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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蹄声越来越清晰,伴随着一连串极为奇特的口哨声传来,周仓长出了一口气。

    “老周,你们回来了!”

    山门外,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紧跟着一个魁梧壮汉走进道观。雨很大,道观里的景象一目了然。乍见有陌生人的存在,王猛立刻停下脚步,下意识攥紧手中长矛,并且向后一退。

    “爹!”

    一个人影从台阶上冲下来,扑向王猛。

    那一声呼喊,让王猛激灵灵打了一个寒蝉,手中长矛铛的一下子脱手,跌落在泥水中,水花飞溅。

    “虎头!”

    王猛紧走两步,一把抱住了扑上来的王买。

    在大雄宝殿门前,曹汲曹朋和邓稷,静静的站立,看着眼前这父子重逢的一幕,都笑了……

    算算日子,今天是正月十五。

    父子分别整整十五日!可在这十五天当中,又发生了多少变故?

    心里的牵挂,不足为外人道。王买也从没有表露出过思念,然则在这一刻,隐藏在王买内心中的感情一下子爆发了。一直自以为了解王买的曹朋,也不禁微微动容。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一个白发苍苍老人的容貌。此生,也许再也无法父子团圆。

    一只大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曹朋扭头看,却见曹汲一脸慈祥笑容。

    心里一暖,他紧紧握住了曹汲的手臂:上辈子,我没能照顾好老爸,可这一辈子,绝不会再有闪失。

    王猛父子激动过后,王猛也看到了曹汲。

    两个老兄弟,在大雄宝殿门口拥抱一处,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在邓稷的提醒下,曹汲把大家都让进了殿内。本来挺空旷的大雄宝殿,涌进来二十多个人,一下子显得有些拥挤。

    周仓先把他的人安顿下来,邓巨业则端来了煮好的杂面饼子汤。

    这一伙平日里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好汉们,奔波了一整天,也都饿了。顾不得这面饼子汤简陋,一个个津津有味的吃起来。王猛和周仓也喝了一碗面饼子汤,这才打开了话匣子。

    “渠帅……”周仓问道:“情况如何?”

    王猛笑呵呵的说:“一帮子蠢材,能奈我何?我带着他们在棘阳附近兜了一圈之后,便撤了出来。这会儿,估计那些蠢材还在夹皮沟子里打转,一时半会儿的,恐怕是追不过来。你那边情况怎样?”

    “和渠帅的状况一样,那些蠢材根本就追不上我们。”

    说完,两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伯父,这位周英雄……”曹朋忍不住开口询问。

    周仓连连摆手,“小兄弟,这英雄二字,我可是当不得,当不得啊……当年若非渠帅救我性命,周仓早就成了冢中枯骨。只可惜渠帅后来隐姓埋名,否则那轮得到我在土复山做主呢?”

    听得出,这周仓对王猛很敬服。

    王猛在一旁,露出赧然之色。

    “老王,你接下来,怎么打算?”

    “接下来……”

    不等王猛回答,就听周仓说:“打算?当然是回土复山,过咱的快活日子去。曹大哥,依我说你们都过去,这几位兄弟,一看都是有本事的人,咱们在土复山上,也乐得逍遥。”

    王猛说:“棘阳咱们呆不下去了,眼下也只有去土复山,暂且落足……老曹,要不然你和我一起走吧,你那性子,到哪儿都被人欺负。老周那边的情况不差,手下也有二三百个弟兄,周围的官军,也奈何不得他们。咱们现在土复山落脚,等将来时局好了,再做打算,如何?”

    王猛和周仓的言语,惹恼了一个人!

    典韦怒道:“大丈夫生于世上,当报效国家。尔等都是有本事的人,为何却要做那偷鸡摸狗之辈?”

    王猛和周仓顿时怒了!

    “你又是何人?”

    “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陈留典韦,就是某家。”

    两边言语中,都带着浓浓的火药味儿。

    曹汲连忙想劝说,却被曹朋一把拉住了胳膊,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哪知,典韦报名之后,王猛和周仓却愣住了。

    “你,是典韦?”

    “正是!”

    “可是曹公帐下武猛校尉,典韦典君明?”

    典韦巍然不动,傲然颔首。

    只看那范儿,就足以令曹朋暗自点头。恐怕也只有典韦,才敢在这种情况下,面无惧色,报出自己的名号。

    “久闻典君大名,未曾想今日才得以相见,周仓冒昧了!”

    周仓连忙上前行礼,而王猛也拱手,微微一欠身。同时,用疑惑的目光向曹朋等人看去,却得到了曹朋等人肯定的点头。

    “我等听人说,典君在宛城……”

    典韦老脸一红,但却爽快的回答说:“没错,典某在宛城遭遇伏击,险些丢了性命。若非阿福和文长相救,如今也早已成了死人。你们两个,恁不痛快!我还是那句话,大丈夫练得一身本领,当凭三尺剑,建不世功勋才是。可你二人,怎能只想着去做山贼,毫无志气呢?”

    王猛和周仓相视一眼,无奈苦笑。

    周仓说:“典君,非我等无大志,实在是……你也知道,我等原本效力黄巾。张曼成将军死后,我们便被官军打散,四处流浪。早年间,我们也动过依附朝廷的心思……可是后来……”

    王猛则更简单,“我们是贼,一日为贼,一辈子是贼。不管我们怎么做,朝廷总是提放着我们。

    老周他们当初也想归附,可险些被官军所害……那个人叫什么来着?老周,你跟我说过的。”

    周仓苦涩道:“南郡司马文聘。”

    魏延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脱口道:“我想起来了,你们莫非是那绿林山盗?”

    周仓一愣,旋即点了点头。

    “一开始,我们是在绿林山讨生活。刘表入主荆襄后,便开始清剿各路英雄。当时就是那个叫文聘的家伙主持,先把我们骗下山,然后……我们那一战,损失惨重,最后只好逃到了土复山。”

    “原来如此……”

    魏延恍然大悟。

    典韦一蹙眉,“刘景升乃自守之贼,当不得什么大事。他不要你们,你们为何不去投曹公?”

