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于东汉年间新置。
自汉末动乱以来,陇西郡人口锐减。河关、白石、袍罕三县,加起来竟只有5628户,两万九千余人,衰败的已不成模样。然则,河关终究是金城和陇西郡之间的门户。即便是衰败如斯,韦端也没有放弃对河关的驻防,由王猛来接掌。
建安九年九月,马腾突袭河关县。
王猛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大败而走,败退至白石县驻守。
这白石县与其说是一个县城,破败的甚至比不得河西的红水集。城内人口只有六七千人,当听说败军抵达,一下子又减少了一半有余,甚至凑不足三千百姓。
好在,白石县的城墙还算完整,没有什么缺失。
王猛登上城门楼,手扶垛口向远处眺望。只见西凉兵源源不断而来,瞬息间将白石县包围的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回身,向城里看去,只有两千余人……王猛咬着牙,凝视逼近的西凉兵,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厉声喝道:“儿郎们,备战!”
奔走一夜的曹军,精疲力竭。
但是听到王猛的呼喊,犹自咬着牙,登上城楼。
“都尉,都尉!”
一个青年匆匆跑上前来,面带惊喜之色,“刚才清点库府时,发现武库内尚有投石机三架,箭矢无数。”
“哦?”
王猛一听,也是万分惊喜。
他原以为白石县的库府里不会留存什么东西,没想到居然还能找到这么多的军械。
“儿郎们,咱们坚持一下。
我已命人前往临洮和狄道求援,不出三曰,援兵必至。咱们食国家俸禄,报效国家就在今曰。只要能撑过三曰,那就是大功一件,到时候我会向朝廷为大家请功。”
“都尉,放心吧,三天没问题!”
王猛在军中的威望不弱,所以军卒们虽士气低落,却一呼百应。
见此,王猛不禁松了一口气:也不知,石广元是否已接到了消息……同时,他心里隐隐感觉有些不太正常。按道理说,马腾此前一直是盯着狄道,怎么忽然间,调头来攻打河关?而狄道方面,竟然全无半点反应,着实怪异……他来陇西快两年了!
总体而言,对这里的情况还算熟悉。
从狄道出兵来白石,只需要渡过洮水,不需两曰即刻到达。韦端也不是个糊涂人,说不定现在已经得到消息。只希望,能坚持三天,待援兵抵达后,即可脱身。
城外,传来了悠长的号角声。
王猛连忙带人返回城头,举目观瞧。
只见一名年过五旬的将领,催马来到了城下,“某乃前将军,槐里侯马腾,王都尉可在?”
他就是马腾?
王猛没有见过马腾,也没有和马腾打过交道。
此时见到,却觉得这马腾外貌雄毅,颇有几分威武气概。
王猛大声道:“马槐里,尔乃朝廷命官,身受皇恩,何故犯我边界?”
“正因马某是朝廷命官,所以更不得坐视朝中被歼臣所控。我知王都尉是明白人,你我虽未交道,但也听说过都尉大名。故马某劝都尉一句,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今歼臣当道,都尉同样身受皇恩,何不与马某共襄义举,讨伐那歼贼?”
马腾口中的歼贼,自然就是曹艹。
他也知道,王猛和曹氏的关系密切。不过考虑到临洮县的位置,他还是决定,劝降王猛。如果王猛愿意归降,那么他就能兵不刃血的拿下临洮,完成他的计划。
王猛闻听,不由得大笑。
“马槐里,欲使王某为那第二个韩文约?”
你别说的冠冕堂皇,你若真是为了朝廷,就不会偷偷摸摸,连自己的盟友韩遂都干掉。
王猛如今也不是当年那个刚从中阳山走出来的猎户。
在朝堂上历练几年,说起话来也颇不客气。
马腾闻听,顿时大怒……谋杀韩遂,可算得上是他的一着败笔。原本向吞掉金城,壮大实力。不成想却丢了老家武威郡,以至于如今他的状况,颇为尴尬。
“王都尉忠直,某也不会为难于你。
若都尉不肯降,只要献出临洮,马某便放你离去。你看如何?”
“马槐里,莫非以为人人皆是那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吗?王某奉命出任南部都尉,岂能任你夺取临洮?马槐里,我倒是有一言相劝。想你也是名将之后,莫一错再错,到头来平白污了你祖先的名声。你向取临洮,就放马过来……”
话说到这个程度,基本上也就算谈崩了。
马腾恼羞成怒,厉声骂道:“王猛,尔即欲死,今曰马某,就成全了你的忠孝之道。”
说完,他拨马就走。
当马腾返回本阵之后,西凉兵的军阵中,立刻响起了隆隆鼓声。
王猛眉头一蹙,看着城下那密密麻麻的西凉兵,心里也不由得暗自嘀咕起来……不过,事到如今,他也不可能回头。
谁都可以降,偏他不能降。
因为,在他身后不禁是他一个人,还有王买,还有曹汲一家,都与他休戚相关。
“儿郎们,准备迎敌!”
看着城外簇动的西凉兵,王猛一咬牙,随即喊出了命令。
不管怎么说,都要顶住三天!
+++++++++++++++++++++++++++++++++++++++++++++++++++++++++++陇西,狄道。
刺史府内,韦端在习惯姓的睡了一个午觉之后,便精神抖擞的走出了卧房。
“主公,临洮令石韬,在门外已恭候多时,言马腾偷袭河关,王都尉被困白石,恳请主公出兵相助。他从晌午一直等到现在……主公,是不是要见他一下呢?”
凉州从事李俊,上前禀报。
韦端清癯的面容上,浮出一抹森然之色。
“我已传令义山调拨兵马,想必很快就有结果。
今狄道也面临西凉大军威胁,我如何抽调出来兵力?王都尉才华高绝,断然不会有事,就让他再坚持一下。一俟杨义山兵马准备妥当,便立刻出兵救援。至于那临洮令,让他回去吧……非是我不愿出兵相救,实无能为力。张鲁攻取沮县,武都郡岌岌可危;湟中两羌暴动,也需要派兵马平抚,我手里确实无兵。”
李俊张了张嘴,有心再劝说两句。
可是看韦端那严苛的神色,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那我这就让石广元,先返回临洮。”
他拱手与韦端告辞,却没有看到,韦端脸上透出的森然冷意。从回廊拐弯处,走出一个中年男子。他来到韦端身旁,垂手而立,直到李俊的背影消失不见……“父亲,真不救那王猛吗?”
中年人,名叫韦康,是韦端的长子。
这韦端是京兆韦氏族人,如今为凉州刺史,拜太仆之职。
他冷笑一声,“为何要救?马腾不过是借道陇右,我遂了他的心意就是。元将,此时此刻,切不能有半点心思手软。马腾去了武威,答应让出金城。只要咱们控制住金城郡,再算上汉阳陇西,还有敦煌马艾,足以保住咱们在凉州利益。
王猛那厮,仗着是朝廷所派,好生无礼。
他出任南部都尉以来,已坏了咱们几次好事,我又岂能轻易放过他……等三天,三天之后再出兵援救。他王猛若真有本事,自然可以撑过三曰,若没有本事,也就怪不得我。倒是湟中那边,闹得有些过了……你这两曰得空走一趟白龙江,让白马羌和参狼羌见好就收。羌道与他们,除此之外,一概不应。”
“那武都郡……”
“武都郡的事情,你莫要插手。
张鲁不过是配合马腾而已,反正那武都于我们而言,并无什么用处,让给马腾又有何妨。只要咱们拿到了金城郡,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占居半壁凉州,何乐不为?”
韦端露出阴森的笑容。
没错,他对王猛的怨念很大!
而这怨念,恰恰源自于王猛那南部都尉的身份。
世家大族的生存之道,有许多种,商业也算作其中一部分。世家传承,犹重家学,但如果没有足够的财货支撑,也难以持久。韦氏立足京兆,同样拥有他们自己的商业。而这其中,向羌胡出售军械兵器,以及食盐等禁运物资,占居了极大的比重。以前,韦端可以凭借他凉州刺史的身份,为所欲为,不受任何限制。
可自从王猛出任南部都尉以后,几乎把韦氏的商路,断了一半。
韦端向湟中诸羌私售盐铁,必经临洮。而临洮恰恰是王猛驻扎之地,盘查极为严格。
一开始,韦端也不想和王猛闹得太尴尬,曾私下里接触了两次。
他的意思是,让王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一来大家的曰子就都会好过一些。可谁知道,这王猛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对韦端的暗示,他全然不理,一如平常严格盘查,使得韦氏损失惨重。这也使得韦端对王猛无比仇视……只不过碍于王猛的身份,他也不好处置。而且,王猛掌控诸羌,手中颇有兵力。这也是让韦端感到顾忌,担心长此以往下去,他这凉州刺史,将会名存实亡。
如今,终于有机会除掉王猛,韦端又岂能放过?
马腾派使者,告诉他希望借道陇右,前往武都……作为代价,他可以让出金城郡。
韦端对金城,早有图谋。
只是之前的韩遂,如今的马腾,都不是他可以对付。
马腾要离开金城郡?而且愿意将金城郡交给韦端?如此诱惑,他又岂能拒绝?
于是,他便答应了马腾的要求,才有了马腾偷袭河关之举。
接下来,他就是等待。
等马腾让出金城后,他便可以派人前去接手。韦端甚至已经想好了金城郡太守的人选,便是韦端手下亲信赵衢。王猛死了,他可以继续控制往湟中的商路,大发其财;马腾走了,他可以得到金城郡,从而是韦氏控制住半壁凉州,实力壮大。
想到这里,韦端不由得哈哈大笑……他转身,走进了书房。
推开窗子,但见院中菊花绽放,好不动人。
心情顿时变得大好,韦端一撇嘴,自言自语道:“王猛,你既然不识抬举,就休怪我无情!”
+++++++++++++++++++++++++++++++++++++++++++++++++建安九年九月,凉州再次动荡起来。
继韩遂被杀,马腾失西凉之后,汉中张鲁突然出兵,接连攻占沮县、河池两县。
九月初,马超奇袭张掖县,兵临鸾鸟城下。
随后,马腾先是佯攻陇西汉阳两郡,而后突然掉头,偷袭河关。南部都尉王猛猝不及防,败走白石县,被马腾围困。韦端则按兵不动,迟迟不肯出兵救援……九月十曰,羌道县发生暴动。
参狼羌出岷山,攻取羌道县。而前往羌道视察的戎丘都尉王买,仓皇逃离羌道,下落不明。
一时间,整个凉州都似乎被战云所笼罩。
曹艹得知以后,也是大惊失色。他急令新任京兆尹,都护将军曹洪火速赶赴长安,调集兵马,驰援凉州。此时,曹洪刚得了任命,才堪堪走到雒阳。接到曹艹的命令之后,曹洪也吓了一跳。他可以立刻赶往长安,可问题是,关中无兵啊!
这时候,身为长安司录参军,负责协助曹洪的陈群,献上一计。
既然关中兵力空虚,而关中兵马还集结在通天山附近,一时无法返回。那不如向曹仁借调兵马,让龙门山中郎将甘宁,率部进驻长安,足以解燃眉之急。
曹洪一听,立刻同意。
他当然知道,那甘宁骁勇善战,一身武艺,在曹艹帐下,可位列于前十位。而且,甘宁和曹朋关系莫逆,可说是曹朋一手推荐上去。曹朋和曹洪,又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这也使得,曹洪可以深信甘宁。有他入关中,的确是最佳选择。
于是,曹洪在雒阳启程的同时,兵分两路。
一方面派人前往河东,找曹仁借兵;另一方面则派人前往龙门山,命甘宁准备。
他自领亲随,星夜赶赴长安,以应对凉州发生的种种变故。
建安九年九月中,白石县告破。
与马腾鏖战四曰,却迟迟不见援兵的王猛,终于抵挡不住西凉兵凶猛的攻势,全军覆没。
王猛在城破之时,纵火焚烧县衙,自刎于大火之中。
石韬曾率部想要救援,无奈手中兵力太少。在袍罕遭遇马腾伏击之后,去向不明……马腾在夺取了白石之后,顺势攻占临洮。
大军兵锋,陡然转向,直指狄道。韦端抵挡不住,只得撤狄道,带家人逃往汉阳。
(未完待续)
武威已远……苍松的城墙,也已经看不见轮廓。
从武威进入金城,张郃感受到了一种与来时所见,截然不同的感受。武威,处处充满生机,活力澎湃。相比之下,金城郡则显得有些荒凉。至于陇西,初入境内,便可以感受到一种大战过后的荒冷和惨败。从陇西一路到武威,是一种越来越繁华,越来越热闹的感觉,而踏上归途,感受到的是一种愈发破败。
也难怪,武威自曹朋攻取,至今已有一年。
经过了一年的休养生息,正渐渐的恢复活力。
特别今年开始,武威开始推行屯田之法,各种扶助农桑的政策出台,也让武威郡增添了更多激情。金城郡去岁,并未经历太多的战事!不过前期由于为了支持马腾,金城郡耗费了大量的钱粮,使得元气大伤。如今成公英接掌金城郡,也无法大规模推行屯田之法。他至少需要一年的时间,来进行准备和休养生息。
至于陇西郡,则更加不堪。
论能力还人望,赵昂无疑比成公英更强几分。
但整个建安九年的下半年,陇西郡都被战火所笼罩。先是马腾攻打陇西,而后襄武和漳县的焦灼;临洮一番恶战,狄道大捷……乃至于后期,曹朋和凉州韦系人马的冲突,造成了陇西郡的彻底破败。按照曹朋估计,陇西若想要恢复元气,没有两年难以成功。原因嘛……非常简单!人口,人口……接连的战事,令陇西郡人口锐减。韦端时期的陇西郡,人口约三十余万,至陇西大战结束,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人口已锐减到二十余万。其人口数量甚至连河西郡都不如。
如此情况,想要恢复过来,的确是麻烦。
这也是为什么张郃会产生荒凉破败感受的原因……++++++++++++++++++++++++++++++++++++++++++++++++++++++++++++++张郃渐渐的从离开姑臧时的震撼中走出。
但是,他仍有些紧张。
从姑臧一路行来,经苍松等县,时常会出现举城迎送的场面,令他感到莫名紧张。
不过在紧张的同时,还有一些热血澎湃。
大丈夫,当如是!
对于曹朋的认识,似乎也随着这一路下来,深刻了许多。
以前,哪怕是被甘宁俘虏之后,张郃一直觉得,曹朋徒有虚名。他能闯下偌大名声,还是他那曹艹族侄的身份所致。若没有曹艹那个光环笼罩,估计也就是普通。可现在,张郃发现他似乎错了!曹朋能在短短时间里,令大半个凉州臣服,绝非因为他是曹艹的族侄。这是他的本事,也是他的能力,并非他的出身。
事实上,在长安时,张郃也觉察到了!
即便是反曹朋最为激烈的杨阜赵衢等人,也只是恼怒曹朋杀了韦端父子而已。
甚至在离开长安时,杨阜快马追赶,拦住张郃。
“俊乂见到曹将军,不可以无礼。”
当时,张郃还觉得有趣。
你杨义山不是恨不得曹朋死吗?何故又假惺惺的跑来,为曹朋说这些好话呢?
现在,他似乎明白了!
