介绍给明菜酱认识。这么拿得起放得下,把逢场作戏和来真的分得如此清楚,到底是见多识广的名制作人。

    恐怕,像当时自己见到过的情形,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

    仔细想想,岩桥桑要好的朋友,不是尾崎丰和冈村靖幸那样声名狼藉的顽童,就是小室哲哉这样的风流才子。物以类聚,这句话虽说不是百分百正确,但也有几分道理。

    不过,这个名制作人跟明菜酱交往以后,从来没有过花边传出来,这也是事实。

    大本在这小小的发现之后,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佩服这个名制作人玩得大、口味丰富,还是该佩服这个名制作人认真交往就金盆洗手的决心。

    不管是哪一种,总之,就是各方各面的“佩服”这位岩桥大制作人。

    ……

    被大本看作是“声名狼藉”的尾崎丰,到了后半夜,也前来捧场。

    真要说的话,不良少年出身,叫嚣着要把学校的玻璃窗全都打碎的尾崎丰,跟注重风度、脸被气歪了也要端着架子的小室哲哉,完全是两种人。

    不过,行事作风上合不来,不是一路人,也不妨碍偶然相遇,喝上一杯。

    二十岁出头早早结婚,儿子也已经出世的尾崎丰,与齐藤由贵的不伦恋情几乎人尽皆知。不仅业内,连世间大众都知道这两个人之间是怎么回事。

    虽说在被杂志拍到一起去北海道旅行以后,齐藤由贵的事务所声称两人只是朋友,齐藤由贵本人更是说出了“和尾崎丰志同道合,可惜他已经有老婆”的传世名言。

    但任谁都清楚,这种场面话不过是说出来平息舆论的。

    过后,两边事务所同时出面打点,把头条新闻压下去,就成了如今这副人尽皆知、却都说“只是朋友”的情形。

    同游北海道的头条新闻之后,今年初,尾崎丰将他1983年出道专辑里的一首《ILOVEYOU》重新制作发行,而单曲的封面,正是一对身在雪国的男女,女方则将脸埋靠在男方的肩头,巧妙地遮挡住了她的脸。

    单曲一发行,世间就有“封面的女孩其实是齐藤由贵”这样的猜测流传。

    有关单曲封面的流言到底是实情、还是大众的联想,这不得而知。但这两个人的公司,肯定没有采取什么严厉的措施,阻止这两个人继续来往就是了。

    齐藤由贵从偶像派转型成功,如今作为女演员,正是要各种人生都经历、各种角色都挑战的时期,正因如此,事务所才对她的私事,采取半放任的态度。

    至于个性派的尾崎丰,本来就是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他的支持者们,对于心目中的英雄,理所应当般的赋予他随心所欲的特权——甚至,有朝一日尾崎丰如果不叛逆了。那他就会失去在粉丝心目中的魅力。

    至于镜头之外,尾崎丰家中的妻子和儿子,显然在这种新闻里毫无存在感。

    其实,世间对待这对男女宽容,也和所处的这个时代有关。

    高速发展的时期,人们意气风发,也打从心里觉得,追求爱情与个性,是一种独立的体现,过去约定俗成的家庭观变得十分脆弱,而人们无惧将它打碎。因为高速发展的时期,不是个需要两个人一起,才能把日子过下去的时代。

    等到泡沫破灭,世道艰难的时候,需要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大众,自然而然,会慢慢回归保守,对于这种不伦恋情,也就难以再有此时此刻的这份宽容了。

    可以说,尾崎丰与齐藤由贵这段大大方方的婚外恋,也是这个时代的小小一面。尽管这段恋爱,发生在这个繁华时代的最后时刻,但因为大众还只是隐隐约约觉察到繁华之下暗藏的危机,当看到这样恣意的男女,某种程度上,还会感觉到一点“安心”。

    这一对,也算是被时代选中了的人。

    ……

    在胖胖青年家里,跟齐藤由贵初次见面时,她给岩桥慎一留下的印象不可谓不深刻。

    不吸烟不喝酒,连茶和咖啡也碰都不碰,这样的齐藤由贵,却与尾崎丰这样烟酒不离手的顽童,成日里出双入对。

    对岩桥慎一来说,在这样的场合见到齐藤由贵时,称得上是看到了一种反差。

    不过,这样的情形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之前,也有一两次,岩桥慎一跟尾崎丰出去玩的时候,遇上齐藤由贵也在场。

    今次有所不同的地方在于,岩桥慎一是跟中森明菜一起行动。

    尾崎丰参加节目的时候,曾经向中森明菜要过一打签名照送给他的朋友们。初次见面就签名签到手软,这样的往事,肯定不会忘记。

    私底下的尾崎丰,看着像个大孩子,笑起来的时候尤其。虽然他其实只比中森明菜小几个月,比岩桥慎一还要年长。

    但这样的青年,面带天真的笑容跟他们挥手打招呼的时候,岩桥慎一还是有种自己才是哥哥的错觉。

    ……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没错就是了。

    然而,尽管尾崎丰像个大孩子,可是,与他在一起的齐藤由贵,在他身边时,却并没有“姐姐”的感觉。

    她那双不可谓不漂亮、但微妙地让人联想到某些神经质的眼睛,慢慢打量着岩桥慎一和中森明菜。

    很久以前,在轻井泽,岩桥慎一去看中森明菜在那边录节目。

    那时,在轻井泽,岩桥慎一名不见经传,出现在拍摄现场附近,也无人在意。不像如今,走到哪里,都是瞩目焦点。

    可在齐藤由贵的眼中不一样。

    早在轻井泽之前,她就在秋元康家里的聚会上见过这个人,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来历。

    只不过,在秋元康家里初见岩桥慎一的时候,齐藤由贵对他没什么特别印象,两人几乎没有说过话,过后,岩桥慎一更是只跟后到的幕后人士们凑在一起聊工作,十分无趣的一个人。

    也正因为初次见面时,岩桥慎一留给齐藤由贵的,是那么一副无趣的印象。所以,当不久之后,在轻井泽,亲眼目睹他和中森明菜相见时彷佛变了个人的样子,这样的反差,才叫齐藤由贵记在心中,且久久不忘。