    周仓说:“非是我等不想,实无引荐之人。再者说,曹公那时候还没有夺取豫州,我们就算是有心投奔,只怕连豫州都无法通行过去。你又不是不知道,汝南颍川世族,对我等恨之入骨。”

    想当初,黄巾之乱时,颍川汝南的确是重灾区。

    特别是当地世族豪门,深受黄巾之饶。以至于长社之战以后,黄巾式微,豫州门阀对黄巾余孽的打击,可谓凶残。加之当时陈国王刘宠,同样是对黄巾贼大肆打压,使得当地黄巾贼,不得不远离他乡。周仓看似莽撞,却也是个知道轻重的人。他这么一说,典韦倒是理解了。

    “既然如此,何不随我同行?某家不才,可在曹公面前为你们引介一番,他日也能搏个功名,总好过当一辈子山贼,连娃儿们也要受你们牵连,被他人耻笑。”典韦瞪大眼睛说道。

    周仓眼睛一亮,但犹豫了一下之后,向王猛看去。

    王猛则看向了曹朋……

    “老王,咱们去许都吧!”曹汲看出了王猛的担忧,“典兄弟既然开口了,也是一条出路。咱这一辈子,估计也就是这样子了,到哪儿都无所谓。可咱们得为孩子们想想,总不成一辈子做盗匪,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以前,咱们在许都没人,怕受欺负。可现在,有兄弟在,也算是有了依靠……虎头年纪也不小了,到了许都,在历练一下,说不得将来也能做个将军。”

    曹汲这一番话,说中了王猛的心事。

    当初,他为什么离开黄巾军?一方面是因为看出,黄巾军已不成气候;另一方面,也是为王买的将来考虑。

    “如此,可就要拜托典君了!”

    典韦咧开大嘴,哈哈大笑,“好说,好说。”

    他拍着胸膛打包票,也让王猛等人,更加放心。

    “渠帅……”

    “老周,既然咱们决意投奔曹公,渠帅二字,以后切莫再提了。叫我一声大哥,足矣!”

    周仓连忙点头,道:“大哥,我山里还有些弟兄……”

    “一起来,一起来。”典韦笑道:“曹公立志兴复汉室,如今正需人手相助。待我回去之后,为你们引介就是。”

    周仓说:“我寨子里还有些琐事,恐怕一下子也不能过去。而且,我虽然想投奔曹公,可寨子里的弟兄,未必都愿意……不如这样,大哥随典君先去,我和左丘回寨子,把事情处理一下。待安排妥当之后,我带着兄弟们前去投奔曹公……典君,你以为这样子,如何?”

    典韦倒是无所谓,轻轻颔首。

    还是曹朋提醒说:“叔父,周仓他们到时候去了汝南,总需有个信物,来证明身份。不如你留下一件东西,到时候他们也省了麻烦,而且回去以后,也能让寨子里的人,安下心来。”

    “如此……你就持我大戟回去吧。”

    典韦想了想,把双铁戟取出一支,交给了周仓。

    大家围坐一起,又详细了商议一下细节……外面的雨,渐渐变小了!

    王猛说:“雨停了,咱们也尽快上路吧!这里虽然隐蔽,但终究不太安全……老周,你给我留下十个人,你和左丘带其他人赶回土复山。到时候,咱们兄弟在许都见,一起做番大事业。”

    周仓答应一声,点了十个人留下,然后带着其他人,便告辞离去。

    而曹朋等人则收拾了一下,让邓巨业赶车,张氏洪娘子和曹楠坐在马车上,其余人骑马,踏着雨后的斜阳,离开了老君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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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女城大营里,黄射有些木然的坐在正中央。

    陈就跪在案前道:“少将军,末将无能,被那些贼人跑了!”

    黄射看了陈就一眼,摆了摆手说:“跑就跑了吧……反正那些贱民,也折腾不出什么风浪。”

    “少将军……”

    “咱们该回家了!”黄射起身,轻声道:“庞老头把咱们告了!没想到那老东西居然为个贱民……家父派人说,江夏那边有点不太平,让咱们立刻回去。明天一早,邓济回过来交接。”

    他说着,绕过长案,走出了军帐。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黄射深吸一口气,突然嘴角一翘,自言自语道:“曹朋,算你好运气!”

    涅阳,桃园。

    十五过后,天气渐暖,放眼望去,满山桃红。

    张仲景正坐在满园桃红下,苦思冥想的撰写着一部医书。书名《伤寒论》,早在他还是长沙太守的时候,便生出了这样的念头。在经历了南阳大瘟的灾难之后,他终于可以放下心,来编写这部在后世医学史上,有着巨大影响力的医学巨著。但显然,这并不是一桩易事。

    老管家茂伯佝偻着身子,走上前来。

    “老爷,黄射走了!”

    张仲景的笔一颤,抬起头来。

    “如此说,曹家小儿果真劫走了他的父母?”

    茂伯说:“应该是成功了!昨日棘阳县全城戒严,乡勇四出,足以说明所有的问题。刚才大爷过来,说庞德公亲上襄阳,当面责问刘荆州,使得刘荆州这个新年,也过得不太舒坦。”

    张仲景闻听,却笑了!

    他是一名医者,但同时他也是一个官员。

    政治上敏锐的嗅觉,让他马上捕捉到了这里面的关键。

    此前,他之所以收留邓稷,甚至不惜帮助曹朋,是出于医家的本心,同时也是为了当初的一个承诺。黄月英离开涅阳的时候,曾拜托他去看护一下曹朋,还留下了一封书信。不成想黄月英前脚刚走,黄射就把他调去了襄阳。刘表的夫人并无什么大碍,所以张仲景很爽利的便解决了问题。只是当他返回涅阳的时候,却听说曹朋随他的姐夫,前往九女城应征。

    随后,便发生了夕阳聚之变……

    涅阳张氏,或许算不得什么世族门阀,可也是当地的豪族。

    张仲景更做过秩比两千石的长沙太守,这其中的奥妙,他焉能看不清楚?