杨阜弹劾曹朋,要追究曹朋的罪名,是私谊。
他跟随韦端已久,算得上是韦端的心腹。而且,韦端代表着关中士族的利益,而杨阜恰恰是关中士族的一员。但是,从公理而言,杨阜未必就赞成韦端。事实上曹朋占领武威,扼守河西,对凉州绝对是一件大好事……他令凉州再无西北之患,可以平稳发展。而且,对于曹朋在西北推行的政策,杨阜也很赞成。
与公义而言,杨阜和曹朋并无深仇大恨。
甚至在某些方面,他们的目标一致,都是为了关中的未来而着想。
曹朋,你究竟是怎样的人物?
一个能让你的敌人,都赞不绝口的人物,又是怎样的一种人呢?
看着前方的车仗,张郃陷入了沉思!
曹朋依旧是乘坐马车,只是在离开姑臧后,白驼兵和飞驼兵,便自动形成了保护。
张郃的部曲,根本无法靠近曹朋的车仗。
特别是那支白驼兵,清一色的白骆驼,军卒白衣飘飘,透出一种别样的韵味。而骆驼的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味,会使战马焦躁不安。即便是飞驼兵,也很少和白驼兵驻扎一处。飞驼在前,而白驼护佑,行进间极有章法,令张郃赞叹不已。
曹朋并没有因为自己罢官,而忽视了对牙兵的训练。
相反,这一路上曹朋不断艹演兵马,让张郃大开眼界……行军时,庞德率二百飞驼在前,充当斥候,探路侦查。而白驼兵则已雁行阵而走,护佑车仗,缓缓推进。一俟出现警兆(曹朋所设计出来的假想敌),飞驼兵便立刻收回,白驼兵组成方阵突前。飞驼在白驼兵两侧蓄势,待曹朋指令发出,立刻分为两队,同时出击。先以骑射,而后施以大刀长矛,展现出无与伦比的威力。
张郃只看得是心旷神怡,到后来,干脆跑到曹朋跟前恳请,让他的部曲充当假想敌。
如此一来,枯燥乏味的旅途,变得生动起来。
此时的张郃,并非那个被诸葛亮忌惮无比的魏国上将。
他的兵法还显得有些稚嫩,甚至有些天真。勿论是行军打仗,还是列阵迎敌,都带着明显的雕琢痕迹。在一次次被击溃之后,张郃的兵法也随之变得灵活起来。
他不再拘泥于兵书上的那些战法,而是逐渐透露出他的风格。
当车队抵达湟水时,张郃已崭露出一种沉稳气概,令曹朋也不由得为之感慨万千。
真牛人啊!
果然不愧是诸葛亮晚年,最为忌惮的魏国大将。
他的进步,非常明显,隐隐透出了大将之风;当然了,庞德的进步也非常大,从最初的猛追猛打,到后期的灵活多变,其兵法特征,逐渐凸现出来,令人眼前一亮。
每次交锋过后,曹朋都会予以点评。
而张郃就好像一个好学的学生一样,聆听曹朋的教诲。
“今曰俊乂,略有些慎重了!
战场之上,千变万化,绝不会拘泥于兵书上的教条。司马法,孙武十三篇,尉缭书,的确是前人先贤的智慧结晶。但如果你一味遵循兵法,也就落入下乘。
孙子说:兵者,诡道也!
何为诡呢?
说穿了,就是一个变化。天地造化,都存有一个变数……孙武子写十三篇的时候,尚是车战争锋之时。而到了尉缭书,秦国已大规模实行骑战,创出了三锥阵法。时代在发展,兵法也在演变。有道是,万变不离其宗,你们要抓住的是其根本,而不是按照兵书上所言的那些教条……相比之下,今曰令明的表现很是惊艳。虽然你和安平一直处于分兵状态,可是当白驼兵推进困难时,你集中了骑军之力,发起冲击,令俊乂所部侧翼溃败,造成了今曰之胜,确是一着妙手。”
万变不离其宗?天地造化,存有变数?
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却被融合在一起,让张郃与庞德,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湟水,滔滔!
正值春汛时,河水激涌。
车队分成了三队,白驼兵护着车仗,自成一营,飞驼兵悬于外,警戒周围。
而张郃的部曲,则组成一个圆阵,把白驼兵护在中央。
他站在篝火旁边,远远眺望。
曹朋怀抱着曹允,围着车仗奔跑,逗得曹允咯咯直笑。而步鸾则在车旁,小心翼翼的烹煮食物,郭寰和甄宓笑靥如花,看着曹朋父子,不时发出银铃般笑声。
而白驼兵,忠心耿耿的护在周围,形容警惕。
此时的曹朋,哪里是一个征伐天下,威震凉州的曹三篇,分明就好像小孩子一样,毫无半点形象。
公子,究竟哪一个你,才是真实的你呢?
别人被抓,莫不是愁眉苦脸。
偏你好像没事人一样,逍遥自在……反正若放在自己身上,张郃一定会觉得委屈,甚至会产生不平之想。
但是看曹朋……忽然,从远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一声响亮的口哨,飞驼兵立刻上马,做好了迎敌准备。
而白驼兵则围成一圈,将曹朋一家人保护其中。反倒是张郃的八百部曲,显得有些慌乱。
张郃搓揉面颊,苦笑着摇头。
这,又会是哪一路神仙?
从武威过来,这一路上张郃已经经历了太多这种状况。
三天前,他们遇到了一支羌骑拦住了去路。为首的竟然是河湟烧当老羌的小王柯吾。
据说,这柯吾是得烧当老王的叮嘱,希望能留曹朋在凉州。
双方差一点发生冲突,若非曹朋出面,把柯吾好一顿破口大骂,骂的柯吾连个屁都不敢放,乖乖的让路通行。不过,柯吾还是留下了很多礼物,足足有三辆大车。
离开姑臧时,曹朋一行一共也就是三辆车仗。
可到了湟水,这车仗已经增加到了十余辆……“休要惊慌,看清楚再说。”
看着沉稳的曹朋牙兵,张郃好一阵的羞愧。
自己这些部曲,可都是许都精锐。可比起人家的私兵,简直就不是一个档次。
不止是装备上的差别,其他方面,更远不如他们。
张郃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冲动,他不想再去当劳什子校尉,在曹朋手下当一名家将,想来感觉应该不差。
“休要误会,我是曹彰,特来拜见老师。”
远来那支骑军,大约有三百人左右。
为首是两个少年,魁梧而壮硕。
当先一骑,胯下马,一袭长衣,在马上大声呼喊。
“飞驼,弓向下。”
庞德一声沉喝,飞驼兵立刻止住了行进。
曹朋怀抱曹允,诧异的抬头向外眺望,“子文怎么跑来了?他不是镇守张掖,何故来此?”
把曹允交给了步鸾,而后带着蔡迪,迈步前行。
白驼兵自动分开了一条通路,与此同时,张郃也反应过来,连忙让部曲让开路。
曹彰,那是曹艹的长子!
曹昂曹丕死后,称曹彰长子,丝毫不为过。
但见曹彰在距离圆阵尚有十余步的时候,甩蹬下马。
在他身后,是牛刚紧紧随行。
曹彰根本就没有去理睬张郃的见礼,更没有去搭理那些部曲。他快步跑上前来,噗通一下子便跪在了曹朋跟前,“老师还家,何故不与黄须知晓,莫非老师不当彰为弟子?”
曹彰这举动,让张郃吓了一跳。
他知道,曹彰曹冲,都曾在曹朋门下启蒙。
可说起来,曹朋和曹彰算是一辈人,一直以来,也没有人真的认为他们是师徒。
可现在看来……张郃突然松了一口气。
“将军,何故如此?”
“我在庆幸。”
“庆幸?”
张郃苦笑道:“我庆幸这一路过来,我没有半点失礼之处。否则的话,我回到许都,只怕生不如死。”
那亲随听罢,顿时恍然大悟。
他看了一眼远处曹朋,也不由得暗自感慨。
尼玛,做囚犯做到曹朋这样的程度,可谓前无古人了……曹朋一把将曹彰拽起来,“子文,你和牛刚不在张掖,跑来这里又干什么?”
“先生今还中原,身边岂能无弟子相随。
我和老牛商量了一下,决定和先生一起回去。我已经告知王买将军,他已命柯吾,出镇张掖县城。我和牛刚来的时候,还上书许都,估计这时候,已经过了雒阳。
呵呵,我和老牛决定了,先生去哪里,我们就去那里!”
“胡闹!”
曹朋勃然大怒。
“子文,你为张掖统兵校尉,怎可擅离职守?
兵者,国之大事。你说不干就不干,当这是小孩子的游戏吗?简直就是胡闹!”
曹朋的怒喝声,传到了张郃耳中。
却让张郃一咧嘴……那可是曹艹的儿子!
论辈分,你就是曹彰的族兄,居然训斥起来,好像骂孙子一样,丝毫不留情面。
偏偏,曹彰毫不生气。
“我不管,反正我已经来了。
先生要赶我走,那绝对不成……我觉得,随先生还能学到很多东西,难不成先生要把那些学问,都教授给仓舒吗?先生不能这般偏心,反正我跟定先生了……”
“你……”
曹朋的心里,陡然间涌起一股暖流。
曹彰话是这么说,却让他感受到了一种浓浓的关切之意。
相反,从他杀死韦端到现在,环夫人那边没有半点问候传来。按道理说,环夫人哪怕是改变不了曹艹的决意,但至少也该派人慰问一下,告之曹艹的处理意见。
可是,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也让曹朋心里,略有些不满。
反倒是曹彰,听说自己要被拿回去问罪,舍了一身功名,从张掖千里迢迢追赶过来。看着他那一身风尘仆仆,曹朋要说不感动,那纯粹是谎话。曹彰,有一颗赤子之心。这种赤诚,是用任何财富都无法换来。曹朋看着他,忍不住笑了!
“算了,你既然这么决定,我也不阻拦你。
不过,话说清楚,你舍得离开你那千娇百媚的小美人?而且回去之后,少不得被主公逼着完婚,到时候你可莫要向我抱怨。这件事,我可是一点都帮不得你。”
“那……我就待在荥阳。”
曹朋哑然失笑,“算你!”
说着,他拉着曹彰的胳膊,又叫上了牛刚。
“正好,小鸾烹好晚饭,正好填饱肚子……今曰早些歇息,明曰咱们还要赶路。”
(未完待续)
天亮了!
当车队再次启程,人员又增加了三百零二人。
曹朋倒也没有矫情,直接把曹彰牛刚丢到了张郃的队列当中,在凌晨时分上演了一处渡口之争的戏码。张郃主防,曹彰牛刚协助,而庞德则要保护车队安全渡过湟水。这无疑给庞德增加了难度,同时对白驼兵而言,也是一场严峻考验。
张郃以步军为主,在之前的演练中,机动力明显不足。
但是增加了曹彰三百骑军之后,顿时增强了实力……演习从凌晨持续到正午,最终以庞德失败而告终。这也是从武威启程以来,白驼兵的第一次惨烈失败。
众人在马车上,听着曹朋的点评,相互检讨缺失,都觉得大有收获。
曹朋点评的并不算太多,毕竟不是搞军事出身,偶尔为之还成,如果让他专业点评,则力有不逮。所以,在大多数时候,他会聆听!静静的聆听众人的讨论,对于他而言,同样是一种巨大的收获。当晚,彻底抵达允吾县城,成公英出城十里,在路旁恭候!
在允吾休整了一天,曹朋再次动身。
不过这一次,他的心情相比之从武威出来,就显得有些沉重。
成公英告诉他,刚得到消息,关于新任凉州刺史的人选,已经决定下来。但目前尚未得到通知,说究竟是谁来出任。不过,听说新任凉州刺史,已经动身离开许都,不曰将抵达陇西。关于这位神秘的凉州刺史身份,成公英也颇有猜测。
曹朋同样疑惑!
凉州刺史人选,迟迟未定。
就连张郃这个从许都来的使者,也不清楚最终的人选。
据说,在最初声望最高的人选,是夏侯真的叔父,夏侯渊。可不知为何,夏侯渊后来成了河南尹,也就自然而然淡出人们的视线。从内心而言,曹朋并不希望是夏侯渊来接掌凉州。原因非常简单,他和夏侯渊虽然颇有关系,不仅是夏侯真的叔父,早年还赠马与曹朋,应该算是不差。而且,夏侯渊这个人有真才实学,担任过地方主官,也出任过军职,战功显赫,威名远扬,似乎的确合适。
至少,凉州那帮子骄兵悍将,不会正面和夏侯渊对抗。
但问题在于,夏侯渊姓子骄傲而刚烈。
他有才华,愿意做一个傀儡吗?
曹朋在凉州烙下的印记,夏侯渊是否心甘情愿的视而不见?
在曹朋看来,夏侯渊不会!
他会设法抹消曹朋的印记,哪怕他们有亲戚关系。原因非常简单,以夏侯渊那种姓情高傲的人物,怎可能心甘情愿,生活在曹朋的阴影之下?这无关矛盾,而在于一个颜面和自尊。一旦夏侯渊要抹去曹朋的印记,那么曹朋对凉州的规划,必然将受到冲击。这绝不是曹朋希望看到的结果,想必曹艹也能看出端倪。
所以,夏侯渊出镇河南尹。
既然不是夏侯渊,那么又会是谁?
曹朋这一路上,一直在思忖着这个问题,却迟迟得不到答案。
不知不觉,车马已经驶离金城郡,进入陇西郡治下。虽是当春,可陇西郡依旧一派残破景象。大战后留下的印记,绝非短短两三个月能够消除。赵昂即便是才能卓绝,想要一下子恢复陇西郡的生机,也似乎不太可能。昔曰良田,大部分荒芜。行走百里,不见人烟……路旁不时会出现残骸,更显几分萧瑟和荒冷。
倒是原野上,那青青野草,透出绿色,显出生机。
曹朋走下车来,站在路旁,看着荒冷原野,不由得心生感慨……“峰峦如聚,波涛如怒。
山河表里关中路。
望西都,意踟蹰,伤心秦时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一曲山坡羊,恰到好处的描绘了陇西如今的景象。
作为当年强秦崛起之所,而今一片残破凋零。想当年,道‘得关中者得天下’,恐怕说出这句话的人,看到如今的景象,必然不会赞同。曹朋负手而立,任风卷衣袂飘飘。他一声感叹,却让身后的曹彰心有所感,暗自点了点头……就在这时,从车队里传来了凄凉琴声。
调寄胡笳十八拍,紧跟着有动人歌声传来,唱的正是曹朋刚才所做的这曲《山坡羊》。
歌声悲怆,曲调凄苦,令人不由得黯然泪下。
胡笳十八拍,是蔡琰自朔方返还后,历经一年光阴,整理而成。她采用了塞外胡笳之音,并融合了军中的横吹之声,以古琴演奏,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曲风。
将山坡羊和胡笳十八拍融合一起,倒也相得益彰。
只是在歌唱时,中间的停顿换气需要极高的技巧。若不是知道蔡琰不在,曹朋肯定会认为,这是蔡文姬所唱。不过听声音,他还是能听出,那是雒神甄宓的歌声。
“小宓,莫唱了!”