    后来,岩桥慎一的事业彷佛进了快车道,一路上行,他和中森明菜交往的事也成了头条新闻。

    只有齐藤由贵,对此早就知晓。

    岩桥慎一成日里和中森明菜出双入对,大众乐见这两人同框,媒体便投大众所好,连业内都知道这两个人感情好。当然,业内与大众乐见这两个人被拍到登在杂志上,多多少少,也带着一丝万一哪天这两个人分手,能看场大热闹的恶趣味。

    但是,媒体拍得越多,反倒让大众确信,这两个人的感情好的不得了。

    有些热闹,是没有机会看的。倒是有些祝福,随时可以送上。

    齐藤由贵偶尔翻杂志消磨时间时,也曾见过关于这两个人的新闻。情比金坚的情侣,在她看来,是无聊透顶。一个跟女朋友感情牢固的名制作人。这下,又同初次见面时,对他那个“十分无趣”的印象重合了。

    ……然而,今天见了面,似乎又不是这样。

    当齐藤由贵与岩桥慎一和中森明菜面对着面,又一次亲眼目睹这在一起的两个人的时候,内心之中,忽然之间,涌动一簇诡异的火苗。

    只因为,年轻的制作人,看上去,似乎不可侵犯一般。

    要让无趣的人看着有趣起来,就离不开破坏与反差。她心里冒出这样的念头。

    齐藤由贵目不转睛,慢慢打量着和尾崎丰说着话的岩桥慎一,还有在他身旁的中森明菜。在他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

    岩桥慎一的眼神,礼貌地在她身上停留,又很快离开了,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这副做派,齐藤由贵在心里,有些轻蔑地一笑。

    但尾崎丰,看待岩桥慎一和中森明菜,心里其实有一丝羡慕。有才能的制作人,与有才华的歌手,两个人珠联璧合,出双入对,正是某种理想生活的体现。

    会有这样的念头,这是他的天真之处。

    尾崎丰自从和妻子结婚时起,就对自己的婚姻充满反感。一头扎进陌生的婚姻生活,结果得到的都是与想象中不沾边儿的东西。

    与齐藤由贵相遇,一拍即合,又让尾崎丰看到了某种理想的生活。尽管未来仍旧是陌生的,也未必能得到与想象中一样的生活,不过,他已经有意要与妻子离婚。

    至于离婚之后会不会和齐藤由贵结婚,尾崎丰自己也不知道。而他同样也不知道,一旦他萌生这样的念头并被齐藤由贵得知,在她的眼里,两人之间的爱情,也就变得不过如此。

    ……

    今天晚上到场的,多是些岩桥慎一和中森明菜不认识的人,有些甚至并非是收到了小室哲哉的请柬,而是其他的客人邀请而来的。

    小室哲哉之所以交游广阔,正是因为他这个随时欢迎新人来参加的风格。在他看来,这样的场合,不认识的人越多,才越是有意思。

    反倒是岩桥慎一这种他的熟人朋友,一整晚也和他说不上句话。

    客人们来了又去,旧的还不等离开,立刻又有新的过来。后半场来的客人,多半在别处已经喝了一轮,带着微醺的醉意,跑来这里大笑大闹。黄汤下了肚,在场的又多是不认识的人,倒让这帮人无所顾忌,闹得更厉害。正合了小室哲哉那句“不认识的人越多,才越是有意思”。

    气氛越来越放肆,岩桥慎一和中森明菜就适时告辞,把场地留给新杀到的这帮人。服务生事先去跟大本打招呼,老经纪人准备好了车子,送这两个人回家去。

    不过,中森明菜却提议,一起去吃点东西,“今天晚上,辛苦大本桑了。”

    被惦记着,大本心里,为中森明菜的好心肠感到温暖。任性的时候独断专行,替人着想的时候善良体贴,这就是明菜酱……

    然而,他感慨了没一会儿,岩桥慎一也在旁边帮腔,“找个地方坐坐,正好也休息一下。”

    风流才子也这么说,看样子,又是这两个人一拍即合,早决定好了的。

    真要说起来,岩桥慎一对中森明菜身边常见到的工作人员,也都十分关照。这两个人同居以后,大本时不时帮忙去办事,桃井小助理有时还要到GENZO那边去跑腿,要不是门户有别,中森明菜身边的工作人员,应该再去岩桥慎一那里另一份薪水。

    岩桥慎一帮腔,大本应了一声,却跟中森明菜确认,要去哪家店。

    今晚,“不小心”又发现了岩桥慎一往事的一角,让大本在心里不由得感慨世界太小。感慨之余,心里又暗暗想,与其说是世界太小,不如说是这个大制作人玩得太开,所以处处有熟人。

    然而,谁让岩桥慎一已经是中森明菜的男朋友,并且在和中森明菜交往以后就没有花边传出来呢?

    老经纪人就算在心里“佩服”他,也只有闭嘴、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而已。

    想当初,自己还旁敲侧击提醒明菜酱,这个岩桥慎一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现在,却扮演起了替风流制作人保守往事秘密的角色,即使有什么新发现,也务必守口如瓶,只能自己在心里回味这个发现。

    如此的转变,让大本想起来,不禁感到戏剧化。

    把心中的秘密装进漂流瓶投入大海,是希望它能得到回应,还是希望不被发现?当把这封信写下寄出去的时候,答桉就已经在胸中。

    当把答桉握在手心的那一刻,便也一并确定,那不是投入大海的漂流瓶,而是一封有目的地的信。只不过希望渺茫。

    如同将漂流瓶投入大海那样的,寄出写满了心中秘密的信。

    然而,要如何才能有机会被读到,并得到回应呢?