    说穿了,无非是所谓的世家颜面。黄射算计曹朋,从世家的角度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他后来斩尽杀绝的手段,让张仲景非常不满。

    所以,张仲景出手襄助曹朋,但从始至终,也没有和曹朋照过面。

    甚至连黄月英那封书信,张仲景也没有送给曹朋。在他看来,这封书信还不如不送,免得将来再有纠葛。毕竟,曹朋不管怎样,和黄月英都是两个世界的人……内心里,张仲景还是有一些偏向黄射。医家悲天悯人,但世族门阀的力量,绝非张仲景这样的人,能够抗拒。

    茂伯说:“听说曹家这次劫人,可是调动了不少力量。”

    “哦?”

    “大爷那边得来的消息是,九女城大营死伤近百……据说江夏黄氏部将陈就,曾率兵追赶,却被对方耍了一个团团转。折损了二十多名骑军不说,连对方的影子都没看到……”

    张仲景,放下了手中的笔。

    “看起来,曹家小儿的背后,有人帮忙?”

    “不太清楚,但据大爷打探来的消息,曹家小儿身边的那个人,好像是曹公帐下武猛校尉,典韦。”

    张仲景的眼睛,顿时闪过一抹冷芒。

    “典韦?不是死了吗?”

    “张绣那么说,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许典韦没有死呢?”

    茂伯轻声一语,张仲景叹了口气,把笔拿起来,想了想问道:“你说,庞德公为何会为曹朋出头?”

    “这个,我可就说不清楚了。”

    “你和那曹朋也有过接触,对此人感官如何?”

    茂伯歪着头,想了想说:“我和他并没有说几句话,只是他好像练过一些神仙术,也不知道师承哪位老神仙。他倒是有几次想和我说话,却又因其他缘故,一直没能真正的接触过。

    以我对他的观察,这孩子平淡无奇,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平日里更多的是他姐夫邓稷出面……那邓稷倒是个有本事的人,不过似乎对那孩子很重视,有时候甚至是以那孩子为主。之前我曾经去棘阳打听过他的事情,但棘阳那边也说不清楚状况,只说蒯正对他很亲热……

    老爷,他姓曹,曹公也姓曹……你说二曹是否为一曹呢?”

    张仲景陷入了沉思。

    “老茂,可还能联络到当年道友?”

    茂伯说:“联络倒是可以联络到,只是五斗米仅限于西南,恐怕未必能打听到其他的事情。”

    “试试看吧!”张仲景说:“如果曹家小儿身边跟着的真是典韦,那他肯定会去许都。曹公此次宛城虽败,却未伤元气。他奉天子以令诸侯,占居了大义之名,早晚必再取宛城。我看曹公也是个做大事的人,值得关注一下。不如这样,你想办法联系马真,让他去许都。”

    “可马真刚在河北站稳脚跟……”

    张仲景想了想,“倒也是,若这时候放弃了,确是有些可惜。只是张家子弟当中,似难有大作为者,否则……不如这样,你去和大哥说一下,实在不行,就让伯阳走一趟,去看看情况吧。”

    张仲景是一个医者,但同时也代表了涅阳张家。

    他要考虑的事情,不仅仅是医学上的,还包括了一些政治上的问题。不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不仅仅是世族门阀经常使用的手段,也是张仲景这样的地方豪族,做出的选择。

    张仲景说:“错非我现在编撰医术,走不开。否则我就亲自去一趟许都……”

    茂伯笑了笑,并没有接口。

    他见张仲景又低下头,继续埋首与医术当中,便佝偻着身子,悄然退下。

    既然修得神仙术,说不定……

    他搔了搔灰白的头发,脸上浮现出一抹古怪的笑容:看样子,是时候和老兄弟们联系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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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嚏!

    曹朋坐在马上,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阿福,可是不舒服?”

    曹朋揉了揉鼻子,笑呵呵道:“哪有不舒服?我估计啊,是什么人在骂我呢。”

    王买顿时笑了,两脚轻轻一磕马腹,胯下坐骑紧走两步,就到了曹朋的身边,“阿福,许都什么样?”

    “呃,我又没去过,哪里会知道?”

    “不晓得是不是比宛城大呢?呵呵,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去过那么大的地方呢。以前倒是和我爹去过两次舞阴县,人好多啊……不晓得许都是不是比舞阴的人还要多呢?”王买一脸的憧憬之色,话语中带着一丝期待。也许,对于每一个从小城市走出来的孩子而言,帝都是一处充满希望之所。

    曹朋倒是没什么特殊的感觉……许都再繁华,能繁华过后世的城市吗?

    只不过,他也不会去破坏王买的梦想。十四五岁,不正是一个造梦的年龄……

    “大熊,你到了许都,想做什么?”

    王买突然回头,大声的问道。

    邓范骑术不是太好,所以就陪着他老爹邓巨业,坐在马车上。

    邓范说:“我就想有钱了,在许都买一个大宅子,让我爹和我娘,能舒舒服服的住在里面……恩,比叔爷的房子还大。”

    叔爷,就是邓济的老子,也就是邓村的族长,一个老奸巨猾,却又胆小怕事的老家伙。

    听了邓范的话,邓巨业忍不住笑了。

    因为从邓范的回答中,他感受到了儿子那份浓浓的孝心。

    曹朋笑了笑,催马追上典韦。

    “典叔父,咱们这要走到什么时候啊。”

    典韦用手向前一指,“绕过前面那座山,就是郎陵治下。到了郎陵,基本上咱们就算到家了!”

    距离离开老君观,已过去了五天。

    五天当中,众人晓行夜宿,一路倒也还算顺畅。

    黄射没有继续派兵追赶,所以大家渐渐的,也就放松下来。走在比水河畔,但见杨柳青青,春意盎然。

    从棘阳到确山,正好是从比阳和舞阴县中间穿行。

    曹操退出南阳郡,张绣复得舞阴,为弥补和刘表之前的裂痕,双方决意在两县之间,不设关卡。

    关系是否修复?