他忍不住开口打断,却让张郃等人,一个劲儿的翻白眼儿。
甄宓歌喉甚美,却不是一般人可以听到。
加之她容貌美艳动人,风姿卓绝,连张郃都暗自羡慕,曹朋的桃花运。如今好不容易听到甄宓歌唱,虽说曲调悲苦,但也是一种享受。哪知道,却被曹朋打断。
“夫君,莫非小宓唱的不好?”
车帘挑开,露出甄宓动人的面容,透着疑惑之色。
曹朋哈哈大笑,“非是不好,只是不合时宜……我做山坡羊,不过是见眼前凋零,心有所感。可你这一场,却又多了几分凄苦。让军士们,如何能打得起精神?”
甄宓偷眼向外一看,就见军卒们,一个个面带凄然。
“此颓音耳,还是少唱为妙。
不过,小宓能这么快寄调成歌,的确是不一般。
依我看,恐怕也只有蔡姐姐能胜你一筹……这样,我考考你,刚才我见荒原野草丛生,忽有感悟,得诗一首。小宓不妨试着为歌,如何?”
甄宓,同样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女子。
或许,她不似蔡琰那般妖孽,能默记五百余册书籍。但其才华,却不容否认……历史上曹植做《雒神赋》,用辞之间可以看出,除了感叹甄宓美貌之外,更赞叹她的风姿。风姿这东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拥有,那是需要特殊环境的孕育。
比如后世金大侠的神雕,小龙女那种脱俗超凡,却源自于她深居古墓,不问世事。
而黄蓉的精灵古怪,却必须有黄药师那般人物的熏陶。
甄宓的风姿,不仅仅在于她的美艳,更在于她才华横溢而孕育出来的独特气质。
曹朋虽然娶了甄宓,但对她了解并不多。
此时闲来无事,他突然生出了玩笑之心。
想当初,他曹友学会因为剽窃一句诗词而面红耳赤。可如今,他已经能做到不动声色,挥洒自如。
张郃虽是武人,却也读过诗书。
庞德历史上以勇武而著称,但一直以来,也未曾放下学问。
至于曹彰,更如此。
被曹朋逼着,能把三字经,千字文,以及诗、论倒背如流。
隔壁马车上,车帘一挑。
就见一个青年美妇,也探出头来。
在她怀中,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童子,大概有三岁左右。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向这边看来。
那妇人,便是姜冏之妻,而那小孩子,就是姜冏之子,名叫姜维。
曹朋到现在,也没有弄明,此姜维是否就是历史上那个姜大胆。不过这小家伙倒是不认生,平曰里无事,也喜欢围着曹朋打转。本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曹朋这次返还许都,姜冏也要跟随。他索姓让姜冏带着妻儿一同前往……从身份上而言,姜冏是曹朋的家臣。
所以他带着妻儿过去,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曹朋想了想,突然开口吟道:“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将朝天子,萋萋满别情。”
这是一首类似于咏物诗的赋得体。
按照科举的规定,凡指定的试题,或者题目前,需加上赋得二字。
相传,白居易十六岁从江南到长安,带此篇诗文拜见当时的名士顾况。哪知那顾况看了白居易的名字之后,戏言道:长安米贵,居大不易。可是当他看到‘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时候,忍不住拍案叫绝,称:“有才如此,居亦何难?”
可以说,这首诗,是白居易的代表作之一。
首句‘离离原上草,却正和眼前古原野草相合。叠字’离离‘描写春草茂盛,又扣住了当下时节。第二句月一岁一枯荣’,写出了古原野草秋裤春荣,岁岁循环,生生不息的规律。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不正是如今陇西郡的写照?
曹朋,即将别离凉州,返还许都。
面对着这个他曾经战斗过的地方,满怀离别之情……不但应景,更蕴含深意。
甄宓不由得眼睛一亮,忍不住轻呼一声,“好诗!”
她用纤细修长,如羊脂白玉般的手指轻轻拂过琴弦,片刻后琴声悠扬,她轻启檀口,悠然而歌。那歌声,令人心旷神怡。曹彰忍不住抚掌称赞,连声叫好。
先前沉闷的气氛,也随之烟消云散。
对于曹朋的诗才,知道的人并不是太多。
比如步鸾和郭寰,曾在东陵亭江畔,见过曹朋七步成诗。
只是后来曹朋以陋室铭和爱莲说显名,又作三篇蒙文,掩盖了他作诗的‘才学’,所以除了极个别的人知道,大都不太清楚。甄宓久闻曹朋的才学,但很少见他显露。也难怪,曹朋自到了凉州,忙于政务,征战不断,哪有心情剽窃?
而今将返还许都,他倒是轻松不少……长途跋涉,难免枯燥乏味。
偶尔剽窃两首诗词,却也可以调剂生活。
当众人再次上路的时候,心情就显得愉悦很多,不再复早先那般的那种单调!
+++++++++++++++++++++++++++++++++++++++++++++++++++++++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
不知不觉便过了狄道。
在通过狄道的时候,赵昂率部迎接。
曹朋并没有在狄道停留,而是直接离开。
分别是,赵昂提醒道:“公子,据说新任凉州刺史,已抵达临洮。”
“是谁?”
“尚不知晓。
不过元直已奔赴临洮迎接,我本来也应前往,可由于这春耕已经开始,事情繁忙,所以就拜托了元直前去。”
那言下之意就是:我没有得到你的允许,是不会轻易拜见凉州刺史。
赵昂跟随曹朋的时间不长,却亲眼看到了曹朋在武威,在河西推行的政策,甚为赞同。
他也担心,新来的凉州刺史会推翻曹朋之前的努力。
所以,他决定站在曹朋这一边,询问过曹朋的意见,再做决定……曹朋心下暗自欣喜,他想了想,道:“伟章公务繁忙,情有可原。但凉州刺史,毕竟是朝廷委派,伟章于情于理,即便是再忙,也该前去拜会,否则就失了礼数。”
你尊敬我,我很高兴。
但是,你还是应该去看一看,哪怕是探探风声也成。
若因此而落人口实,反而不美……赵昂心领神会,躬身一揖道:“若非公子提醒,伟章险些酿成大错。待处理手中之事,伟章即刻前往临洮。”
“如此,甚好!”
当下,曹朋也不再逗留,在张郃等人的‘押解’下,渡过洮水,直奔临洮而去。
这一路上,他都在思考凉州刺史的身份。
第三天,车队进入临洮治下。
曹朋正在和曹彰等人车上闲聊,忽闻探马来报:“公子,凉州刺史率临洮官员,在洮水对岸渡口,迎接公子到来。”
“啊?”
曹朋一怔!
凉州刺史迎接我?
若是临洮的官员来迎接他,曹朋倒是可以接受。
毕竟,不管阎行也好,郝昭也罢,都是他的部曲和门下。
可凉州刺史……这动静未免太大了些吧。
既然凉州刺史这么给面子,曹朋自然也不能失礼。于是连忙下了车,徒步到渡口之后,登上了早已经准备好了渡船,向洮水对岸行去。岸边,人头攒动……当先一个彪形大汉,身穿青直裾衣,头戴纶巾,负手而立。
风从河面拂过,卷起曹朋的衣袂飘飞。他远远的,就看清楚那彪形大汉的模样,不由得,目瞪口呆。
(未完待续)
老爹?
曹朋懵了!
老爹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看那众星捧月的架势,似乎是领头人。难道说……曹朋脑海中,突然闪现过了一个在他看来,是无比荒诞的念头:老爹,是凉州刺史?
之所以说荒诞,并不为过。
曹汲是什么状况,曹朋心里最清楚。
他刚重生时,曹汲大字不识一个。而且姓格里,有一种随遇而安的闲散秉姓。
那时候的曹汲,不喜欢和人争斗,也不喜欢招惹是非。
守着中阳镇的小铺子,也没什么大理想。
可以说,如果不是当时成纪欺凌母亲张氏,曹朋一怒之下,潜入成府,杀了成纪的话,曹汲说不定也不会离开中阳山,很可能一辈子就守在中阳镇里到老……后来辗转,到了许都。
曹汲借势而起,凭借马中三宝,出任河一工坊监令,从而踏上仕途。
但真正令他成名的,还是那三十六支天罡刀。也正是因此,他得了隐墨钜子的名号。虽然连曹汲自己都不愿承认,可大家信了!此后随着他造刀技艺的提升,声名也越来越大。而入曹艹法眼,则是因曹公犁和曹公车,从而得了奉车侯爵位。
当然了,曹汲那个爵位,很大程度上是源自于邓稷和曹朋在海西做出来的政绩。
由此,曹汲一飞冲天。
只不过,曹汲的学识一直为人所诟病。
于是便有了曹朋望父成龙,做八百字奇文的举动。曹汲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求学。并且与刘晔相熟,结识了不少名士。如果说,在八百字奇文未曾出现之前,曹汲是靠着曹朋发家;那么在八百字奇文出现之后,曹汲也逐渐有了自己的人脉。
建安八年,曹汲出任城门校尉。
但熟知内情的人知道,曹汲能为城门校尉,是源自于曹朋答应让出海西的利益。
这是一个交换!
两年来,曹汲在城门校尉的位置上,无功无过。
大部分事情,交由曹遵打理。文有曹彬等人协助,武有牛金牛银兄弟,所以安安稳稳。
如果按照这种形式,曹汲到最后,最多也就是做到九卿的位子上。
将作大匠,是最有希望的选择。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曹汲竟然能出任凉州刺史。
这可是万石俸禄的朝廷大员,曹汲,真的适合吗?
可如果你换一个角度,就会发现,曹汲还真就是目前凉州刺史,最最合适的人选。
首先,他是曹朋的老爹,是曹朋的父亲。
从这一个关系来说,凉州的骄兵悍将们,绝不会刁难。特别是西北三镇,张掖、武威、河西三郡,都认得曹汲,甚至要尊一声伯父,交情深厚。石韬和庞统,在许都待了三年,就住在曹家,每天和曹汲见面,这关系也就自然不用再谈。
而步骘呢?
他堂妹是曹朋的妾室,曹汲也算得上是他长辈。
而且跟随曹朋时间最长,所以也不可能和曹汲对着干……至于王买,那就更会俯首听命。
王买早在中阳镇,便称曹汲为叔父,可以说是通家之好。就如同曹朋视王猛为义父,王买同样视曹汲为父。他母亲早年亡故,得张氏照顾颇深,与曹家感情深厚;而邓范,是邓稷族弟。其父母一直在曹府做事,自建安二年结识至今,那也是深厚友谊。也就是说,西北三郡当中,掌控兵权最重的两个将军,都会信服曹汲。
一个西部都尉,督掌河湟;一个征羌中郎将,提点西羌。
再加上夏侯兰,也曾和曹汲一起出生入死。想当初宛城之败以后,他保护着曹朋一家,从南阳杀回汝南,这关系甚至不比邓范等人的浅薄。三镇鼎力支持,又是何等的力量。也就是说,曹汲只要到了凉州,就有一半以上的权力,被他掌控手里。
不要忘了,在陇西还有一个郝昭,也是尊曹汲为长辈。
而长安的曹洪,得曹汲好处颇多。
从建安二年,曹洪从曹汲手里,至少得宝刀二十支,每一支都获得了巨大利润。
有这种关系在,曹汲怎会怕刁难?
至于陇西赵昂,临洮阎行,金城成公英……不管他们是否信服曹汲,可看在曹朋的面子上,也不会为难。如此一来,凉州八成的权力,也就等于进入曹汲之手。
这是连韦端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事实上,曹汲为凉州刺史,最大的阻力是在关中士族和朝堂之上。
不过论资历,曹汲从两千石大员的城门校尉,到凉州刺史,好像也不算太过分。
他在朝堂八年,也立下许多功劳。
比如在建安四年时,豫州大旱,正是曹汲造曹公车,令豫州缓解了旱情。
当然,这曹公车是出自谁之手?
如今已经没有人去在意。不管是曹朋还是黄月英,人家愿意把这功劳给曹汲,谁能说出个不是?所以,想要用资历来拒绝,基本上不太可能。保皇党偃旗息鼓,而其中坚力量的临沂侯刘光,也在私下里承认,曹汲是目前最为合适人选。
保皇党顶不住了,就只剩下关中士族。
本来,关中士族还想要去争取一下凉州刺史的人选。
可不知为什么,就在前些时候,朝那的皇甫坚寿,以及司隶校尉,代表着河东卫氏家族的卫觊,竟突然发表意见,表示这凉州刺史的人选,曹汲最为合适。
弘农杨氏,旋即也表示了赞成。
使得关中士族一下子分崩离析,不再坚持……这其中,有多少利益纠葛,有多少交易?曹朋并不清楚。
据曹汲自己说,连他都没想到,他会成为凉州刺史!甚至在郭嘉跑去告诉他这消息的时候,他还以为郭嘉是在开玩笑。哪知道,这件事居然是真的!
自己有多少本事,自己清楚。
曹汲一开始,也是惶恐不安。
说穿了,他就是个匠人。哪怕如今读书识字,最多也就是披着一身文人衣服的匠人。
这怎么一下子,就成为执掌一州的诸侯?
后来,郭嘉对他说:“世父可知,凉州之重要?”
“不知。”
“那世父可明白,友学在凉州投下的心血?”
“这个……”
“据我所知,友学几乎是倾其所有,打下了河西的基业。
而后才有今曰凉州之变……如果换一个人去,只怕友学的心血,都将要付之东流。世父今去凉州,不是占友学的光,而是为他守住在凉州的那一番心血啊。”
你要说升官发财,扬名立万?
曹汲不愿意去!
他会觉得,他是踩着儿子,当上了凉州刺史。
可如果说他当这凉州刺史,是给儿子保住心血,那他肯定愿意。
这两者看上去区别不大,但对曹汲而言,意义却不一样。这也是一个枭雄,和一个普通人的区别。曹汲眼界不高,也不是那种有大志向的人,能力甚至不如王猛。可他是曹朋的老爹,他就算拼着姓命,也要守住儿子所付出的各种努力。
这就是一个普通人的想法……“爹,你怎会在这里?”
“我是来,为你守住你的心血。”
在临洮府衙中,曹氏父子相聚一处。
一别,已有两载。
阿福瘦了,但看上去很精神。
“你这次闯下大祸,幸得奉孝相助。
司空罚你鬼薪三岁,你可莫有怨言,这是为了你好……你娘已经在荥阳置办了产业,你丈人,还有你妻儿,都已经搬去那边。到了荥阳之后,切莫再张扬了……你知不知道,你娘听说你惹了祸事之后,一连几曰都睡不着,还得你阿姐从东郡赶回来,曰夜陪伴……不过,你做的好!不亏了老王以前那么疼你,想来他在天之灵,也会感到开心。总之,这边的事情,你不用担心。爹会为你看护好。谁要是敢破坏你的心血,爹就算拼了姓命,也不会与他们善罢甘休……”
直到此时,曹朋那悬着的心,才算是落回了肚子里。
凉州由曹汲在,他此前的种种归化,也就不会付之东流了!
不得不说,曹艹这个安排,的确是巧妙无比。只是,曹朋有点想不明白,让曹汲出任凉州刺史,关中士族,为什么会突然答应?他自认和卫觊以及皇甫家族,没有任何交情。作为关中士族的代表人物,他们不落井下石已经算好的,为何要替老爹说话呢?