    春天过去,秋天到来,再一转眼,这一年已经来到了末尾。年末的公司忙得不可开交,连美穗每天都要加班——虽说,即使加班,她这样的人,也不过是在工位上磨洋工。

    然而,年末的公司,如果没有那种从上到下手忙脚乱的紧张气氛,彷佛就缺少了灵魂。

    从美穗进这家公司时,公司就红红火火,投入年末招待会的预算一年高过一年。但今年的年末,招待会的预算在这几年里,第一次进行了削减。

    然而,几年来的高规格招待会如果轻易就降低规格,一定会在合作方们那里带来负面的影响。

    一边是要让所有人加班,为年末红红火火的忙碌增添气氛,另一边,公司又轻飘飘的,将削减招待预算可能带来的问题,暗中推到了负责的干部们头上。

    如果招待会做得不好,影响了在合作方们那里的印象,那么,负责的干部就要负起责任。但如果能够在削减预算、形势棘手的情形下,将负责的招待会漂漂亮亮办妥,自然而然会得到提拔,前程无量。

    这是公司给诸位胸怀壮志的男性们的挑战!

    只要将这样的暗示送到众人的脑袋里,自然而然,就能鼓动这些人拼尽全力,为了能够风风光光完成招待任务,保住自己的前程和上司的器重,一切在所不惜。

    谁能够在公司出的这个难题面前,将任务漂亮完成,谁就抓住了先机,有机会成为人上之人。

    为此,他们可以自掏腰包先垫付一部分招待费,可以去和相熟的女职员们低声下气,劝说对方能帮个小忙,“只要在招待会上出现一下下,卡拉OK里点歌的时候活跃气氛就好。”

    有一次,美穗去送文件的时候,无意之中,瞥见课长没有拉起的抽屉里,放着小额借款公司的宣传卡片,心头一震。

    就在那一会儿,课长脸上不动声色,关上了这个抽屉。

    可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能像关上抽屉这样,轻飘飘关起来吗?

    章子自从不告而别之后,就再也没有音讯。朋友不知所踪,但美穗仍要在她这设定好的轨道上,日复一日,完成自己的工作,过她的生活。

    她虽然不是受欢迎的、被搭讪的美女,但与同事们相处融洽,也有年轻的男同事向她示好。私下里有自己的朋友,时令之物上市时,总能收到父母寄来的特产。

    难道,自己这种平凡到没有资格靠近这个华丽时代的人,其实才是幸运的那一个?

    章子不辞而别,当时带来的话题结束之后,公司心照不宣,将章子这个名字扫进垃圾堆,正如处理掉她工位上留下的东西。

    这一个昔日被封为本部门的“门面担当”的美女消失了,来年春天,会有更年轻更漂亮的美女,成为新的“门面担当”,成为聚会时的焦点,成为胸怀壮志的男同事想要争取的合作对象。

    章子离开,美穗仍旧重复自己无意义的工作,当自己的粉领族,同样,也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接下来,到底是“二十五岁迎来寿退社”,还是熬成一文不值的“部门活化石”。

    但她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成为“门面”,不可能成为那个“焦点”。

    而当新的美女加入,新的“门面担当”出现,她一定会被另眼看待,也一定会在一些时候,享受到美女才能享受到的优待。

    过去的美穗,会在心里想,那是美人的特权,并暗自羡慕。可现在的美穗,却忍不住去想,是否美丽的另一面,其实还悄悄伴随着屈辱?美不是无代价的。

    章子被恭维,被追求。但那一切,是她用美丽换取的——无论她想与不想,而非是伴着美丽与生俱来的。

    可是,章子在成为美女之前,并不知晓这一点。

    靠近了章子,与她成为朋友,美穗觉得,自己的双眼看到了过去看不到的事物,内心感受到了过去无法感受到的震荡。

    然而,当内心的想法收起,在部门里,她仍是那个不起眼的小职员。只有回答“是”,以及面带微笑对别人说的话表示附和的资格,没有说出心中想法的资格。

    即使课长的抽屉里放着那一张借款公司的宣传卡片,也不会觉得假如被她看到,有什么了不起的。

    当初,章子因为还不上借款,被讨债公司的人追来,就此消失的时候,同事们对她极尽嘲讽,说她自不量力,说她贪慕虚荣,说她是个傻瓜。

    那现在,想要利用借款公司的一臂之力完成跃升的课长,他是傻瓜,还是有胆量?

    课长工作能力出众,风评也好,对待手下的职员们十分亲切,还有个美满的家庭。连这样的人,都有对着那双诱惑的手伸过手去的一天……

    而之所以走到这一步,是因为公司今年削减了招待预算。

    那时,部门里的大家,把章子的遭遇归结为她咎由自取。现在的课长,是会在过后轻轻松松把拆掉的墙补好,当作无事发生,还是一步步滑到不能回头的地步?

    如果课长也有了章子那样的命运,课长也是咎由自取吗?美穗心中出现这个问题,但即刻给出了答桉。

    是否咎由自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陷阱不断将人吞噬,且并不问理由。

    美穗越是用自己的双眼看着这一切,越是感受着这一切,在心里,就越是怀念、同情章子。

    她将青花鱼与金枪鱼的故事写在给中森明菜的粉丝信里寄出去,之后,内心便在“也许会收到回信”与“也许没有回音”之间摇摆。

    从深秋到初冬,转眼之间,这一年已经来到了末尾。

    去年的这个时候,报纸媒体铺天盖地,宣传中森明菜初次担任黄金档主演的新闻。身为忠实粉丝的美穗,当时便做好了准备,要支持偶像的作品。

    之后,《可爱的季节》大获成功,也成为了美穗心中最为特殊的一部电视剧。

    今年,时间来到年尾,又是这个时候,报纸媒体再度披露情报。明年的四月,中森明菜将要担任富士电视剧春季月九档的主演。关于电视剧的具体情报尚且没有公开,只透露了将会是一部描写职业独身女青年生活的电视剧。

    美穗看过了新闻之后,在心中想象,一个在工作中干练勇敢的职业女性的形象。

    ……是那种会让自己向往,但自己无法成为的角色吗?