    天知道!

    不过这却便宜了曹朋等人,一路下来,畅通无阻。

    郎陵的历史,非常悠久。在后世,又叫做确山县,属河南省驻马店市所辖。早在远古时期,这里便有人类的活动。西周时,郎陵北部为道国,东南则为江国。西汉高帝四年,置郎陵,属汝南郡所辖。

    说起郎陵,最著名的莫过于郎陵罐酒。

    相传,汉高祖刘邦抱病巡游郎陵,饮当地美酒,心中喜悦,竟病愈而还。

    从那之后,郎陵罐酒就成了当地极为著名的产物,甚至还被作为贡酒,每年向朝廷贡奉……

    那是公元前,西汉初年流传下来的事情。

    郎陵罐酒是贡酒,确有其事。只是在郎陵县境内,这贡酒随处可见,一进入郎陵,就能够闻到弥漫在空气里的那股浓浓酒香。

    “喝正宗的郎陵酒,得去独山李家铺子。”也许是回到了自己的地盘,典韦一路上都显得很兴奋。想想也是,死里逃生一回,兜转了大半个南阳郡,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地盘……安全了,轻松了,而且回到许都,就可以和家人团聚了!这心里的喜悦之情,自然溢于言表。

    “你别看到处都挂着郎陵酒的幡子,都是假的!

    去年我随主公攻占郎陵后,和许老虎走遍了整个县城。如果不是当地人告之,肯定会上当。”

    典韦笑呵呵说道:“等一会儿,我请你们去李家铺子喝酒。”

    王猛曹汲和魏延,都笑着连连点头。

    曹朋却突然勒住马,指着前方问道:“典叔父,怎地前面设有关卡?”

    一条通往县城的笔直大道上,一个关卡设立在路中央。两边车马行人,排成了长龙……

    典韦一蹙眉,自言自语道:“好端端,这里怎多出这么一个关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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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书友卓尔法师,卓尔法师之子,和崮TL慷慨打赏,荣升舵主。

    老新这两日在异地,二十七号会返回家中。在此期间,会保证每天两更,感谢加更的章节,会在下周奉上。

    确山,是南阳郡和汝南郡的分界线。

    以一道山脉为阻隔,又以一条水相勾连,把南阳郡和汝南郡巧妙的融合为一体,同时又相互独立。

    哪怕是两边交锋,南阳郡和汝南郡之间的联系,始终没有断绝。

    不过,他们是以另一种方式联系,那就是经商。郎陵是汝南和南阳郡的中转站,南来北往客商,通过郎陵将汝南的货物输送到南阳郡,又通过郎陵县,把南阳郡的特产运送至汝南,而后行商天下。

    所以,无论是曹操还是刘表,都特意的维持着这条商路的畅通。

    典韦身为曹操的宿卫亲随,虽然并不负责什么政务,可是却时常从曹操口中得知外面的状况。

    郎陵,不能封锁!

    这是曹操在入主豫州之初,便订下的规矩。

    可是看这路上的关卡,典韦就知道,曹操的规矩,被人给破坏了!

    “一个人就要十大钱,一车货物就得五贯钱……这算下来,还有什么赚头?”

    一个商贩嘀嘀咕咕的从旁边走过去,典韦不由得眉头一蹙。

    曹朋连忙催马上前,拦住了那位商贩,“这位长者,敢问你刚才说什么一个人十大钱,一车货物五贯钱,究竟是怎么回事?”

    商贩先是一怔,见曹朋一副寻常人打扮,于是看了看四周,见没人留意,便轻声道:“这位公子看起来是第一次来这里,这是新任郎陵长定下的规矩,说是过路税。从十天前,便设立了这个关卡,过往的行人车辆,必须要交纳税钱,才可以从这里通行。一个人,要十大钱,一辆车,需五贯税钱。如果不交这个钱,就不能从这里通行,弄不好还会被扣押货物。

    新来的郎陵长说,今战事虽息,但盗匪肆虐。

    县衙要剿匪,就必须要支付足够的粮饷和钱帛。可县衙现在没钱,所以就把主意达到了我们的头上……我不和你说了,若是被人听到,少不得又是一番刁难。这位公子,你多保重。”

    商贩行色匆匆的走了!

    曹朋却忍不住笑了:这位郎陵长,也是穿越众来得?居然知道设卡收钱,典型的路霸……而且还是官方支持。

    他扭头,看了一眼典韦。

    却见典韦的脸色,格外难看。

    “典叔父,不过是一些跳梁小丑,你又何必生气?曹公运筹帷幄,却无法事必亲躬。此必为宵小所为,到时候回了许都,你把这里的情况告诉曹公,想来曹公一定会妥善的处置。”

    典韦觉得非常丢脸,同时也非常恼火。

    这一路上,他把曹操夸得好像花儿一样,似乎在曹公治下人人可以安居乐业,官吏们也尽心尽责。可眼前这一幕,却是**裸的打脸啊!这让典韦觉得,自己先前的那些话,变成了笑柄。

    “这郎陵长,该死!”

    “一颗老鼠屎,能坏了一锅汤。叔父若为了这种事情生气,那才是划不来呢!”曹朋笑着道:“对了,你不是说要请我爹他们喝正宗的郎陵酒吗?呵呵,小侄还等着叔父你来请客呢。”

    “嗯……”

    典韦重重的哼了一声,点了点头。

    于是一行人继续上路,随着大路上的人潮,慢慢走向那路中央的关卡。

    关卡前,传来一阵哭喊声。

    只见两个差役把一个商贩模样的男子推倒在地,把他的货物强行拉到了旁边。那商贩苦苦哀求,可差役却听若罔闻。一个差役抬脚,把那商贩踹翻在地,恶狠狠的骂道:“你这老儿,好不晓事。过路交税,那是天经地义……我家老爷也不为难你,想通行,就交税,如若不然,那货抵税。我告诉你,就算是你哭破了天,也无法改变,此乃曹公之命,哪个胆敢违抗?”