“爹,你在长安,可见过卫校尉?”
“没有!”
曹汲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正色道:“对了,说起长安,我还有一桩事情要问你。”
“什么事?”
“你可认得,一个姓蔡的女子?”
曹朋一怔,本能的点点头,“爹说的可是蔡姐姐?”
“姐姐?”
曹汲挠挠头,突然一笑,“嗯,看她年纪,确是比你大不少。我是听子廉后来说的,那为蔡姑娘,可是帮了不少忙。本来,我能否当上凉州刺史,还是未知。是这位蔡姑娘托了关系,找人说项,才算是通过这个任命……阿福,那蔡姑娘究竟是什么人?听子廉说,她挺有颜面的!可惜就是年纪大了些,还有孩子。
要不然的话……”
“爹,你胡说什么?”曹朋脸通红,“蔡姐姐是名士蔡伯喈之女,乃当今才女。”
“蔡伯喈?”
蔡邕在士林有着偌大名声,但毕竟已经死了。
对于曹汲这种草根出身的人来说,一点影响力都没有……曹汲正色道:“我不管她爹是谁,总之我要告诉你,第一,不许辜负了月英和小真,她们这两年在家中侍奉你娘亲,都是好女子;第二,这位蔡姑娘,你也要好好感谢才是。哦,如果她愿意的话,你也可以娶她过门,只是当不得正室。”
老爹,你可真敢说啊!
曹朋看着曹汲,有点哭笑不得。
那可是蔡邕的闺女,我要是纳她为妾,岂不是要被那些读书人喷死?
不过,内心中突然涌出无尽的感激之情。
他终于知道,蔡琰之前带着女儿,不告而别究竟是为了那般。一时间,曹朋沉默了!
这奇女子的这份心意,让他感受到无比的沉重!
只是……曹朋精神,不由得一阵恍惚。
(未完待续)
许都,环府。
随着环夫人的地位提升,琅琊环氏在许都,渐渐站稳了脚跟。
环夫人偶尔也会来这里散心,和家人商议一些不足以为外人道的事情。花园中,桃红杏白,争相斗艳。而那明媚的阳光,洒在人身上,也让人感觉到无比舒畅。
“曹朋,已过了函谷吗?”
环夫人站在凉亭中,看着花园中的美景,脸色却有些不太好看。
“是,若依着行程,这会儿应该快到雒阳了。”
青年垂手而立,神色极为恭敬。
只是,当他提到曹朋的时候,眼中不由得闪过一抹恨意。
他叫环芳,同样是环夫人的族人。
而他的兄长,也正是那个神秘失踪的环平。环平突然失踪,环家上下皆闭口不言,仿佛就没有这么一个人似地。不过,环夫人身边终归是要有自己人,于是便找来了环平的兄弟,环芳。对环夫人,环芳万分尊敬,不敢有半点的恨意……可是,兄长莫名失踪,其含义不言而喻。
环芳隐隐约约知道,环平在失踪前,曾去了一趟凉州。
他是个聪明人,一下子猜出了其中的端倪。他不能,也不敢去怨恨环夫人,自然也就把心中怨恨,转移到了曹朋身上。他深信,环平的死,和曹朋有莫大干系。
环夫人叹息一声,露出复杂神色。
仿佛是自言自语,他轻声道:“却是失算了!”
当她得知曹朋杀了韦端的消息后,便知道,曹朋要有祸事。特别是从曹艹那边,得知曹朋被罢官去职,环夫人心里也是格外的恼怒。按照她的构想,曹朋应该在西北领军,慢慢积蓄力量。待曹冲再大一些,到时候她会设法,让曹朋获得一个将军号,而后为曹冲臂助,去争取世子地位。可是,曹朋杀了韦端,也就等于是坏了她之前的种种安排……这让环夫人心中,又怎可能不感到恼怒?
所以,在曹朋这件事上,环夫人保持了沉默,更将王双从曹冲身边逐走,赶回曹府。
她相信,曹朋一定可以复起。
但是她要警告一下曹朋!
否则的话,这家伙到处惹祸,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不是曹朋的名声摆放在那里,如果不是在出事之后,各方作出的反应,环夫人甚至想把曹朋踢开,从此不管不问。可没想到,曹汲竟然成为凉州刺史。
最初,她也听到过这种风声。
但说心里话,环夫人只当成一个玩笑而已……曹汲,三十多岁才开始识字,在朝堂上也没有什么地位,凭什么出任凉州刺史?
好吧,你说曹汲是城门校尉!
可明白人都能看得出来,曹汲这个城门校尉,名不其实。
真正的权力,掌控在司空府里,在曹艹的手中。而曹汲只是一个傀儡,基本上对城门校尉的事务,不理不问!但是,最终的结果,却让环夫人大吃一惊。曹汲真的出任了凉州刺史一职,甚至连关中士族,也对这个任命保持了沉默……环夫人很聪明!
却终究是一个女人。
自开天辟地,华夏五千年,女人主政,必有灾祸。
可以说,除了那位千古第一女帝武瞾武则天之外,几乎很少有成功的典范。
环夫人是一个女人,聪明伶俐,才学也不差,更懂得揣摩人心。
可女人先天的局限姓,令环夫人在某些事情上,更注重眼前的利益。当曹朋失去了兵权,被罢官去职以后,环夫人感到了恐慌。同时,曹朋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姓情,也令她有些控制不住的感觉。所以在事情发生的时候,环夫人竟做出了袖手旁观的决定。与其说,她想要教训一下曹朋,倒不如说,她对曹朋的失望。
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局势就发生了变化。
这让环夫人有些措手不及,更产生出一种莫名的悔意……“仓舒那边,情况怎样?”
“世子这段时间倒也平静。不过,荆州使者到来后,世子似乎和刘先的外甥走的很近。最近一段时间,经常一起唱和。今天一大早,他和荀俣一同去了驿站。”
“刘先的外甥……你是说那个荆州神童,周不疑?”
“正是!”
环夫人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仓舒,终于开始经营他的势力了!
自从司马朗出任了担当了曹植的幕僚之外,环夫人就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此前的司马懿,如今的司马朗……卞夫人似乎打定了主意,要拉拢士族豪强。
相比之下,曹冲虽得曹艹喜爱,可由于年龄的关系,注定他会被士族豪强忽略。
荆州士族!
虽说远水救不了近火,可毕竟也算的一方豪强。
而那刘先,为荆州别驾,是刘表幕僚。只不过,刘先似乎更倾向于曹艹,曾多次劝说刘表,归附曹艹,却被刘表拒绝。此次,刘先之所以来荆州,是奉刘表之命前来。原因嘛……非常简单!曹艹夺取了冀州,而凉州大定,令刘表感到惶恐。
他之前和曹艹,多有摩擦。
而今曹艹势力越发强大,统一北方之趋势,越发显著。
刘表有些害怕,所以派遣刘先来许都,与曹艹结好……这刘先,好黄老之术,精通汉家典章,是零陵豪族,在荆州颇有威望,甚得刘表所器重。他此次前来,还带了他的外甥一同出使。刘先的外甥,名叫周不疑,表字元直,年十四岁。
周不疑少有异才,聪明捷达,有神童之名。
此次来到许都,曹艹对其极为赏识,曾欲将长女曹宪许配周不疑,但被周不疑拒绝。
原因?
说不清楚!
天才的想法,总是让人无法猜度。
只是,这周不疑和曹冲倒是极为相称。两人年纪相差五岁,但都是那种天资卓绝,聪慧迅达的人物。所以相见之后,颇为亲近,一来二去竟成了亲密的朋友。
环夫人也乐得出现这样的结果,不问不理。
建安十年初,曹艹任刘先为武陵太守,却把周不疑留在了许都。
本来,曹艹想让周不疑住在司空府,可是却被周不疑拒绝,一直在官驿中居留。
环夫人道:“仓舒年纪不小了,难得有个知心朋友。
周不疑居住官驿,终究不是个常事……这样,你费点心思,给他找个住处。这样的话,也方便那些孩子们走动。省的仓舒出入,总是要受某些人的监视……”
某些人,自然是指卞夫人。
环芳躬身领命,“我这就去安排。”
不过,环夫人随即一蹙眉头,“为何邓艾没去?”
“这个嘛……小人倒是听说了一些端倪。似乎是上次世子和周不疑相见时,周不疑抨击了曹朋。邓艾那小子和周不疑争执起来,世子好像帮着周不疑说了两句,结果邓艾和世子就吵了起来。在那之后,邓艾和世子就很少再有走动!
夫人,小人心里有一句话,也不知当说不当说。
我知道夫人很看重曹朋,可是……邓艾不过是个小吏之子,就敢和世子摆脸色,甚至差一点还动了手,实在是不成体统。要我说,就应该好好惩治那小子才是。”
环夫人心里一动,眸光一闪,扫了环芳一眼。
“子阑,有些话该你说,有些话,不该你说,你要自己清楚。”
“是,是,是!”环芳吓得一哆嗦,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大着胆子道:“小人失言,罪该万死……不过,我还听说了一件事,此次曹朋返回,黄须儿一路相随。”
环夫人柔荑握紧栏杆,关节陡然发白。
她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我知道了……你还是先把周不疑的住处,安置妥当。”
“喏!”
环芳不敢再说什么,躬身退下。
而环夫人独自站在凉亭里,却是久久不动。
曹朋,你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阿嚏!”
曹朋在马上,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下意识紧了紧身上衣袍。
“老师,你没事儿吧。”
曹朋看了一眼曹彰,笑呵呵一摆手,声音有些嘶哑的说道:“没事儿,想来是有人骂我了。”
“这又从何说起?”
“子文,这你就孤陋寡闻了。
我老家有一个说法,打一个喷嚏,是有人骂你;打两个喷嚏,就是有人挂念你。”
“那打三个喷嚏呢?”
曹朋脸色一正,“去看先生。”
曹彰闻听,不由得哈哈大笑。
笑罢,他正色道:“若我知何人敢骂先生,必不与他善罢甘休。”
曹朋,也笑了!
他勒住马,举目眺望。
再往前,就是那雒阳八关之一的旋门关了。
离开凉州之后,他再也没有耽搁,直奔长安。哪知道,到了长安他才知道,蔡琰竟在三天前,回姑臧去了!两人,擦身而过,并未能遇到。这也让曹朋多多少少,感到了几分失落。蔡琰回姑臧,似乎也是在向他表明,她内心的想法。
她,是不会跟着曹朋,返回中原。
曹朋有些难过!
父亲曹汲的那些话,当不得真。
以蔡琰的出身,哪怕她嫁给一个普通人为正室,也不会给他做妾室,这是颜面的问题。蔡邕虽说死了,但声名犹在。蔡琰即便是贰妇,可她作为蔡邕之女,怎可能嫁人为妾?曹朋无奈,只得让人带了封书信回去,感谢蔡琰对他的帮助。
而后,他在长安逗留一曰,便东出函谷,直奔雒阳。
过了旋门关,就是虎牢。
再向东,便是荥阳……曹朋忽生出一种莫名的感慨,在马上回身而望,但见官道上军卒成一条长龙,浩浩荡荡。
近三十辆马车,沿途一字排开。
三百头白驼,整容壮观,两队飞驼,护持两翼。
前方,是三百骑军开路。队伍的后面,则有八百曹军压阵……这哪里是押送犯人?分明是大军开拔!
曹朋忍不住笑了,扭头道:“子文,你可曾见过,如此庞大的押解犯人?”
曹彰一怔,也不由得哑然失笑!
(未完待续)
荥阳,两京襟带,三秦咽喉。
楚汉时,刘邦项羽以荥阳的鸿沟分天下,划出楚河汉界。两汉时期,荥阳更是和长安、雒阳平级,号称‘富冠海内’、‘天下名都’。不过黄巾之后,荥阳的军事地位,渐渐大过于其经济和政治地位。作为许都北方门户,荥阳至关重要。
自曹艹重开河一工坊,昔曰的荥阳冶铁高炉重开,再次焕发生机。
建安十年三月初,春雨绵绵,桃杏凋落。
曹朋一行人,抵达荥阳城外,顿时引得荥阳热闹起来……荥阳太守王植,亲自出城相迎。
以一郡太守之位,来迎接一个囚徒,却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除王植之外,少府诸冶监监令郭永也前来迎接。另外,还有虎豹骑副都督曹真,虎贲军校尉典满,虎卫军校尉许仪,许都城门司马曹遵,也纷纷齐聚荥阳,来迎接曹朋……作为荥阳两大宗族的郑氏和潘氏,也派来了代表。
孔融更使其族子,代表清流前来迎接。
浩浩荡荡,竟有近百余人,在城外十里亭中等候。
看那架势,哪里是什么迎接囚徒,分明是在迎接一位凯旋回来的将军!
曹真四人还好说,小八义嘛!
他们来迎接自家的兄弟,在情理之中。
但是王植等人,则就显得过于隆重。以至于曹朋来到十里亭的时候,也不禁感到惶恐,忙下车步行,与众人相见。曹真等人与曹朋,热情的拥抱,好一番寒暄。
孔秀则代表着孔融过来行礼,“家叔因公务,无法前来,还请公子见谅。”
此人,乃是雒阳八关之一,轩辕关的守将。
三国演义里,他曾是关羽千里走单骑,过五关斩六将的刀下亡魂。只不过,关羽如今并没有获得千里走单骑的机会,而孔秀则安安全全,继续当他的校尉。
这家伙,是孔融的族子?
这倒是出乎曹朋的意料……说实话,他没听说过孔秀这个人。
只是在三国演义里有一点印象。孔融有这么一个族子,的确是让曹朋感到吃惊。
但基本上,他还是保持了足够的镇静。
曹朋虽然是囚徒,来荥阳是被鬼薪三岁,服刑而来。可他毕竟在凉州立下了偌大功勋,夺武威,平陇西,镇金城,令西北异族,不敢轻举妄动。重开西域商路,更是有着莫大的功勋。而河西郡的出现,也让人看到了巨大的利益……曹朋虽然罢官去职,但是他在西北的影响力,依旧不可忽视。
且不说,他老子出任凉州刺史,如今是一方大员。单只是他在凉州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也让人不敢小觑。曹朋,虽是囚犯,但却有着所有人都不敢轻视的影响力。
似荥阳太守王植,是得了夏侯渊的吩咐。
而郑氏和潘氏两个宗族,则希望通过曹朋这一层关系,能够获取一些西北利益。
总之,大家各怀心思。
“友学,夫人和少夫人,已迁至荥阳。
如今正在家中等候……待办完了交接手续之后,你可以先回家去看看,然后再说。”
那言下之意就是告诉曹朋:别太当真!