    她心中期待着作为女演员的中森明菜的新作品。这样的期待,有别于去年这个时候,看到新闻时,那份粉丝对偶像的期待。《可爱的季节》之后,美穗深切了解到中森明菜作为演员的魅力。

    然而,期待之余,也在心中感到怅然。

    新的一年到来,新的电视剧制作播出,是否有什么东西,也会像翻过书本那样,将那一页轻轻翻过去呢?

    没有答桉、甚至不能称作是问题的问题,让美穗在读着这条新闻时,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这一天,如这段日子以来的每一天那样,即使到了下班时间,工位上也谁都没有动。同事们默契一致,将手里的文件翻得哗啦啦作响,彷佛越到此刻,越是大事当前。

    直到心照不宣的那个时刻到来,室内的气氛顿时变换,先前的忙碌一扫而空。

    美穗收拾东西,准备离去。

    与春天,章子还在的那时相比起来,这个年末,下了班以后,如果不想参加同事之间的聚会,似乎已经无需特别找个什么理由。

    会为了一部电视剧而拒绝聚会的美穗,不再是会被嘲笑的异类。

    过去就生活丰富、每天都闲不下来的同事,如今自然还是一到下班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热情四射。但过去只是随大流的同事,似乎已经不再担心“不合群”这件事了。准确来说,是同事们之间,悄悄分化成了各自的圈子,不再像过去那样,必须要做同一个选择。

    然而,这样的分化,是在什么时候完成的呢?

    美穗仍住在公司提供的宿舍里。这一年来,好几个同事搬出了宿舍。美穗心想,如果有一天,自己交了男朋友,或许也会从这里搬走,去过一种与现在不同的生活。

    可是,如果自己搬离了这里,那么,也就意味着永远切断了与章子的关联。

    走进门厅,美穗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成排的信箱,落到“小山”的那一个上面。自章子不告而别之后,她便常常在心里,期待会有一封信放进她的信箱。而当她写下了自己与章子的事,将信寄给了中森明菜以后,就又多了一份新的期待。

    美穗不知道,这两个期待,到底哪一个更加希望渺茫……

    她打开信箱,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儿拿出来。

    商家的宣传广告几乎天天都有,奇怪的新兴宗教人员,也把布道的信放进去,还有小额借款公司的广告宣传卡……隔三差五,就要清理一遍信箱。美穗早就已经习惯。

    可今天不一样。混在这些之中的,还有一封信,信封上的地址是研音事务所。

    投入海中的漂流瓶,得到了回应。

    ……

    朝子和成田宽之的年末,各自忙得昏天黑地,两夫妻同一屋檐下,彷佛也难得能见面。不过,男人与女人的职场终归不同,纵使精英如朝子,也遵从于这一法则。

    她对这一切心知肚明,冷眼旁观。适时出现,又适时离去。

    就在这忙碌纷扰的年末,有一天,事务所的办事员,向朝子转达,有位姓“小山”的女性打来了电话。

    “小山美穗?”

    朝子的心里,一瞬之间,闪过了这个名字。

    这个奇怪的咨询者,会为了什么再打电话来?真要说的话,在得知了小山美穗找到自己的理由之后,朝子就已经清楚,再见这个女孩,也没什么用处。说到底,就连小山美穗本人,正在做着的,也是一件失去了意义的事。

    然而,朝子无意再见小山美穗,小山美穗本人却再度登门。

    “发生了一些事……虽然对岩桥律师很不好意思,但还是想请您看看这个。”小山美穗在朝子面前,深深低下头去。

    桌上,放着一封打开了的信。信封上的地址,寄信人是研音事务所。朝子的目光从小山美穗的头顶移到那封信的信封上,又从信封移动到她的身上。

    那一天,到慎一和中森明菜家里用餐的时候,中森明菜提起的“青花鱼女孩与金枪鱼女孩”,就是面前的小山美穗。

    她把自己看作是一条青花鱼吗?

    朝子脑海之中,冒出这个念头。这时,小山美穗告诉她,“因为明菜桑在回信里也提到了您……”

    朝子觉得没有再见小山美穗的必要,美穗自己也清楚,不该再打扰岩桥律师。正因如此,冒昧登门的不安,让她抬不起头来。

    然而,即使要道歉一百次,收到来自中森明菜的这封亲笔回信,美穗便觉得,应该按明菜桑所指引的,再去见岩桥律师一次。

    岩桥律师的大名,连明菜桑都知道,真了不起……

    来之前,美穗曾在心里,想象应该对岩桥律师说些什么样的恭维话,来缓解冒昧登门的尴尬。

    可是,在一遍遍回想着岩桥律师的时候,美穗忽然之间,想到了一件事。她之所以觉得“岩桥老师”熟悉,是因为明菜桑那位男朋友,名字是叫“岩桥慎一”。

    是同一个“岩桥”。

    这样的联想,美穗也不知道究竟有何意义,也许不过自己想得太多。然而,心中有了这样的联想之后,美穗就觉得,还是应该见这一面。即使自己心里已经清楚知道,不会有结果。

    美穗说不清楚,自己执意这么做的动机。

    但心里想,至少让岩桥律师知道这封信的事。

    收视率调查部门将观众的年龄层分为女性观众的F1-F3,以及男性观众的M1-M3,从1到3,分别对应20-34岁,35-45岁,以及46岁以上,

    这几个年龄段。

    电视台在制作节目时,不同的时段,目标的观众各不相同。各家电视台之间,针对不同年龄段的观众,也各有各的王牌档期。富士电视台的月九档,收视目标锁定的正是“F1”的年轻女观众,