    “可是……我的钱都押在这货物上,你们把货物抢走了,我一家该怎么活呢?”

    “老子管你怎么活?”

    关卡里,一个军官模样的男子大声喊道:“怎么还不把他赶走?这耽搁了事情,小心成老爷问罪。”

    那嗓门听上去有点尖亢,曹朋一眯眼睛,觉得这人有点面熟。

    可一时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对方,只得皱着眉头,和典韦一同往前走。

    “兀那黑厮,还不立刻下马?”

    一个差役上前拦住了典韦,还想破口大骂,可是看典韦那副样貌,到了嘴边的脏话,生生咽了回去。

    典韦虎目圆睁,厉声吼道:“老子好端端的走路,你这家伙,为何拦路?”

    差役被典韦的吼声,吓得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我,我……”他突然一挺胸膛,鼓足了勇气说:“我家老爷有名,即日起,所有自郎陵通行者,都必须缴纳过路税。一个人十大钱,一匹马五十钱,一辆车五贯钱。哪个胆敢不遵,就是造反,是抄家灭门的死罪……你们,一共十九个人,二十匹马,一辆车……加起来一共是六贯又一百九十钱。另外,你们携带兵器,需缴纳平安税,凑个整数,一共七贯。”

    “平安税?”

    那差役梗着脖子,大声道:“就是平安税!你看你们都带着兵器,万一在城里和人起了冲突,我们还要负责维持……怎么,爷们儿的命,难道就不值八百钱吗?废话少说,交钱!”

    典韦怒极而笑,“我交你个祖宗!”

    马鞭抡起来,啪的一下子就抽在了那差役的脸上。

    典韦多大的力气?

    这一鞭又是怒极出手,只一鞭下去,就把那差役打得是皮开肉绽。

    “打人了,造反了……”

    那差役捂着脸,一边惨叫,一边嚎叫。

    一群差役呼啦啦从关卡后面冲出来,为首的男子,生的瘦瘦高高,三角眼,山羊胡,眼珠子略有些发黄。

    “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这里闹事!”

    山羊胡一袭黑衣,厉声喝骂。

    曹朋这时候,眼睛却不由自主的,眯了起来。

    “你可是姓程?”

    山羊胡一整,瞪着三角眼,打量了一下曹朋,“没错,我是姓程,你又是哪个?”

    曹朋,突然笑了……

    只见他两脚一磕马肚子,胯下战马希聿聿一声长嘶,倏地长身窜出,眨眼间就到了山羊胡的跟前。

    “为虎作伥的小人,还记得你家小爷吗?”

    山羊胡有点糊涂了,“你个小杂种,唬老子吗?”

    曹朋却不怒反笑,“虎头哥,还不过来见见咱们的三老大人?想当初,你在中阳镇与成纪狼狈为奸,羞辱我娘,害得我一家人背井离乡。我正想着去哪里找你,没想到你却跑来这边。”

    王买纵马上前,一眼便认出了这三角眼,正是当初中阳镇上的三老。

    想当初,曹朋的母亲张氏,为去中阳山求取符水,想把自家祖传的玉佩卖掉,换些钱财。哪知道却被当地的土豪看上了手中的玉佩,强买不成之后,还勾结了这位三老,诬陷张氏。

    曹朋至今仍记得,这家伙当时是如何助纣为虐。

    只不过因为不清楚他的住处,所以当晚曹朋只杀了成纪,而放过了这个家伙。

    不过,欺辱母亲的仇恨,他可是从未忘记过。瘦削清秀的面颊,陡然闪过一抹阴冷之色,曹朋二话不说,也不与那家伙废话,抬手摘下钢刀,手起刀落……咔嚓,山羊胡眼中犹自带着难以置信的神采,便倒在了血泊之中。王买更不客气,跃马拧枪,狠狠扎在山羊胡的胸口。

    他诬陷了曹朋的母亲,还差一点害死了王买的父亲。

    这二小突然出手,毫无半点预兆。

    以至于在旁边的典韦,有心想要阻拦,还是慢了一步……

    “阿福,你干什么?”

    典韦对这些人恼火归恼火,却不代表他可以擅自处置对方。

    魏延笑道:“典校尉,都这个时候了,还问什么‘干什么’?这些人鱼肉乡里,死有余辜。”

    说着话,他纵马上前,龙雀大刀呼啸着上下翻飞,战马所过之处,留下遍地的残骸。

    在关卡前排队,准备通关的那些人,见此情况,立刻一哄而散。

    邓稷上前,对先前那个被扣留了货物的商贩道:“你这蠢货,还不带着你的货物走?等着倾家荡产吗?”

    “啊……”

    商贩愣了一下,旋即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

    “多谢几位英雄,多谢几位英雄。”

    他连忙招呼两个伙计,推着车,快步离去。

    而此时,夏侯兰、邓范也都动手了!关卡里总共不过十几个差役,那架得住这么一帮子人的砍杀?

    只片刻功夫,便被杀得干干净净。

    魏延犹自不过瘾,在那关卡上点了一把火,哈哈大笑。

    “阿福,你们这是……这些人该死,可自有朝廷律法处置。你们怎么可以擅自就动手杀人呢?”

    “害苍生者,苍生皆可杀之。”

    曹朋一脸平静,看了一眼典韦,“典叔父,怎么到了自己的地盘,你却胆子变小了?想当初,你在宛城,在棘阳,杀人无数,可曾如此啰唆?这些家伙,多留一日,就会对曹公,多一份危害。早一日杀死,早一日天下太平……你常说大丈夫当纵意,怎么这会儿却瞻前顾后。”

    典韦,被曹朋说了个满面通红。

    王猛和曹汲也赶上来,看了一眼地上的死尸,只淡淡一句:“杀得好!”