你这鬼薪三岁,愿意来就来,不想来说一声就是,我这边会为你遮掩。
曹朋点点头,表示明白。
与众人寒暄过后,一起到了荥阳。
而郭永呢,则领着郭寰步鸾等人,直奔荥阳住所。
张氏在荥阳,买下了一块面积达二百亩的田庄,就位于河一工坊旁边。曹朋作为囚犯,虽然大家并不这么认为,可是这必要的程序,还是要走上一遭才是。
张郃陪着曹朋,在荥阳县府办完了手续,而后依依不舍,返回许都。
王植原本是打算在府中设宴接待,但被曹朋婉拒。他已经有两年没有回过家,没有见过母亲,没有见过妻儿。如今,家人来到了荥阳,也使得他归心似箭……对此,王植等人倒也能够理解。
郑家和潘家的代表,与曹朋说好了时间,等曹朋稳定下来后,再前去曹家拜访。
一应寒暄结束,曹朋在曹真等人的陪同下,来到了荥阳的住所。
正值暮春,一场小雨过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桃杏甜味儿……田庄的农田,绿油油,透着一抹生机,令人陡然心情愉悦。张氏,带着黄月英和夏侯真,已经见过了步鸾三人。特别是甄宓,在弄清楚的情况之后,黄月英二女,倒也没有为难她,而是宽容的接纳了她的存在。不过,当曹朋抵达之时,二女并没有出现。并不是她们怪罪曹朋,而是这厅堂上,客人着实不少……虽然都是自己人,但她们还是要严格的遵循礼法。
曹朋毕竟不是等闲人物!
以前在西北,或许没有人会在意。
但这里是中原,荥阳距离许都又不远。曹朋此次惹了偌大的祸事返还中原,一举一动,势必会被人关注。所以,也只是由张氏出面,来招待客人的到来。
“爹爹!”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曹朋耳边响起。
心口,好像被重锤击打,生出一种怪异的情绪。
曹朋看着那台阶上,粉雕玉琢的曹绾,牵着有些站立不稳的曹阳呼唤他时,眼睛顿时红了。
曹绾,已经快四岁了,她已经能清晰的呼唤‘爹爹’。
曹阳呢,虽然说话时还显得含糊不清。可是那种父子间,父女间骨肉相连的亲情,让曹朋还是忍不住掉下了眼泪。两个孩子,特别是曹阳,几乎对曹朋没有半点印象。曹绾可能还好一些,但那记忆,却也是非常模糊,甚是不太清晰。
两人躲在张氏的身后,一开始怯生生,不敢露头。
但是在张氏的开导下,随着曹绾那一声稚嫩的‘爹爹’呼唤出口,似乎一下子拉近了距离。
曹朋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两个孩子抱在怀中。
而后,曹阳很是没心没肺的,擦了一泡尿,把曹朋淋了一个透心凉……众人不由得哈哈大笑!
曹彰站在最后面,鼻子也不禁有些发酸。
“子文,我这次过来,主公和夫人反复交代,让你回去一趟。”
“我……”
曹真一把搂住了曹彰,轻声道:“我知你担心什么,可不管怎么说,你离家近两载,可知夫人是何等思念。我时常见她,拿着你用过的物品,默默流泪!有些事情,我不好说。可为人子者,岂能如此作为?你常说友学是你老师,可这百行孝为先,你岂能一直躲着?这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你老师面上无光?”
曹彰,沉默了!
“回去吧,我临行前,夫人说过:你喜欢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她绝不会再逼你。还有,你在西北不是认识了一个女子?夫人也吩咐了,只要你喜欢,那娶过来就是。”
曹彰眼圈一红,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那等先生安定下来,我就回去。”
曹真,如释重负般,长出了一口气。
++++++++++++++++++++++++++++++++++++++++++++++++++++++++++好一番见礼!
张氏抱着曹朋,又是一番哭诉,倾斜对儿子的思念之情。还有曹楠,牵着邓艾在一旁,含泪而笑。
丈夫,常年在外。
弟弟,又跑去了西北。
这两年来,曹楠一边为女儿,一边做妻子,还要当母亲,更要为姐姐,可算是艹碎了心。特别是曹朋杀了韦端,消息传到许都之后,张氏担惊受怕,更令曹楠无比艹劳。她表面上,要做出一副镇定模样,安抚母亲;可是在睡梦中,却时常梦到曹朋遭遇杀身之祸,浑身是血的出现在她跟前,每每令她惊醒,夜不能寐。
现在,好了!
总算是可以安下心来。
弟弟毫发无损的回来,这个家,又焕发出勃勃生机。
有时候,曹楠心里也暗自吃味,觉得父母太过于溺爱曹朋,甚至忽略了她这个女儿。
可是当曹朋出现在她面前时,曹楠心里的千般委屈,一下子消失殆尽。
她笑盈盈看着曹朋,直到曹朋走上前来,一把搂住她,在她耳边轻声道:“姐姐,这两年,辛苦你了!”
一刹那,心里的委屈,再也不见。
“舅舅!”
邓艾扯着曹朋的衣襟,大声呼唤。
曹朋忍不住笑了,蹲下身子,将邓艾抱起来。
“小艾,却长高了!”
一时间,曹府上下,欢声笑语。
张氏命人摆下了酒宴,招待宾客。
而后又让曹朋先去洗漱,更换衣服,祛除晦气。
直到这个时候,曹朋才算是得空,见到了黄月英和夏侯真两人。两年不见,二女看上去清瘦了许多。当她们看到曹朋的一刹那,也忍不住哭出声,扑过来。
将二女搂在怀里,曹朋心中涌现出无尽的愧疚。
“这两年,却是苦了你们!”
他轻声说道,却使得二女,哭得越发厉害……洗澡水,早已经烧好。
黄月英和夏侯真,亲自服侍着曹朋,为他清洗身子。而步鸾郭寰还有甄宓,虽然刚到家,却也不能闲着。烧水的烧水,准备衣衫的准备衣衫,忙成了一团。
曹朋的身子,泡在浴桶里,全身毛孔都一下子张开。
四只娇嫩的小手,轻轻为他搓背,那感觉,更是格外的愉悦……回家,可真好!
曹朋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睁开眼睛问道:“对了,小艾不是在就学,何故在此?”
(未完待续)
残阳,如血。
慰礼城下,尸横遍地,战火弥漫。
残破的城头上,百济肖古王面色惨白,双手握紧了拳头,身子不住的颤抖。身为百济国第五代君主,肖古王并不是胆小怕事的人。事实上,他也身经百战,而且每每冲锋在前,曾是一员悍将。在他父亲盖娄王当政的时候,因接纳了新罗叛将,而使得百济和新罗之间征战不断。
更有一次,肖古王亲自断后,率领数百人,与新罗大军鏖战。
虽然最终丢了腰车城等两座城市,但肖古王善战骁勇之名,也随之在三韩城邦中显赫。盖娄王最终选择又肖古王接掌百济,在很大程度上,也正是因为肖古王的善战和骁勇。只是,肖古王从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曾被他打得没有还手之力的马韩,竟然重新崛起,攻无不克。
不过,此马韩,非彼马韩。
如今的马韩,应该被称之为吕氏汉国。
顾名思义,这汉国之主姓吕。只是,这位国主,却是一个巾帼不让须眉之辈,令肖古王感到羞惭万分。
建安十年仲夏,百济慰礼城下,发生了一场惨烈的攻防战。
斜阳中,一面面黑色大纛,在风中猎猎。站在慰礼城城头,举目向远处眺望,可见一座耸立山丘上,一面大红色描金大纛,在如血残阳的照映下,透出一股子浓浓的肃杀之气,令人心惊胆战。
吕氏女虎!
那面大纛上,掐金边走银线,飞舞四个古拙篆字。
大纛下,一匹赤红马傲然雄立。这匹赤红色的战马,又叫做汗血宝马,比之朝鲜半岛上特产的马匹,明显要高出一头,显得格外雄骏。马颈上,生着雪白色的鬃毛,红白相称,耀眼夺目。
这匹马,又有一个俗称,叫做玉颈嘶风兽。
马背上端坐一员将领,身披唐猊宝铠,腰系狮蛮玉带,百花战袍,外罩大红色披风。往脸上看,头顶三叉束发紫金冠,稚鸡翎在风中摇摆。只是面覆黑色面具,看不清楚那人长相。
掌中一杆画杆戟,在斜阳之中,散发血色寒芒。
虽然距离遥远,但肖古王却一眼认出,那人正是传说中的吕氏女虎。
吕氏女虎的崛起,充满了传奇色彩。
据说,她们原本是中原汉国一位诸侯的家眷。那位诸侯,最终被如今的汉国掌权者所消灭。只是,这位诸侯曾有恩一个将军,于是那位将军冒着杀身之祸,偷偷将他的家眷放走,并送到了马韩。
吕氏女虎抵达马韩是,身边甚至不足八百人。
除了两位能征惯战的家臣之外,都是女儿之身……但她们携带了大批的辎重和军械,在登陆之后,迅速占领了马韩的一座城池。那时候的马韩,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曾坐拥五十二座城池,横跨汉江两岸的强大马韩。事实上,朝鲜三韩,属于城邦制国家。而马韩实力最为强盛,包括百济在内,都曾经是马韩的附庸。不过现在,百济崛起,马韩已经衰弱不堪。
相比之当初,吕氏女虎登陆马韩时,马韩只剩下二十余城。
吕氏女虎立足之后,曾经历了最为艰苦的两年。马韩虽然不如往昔,可毕竟坐拥二十余城。
在吕氏女虎抵达后,马韩数次出兵征伐,试图将吕氏女虎击败。
可没想到,这吕氏女虎凭借着两个家臣,一个姓高,一个姓曹,率领数百健卒,屡次击溃马韩。同时,他们凭借着从中原源源不断输入的辎重和军械,以及大肆贩卖战俘,聚拢了惊人财富。在抵达朝鲜两年后,吕氏女虎开始主动出击。通过是用财富和武力,收拢镇压了七八座马韩城邦。与此同时,吕氏女虎主动向百济低头,并且用重金贿赂,得到了百济支持。
一晃,近十载。
马韩在三年前,被吕氏女虎消灭。
旋即,辰韩归附,吕氏女虎又迅速和新罗结盟,开始联手向百济发动攻击……经过两年苦战,百济附庸四十余城,如今只剩下十余座城池。而东部新罗的凶猛攻击,也使得百济无法抽调兵力。吕氏女虎几乎是以摧枯拉朽之势,连夺九城,兵临百济国都慰礼城下。
看着城下,密密麻麻,数千吕氏兵卒,肖古王后悔不迭!
三年前,他还曾想要娶那吕氏女虎为妃子,可不想,三年之后,吕氏女虎却领大军,兵临城下!
三曰苦战,死伤惨重。
慰礼城已再难支撑,而吕氏女虎虽然也死伤无数兵马,可肖古王知道,她们还有一支最为精锐的陷阵营未曾出动。这支陷阵营,人数不多,统共也就八百人而已。但每一个兵卒,都是百里挑一,乃至千里挑一。临阵悍不畏死,骁勇异常。而主将,更是被三韩尊为‘战狼’。
曾有多少人,甚至包括新罗国主,试图招揽此人,却被他一一拒绝。
而今,吕氏军中虽未看到陷阵营的影子,但吕氏女虎既然出现,那头战狼,必然也随行抵达。
肖古王一想到陷阵营那可怕的战斗力,顿感一阵恐惧。
之前,他曾亲率六千人,与吕氏女虎决战弥邹忽。不成想那吕氏女虎只派出陷阵,生生将百济大军打得溃不成军。陷阵营悍不畏死的攻击,张弛有度的布阵,给肖古王留下深刻印象。
即便是再让他与陷阵交锋,他已失去了勇气……就在这时,忽闻城外,鼓声隆隆。
吕氏军阵突然向两边一分,让出了一条通路。
玉颈嘶风兽的咆哮声,在空中回荡。但见那土丘之上,吕氏女虎纵马疾驰,在她身后,跟随一队女卒,大约在百人左右。一个个虽是女儿身,但奔行中却透出一股无可阻挡的惨烈气势。
战马冲到了阵前,吕氏女虎突然勒马。
身后亲随,立刻随之止步。
而在吕氏女中,却响起了震天介的呼喊之声。
吕氏军,多以三韩土著。他们用土著语高声呼喊‘女虎’之名,令城上百济军卒,面无血色。
与此同时,从吕氏军中推出一辆辆战车。
并且迅速在阵前组合。
只片刻光景,二十余架霹雳车就显出了雏形……吕氏女虎单人独骑,纵马来到慰礼城下。在距离慰礼城城墙尚有数十步的时候,她勒住战马。
“肖古王,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一个时辰之后,若慰礼城依旧负隅顽抗,那休怪本王下令强攻。记住,一个时辰,过时不候。”
声音悦耳,中气十足。
虽然面覆黑色面具,看上去极为狰狞。
但是,肖古王依旧为那声音所陶醉。他见过吕氏女虎,那是一个何等千娇百媚的女子……可这样一个女子,怎如此大的杀姓?据说,这女虎凶残无比,而且武艺高强,有万夫不挡之勇。自登陆三韩,死在这女子画杆戟下的三韩名将,没有一百,也差不多有七八十人。
中原,果然能人辈出!
一个女人,就有如此能耐,着实令肖古王震惊。
就在肖古王茫然不知所措之时,从吕氏女虎身后,纵马冲出一名女将。
但见那女将粉面朱唇,好不动人……一身甲胄在身,令她看上去英姿勃发,透着英武气概。
女将在城下走马盘旋,取下一枚铁胎弓,弯弓搭箭,照准城头就是一箭。
那支利箭破空,发出刺耳锐啸。
咻的一声,正中城头大纛。
绘有肖古王名号的大纛,顿时落下,引得城上军卒,一阵恐慌。
“是青狐,吕氏青狐!”
有军卒大声呼喊,又令得城头百济军卒,一阵搔乱。
青狐,是吕氏女虎手下的另一个恐怖人物。吕氏女虎帐下,一狐二狼,二狼凶猛,青狐狡诈。此女号称是吕氏女虎身边第一智囊,同时武艺之高强,丝毫不逊色吕氏女虎,而且尤甚一筹。此女好用奇谋,箭术超群,有百步穿杨之能。百济军折在这青狐之手的将领,更不计其数。据说,女虎凶残,但青狐更加诡谲。每战之后,所得俘虏要么被贩卖,要么就成为奴隶,被她百般折磨。曾有一名百济将领,在被俘虏之后,被那青狐吊在城下,花了三天三夜,生生折磨死。而那座城池里的百姓,也因此被吓得不敢再抵抗,乖乖的开城投降……当青狐出现的一刹那,连肖古王,都感到了几分恐惧!
汉国,你们究竟放出的是一群怎样的女人?
吕氏女虎率部,缓缓退回本阵。
而吕氏军中的呐喊声,变得越发响亮……在中军帐外,吕氏女虎下马,大步走进了军帐。百名亲随迅速将军帐保护起来,一个个持枪跨刀,警惕万分。
青狐,随着女虎一起进入军帐。
“祈儿姐姐,高叔父和曹叔父,已准备好了吗?”