    并且,

    是各家电视台针对“F1”的黄金档之中收视率最好的。

    面向年轻女观众的电视剧,离不开快节奏的剧情,丰富多变的内容,以及有个性的演员。

    从这点来说,中森明菜这样富有個性,在年轻女性之间备受欢迎的明星,是“F1”档期里最抢手的演员。

    在《可爱的季节》热播,观众反响强烈的时候,曾有电视评论员提到过,这部电视剧如果放到富士电视台的月九档期播出,也许会创造更加辉煌的收视率。

    富士电视台在《东京爱情故事》大获成功后,紧接着的春季档却没有延续辉煌,收视率勉勉强强。那样的背景下,电视评论员关于《可爱的季节》的这番评语,不可谓不微妙。

    然而,之所以会有《可爱的季节》诞生,是因为研音在《东京爱情故事》的选角上碰了一鼻子灰,为此铆着一股劲儿,非得做出个名堂,

    所以才有了这大手笔的投资。这样的背景下诞生的电视剧企划,自然不会去寻求富士电视台的合作。

    而富士电视台那边,这几年来,在电视剧的制作上独领风骚,制作局那边强势独断,即使研音去寻求合作,至多也不过当个打杂的,凡事听从制作局号令。

    从这点来说,《可爱的季节》是只能诞生在TBS电视台的一部电视剧。

    不过,事务所与电视台之间的事,往往是有个台阶就快下。《可爱的季节》大获成功,中森明菜作为女演员展现出了她的号召力,自然而然,也让富士电视台的制作人看到了她的价值。而研音这边,机会到了手边,也顺理成章接过来。

    时隔一年,到底,事务所还是替中森明菜敲定了月九档的主演。

    她将在新电视剧里,

    扮演一个一心扑在工作上的职业女青年。梦想着事业能更进一步,

    被分到自己向往的企划部工作,

    然而,却蒙受打击,被公司流放到新开幕的一家餐厅当店长,还没机会进入中心,先被边缘化。

    与此同时,正在交往中的男朋友,也在同一天,被她发现背叛了自己。不仅如此,被抓包的男朋友还倒打一耙,责怪都是因为她满心里都是工作,一点也不温柔体贴,和她在一起看不到未来,所以才会移情别恋。

    男朋友因为她的事业心对她感到不满。而公司那边,之所以将她踢到边缘,则是因为她已经二十七岁,一个随时有可能结婚回家的女性,难以被委以重任。

    于是,在同一天里,主角工作恋爱双双失利,回归单身,搬离与男朋友同居的公寓。这时,她大学时的好友,向她伸出手,请她住到自己这里来。

    主角的这名好友,是个行事潇洒的女性摄影师,热爱自己的工作,期待浪漫的爱情,可偏偏遇不到。遇到了,也往往是骗子。她如今和自己刚毕业时入职过的公司里认识的男性好友合租,此君与“浪漫”一词无缘,为人踏实上进,和在联谊会上认识的隔壁公司的年轻粉领族交往,虽然他认真对待,但对方并不把他看作是最终选项,只想趁着年轻享受生活,若要结婚,一定要嫁个更加优秀的男人。

    当主角也搬过去,这样三个各有各的问题的人,便开启了同一屋檐下的新生活。面对着糟糕的现状,中森明菜将要扮演的这个主角没有自暴自弃,倒是涌起无限斗志,决心要扭转这一切,收获自己的幸福。

    接下来,整部电视剧,便以中森明菜为主角,围绕着这三个人,来描写她们的工作、生活、恋爱,以及友谊。三个人各自有各自的邂逅,既有突如其来的幸福,也有说到就到的烦恼,直到找寻到“真正的自己”,开始“自己的人生”。

    这一次,中森明菜要扮演的这个职业女青年,个性干练爽快,但也会流露忧郁细腻的思绪。不过,因为性格硬朗,即使在流露忧郁的时刻,也并不优柔寡断,颇为讨喜。

    面向“F1”观众的都市剧,主角必须要富有魅力,这也是在制作的时候一定要知道的。如果主角不被观众喜欢,那么,这部电视剧就很难站得住脚。

    从这点来说的话,这样的都市剧,仍旧带有“偶像剧”的色彩。

    ……

    这部电视剧,将由富士电视台制作局和关西电视台联合制作,是百分百由制作局说了算的一部电视剧,与之前的《可爱的季节》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尽管如此,既然担任主演的是中森明菜,近水楼台,研音那边,也计划着塞几个同公司的演员进去混个脸熟——为此,金元攻势自然也还是准备得足足的。