    典韦苦笑一声,“小阿福,未想到你这杀性,比我还大……也罢,这些人,杀了就杀了,值不当什么。不过咱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免得过一会儿,麻烦上身。”

    他自有他的考虑,实在不想耽搁下去。

    典韦虽然是曹操的亲信,但在这种情况下,也不便继续逗留。

    ——————————————————————

    一行人也不耽搁,再次启程上路。

    只不过,他们想走,却没那么容易了!

    走出不过十里地,只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并伴随着一连串的叫喊声:“休走了贼人,休走了贼人……”

    典韦勒马,回头看去。

    只见大路的尽头,烟尘翻滚。

    典韦眉头一蹙,轻声道:“阿福,你们只管走,我留在这里。”

    曹朋却笑道:“人是我杀得,又岂能留下叔父一个人?我倒是想看一看,这郎陵长,究竟何许人也?”

    曹朋不是睚眦必报的小心眼,但绝对也算不上心胸宽广,宰相肚子里能撑船的大度。

    特别是一些原则性的问题,曹朋看得很重。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则性,前世他也不会像个拼命三郎一样的做事,到最后却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重生一世,曹朋试图将那些原则抛弃。可有些东西一旦刻入了骨子里,融入了灵魂中,绝不是想要抛弃,就能够抛弃掉……

    姓程的家伙,在曹朋眼中,就是个该死的人!

    羞辱自己的母亲,诬陷自己这一世的娘亲,还得爹娘带着他,背井离乡,颠簸流离,不是死罪,又是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姓程的在路上设立关卡,当路霸,横征暴敛,最多也就是让曹朋怒一下而已。可有了这个原因在,姓程的又正好撞到了曹朋的手里,曹朋岂能对他有半点怜悯?

    王猛和曹汲,都认得姓程的家伙。

    两人略一交流,便弄清楚了其中的原委。

    见典韦要独自迎敌,曹汲正色道:“典兄弟,你这就不对了!是我家朋儿惹出来的祸事,怎能让你独自面对?这样吧,我和老王都留下,其他人护着车辆先走,你看这样安排,如何?”

    典韦一听,顿时笑了!

    这一家人,都是有担待的人……

    典韦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曹朋向曹汲看了一眼,心里不由得暗自感慨:老爹,可一点都不傻!以前,他或许因生活的压迫,而畏畏缩缩。但骨子里,却有着极其独特的生存手段……甚至,比他做的更出色。

    这一路上,曹汲没有去迎合典韦,有的时候甚至会和典韦争吵。

    换一个人的话,也许会很不高兴。但典韦却不在意……他喜欢粗豪的汉子,认为这样子才算的好汉。

    而现在,曹汲又在不知不觉间,拉近了和典韦的关系,增强了典韦的好感。

    你说曹汲胆子小,也不算什么错误;可若说他不懂得耍心眼,动心机,那可就是大错特错。

    老爹,也不简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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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曹朋在心中感慨的时候,远方马蹄声越来越近。

    “休走了反贼,休走了反贼!”

    呼喝声越来越清晰,渐渐的,就见一队人马从远处飞快赶来。数十骑冲在最前面,随后是一队步卒。当先是一个小将,生的倒是眉清目秀,齿白唇红。只是那眼睛有点细长,嘴唇略显单薄,让人能感觉到,这是个刻薄寡恩的家伙。他冲在最前面,胯下马,掌中一杆长矛。

    远远的,就看见典韦等人横在道路中央,这小将顿时精神大振。

    “贼子休走,郎陵县尉成莫言在此,尔等还不下马就缚,更待何时!”

    一个小小的县尉,口吻却狂妄的惊人。

    典韦乐了,“小小县尉,竟张狂若斯?”

    一句话,使得曹朋等人,哈哈大笑……

    成莫言一见典韦等人不把他放在眼里,心中顿时怒火中烧。

    他从小习武,练得一手好矛。早先在舞阴县的时候,便有中阳一条枪的绰号,小有名气。

    后来,曹操兵发南阳郡,谏议大夫曹洪率部兵临舞阴,与河南尹夏侯惇合兵一处。成莫言的老子,也就是舞阴县县令成尧,一见曹军势大,二话不说,举城献降。也许是想要安抚人心,也许是其他的原因,曹操对成尧很看重,虽把他调离舞阴县,却当上了郎陵县县长。

    成莫言随着老子一同赴任,很轻松的便成为郎陵县尉。

    如果郎陵是一个上县,成莫言断然做不到县尉;偏偏郎陵是个下县,也就没有人什么关注。

    按照曹操的想法:成尧是南阳郡人!

    让他出任郎陵县,一来可以保证汝南和南阳郡的商路畅通,另一方面也能吸引一些荆襄人才。

    你看,这么一个人在我手下,都可以主政一县。如果你真有本事,就只管过来吧,我绝对会重用你们。曹操存的是这么一个心思,可是没有想到,他前脚刚走,成尧后脚就开始乱来。

    这成莫言,也是个张狂惯了的人。

    见典韦等人对他毫不在意,又怎能不怒?

    他出来的时候,他那老子曾叮嘱过:对方既然敢在光天化日下动手,必然有所依持。最好先弄清楚他们的来历,再做打算。如果他们没什么背景,抓住后杀了就是;如果有背景,咱们还要细细商议。

    可惜,成莫言这时候,已经忘记了老爹的叮嘱……

    “贼子找死!”

    成莫言其实心里面也很清楚,他父子二人初来乍到,在郎陵毫无根基。能不能站稳脚跟,只看他们身后那人的心意。可要想拉近和那人的关系,就需要大量的钱帛。而这个,也正是他父子目前最缺乏的东西。成尧之所以横征暴敛,说穿了,就是想要和那个人拉近关系。

    同时,他们也需要展现出足够的手段,否则就很难震慑下属。

    眼前这些人,就是他父子立威的最佳对象!