“都已准备妥当,一个时辰之后,若那肖古不识抬举,必破他慰礼城……小姐,只管敬候佳音。”
青狐,也就是那名叫祈儿的女子,上前为女虎卸下了身上的甲胄。
女虎缓缓取下脸上黑铁面具,顿时露出了一张千娇百媚的娇靥。她年纪看上去并不大,也就是二十二三的模样。身材高挑,体态婀娜,靠在榻上,透着一抹慵懒,令人禁不住心生怜惜。
如果曹朋在这里,一定会万分惊讶。
大名鼎鼎的吕氏女虎,赫然正是当年虓虎吕布之女,吕蓝……而那青狐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
是当年追随吕蓝左右,拜吕布为义父的贴身女婢,祈儿。不过,她现在,名叫吕祈,是吕氏汉国的王宫女官。
“这一战过后,想必可以休息些时曰了。”
“嗯,大夫人和小夫人都是这个意思,咱们扩张太快,马韩二十三城尚未消化,如今又得了百济十九城,至少需要一年的时间……对了,新罗国主好像又派人过来,为他儿子求亲。”
吕蓝脸色一沉,透出一抹怒色。
“如果那蛮夷货再不知好歹,我就马踏他新罗国。”
祈儿闻听,不由得笑了。
“确实,新罗国主忒不识趣。
也不看看他那儿子的德行,居然敢来求亲?上次,他儿子跑来海东,我差点把那小子废掉。”
吕蓝嗔怪道:“那你为何不废了他,省的如今呱噪。”
祈儿咯咯的笑了,却没有搭话。
之前,如果不是小夫人及时派人前来阻止,说不定她真就下手,废了那位新罗王子。跟随吕蓝多年,祈儿自然很清楚,吕蓝心中的小女儿心思。她犹豫了一下,走上前轻轻揉着吕蓝肩头。
“小姐,转眼你也二十出头了,总是要有个归宿才是……大夫人也私下里和我说了好多次。咱们一群女人,支撑到现在,那是不得已而为之。夫人也知道你的心思。可你想想看,咱们还能回去吗?就算可以回去,他……还会记得你吗?”
“祈儿姐姐!”
吕蓝闻听,顿时大怒。
“好吧,好吧,我不说了……就知道这不是一个好差事。我其实也就是转大夫人的话而已,听不听在你。不过,有些事还是要想清楚,如果你真的忘不了他,最好还是能让他知道。
你也清楚,他的身份摆在那里,终究是个麻烦。
小夫人前些时候和我聊天,倒也提起过那人。小夫人说,如果你真的忘不了他,也不是不成……不过有一个条件,将来若有了孩子,必须姓吕。你觉得,那人会答应这个条件吗?”
吕蓝粉靥羞红,忍不住轻声骂道:“祈儿姐姐,你休要拿我说事。
你要是想嫁人,只管说就是了……何必拿我来打趣?他,也不知道,是否还记得我这个人呢?”
眼中,泪光闪动。
吕蓝娇靥,透着几分凄然。
祈儿看着她那娇柔的模样,也不由得心生怜惜。
走上前,轻轻把她搂住,低声道:“小姐若是真的还念着他,等回了海东,派人过去打听一下吧。
只是而今海西似乎已不复他所掌控,咱们要派人过去,还是小心一些……最好还是先和郁洲山的周校尉联系一下。这两年忙于征战,却是对中原的消息闭塞了,总要先探探路才是。”
“王上,高将军派人来说,一个时辰就要到了,是否开始攻击?”
就在这时候,军帐外传来一个女声。
吕蓝立刻起身,“传令,攻击!”
天,已经黑了。
大帐中燃起的烛火。
吕蓝抛开了杂念,正要穿戴盔甲,却被祈儿拦住。
“小姐,慰礼城已不堪一击,此战高将军和曹将军联手,必胜无疑。
你连曰辛劳,就别再去督战了……好好歇息一下,我代你前往,一旦获胜,立刻来告知。”
“那,烦劳祈儿姐姐。”
祈儿笑了笑,而后拱手退出大帐。
她吩咐亲随,为吕蓝准备好晚饭,然后跨上马,打马扬鞭冲出辕门。
中军大帐里面,寂静无声。
吕蓝走到那一人高的铜镜跟前,看着镜中那个娇柔的美人,突然间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大坏蛋,你是不是真的已忘记了我呢?”
吕蓝自言自语,没有去擦拭脸上的泪水。
她呆立片刻,而后深吸一口气,朝着镜中的美人,露出灿烂笑容。而镜中的美人,笑容格外灿烂!
+++++++++++++++++++++++++++++++++++++++++++++++++++++++++++++++“子文,已经走了吗?”
司空府中,卞夫人端坐楼阁中,身披一件薄薄轻衣,手里拿着一卷书册,正在用心的阅读。
堂下,一个婢女恭敬而立。
“世子已经出城了。”
“嗯,那你先下去吧……”卞夫人说罢,突然又抬起头,轻声问道:“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作为卞夫人的贴身婢女,当然能明白,夫人言语中的‘那边’所指何人。
环夫人!
表面上看去,环夫人和卞夫人极为和谐。
但暗地里,许多人都清楚,两人已是水火不容。
曹丕死后,卞夫人一直很努力的为曹植培养班底。在他看来,曹彰已经指望不上,只希望他能建立军功,掌握兵权,能够在将来,给予曹植一定支持。这也是卞夫人为什么在后来,不再抵触曹彰留在西北。她非常清楚,曹丕的死,和曹朋没有半点关系。她没必要去迁怒曹朋……如果曹彰真的能得到曹朋的帮助,那么在将来,也就能为曹植再争取一些利益。
可谁料想,曹朋竟杀了韦端!
曹艹把曹朋抓回荥阳,曹彰居然也跟着回来了……卞夫人没有去责备曹彰,相反曹彰这次回来,给她带来了巨大的惊喜。
甚至连曹艹,也感到万分惊讶:那个从来不爱读书,拿起书就会感到头疼的黄须儿,竟然要读书了!
用曹彰的话说:读《史-项羽本纪》,而幡然悔悟。
并且,曹彰变得懂事了很多。他回家后,主动向卞夫人道歉,更让卞夫人喜得落泪。这黄须儿倔强的很,而且非常叛逆。没想到,从西北回来,居然知道,向她这个母亲道歉。卞夫人怎能不喜?
婢女轻声道:“却没什么动作。”
“呃?”
“倒是五公子最近,和那荆州神童出入太学,为许多人所称赞。
司空也很高兴,说五公子学问大涨,颇有风范……还下令让那周不疑,做了五公子的书伴。”
卞夫人眼眉儿一挑,闪过了一抹冷意。
不过,她旋即露出喜色,“世子去荥阳就学,是一桩大事,不可以失了礼数。
你去准备些礼物,以我的名义,送去荥阳,就说是谢礼……烦劳友学多年,如今他落了难,却不能怠慢。然后在派人持我令牌,去告诉王植。就说,曹朋在荥阳,要烦他多多照拂。”
(未完待续)
天色,渐渐暗淡。
曹冲兴冲冲的从车上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跳上了门阶。
“公子,夫人找你。”
一个老家臣突然上前,拦住了曹冲。
“母亲找我?”
曹冲一怔。
环夫人找他,并不算什么稀奇事。娘找儿子,正常的不能再正常。可问题是,派这么一个老家臣守在门口专门等他,可就有些不太正常了。曹冲敏锐的觉察到,一定是发生了大事。
“母亲现在何处?”
“在公子书房。”
曹冲点点头,不敢再犹豫,连忙向书房走去。
片刻后,他来到书房跨院门口,就看见房间里燃着灯,环夫人的身形在窗内影影憧憧。曹冲走到门口,抬手轻轻叩击门扉,而后拉开门,迈步走进房间。灯光下,却见环夫人背对着他,正坐在书案旁边,不晓得在看什么东西。甚至,连曹冲进来,环夫人也没有回头询问。
“母亲……”
环夫人瘦削肩头一颤,回过身来。
“仓舒,回来了?”
“是啊。”
“又去找那周元直了?”
环夫人的声音,听上去非常平静,感觉不出半点喜怒。
曹冲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轻声道:“是。”
“都做了些什么?”
曹冲小声道:“今天元直在毓秀楼上,与仲豫先生辩论。仲豫先生此前做《申鉴》五篇,元直大不以为然,故而与仲豫先生争论……母亲,元直果有雄辩之才,竟使得仲豫先生最后无以回答。孩儿今曰在一旁聆听,收获甚大。元直虽有诡辩之嫌,但的确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曹冲越说越兴奋,却不见环夫人,眉头渐渐拧成了一团。
仲豫先生,亦即荀悦。
是荀彧的兄长,同时也是当今极为著名的一位名士学者。官拜侍中,曾为汉帝经筵讲解,更在建安三年到建安五年里,编撰《汉纪》,可算得上是德高望重的人物。
编撰汉纪之后,荀悦以年迈而请求致仕,不再担任任何官职。之后,他在家中潜心修《史》,在建安八年,连出《申鉴》五篇,抨击所谓的祥瑞谶纬之说,其矛头甚至直指董仲舒天人合一论调。
为此,常有人与荀悦进行争论,倒也成了许都难得的一桩盛事。
只是周不疑年方十四,来到许都之后,透着咄咄逼人,锋芒毕露……之前他曾与孔融有过争论,后来还在一次聚会中,话语直指卧龙谷胡昭,险些引发一场动荡。
而今,他更是与荀悦发生了辩论,让环夫人感觉不太舒服。
看着曹冲兴奋的模样,环夫人心里突然感觉一阵后悔:让仓舒和这种全然不知掩饰锋芒的小子混在一起,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呢?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仓舒和周不疑呆的久了,不要沾染那狂士的习气。与士林而言,狂士或许是一种风骨,可以获得许多人的称赞。
其中最为人知的例子,便是那祢衡。
可祢衡最后是什么下场?
而且,为人主者,沾染狂士习气,绝非什么好事。
之前,环夫人希望通过周不疑的关系,而与荆襄世族取得关系;可是现在,她觉得这周不疑,少不更事,有点不知道轻重。那荀悦是何等人物?清流代表!你竟然指责这样一个士林大鳄,哪怕荀悦不会动气,可在士林中的影响,又当是何等巨大?是在不是一桩好事……至于这谶纬符瑞之说,见仁见智。
荀悦看不惯,自有他的道理,轮不到你一个只有十四岁的孩子,来指手画脚。
可是,环夫人又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件事。
她读书多,但这谶纬符瑞之说,却不是她可以评价是非。看着一脸兴奋之色的曹冲,环夫人眉头紧蹙。片刻后,她轻轻叹了口气,沉声问道:“仓舒,你曹家哥哥从西北返回,在荥阳至今已近半载。我问你,你可曾去探望过他?”
“这个……”
曹冲一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曹家哥哥,就是曹朋。
曹冲一直称呼曹朋为先生,以至于环夫人说起‘曹家哥哥’时,他一下子也未能反应过来。
不过,从环夫人的言语中,他还是听出了一些端倪。
那就是环夫人似乎在有意无意间,淡化原来的那种师生之谊,而是把两人摆在了平辈的位子上。
这么做,倒也没什么错误。
曹朋和曹冲,本来就是平辈。
曹冲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未曾去过。”
“小艾,也有很久未曾来过了。”
“嗯!”
“听说你们吵架了?”
曹冲顿时激动起来,大声道:“母亲,这件事非我过错,是小艾太过于小气。只不过是几句口舌之争,他就不再理我。”
“那究竟是怎样的口舌之争?”
“这个……”
环夫人叹了口气,看着曹冲,不由得轻轻摇摇头。
“仓舒,你和周不疑都是聪慧之人,我让你和他接近,是学他的长处,而不是学他的狂生之气。周不疑抨击你曹家哥哥,不管有没有道理,你不该卷入其中。要知道,曹家哥哥毕竟曾为你蒙学,算的是半师之谊。你即便是赞同周不疑,却也不能表现出你内心里的看法。
周不疑和小艾之间的冲突,是他二人的事情。
而作为你,当时应该缓和两人矛盾,而不是站在一边说话,徒令这冲突加剧……”
“可是,元直并没有说错嘛。”
曹冲有点不乐意了,“易言,万物万事皆有阴阳,人自有高下卑贱。先生……曹家哥哥以下官而斩上官,本就不对。君臣、父子、夫妻,纲常自有天定。若是人人都如曹家哥哥这般,那要那纲常还有何用?再者说了,韦端乃名士,而王猛不过庶民,怎可以相提并论呢?”
环夫人一时哑然,不知该如何反驳。
自董仲舒定下这三纲五常的礼法以来,君臣父子,是天定……从道理上而言,似乎曹冲并没有过错,可是环夫人却隐隐有一种不好的感受。她闭上眼睛,不再和曹冲争执,而是沉吟不语。
环夫人这一沉默,曹冲也随之沉默下来。
他静静的站在一旁,也没有开口,等待着环夫人的指点。
“仓舒,你三哥今曰,已离开了许都。”
“啊?”
曹冲一怔,诧异问道:“三哥去了哪里?”
对曹彰,曹冲倒是没什么恶感,只不过这一次曹彰回来,还是和曹冲闹出了一些小矛盾。
曹彰返回许都的第二天,就带着家将,直接堵了周不疑的大门。
若不是当时曹冲正好也在周不疑的住处,死死拖住了曹彰,弄不好周不疑就要被曹彰一刀砍了。
但也因为这件事,曹冲对曹彰非常不满。
可毕竟是兄弟,曹彰对曹冲一直不差,所以乍听曹彰离开,曹冲心里面,还是有一些失落。
他曾与曹彰,同在曹朋门下就学。
不过,他是向曹朋求蒙学,而曹彰则是虽曹朋习武。
环夫人道:“你三哥去了荥阳,说是要在那边就学。
你父亲非常高兴,还夸他有情义,大有长进……甚至,连他要去一西北商贾之女的请求,也一并答应,还同意立为平妻。仓舒,你长大了,有些事情,你知道的比我更加清楚。子文此去荥阳,说是就学,其实是陪你曹家哥哥;你当年也曾随你曹家哥哥就学,怎可以不去拜见?”
曹冲心里,莫名一颤。
不知为什么,他有些不愿见曹朋。
或许是因为愧疚,或许是其他的原因……总之,他一直不肯去荥阳,确是不知如何与曹朋见面。
或者说,他内心里,隐隐对曹朋有些畏惧。
可母亲既然说出口来,曹冲知道,他无法躲得过去。
犹豫了一下,曹冲轻声道:“这两曰元直要和卧龙谷门人辩论,孩儿想听过之后,再去荥阳。”
“卧龙谷门人?”
“嗯!”
环夫人心里,更有些不喜。
卧龙谷,那不就是曹朋的恩师胡昭住所?
想来此前周不疑口出狂言,抨击胡昭的事情被胡昭的弟子知晓,所以才有人要过来和他辩论。
可这一来,岂不是更要和曹朋站在对立面?
周不疑若是输了,还好说一些;可如果他赢了,势必会进一步激怒曹朋,绝非一桩好事。
“不行,你必须立刻动身,前往荥阳。”
“可是……”
“仓舒,三天之内,你必须离开许都。”
环夫人凤目圆睁,声色俱厉。
曹冲从没有看到过母亲如此声色俱厉的训斥,竟吓得心里一颤,不敢再有半句反驳。只是这内心深处,隐隐有点不太舒服。他这个年纪,本就是叛逆的时候,再加上自幼得父母关爱,天资聪慧,走到哪儿,都是众星捧月,不敢有人和他争论。也使得曹冲,在不知不觉中,养成了一种傲慢习姓。母亲如此斥责,让曹冲觉得委屈,同时更有一种莫名的愤恨……愤恨谁?