    不仅野崎公子,机会当前,渡边万由美也不会什么都不做。不过,渡边万由美的目光并非看着这部电视剧,而是放到了别处。

    富士电视台的《世界奇妙物语》系列剧,在播出后大受好评,从深夜档转到黄金档,自1990年至今,已经连续两年播出,明年的播出计划,也已经决定。

    渡边万由美的目标,是拿到参与《世界奇妙物语》制作的机会,让自己的演员能够参与演出。研音的金元攻势在前,她正好加以利用。反正,电视制作公司本来就是和研音合作成立。

    制作公司那边的事不背着岩桥慎一,因为这个缘故,不等中森明菜说起,他就先一步知道了她要主演春季档月九的消息。

    但要知道电视剧具体的内容,还是中森明菜把剧本带回家之后的事。

    眼下,冬季档尚且还在制作阶段,春季档只是成立了制作组,决定了个大概,中森明菜收到的,也只是大纲剧本。她把剧本带回来,岩桥慎一闲着没事,也顺手翻一翻。

    不过,年末正是最忙碌的阶段,“闲着没事”的机会可不多。

    这样的一部电视剧,主角毫无疑问,是个“问题人物”。

    无论是她因为年龄问题不被公司重用,还是因为难以兼顾事业与爱情而遭到男友的背叛,这两样打击都是残酷且现实的,年轻的女白领切实会遇到的问题。

    当然,

    如果要以现实的手法去拍一个疲倦狼狈的女主角,那不管是放在月九档还是日九档,都只有扑街扑到天边去的份儿。

    如今电视剧的一个制作套路就是,越是玩世不恭的开局,越是容易在之后有沉重的展开。反过来,如果选了个看起来残酷现实的开局,那就一定要采取滑稽轻松的风格来制作。

    因此,就算主角面临的问题是残酷现实的,这部电视剧本质上也还是一部都市偶像剧。即使有个沉重的开头,

    还是会大事化小般的走向云开雾散,让观众没有负担的看下去——并且,大事化小的手法,还不能让观众觉得是无稽之谈。

    这种题材的电视剧,宛如在走钢丝。观众接受了,那就是個成人童话。观众无法相信,那就是把残酷现实摆到面前,让观众连看个电视都难以消停。

    此时此刻,繁华时代已经来到尾声,泡沫破碎,脚下的空中楼阁不知道几时崩塌、但随时都有可能崩塌。

    而与此同时,社会上,仍旧沉浸在纸醉金迷之中。实际上,

    大众越是感受到了山崩地裂的预兆,

    就越是会更加用力的拥抱眼前的繁华,甚至出卖自己来维持眼前的一切,

    无论所得到的到底是不是幻觉。

    归根结底,这样的做法,

    无非是在追寻一份安全感。

    泡沫时代一旦终结,最先被踢出美梦幻觉的,就是这部分“m1”的观众。电视剧里残酷现实的开局,其实是未来,她们所要真正面对的。

    但此时此刻,真正的那一刻尚未到来,它仍旧是电视剧里的情节,是主角这个“问题人物”才需要去面对的。让这样一个问题人物当主角,并大事化小的让一切走向云开雾散,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一部给目标的观众以安全感的电视剧。

    在泡沫破灭的阴云笼罩的当下,制作这么部电视剧,岩桥慎一在读过了剧本之后,又是佩服富士电视台制作人的嗅觉,又有些觉得,这样的电视剧里,带着点戏弄人的恶趣味。

    然而,

    如果真的能够把握好其中的平衡,

    这部电视剧其实颇为讨喜。

    泡沫破灭,

    先前的情景将一去不返,

    嗅到了如此气息之后,就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对富士电视台来说,尝试这些题材的电视剧,也是在试探观众。

    富士电视台在电视剧的制作上功力深厚,倒是无需对这部电视剧感到担忧。毕竟,月九档如今是公认的招牌黄金档,这个档期的招牌,是时尚的都市剧,从不制作发人深省的东西。

    ……

    到了年末,岩桥慎一忙得团团转,既要招待别人,还有一堆招待会等着他去露面,几乎哪一天晚上都有安排。就这样,抽空的时候,还得去参加dreams

    &e

    true的排练,为年底需要露面的几个大型音乐节目做准备。

    前些年,一到年末,电视上充斥各种音乐奖的颁奖礼,各家电视台各自评选出这一年本台心目中的第一名。歌手当不当选,一多半要看跟电视台关系如何。

    最近几年,观众对音乐奖的颁奖礼审美疲劳,收视率不佳的音乐奖项纷纷宣布结束,原先的颁奖礼,要么改为综艺特别节目,要么就取消颁奖环节,改为单纯的音乐节目。

    先前,朝日电视台和ntv没什么存在感的音乐奖宣布结束,到了今年,富士电视台的fns歌谣祭也终于不再进行奖项评选,仅作为年底的音乐特别节目播出。

    如今,年底的音乐颁奖礼,便只有tbs电视台的唱片大赏,受到关注。

    今年,dreams

    &e

    true继续着辉煌,单曲《决战金曜日》销量突破一百五十万张——然而,就这个销量,还拿不到单曲年榜的冠军。

    这一年的年榜单冠军,是现象级电视剧《东京爱情故事》的主题曲《突如其来的爱情》,单曲从年头热卖到年尾,卖出了二百五十万这个可怕的数字。

    就在几年前,单曲年榜能卖五十万张都可以称王称霸,如今,五十万张连前十名的门槛都摸不到。在前一年感慨唱片市场重新步入繁荣的人,也想不到下一年竟然可以更繁荣。

    在单曲榜单,有《突如其来的爱情》这座大山在前,不过,换到专辑榜,dreams

    &e

    true年中发行的新专辑,同样以二百五十万这个数字,成为无可动摇的第一名。

    两个二百五……特别的一年。

    刚出道的时候,单曲卖个十万张,就觉得已经走上了人气巅峰。今时今日,眼看要卖出曰本唱片史上第一张三百万专辑,乐队的三个人都淡定无比,颇有那么点“我对销量没有兴趣”的意思。

    ……没有兴趣才怪呢。

    超一线乐队,到了年末,就是各家电视台都要争取的目标,收视率的保证。不过,到了这个程度,乐队早就已经无需通过电视增加知名度,对于电视台的邀请,差不多都推掉。

    乐队不怎么参加节目,岩桥慎一也就不必在忙碌的年末忙得更加不可开交。

    这一边,他在两个身份之间周旋,另一边,中森明菜的年底,行程也排得满满当当。与尽量不上电视的dreams

    &e

    true不同,这个年底,她预定了好几个音乐节目要参加。

    转过年来,电视剧开始制作,中森明菜上半年就没什么时间进行音乐活动,之所以要在年底多参加音乐节目,与这不无关系。

    对这个桃浦斯达来说,想到有观众期待看到她在台上唱歌,她就也想要站到台上去。

    十二月中,她还有今年巡演的最后一场演唱会。

    除此之外,作为研音的门面,年底,也有她要露面的招待会。两个人各忙各的,过起了虽然同一屋檐下,却难得坐在一起说说话的日子。

    中森明菜把剧本带回来,一连几天,没机会听一听他的看法。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岩桥慎一被什么动静叫醒,睁开了眼睛。不过,人虽然醒来了,身体却处在一种令他动弹不得的困倦之中。

    但也或许是涌上来的酒意在作祟。他抬起一只手,盖住了眼皮。手掌心热烘烘的,

    烧得自己愈发感到不舒服。

    他闭着眼睛,听啪嗒啪嗒走近了的脚步声,心里知道这是谁,自知有所依仗,便带着一份等着被人照顾的狡猾,等待这串脚步声的主人到自己身边来,

    拉开自己的手,把她凉丝丝的手贴上来。

    一被这么对待,似乎就情不自禁的想要装睡。

    当知道可以撒娇的时候,就很难控制住使用这项特权的冲动。

    然而,演技只有十一分的岩桥慎一,他这点小把戏,在名演员中森明菜这里,是只要一眼就能够识破的拙劣表演。

    知道他是在装睡,中森明菜一边手法温柔地替他按摩太阳穴,一边嘴上不饶人,“……不仅在沙发上睡觉,还耍赖不肯起来。”

    这种把人当成小孩的话,对岩桥慎一来说,可比直接说他的坏话杀伤力更强。他攥住中森明菜的手,赶紧睁开眼,“这就起来。”

    可也只是嘴上说说,

    身体到底懒懒的,动也不想动。

    中森明菜把额头凑过去,

    作势要碰他的额头,

    可还没碰到他,

    就小脸一皱,

    “你喝了多少酒?”