    成莫言想到这里,也懒得再和典韦废话,跃马拧枪,分心就刺。他对自己的枪矛,还是颇有信心,一枪刺出,锐风呼啸。典韦冷笑一声,刚要纵马迎上,不想在他身后的王猛,已抢先冲出。

    掌中三十六斤中的铁矛,挂着风声呼的就砸向成莫言。

    “典兄弟,杀鸡何用牛刀,且让我练一练手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王猛也不例外……

    如今,他已确定自己的余生,将会在曹营中渡过。虽说和典韦搭上了关系,可如果自家本领不够,也难以有大成就。王猛很清楚自己的情况,也知道这个时候,是他向典韦展现的最佳时机。

    所以,不等典韦开口,他抢先就冲了出去。

    二马照面,王猛铁枪力若千钧,向成莫言凶狠砸落。

    论枪法,王猛未必比成莫言的枪法精妙。就如同一个科班出身,一个野路子,完全无法相比。不过,他生在身高力大,而且战斗搏杀的经验,远非成莫言可以比拟。想当年在张曼成手下,王猛就是以悍勇而不畏死著称。所谓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成莫言枪法再精妙,面对王猛这种搏命杀法,也顿时慌了手脚。他那一枪刺出,固然能要了王猛的性命,可王猛一矛落下,也能砸碎他的脑袋。自己大好的前程,怎是一个贼子可以相提并论?

    于是成莫言连忙变招,举矛相迎。

    可这一来,他就等于掉进了王猛的节奏当中……

    铛,一声巨响,战马狂嘶。

    二矛交击,王猛明显占据了上风。成莫言胯下马希聿聿暴嘶,连连后退。而成莫言更因为硬接了王猛这一矛,被震得手臂发麻。

    这家伙,好大的力气!

    成莫言这念头刚起,王猛已到了跟前。

    刚才那一矛,虽说被崩开了,但实际上,依旧在王猛的掌控之中。

    铁矛被荡开之后,王猛并没有就此停下,反而催马再次扑出。重达三十六斤的铁矛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挂着一股罡风,再次落下。呼呼,狂风暴雨般的打击,令成莫言无处躲闪。

    一个照面,王猛挥击十数击,压迫的成莫言,连连后退。

    “霸王三甩?”

    典韦不由得低呼一声。

    他认得王猛的打法,是一种以力取胜的妙招。

    所谓霸王三甩,相传是楚霸王项羽所创。讲的是力大,枪快,狠辣……据说当年楚霸王垓下被围时,眼见汉军重重包围,却毫无惧色。带着部下杀出重围,将汉军杀得是血流成河。

    当时楚霸王用的,就是这霸王三甩。

    汉军人数虽多,却无一个人,能撑住一个照面。

    这传说是否真实,已无从考究。但凡武将,大都知晓霸王三甩,可想要用的好,却非易事。

    这里面有太多先天条件的限制。

    比如,力气必须要大;比如,杀法必须要强悍,不畏死……

    所以会霸王三甩的人很多,可能用好的人,却很少。典韦也会这一招,而且比王猛用的更好。

    但此时见王猛施展出霸王三甩,典韦还是忍不住,眼前一亮。

    王猛已达到易骨巅峰,而且经验丰富。这搏杀一旦进入了他所熟悉的节奏里,胜负早已分出。

    说时迟,那时快!

    成莫言连挡十三枪,已是汗流浃背,手脚发软。

    这胆魄,消失无踪,哪里还敢再打下去。在用力崩开王猛第十三枪之后,成莫言大叫一声,拨马就走。

    就在他拨马的一瞬间,王猛跃马上前,口中一声暴喝。

    “小贼,哪里走!”

    铁矛轮圆了呼的落下,成莫言被他这一声犹如闷雷般的怒吼,吓的一失神。大枪落下,再想躲就来不及了。只听啪的一声,铁矛就拍在了成莫言的头顶。刹那间,成莫言脑浆迸裂……

    王猛取胜的一刹那,典韦也发出了一声暴喝。

    “尔等不走,作死不成?”

    这一声爆吼,可说的上是运足了丹田气,声如巨雷,在苍穹回荡。

    随成莫言追赶过来的乡勇们,被吼得头皮发麻,耳根子嗡嗡直响。更有那骑军的胯下坐骑,希聿聿嘶吼,再也无法安静下来。

    “县尉死了!”

    也不知是谁大叫一声,一干乡勇掉头就跑。

    前面的骑军,还好一些,毕竟有战马代步。可后面的乡勇刚追上来,就看到自家县尉被打得脑浆迸裂,气喘吁吁的掉头就走。手里的兵器也不要了,往路旁一扔,一个个撒丫子狂奔。

    典韦呼出一口气,“老王兄弟,别追了!”

    他摇摇头,苦笑道:“让大家见笑了……也不知这郎陵长是什么人。满伯宁素来刚毅忠直,嫉恶如仇,怎容得这等人窃据高位?”

    曹朋问道:“满伯宁?”

    典韦点头道:“就是满宠满伯宁,汝南太守。”

    说罢,他又摇了摇头,“看起来,咱们路过平舆时,我需拜访一下满宠,问清楚郎陵状况。”

    平舆,是汝南郡治所所在。

    曹朋微微一笑,“只怕那位郎陵长,不会这么善罢甘休吧。”

    郎陵,县衙。

    成尧好像发疯了一样,把桌案掀翻在地。

    整洁的书房,此时已变成狼藉。一卷卷竹简散落在地上,家具摆设,更东倒西歪,伤痕累累。

    “我誓杀此贼,我誓杀此贼!”

    成尧愤怒的咆哮着,俊朗的面容,因扭曲而变得格外狰狞。

    成莫言的尸体,就在摆在县衙里的台阶上。成尧的老婆在院子里放声哭嚎,又是跳脚咒骂,又是伏地痛哭。整座县衙,充满着一股子诡异的气息,差役仆人们,更是一个个,噤若寒蝉。

    不过,成尧咆哮归咆哮,却是个冷静的人!