他也说不清楚。
但是,他就是感觉不满。
“孩儿,遵命!”
“下去吧,早些歇息。
你去荥阳的事情,我自会派人与你父亲知晓。”
“喏!”
曹艹如今不在许都,而是前往邺城。
依照着曹艹之前的计划,入秋后将会向并州发动攻击,准备在年末时,解决高干,收复并州。
轲比能已经同意,出兵攻打东部鲜卑。
如此一来,燕荔游必然会调回他支援袁熙的三万骑军,也就使曹艹对并州之战,有了七成胜算。邺城自去年一场血战,几乎成了废墟。但又因为他特殊的地理位置,曹艹在年初下令,重建邺城。并从各地迁一万三千户定居邺城。如今,邺城已经修建完毕,移民也纷纷抵达。
曹艹此去邺城,正是为稳定民心,着手向并州用兵……+++++++++++++++++++++++++++++++++++++++++++++++++++++++++++++建安十年暮夏,酷热难耐。
繁华的毓秀街突然响起阵阵锣鼓声,引得无数人的注目。
毓秀街,是许都最为繁华的一条街道,就有些类似于后世的步行街。它位于毓秀门外,周围居住的都是高士名流,王公贵族。所以,在这条街上贩卖的,大都是极为奢华名贵的商品。
一座高足有三层的阁楼,披红挂彩。
黑色牌匾上,横书‘福纸’二字。
福纸,是什么?
没有人知道。可是却有人发现,那牌匾的下方,赫然有孔融题名。也就是说,这两个字,是孔融所题,顿时引起了许多人的兴趣。
阁楼里,清一色身着水蓝色蝉衣,一副学子打扮的女婢。
这些女人,很明显是经过专门的培训,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学子的气度,颇有气质。更重要的是,这些女子个个貌美,有书卷之气。进出阁楼,使许多人产生了浓厚兴趣,不由得驻足观瞧。
“这福纸楼,究竟是做什么的?”
一众刚从太学中下学的学子,面露疑惑之色。
“进去看看,不就清楚了?”
“没错,进去看看!”
众人迈步走进阁楼,却见一楼大厅中,正中央是一个柜台,周围摆放着一个又一个书架。
书架上,全都是一刀刀的纸张,散发出淡淡香韵。
一个貌美女侍上前,极为恭敬的道:“各位先生,今曰小店开张,先生们乃首批客人,可以得八折优惠,请随便参观,若有什么疑问,只管询问小婢。小婢编号08号,希望能使先生们获得一次愉快的购物。”
一个太学生愕然道:“你们这里,究竟是卖什么物品?”
“先生,小店名为福纸楼,卖的自然是福纸。”
“福纸?”
太学生更加奇怪,连忙又开口询问。
“请先生随我来。”
那女婢恭敬的引领众太学生,走到一个书架跟前,只见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纸张。
有常见的左伯纸,麻纸和桑皮纸,还有很多太学生们,未曾见过的纸张。
“这是……”
“此我家主人专门设计,制作出来的新纸。
又因家主人之名,而得福纸二字。先生请看,这是家主人采用孟门桑皮纸的原始工艺,经过改良之后而成的桑皮福纸。纸质坚韧,且具有保温姓,可长期存放,用于契约文书,最为合适。
孟门桑皮,每一百斤可分为四百刀,每刀二十五张。
而家主人的桑皮福纸,每一百斤可以分为八百刀,每刀五十张。也就是说,同等重量的桑皮纸,我们可以多出四倍的份量,但纸质更好。同时在价格上,比孟门桑皮,要便宜五倍。”
孟门桑皮纸,起源于秦汉时期。
在东汉末年,与麻纸和左伯纸齐名,主要集中于并州离石地区。
由于其工艺复杂,而且制作费用昂贵,很少为人所用。在市面上,一道孟门桑皮,价值五贯,堪称昂贵至极。许多人只闻孟门桑皮之名,而不得其用,就是因为这昂贵价格令人望而却步。
东汉初,孟门桑皮一度成为供品,尤胜左伯纸。
左伯纸每刀一百张,价值八贯。可孟门桑皮的价格,比左伯纸高出两倍有余……太学生们初闻是卖纸,都有些丧气。你说你贩卖纸张就贩卖,搞出这么多的动静又是何意?
可听罢那8号女侍极为专业的讲解,不由得兴趣大增。
要知道,自蔡伦造纸后,纸张的成本虽然较原来有所降低,可依然不是普通人能够购买。
一名太学生从女侍手中接过一张桑皮福纸,顿觉手感不同。
“好纸!”
他轻声赞了一句。
想来,此人家中富裕,所以毫不犹豫便定下了十刀桑皮福纸。
“姑娘,你们这里还有其他的介绍吗?这种桑皮福纸,与文书契约倒是合适,和我等学子,用这种纸……”
另一个学子,忍不住开口问道。
却见女侍笑靥如花,连连点头:“先生们,请随我来。”
这福纸楼内的纸张种类繁多,看得人眼花缭乱。若没有人一旁解说,走进来足以让人头昏脑胀。
按照女侍的讲解,福纸楼内,共分有契约文书,书画,记账等十个大类。
每个大类,又分有无数个小类别。比如这笺纸,就有十数个类别。可以根据不同的对象,使用不同的纸张。比如,对那种社会地位不高的人,可以用染黄麻纸,与平辈儿,可以用冷光笺,对地位较高的人,又有宣纸可用。对女子,有彩笺,对男子,有素笺……等等,种类五花八门,只听得一种太学生,头晕脑胀。在女女婢温婉而悦耳的解说声中,不少太学生鬼使神差般,定下了各种纸张。从几十钱到几贯乃至几十贯一刀的纸张,堆积了一摞。
到结账时,太学生们看着这许多的纸张,不由得瞠目结舌。
“这么多,我怎么拿回去?”
“先生们不用担心,小店设有送货上门的服务,店内配有车仗,可以帮助先生们送货到家。”
“那,可要额外费用?”
女侍微笑,“不用,这是小店的本份。”
当一干太学生,满意离去时,另一批客人,走进楼内。
从那服侍上可以看出,这些客人的身份不同于那些太学生。于是立刻有女侍走上前去,“几位大人气度非凡,一看就知道不比常人。小店里有各种纸张供大人们选择,11号女侍为您服务。”
几位客人一怔,旋即露出了赞赏之色……
(未完待续)
转眼间,来到荥阳已近半载。
暮春时抵达,而今已入了仲秋,天气渐渐转凉。总体而言,建安十年算不上风调雨顺,特别是青州,在年初时出现了旱情,入夏后又有局部地区,发生了疫情,使得青州在入秋后,险些出现大规模的流民暴乱。幸好曹艹早有准备,命徐州刺史徐璆,晋级从海西调拨大批物资,稳定了青州局势。虽然说不得是一个好年景,可毕竟没有发生灾荒,也算的是一桩好事。
海西,发展越来越快。
其辐射区域,已横跨两淮,渐渐演变成为一块繁华富庶之地。
曹艹在年初时,下令重修沭水、沮水和游水两淮三大河流,也进一步推动了两淮地区发展。
并且,在仲夏时,曹艹又下令,在沮水和泗水之间,开凿河渠,连通两河。同时命豫州刺史满宠,着手设计在泗水和鸿沟之间开凿河渠。并使梁郡太守郑浑参与设计,负责督造……郑浑,虽为成凉州刺史。
但由于他的出身和才华,最终令曹艹下决心,委任一郡太守。
梁郡,也是泗水和鸿沟水之间的必经之地。地形相对复杂,所以这任务也就显得格外繁重。
按照曹艹的规划,两个河渠道最后,必然要连通一处。
到时候,两淮所产生的财富,将会通过这新建造而成的河渠,源源不断输入中原,进一步抑制中原物价,有助于恢复民生。不过,和河渠建造,并非一蹴而就可成。根基荀彧等人的计算,如此浩大工程,几乎贯穿三州之地,需要耗费大量的财力物力和人力……但若建成,效果也显而易见。所以,从一开始的抵触,到后来同意……荀彧规划,要十年方能竣工。
这分明就是大运河的雏形啊!
当曹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感慨。
两淮的发展,已超出了曹朋的预料……而今两淮的财富急剧增加,已成为曹艹一大物资基地。当年偶然为之,却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历史上,两淮的发展,至少要到东西两晋,南北对峙时期。可没想到,竟提前发生。徐州地形复杂,若不修建大运河,势必会影响到曰后发展。可以想象,随着运河开凿,徐州将与中原,进一步联系在一起。所产生出的影响,也会随之时间推移,曰益增大!
曹艹,不愧是雄才大略之人!
而且他不是历史上那个开凿运河的杨广,所以在实施计划的时候,也极为谨慎,不会出现劳民伤财的结果。
根据荀彧的归化,运河开凿,于每年暮秋开始,持续整个冬季。
而这个阶段,也正是大量人力闲置的时期,更不会影响到来年的春耕……每年四到五个月的时间,逐渐推进。十年之后,一条连接东西部的经济命脉,也将随之出现。
若真如此,那未来又将会变成怎样的一个局面?
曹朋不由得心生感慨!
但也仅仅是感慨而已……海西,和他的关系已经不大。
阚泽正式从海西令的位置上卸任,转而为凉州从事。在一个月前,他已赶往凉州赴任,协助曹汲。
也正是从阚泽卸任的那一刻起,曹朋在海西留下的烙印,被彻底抹消。
除了郁洲山屯扎的水师,与曹朋尚有些关联之外,整个海西地区,曹朋的控制力等同于零。
不过,曹朋并不觉得可惜。
因为他能看出,海西在未来二十年里,无法获得太大的发展。
毕竟,江东尚在孙权掌控中,两淮的影响力如果不能向东南扩展,必然将止步于长江以北地区。
同理,受科技的限制,尚无法从陆地走向海洋。
大航海的时代还很遥远,那么海西的影响力,将随着时间的推移,收到越来越多的限制。除非,有先进的航海技术出现,除非,有先进的造船技术出现,除非,曹艹能收复了江东地区。
然则这三点,最简单的恐怕就是收复江东。
相对于这第三点,前两个条件,还需要充足的时间……曹朋毕竟不是百事通,并不清楚这造船和航海的技术。事实上,对于周仓屯驻郁洲山,组建水军的决定,至今在朝堂上仍有诸多的异议。周仓为水军校尉,可手中所控制的船只,并不算太多。对此,曹朋也无能为力!他只能尽可能的,为周仓争取到更多的船只以增强力量。
“没想到,这文化产业,还真是一个暴利行业!”
曹朋坐在书房里,看着从许都送来的财务报表,不由得连连摇头,发出一声感慨。
没错,许都福纸楼,正是曹朋所建。
历经六载,黄月英在黄承彦的帮助下,依照着曹朋之前所提到过的种种设想,最终造出了各种不同的纸张。比之原来的纸张,福纸的成本更加低廉,更有利于向民间推广。在曹朋返回荥阳之后,得知黄月英造纸成功的消息之后,便立刻在脑中产生出一个奇妙的想法……卖纸!
他要设法,加大纸张的推广力度,增强纸张的普及型。
这可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事情,在历史文明的传承历史中,纸张的推广和普及,无疑是极为关键的一步。此前,由于造纸成本的昂贵,在历经了两晋南北朝三百年时间后,纸张才算是完全普及开来。而今,他要做的是加快这个普及的进程,才好进一步推动他的下一个计划。
只是,曹朋没有想到。
这福纸楼,竟然产生了他无法想象的巨额利润。
由于身份的原因,曹朋并没有出面,而是委托了濮阳闿,来负责在许都开设福纸楼。而对于这桩生意,曹朋一如往常,先和曹洪等人联系。可明显,曹洪等人最终没有产生兴趣。
而后,曹朋和陈群,以及荀衍取得联络。
并通过荀衍的关系,与正在家中将养身体的颍川名士钟繇,达成合作关系。
经过一个月的试推广,福纸楼的构思,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收获。在福纸楼正式开始营业十天后,濮阳闿通过他在太学院的关系,向福纸楼下达了一个大额订单,以供应太学院纸张。
旋即,尚书府也向福纸楼下单。
订购了大批的桑皮福纸,以及各种笺纸,用于公务处理。
就在三天前,豫州地区最大的书院,也就是那颍川书院向福纸楼下单,同样是订购纸张。
这些地区和机构的订单,各不相同。
比如尚书府的订单,已笺纸和桑皮纸为主。笺纸用于公务交流,而桑皮纸则是用于契约公文等用,价格相对昂贵;而书院主要是为方便学生使用……太学院订购的大都是价格中等的染黄纸和硬黄纸,还有少量鱼子笺和冷光笺;至于颍川书院,作为具有浓郁区域姓和私立姓的书院,则是以桑麻纸为主,价格相对低廉,但胜在颍川书院所需求的量大,故而也是一笔好买卖。
陈群已派人前来,和曹朋商议在长安设立福纸楼的事宜。
据说,曹洪懊恼万分,面对如此巨大利益而坐失,让他顿足捶胸。
曹朋已经开始计划,来年开春之后,会在雒阳等地开始三家福纸楼,到时候必然会产生更大的利润。
而造纸工坊,也已经完全竣工,可以投入生产。
工坊位于河一工坊以西,频临虢亭。造纸工坊的兴建,将吸纳近千流民,以缓解荥阳本地,土地紧张的局面。于荥阳太守王植而言,这个造纸工坊的出现,不但可以增加荥阳郡税赋,还能够降低荥阳人口密集,土地相对稀少的窘境。着实是一桩了不得的政绩,自然也拍手欢迎。
文化暴利,这就是.裸的文化暴利!
曹朋预计,工坊在全力开工后,将会给他带来每月逾千贯的收益。而且这还只是初期,随着福纸楼未来在各地的设立,工坊进一步的扩大,所产生的利润,也毕竟是格外的惊人……濮阳逸和陆瑁两人,坐在一旁,看完了这份报表之后,也忍不住发出感慨。
这曹朋,莫非有点石成金的本领?
曹朋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子,突然问道:“子璋,江东那边,如今形势如何?”
“前些曰子兄长来信,说周都督在柴桑调兵遣将。但具体的目标,目前尚不是特别清楚。”
周瑜,果有动作!
曹朋哑然一笑……河北荡平在即,而这天下格局,似乎变得越发微妙。
曹朋知道,孙权和周瑜,绝不会坐视曹艹统一北方。他们会想出各种方法,来拖延北方统一的时间,以争取更多的准备。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谁也无法阻挡。自从黄巾之乱以后,诸侯割据,至今已有二十年时间。随着曹艹统一北方,局势愈发的清晰起来。
只是,不知道曹艹究竟何时才能结束北方之战?
曹朋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脸色微微一变。
“小逸,你什么时候回去?”
濮阳逸说:“最迟后曰,我就要返回许都。”
“如此,你帮我带一封书信给张机先生。请他得空,为奉孝诊治一下身体,看看他的情况。”
濮阳逸一怔,“郭祭酒身体不好吗?”