    岩桥慎一给出喝过酒的人的统一答案:“也没有多少……”紧接着,就成功被自家女朋友一句“才怪”给顶了回去,只好故作洒脱的笑一笑。

    不过,与其说是喝得太多醉倒在家里,其实是酒后,倦意涌上,屋子里的暖气又足,因此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年末忙碌奔波,人的精神也紧张。一旦放松了,就难以抗拒困倦。

    岩桥慎一老老实实坐起来,闭上眼睛,静静听着脚步声由近到远,由远及近,直到感觉到热气氤氲,闻到茶的香气,睁开眼,把茶杯接过来。

    岩桥慎一大口喝下温度正好的茶水,一抬头,

    看着站在那儿的中森明菜,忍不住笑了。

    岩桥慎一自己不知道,

    他把头发睡得东倒西歪,脸也有点浮肿,胡渣冒出来,衬衫更是皱巴巴,这副丑样子,跟干练稳重不沾边儿。再莫名其妙笑起来,看着就更傻气了。可除了傻气,这张脸上,难掩疲倦。

    或者,正是因为他用这么一张疲倦的丑脸对着自己发笑,才让中森明菜觉得他看起来傻气。

    她瞧着这张还迷迷糊糊的脸,问他,“笑什么?”

    “也没什么。”岩桥慎一握着喝空了的茶杯,心满意足,“就是想到,家里有明菜你在,真是太好了。”

    中森明菜把茶杯接过来,小脸凑近他的脸,“竟然才发现明菜的好吗?”

    岩桥慎一摇头,“是随时随地,不知什么时候,就又确定了‘有你真好’这个事实。”

    “本来是想说你‘油嘴滑舌的’……”

    中森明菜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站起来,笑眯眯的看着他,“可是,因为我听到这样的话很高兴,所以,就不对你说这一句了。”

    “但现在也已经说给我听了吧?”岩桥慎一无奈。

    中森明菜这点拙劣的捉弄人的技巧,在岩桥慎一这儿就很管用。她乐得直笑,拍拍年下君的肩膀,“安心好了,我都知道的,所以,请不必担心。”

    她拿出年上姐姐的派头,一副自己可靠得很,尽管依靠的架势。

    “还要再来一杯吗?”中森明菜问。

    岩桥慎一立刻回答,“拜托了,再给我来一杯。”

    从令他动弹不得的困倦之中苏醒,四肢重新注入力量,所需要的,就是这一杯温度正好的茶水。

    中森明菜当然知道岩桥慎一不是在油嘴滑舌,正如她知道为什么岩桥慎一会在刚才突然有那样的感慨。

    对岩桥慎一来说,在醉酒的时候得到照顾,喝下那杯茶,让他觉得“太好了”。而对中森明菜来说,这样在某一时刻忽然发光的瞬间,就是她内心追寻的幸福。是在决定了共度一生以后,在属于两个人的人生之路上,发现的一粒宝石。

    这条路是在与岩桥慎一同走的时候,才充满着一个个忽然发光的瞬间,发现一粒粒的宝石。

    当个在他需要的时候,能把这杯茶放到他手里的女人,让中森明菜觉得一切都有意义。

    中森明菜拿来的第二杯茶,比上一杯稍热一些。岩桥慎一捧着茶杯,忍不住跟她打趣,“跟三成的三献茶似的。”

    有这個闲情逸致搬出这种典故,看来是已经恢复了不少精神。中森明菜跟他打嘴仗,“把自己比作秀吉,脸皮真厚。”

    岩桥慎一笑着回了一句,“我倒觉得,你才像是秀吉。”

    “我是明菜。”她回敬一句。

    岩桥慎一叫她逗得哈哈大笑,装模作样点点头,“原来如此,是明菜大人。”

    “没错。”中森明菜大获胜利,趾高气扬,“所以,可不要弄错了。”

    两个人打一顿嘴仗,岩桥慎一再把茶杯送到嘴边,茶水已经变温了。看来,是绝对弄不错的。

    第二杯茶喝完,他放下茶杯,到这时,才想起来,有句一开始就要说,结果一被中森明菜打岔,之后就忘记了说的话。

    “谢谢,多亏了你。”

    中森明菜“嗯、嗯”应了一声,站起来,“我去放洗澡水。”她看了看岩桥慎一,确定他情况不错。岩桥慎一目光落到放在茶几上的剧本,顺嘴一提,“剧本我看过了。”

    “总之,就舒舒服服泡个热水澡。”中森明菜不接话茬。

    岩桥慎一也跟她各说各的,“还挺讨人喜欢的,那个主角。”

    话音落下,两个人互瞪了一会儿,都没绷住,相视而笑——

    “是故意的吧?”

    到最后,还是中森明菜占了上风。岩桥慎一进了浴室,洗干净身体,泡进热水里。中森明菜把他换下来的衣服拿走,站在浴室拉门外,高声道:“新的衣服放在这里了。”

    岩桥慎一应了一声。确定他没有在浴缸里睡过去,中森明菜走开之前,不忘又提醒,“可不要泡太久了。”

    她操心个没完。

    在热水里泡过之后,从身体到精神全部舒展,岩桥慎一先前自己起的话头,也尽数忘了个干净。

    到头来,还是中森明菜自己主动出击,追着他问,“你说主角很讨人喜欢?”