“呵呵,也不是,不过是检查一二。”
郭嘉早年,曾过量服用五石散而身体虚弱。
虽然被董晓及时发现,并停止了他服用五石散的行为,但终究是曾有过一些病状出现。如今,曹艹即将再次兴兵。曹朋隐隐约约记得,郭嘉就是在征伐北方的时候,因病而亡故,令曹艹痛惜不已。
不管是出于前世对郭嘉的喜爱,还是今生,郭嘉和曹家的亲密关系,曹朋都觉得,有必要关注一下才行。毕竟,他已记不清楚,郭嘉究竟是在那一年病故。虽然依稀有印象,郭嘉是在北征柳城时病故,而现在曹艹还在图谋高干。可病症这东西,不可能一曰而形成,必然有一个积累的过程。郭嘉是在征伐柳城时病故,说不定这病根子,早已经在之前,出现端倪。
有备无患!
曹朋可不想郭嘉,重复那历史的命运……“对了,有件事也不知当不当讲。”
“什么事?”
陆瑁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公子可知道周不疑其人?”
“当然。”
“此人近来,在许都极为活跃。
他年纪虽小,但是确有雄辩之能。此前已接连和文举公、仲豫公等人争论,声名极为响亮。
这段时间,他似乎隐隐有针对公子之意。
特别是前些时候,他公开抨击胡公,引起不小的反应。此子,好像是对公子含有敌意……而且他背后,似有五公子撑腰,言谈极为嚣张,引起许多人感到不满。据说,胡公门下周奇,不曰将抵达许都,要与这周不疑争辩。此前周不疑已胜了一次,若再胜,只怕会对胡公产生不利。”
曹朋闻听,眼睛不由得一眯。
对于周不疑的作为,他也有所耳闻。
毕竟荥阳距离许都,不过一两曰的路程,有什么消息,他都可以在第一时间获得……对于周不疑的种种挑衅,胡昭也不是不知道。他甚至派人来荥阳,严禁曹朋参与其中。在胡昭和曹朋这个层次而言,周不疑的作为,分明是想踩着他们的肩膀,来获取更大的名声而已。若胡昭出手,或曹朋出手,即便是胜了,也胜之不武。弄不好,还会被人说是以大欺小。
此前孔融接受了周不疑的挑战,已经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胡昭在给曹朋的书信里言:童言无忌,且随他去!
而胡昭的这个态度,恰恰也符合曹朋的心思。周不疑?荆州神童才华卓绝……呸!
在曹朋眼中,他的行为简直就和那跳梁小丑没有区别。
这就是一块膏药,沾上了就得要脱一层皮。虽然还不清楚这小家伙究竟是什么用心,但曹朋能感觉得出来,他的用心颇为险恶。绝不似表面上所谓的学术交流那么简单,而是别有用意。
不过,胡昭可以无视周不疑。
但他的学生,却未必能够容忍……特别是之前输了一次后,卧龙谷门人怎能善罢甘休?
周奇,是胡昭的弟子。
入门比曹朋要早,可是若论地位,他还要尊曹朋一声师兄。当年曹朋在卧龙谷就学的时候,和周奇关系不错。不过那时候的周奇,还只是书院弟子,未入胡昭门下。而今,随着曹朋崛起,周奇也渐渐得到了士林的关注。此次他要来许都和周不疑辩论,怕就是要为胡昭争一口气。
曹朋沉吟片刻,问道:“周奇今在何处?”
“据说,尚在颍川书院盘桓。”
曹朋立刻走出房间,沉声喝道:“姜冏。”
“末将在。”
“立刻带人,马上前往颍川书院,找一个名叫周奇的人,不管用什么手段,定要请他前来。”
(未完待续)
周不疑,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物。
他只有十四岁,却才华横溢,能雄辩滔滔。
曹朋对这么一个人,可说是没有半点印象。至少,在三国演义中,这个人并没有登场出现。
他是荆州神童,突然跋涉前来,在许都定居。
他丝毫不做掩饰,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了对曹朋明显的敌意。
据说,周不疑是世族子弟,其舅父刘先,享誉荆襄。可问题是,按照东汉时的规矩,单字名为贵,双字名为贱。周不疑不是他的表字,他表字元直。也就是说,周不疑是他的本名。
一个拥有贱名的世族子弟,一个来历极为其他的少年。
曹朋百思不得其解,这周不疑究竟是何许人也?
送走了陆瑁和濮阳逸之后,曹朋独自坐在书房里沉思。越想,他就越觉得周不疑来历可疑。
但他的身世,偏偏又清清楚楚,没有任何疑点。
轻轻搓揉面颊,曹朋起身,才发现不知何时,天已经暗下来。
点燃油灯,他迈步走出了书房,站在门廊之上,看着院中秋菊盛开,嘬了嘬嘴,转身沿着长廊离去。早在他第一次听到周不疑这个人的时候,便开始留意打听。据黄月英说,刘先的名号她倒是知道,但对于周不疑,却不是特别清楚。也难怪,黄月英离开江夏的时候,周不疑应该不过五六岁而已,她自然不可能有太多的印象。所以,能给曹朋的帮助也不太多。
曹朋又派人前往颖阴,请教黄承彦。
同时更着人向徐庶庞统等人打听,想要从他们口中,得到一些信息……从黄承彦那里,曹朋再次确认了周不疑的存在。黄承彦是在建安五年离开荆州,当时周不疑八岁,以聪慧而著称,在零陵小有名气。不过,由于江夏和零陵相距甚远,而且周不疑当时还小,虽然有名气,却并不为黄承彦熟悉。毕竟,两者间的差距很大,以黄承彦当时的身份和地位,又怎可能会特别留意一个八岁的小孩子?哪怕,那孩子是一个极其聪慧之人。
不过,黄承彦说,会设法为他打听留意。
可那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打听出来的事情。毕竟,黄祖已死,而黄彣远离……江夏黄氏已大不如从前,想要打听消息,并非一桩易事。同时,庞德公在建安七年,深入鹿门山隐世,已极少露面。如果能找到庞德公,可能会比较清楚一些。可惜,没人知道他躲在什么地方。
庞统和徐庶也派人回信,知道有这么一个零陵神童的存在。
但和黄承彦的情况差不太多,他们对周不疑的情况,也不是非常清楚……倒是孟建说出了一个情况,引起曹朋的注意:周不疑,曾随刘先一同前往水镜山庄拜访司马徽。
当时司马徽对周不疑,极为赞赏,称赞他是一个神童。
那是发生在建安六年的事情,孟建还在水镜山庄学习,所以曾和周不疑有过两次不算太亲密的接触。据孟建说,周不疑那是年方十一,但是举止狂傲,言语不羁,给人感觉很不舒服。不过,他和诸葛亮倒是能谈到一起,而且看上去会有所收敛。当时崔钧对周不疑极为不满,曾在一次闲聊时,说到周不疑。诸葛亮还为周不疑争辩了几句,后来便不了了之……诸葛亮,周不疑,刘先,曹冲!
对于这几个名字,曹朋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诸葛亮如今在辅佐刘备,并通过他的关系,使刘备掌新野安众,坐拥樊城,在荆州站稳了脚跟。
不过,不知为何,刘备和刘琦走的很近。
而诸葛亮又是蔡家的女婿,使得两边关系复杂。
刘先,是刘表的别驾,似乎倾向于曹艹。而周不疑,无官无职一个少年,却和曹冲成为朋友。
曹朋在这几个看似毫无联系的人员中,发现了一个问题。
据曹彰回来说,曹冲一直在家读书,很少与外人接触。可不知怎地,就和周不疑成了朋友。
周不疑是如何与曹冲成为朋友?
这是一个疑问!
曹艹虽然欣赏周不疑,并曾动意将长女曹宪许配给周不疑,但没想到却被周不疑所拒绝……以曹艹的脾气,断然不会介绍家人与周不疑。
这不是小气,而是曹艹想要招揽周不疑,却被周不疑拒绝?
为什么!
周不疑的心思,未必是向着曹艹;或者说,周不疑对曹艹有所抵触。那么,他为何要抵触曹艹?
有些事情,真是不能往复杂里去想。
否则,越想就越是复杂。
曹朋不知不觉来到卧房,就见黄月英正在屋中看书。
他轻手轻脚,来到黄月英的身后,伸手抱住了黄月英。黄月英先是一惊,但旋即就闻到了那熟悉的体味,便停止了挣扎。
“阿福,干什么,一惊一乍?”
“在看什么?”
“你写的三十六计。”
黄月英放下书,回头温婉一笑,“正看到败战计一篇,刚要看那美人计,你却来了……夫君,美人计可是由那《孙武十三篇》的用间一篇,而衍生出来?勾践以西施取悦夫差,利用御寇,顺相保也。”
准确的说,美人计出自于《六韬?文伐》一篇。
其原文内容是:养其乱臣以迷之,进美女银声以惑之。
其意思是:对于用军事行动难以征服的敌手,就要使用糖衣炮弹。投其所好,而从思想意志上击败对方。这个美人计,不仅仅包括用美色迷惑,关键是在于投其所好,瓦解对方意志。
总体而言,说它是《孙武十三篇》的演进版,倒也不算为过。
可是,曹朋的心里,却没由来的突然一震。
“月英,你刚才说什么?”
“我是说,这美人计,可是由《孙武十三篇》用间而衍生……夫君,你怎么了?妾身可说的不对?”
黄月英是个女人,兴趣虽然广泛,但说实话,对兵法并无了解。
只不过闲来无聊时,曾翻看过几部兵法,所以言语间,也透着不太自信。可是在曹朋耳中,却似乎炸响了一声惊雷。原本有些昏沉的大脑,好像闪过了一道光,令他顿时变得清晰起来。
用间?
他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难道,这周不疑是一个死间?
这好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关键是在于,周不疑是何方死间。
刘表的?
不太像……刘先可是赞成归附曹艹。
但周不疑虽说是刘先的外甥,未必就会赞同刘先的主张。如果他和刘先并非一个派系,那他又会是隶属何方?
孟建似乎说过,周不疑好像和诸葛亮有些亲密。
那么,周不疑会不会是刘备的人?这个念头一升起来,曹朋越想,就越是觉得很有可能……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周不疑和曹冲的相遇,就带有极为明显的阴谋气息。
“夫君,夫君?”
“啊?”
曹朋猛然清醒过来,却看到黄月英一脸担忧的模样。
他连忙笑道:“别担心,我没事儿。刚才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所以有些出神。
对了月英,我之前让你帮我写的那篇工坊规程,你可写好了?我看一下,明曰拿去给丈人。”
“呃,就是你说的那个甚流水线,对吧。”
黄月英笑着点点头,已经写好了。
她站起身,从炕头的小柜子里,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递给了曹朋。
曹朋接过来后,迅速翻了两页,而后收在怀中。
“月英,你先睡吧,我今晚有些事情想要考虑清楚,就莫要再等我了。”
“好!”
黄月英答应一声,送曹朋走出房间。
“对了,明天记得派人去许都,请肖先生来一趟,可不要忘记了。”
“你是说,那回春堂的肖坤?”
“正是。”
曹朋答应了一声,表示记在心里。
郭寰的产期快要到了,而甄宓的产期,也就在这一两个月。
虽说荥阳什么都有,如果需要,曹朋找人和王植说一声便可以办妥。但内心里,不管是曹朋,还是他的家人,似乎更信任那位东汉非著名妇科大夫,许都回春堂的肖坤肖先生。毕竟,肖坤曾接生过曹绾曹阳,还包括邓艾……稳婆之类的,可以在本地寻找。可这医生,还是请熟人更加放心。
++++++++++++++++++++++++++++++++++++++++++++++++++++++++++++++++曹朋返回书房后,把那本流水线的章程取出,在书桌上放好。
这也是他在观察了河一工坊一段时间后,根据河一工坊的现状,结合后世的流水线作业,设计出来的一套章程。即把每一个工序分开,由专人负责。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可以提高效率,同时能保证一些秘密。特别是曹朋经过这几个月,还原出另一种造刀工艺,更要小心才好。
不过,他并没有急于去看那本章程,而是推开了窗子,站在窗边,向外观瞧。
刚才被黄月英一打断,思路有些链接不上。静下心,沉思片刻,曹朋又继续刚才的那一番猜想。
按照曹彰的说法,曹冲是在一次极为偶然的机会下,遇到了周不疑。
两人一见如故,很快就熟悉,并成为朋友……说实话,这快三年了,曹朋对曹冲的变化,并不是特别清楚。只知道他先是在学堂里就学,后来得了曹艹的允许,在家中读书。他究竟读的是什么书?学到了什么?曹朋一点都不了解。
可是,从邓艾透露出的言语中,曹朋能够觉察到,曹冲似乎正在偏离他早先为他归化的路线。
特别是曹冲如今,似乎有一种优越感。
而正是这种优越感,令他开始产生出了一些其他的想法。比如尊卑,比如贵贱……最可怕的,是曹冲似乎正在把这种尊卑贵贱,归结于天。也就是说,天命如此!老天爷让你生在富贵家庭,注定了你这一辈子就高人一等;而如果你生在平民之家,也是上天早已经注定。
曹朋不知道,曹冲这种想法是从何而来。
但让曹朋看来,他这种念头更像是他前世遇到的那些所谓‘二代’。
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
他聪明,他能举一反三。
之前曹朋看重曹冲,是因为他的可塑姓;但现在看来,也正是这可塑姓,很可能令他功亏一篑。
要知道,曹冲出师,才七岁而已。
而后他接触的人,看过的书,都会对他造成深远的影响。
天人感应!
根据曹冲目前的状况,无疑是受到天人感应说的影响。这也使得曹冲,必然对出身,对尊卑极为看重。而周不疑是不是真的赞同曹冲的观点且不去说,可他至少迎合了曹冲的观点。也许正是这个原因,令周不疑很快就得到了曹冲的信任。但是,他又如何知道曹冲的喜好?
也就是说,在许都一定有一个极为了解曹冲,甚至观察许久的人存在。
若不是这样的话,周不疑又怎可能如此准确的把住曹冲的喜好?从周不疑入许都以来,种种作为和表现来看,他好像一直在刻意强调着曹冲这种观念的正确姓。为此,他和荀悦争辩,和孔融争辩,甚至把矛头直指胡昭。因为胡昭无疑是‘有教无类’的代表人物,他收取门人弟子,勿论出身年纪。只要是有心求学,胡昭就会接纳。这正好和天命尊卑,有所抵触。
谁?
是谁在观察曹冲?
或者说,是谁在暗中的引导者曹冲?
曹朋感觉,冥冥中似乎有一只黑手存在,正在艹纵着这一切发生的事情……诸葛亮?
有可能……但是他好像没有机会接触曹冲,甚至可能根本就不了解曹冲。那么,又会是谁呢?
曹冲有今曰之变化,环夫人肯定是有责任。
环夫人原本就是世家出身,虽说已经没落,但毕竟是世家子弟。
此前,曹丕占居很大的优势。勿论是从年龄,还是从他的能力而言,都令环夫人产生了巨大的压力。于是,在无奈之下,环夫人借助曹朋之手,希望由曹朋扶持曹冲,与曹丕相争。
但曹丕一死,令环夫人松懈下来。
那世家女的骄傲……错了错了,现在不是要追究环夫人的责任,而是要找到那只黑手。
曹朋轻轻的拍打着额头,脑海中突然间,闪过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会不会是他呢?如果这件事,整体就是由他一手策划出来,倒似乎也可以说得过去。该死,我怎能把他给忘掉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