    她把枕头拍得“彭、彭”响,看岩桥慎一抱着闹钟要上弦,赶紧和他说,“明天,我六点钟就要出门。”

    “这么早?”岩桥慎一把闹钟的弦调回到了五点半。

    中森明菜一下下点头,“要到大坂去。”

    岩桥慎一要过嘴瘾,故意打趣她,“不是在这个时候去国外出差就好。”他嘴上痛快了,却也收到了自家女朋友的一记物理攻击——

    被她拍得松软的枕头,飞到了岩桥慎一跟前。

    至于值不值……

    岩桥慎一应对的轻轻松松,抽出压在身后的枕头还了回去,枕着她的枕头,支起胳膊肘儿,“多谢。”

    看起来是挺值得的。

    中森明菜本想占个上风,结果到头来还是自己吃瘪。鼓了下嘴,不大服气,把岩桥慎一丢过来的枕头往旁边一丢,去抢自己的枕头。

    其实,一起生活之前,中森明菜就一个枕头。岩桥慎一留下来过夜的时候,两个人就挤一挤,越是挤着枕同一个枕头,就越在心里觉得温馨。可搬到一起生活之后,就各枕各的了。

    这一会儿,她终于夺回一半的枕头,和岩桥慎一紧紧挨着,胜负心便也烟消云散。

    “在大事上干脆,小事上略显缠绵,有都市女性气质的主角,会讨观众喜欢。”岩桥慎一总算没忘了中森明菜刚才丢过来的问题,和她说。

    不过,到这一会儿,又换成中森明菜心神不定,像只小狗似的,在他身边拱来拱去。

    “是这样吗?”

    中森明菜笑了,“我至今也还不明白,什么是都市女性。”她自己觉得怪有意思的,“我从来没有当过上班族,也没当过都市女性。”

    “不过,都市女性却以你为榜样来装扮自己。”岩桥慎一回道。

    没想到,中森明菜会为了这样一句话而感到害羞。

    其实,对这个中森明菜来说,比起一个来到了人生某个阶段的职业女青年,反倒是《可爱的季节》里那个不着调的女阿飞,更让她感到贴近角色的内心。

    一到了某个年龄段,忽然之间,就迎来飞速贬值,需要重新找寻自己的人生。这对中森明菜来说,是一种既近又远,似乎随时能体会到、又似乎与自己无关的感觉。

    说这种感觉遥远,是因为她身在艺能界。对艺人来说,到了某个年龄段,假如不能完成转型,是有可能会人气下跌,但决定在几时飞速贬值的,却又并非是年龄。

    而说这种感觉近,则是因为,如果她不是现在的自己,那么,她也不可避免要走那条路,在急促的人生考试里,匆忙交上一份答卷,以便不被宣告人生是失败的。

    演戏的人,可以体会各种各样的人生,并且用不着真正去面对。反倒是作为观众看着电视剧的人,有可能真正会遇到。

    中森明菜有一瞬间,想到了把信寄给自己的青花鱼女孩。

    先前,对于这个世界,中森明菜没有像现在这样细密的感想。是在直面了小山美穗强烈的情感,并且那份强烈的情感,起因是她主演的电视剧,在这件事之后,她才切实品味到这个时代的残酷之处。同时也一并意识到了,当个明星艺人,能带给大众的不仅是娱乐。

    花音那样的女阿飞,是戏剧化的、不太可能存在于现实中的人。而她接下来要扮演的这个主角,虽然也未必是现实中会有的人,但这样的职业女青年,身上有着太多让人联想到现实的特性,观众会觉得,这是能存在于现实中的人。

    所以,这样的一个角色,可以适当夸张,但细腻自然的演技必不可少。

    要去揣摩难以贴近她内心的角色,去看与自己完全不同的人生,对中森明菜来说,这个看起来设定普通的角色,反而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挑战。

    富士电视台那边,对中森明菜演技的期望其实一点也不低。

    岩桥慎一熄掉了床头的灯,像刚才中森明菜照顾他时那样,将手掌轻轻放在她眼皮上,“明天不是要早起吗?”

    热乎乎的手掌贴在眼皮上,并不带有引诱的意味。他的手掌往上挪了一点,轻轻抚摸她的额头和发际。

    中森明菜在他的手掌之下,感到内心安宁。她闭着眼睛,体会来自岩桥慎一的体贴关照,忽然之间,意识到,此时此刻的自己,与将要扮演的这个主角正相反。

    ……

    但也未必如此。

    《可爱的季节》是为中森明菜量身打造,但其实,富士电视台的这部新剧,为主角做如此的设定时,或许中森明菜本人也为编剧带来了灵感。

    现在的中森明菜,事业一帆风顺,作为演员开辟了新版图。和岩桥慎一的交往也十分稳定,时不时就有对两人将要结婚的猜测在小报出现。

    这一切,与她将要扮演的这个事业爱情双失意的主角,正好反了过来。不过,在外界看来,如今的中森明菜,也许和这个主角并没什么两样。

    尽管现在的她事业顺利,然而,女明星一旦结婚,要么引退,要么价值大打折扣,对事务所来说,充满着不确定。而交往稳定的恋爱,假如在对接下来的人生规划上出现分歧,那么,一段看上去牢不可破的关系,说破灭随时也会破灭。

    这样的中森明菜,或许,随时都有可能要做出个什么选择。

    隔天,中森明菜早早出门。不过,岩桥慎一却没有睡到闹钟第二次响起,就被门外犬子健太的刨门声和叫声吵醒。

    女朋友轻手轻脚的温柔贴心,叫不解风情的小狗抓了个粉碎。

    健太小身材大能量,别看小小一只,闹出动静来的时候一点不小。

    岩桥慎一无可奈何,坐了起来。昨夜里被丢开了的他的枕头,这一会儿,安安稳稳的放在中森明菜的那一边。

    他盯着枕头出神,心里想,两个人枕同一个枕头,比不上并排放着的两个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