    成莫言是他的爱子,却非他独子。失去了爱子,固然很痛苦,但若因此而失去冷静,那就是灭顶之灾。

    “成整!”成尧在发泄了一阵子之后,终于平复了心中的激动,迈步走出书房。耳边回响着女人的哭号声,刚平复的心情,一下子又变得混乱起来。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子暴虐杀气,成尧跑到女人身边,抬脚把那女人踹翻在地,然后按着她,一顿拳打脚踢,口中犹自骂着:“哭,哭,就知道哭!老子被你哭得晦气,再敢哭一声,我就杀了你,让你去陪儿子。”

    成莫言的老娘,顿时止住了哭声,蹲在旁边,骇然看着成尧。

    “都给我闭嘴……成整,给我过来。”

    成尧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而后整了整衣衫,抬手对一个老家奴说道。这老家奴就是成整,跟随成尧已有多年。成整这一次,是陪着成莫言追杀典韦,不过当成莫言被杀之后,他是第一个跑路的人……心中不禁忐忑!看到成尧对老婆拳打脚踢,成整的脸都白了!

    不过,怕归怕,成尧唤他,他也不能不去。

    留下满院子心惊肉跳的家奴差役,成整整理了一下衣衫,迈步走进书房。

    他知道,老爷对衣装非常讲究。成尧不是世族子弟,也算不得什么豪门出身。但也正因为这样,他对世家子弟的规矩充满了向往,甚至一举一动,都可以要模仿世家豪门的风范……

    连带着,对家奴下人,要求也格外严格。

    成整走进书房,就见成尧那座最为重要的钮纹貔貅熏香炉,已变成了碎片。那一盒子从西域购买来的昂贵香料,更散落一地。心知此时此刻,成尧一定是无比愤怒,于是连忙上前跪下。

    “和我说说,那伙人的情况!”

    “啊?”

    成尧坐在床榻上,一脸平静,“敢如此张狂,杀人之后还不急于逃亡,背后一定是有所依持……我已经犯下了一个错误,断不能再犯错误。那些贼人,绝对不是什么亡命之徒……”

    “老爷高明!”

    “别废话,快说!”

    成整见成尧没有责怪他的意思,这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想了想,便把他见到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成尧。末了,他小心翼翼的说:“老爷若不提醒,老奴还没有感觉。您刚才那么一说,老奴也觉得那些人的来路,恐怕不那么简单。

    那些人显然是杀过人,见过血的凶残之徒,而且看他们手中的兵器,也都不是普通贼人可以持有……而且其中一个黑大汉,显然是他们的首领。从头到尾,那家伙就没有出过手,但气势却最盛。”

    “那黑汉,长的什么模样?”

    “很高,很壮,而且很凶恶,让人不敢看……”

    成整说的是实话,可又等于什么都没说。

    成尧眉头一蹙,沉吟半晌后说:“气势不俗,而且还持有兵器,非富则贵,难道是世家子弟?”

    成整想了想,突然轻呼一声,“我想起来了!那黑汉身边还跟着一个少年。他和那黑汉几乎是并立,而且其他贼人,好像都护着那少年……老爷,据说在关卡,就是这少年率先出手。”

    “骄狂,动辄杀人,倒是有些世家子弟的风范。”

    成整是顺杆爬,却把成尧带进了一个死胡同。他越想,就越觉得典韦这一行人,是豫州某个世家门阀的子弟。在关卡时,可能是被那些差役惹怒了,所以出手就杀人,毫不留情……

    豫州,本就是一个世族林立的大地方。

    汝南世族原本众多,但因为和袁家关系密切,在曹操夺取汝南时,一个个都采取了不配合的姿态。后来还是曹操派出了满宠,一个个剿灭,攻破二十余座坞堡,杀得汝南世族不得不低头。

    而在汝南郡临近的颍川,更是世族盘踞之地。

    这些世族,与曹操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且不说荀彧荀攸叔侄出身的荀氏家族,还有钟氏、陈氏……屈指一算,颍川林立大大小小门阀数十家,而且在曹操帐下,都占据一席之地。

    如果是这些世家的子弟,那成尧想报仇,可就有点难了……

    “老爷,要不然派人去向曹将军求助?”

    成尧想了想,“如若那些人是颍川子弟,恐怕曹将军就算愿意为你我出面,也难讨回公道。”

    “那怎么办?难道小少爷就这么白白死去?”

    “废话!”成尧眼睛一瞪,而后冷笑道:“就算是颍川子弟,又能如何?曹将军奈何不得他们,可不代表别人奈何不得。这样,你立刻去拜会曹将军,就说颍川子弟欺辱我等,请他为我做主。我会立刻上表平舆,将此事报与满伯宁。嘿嘿,那可是个嫉恶如仇的强项之人。”

    “满太守?”

    成尧一笑,“放心,满伯宁……绝不会心慈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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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宠,字伯宁,年三十有二,兖州山阳昌邑人。

    十八岁的时候,满宠便坐上了山阳郡督邮。当时山阳郡豪族众多,而且多有部曲。其中又以一个名叫李朔的人最为张狂,为害乡里,肆无忌惮。时山阳郡太守便命满宠前去纠察,李朔等人闻讯,立刻前来请罪,并表示再也不敢作恶……满宠这刚烈强项,由此可见一斑。

    二十岁时,满宠出任高平县令。

    县中督邮张苞贪污受贿,干乱吏政。满宠听说之后,立刻将其人抓捕,并严刑拷问,致使张苞受刑而死。满宠也因为这个原因,而被免去了官职。但他刚硬之名,兖州治下无人不知。

    曹操到兖州之后,便征辟满宠为从事。

    建安元年,曹操移汉帝于许县,也就是现在的许都,满宠出任许县县令。

    当时谏议大夫的亲戚宾客,在许都治下多次犯法。满宠将他们抓捕起来后,不理曹洪求情,敢在曹操赦令到来之前,将那些犯人提前处斩。强项之名,顿时在许都人所共知,提起满宠,莫不感到畏惧。

    后名士养膘入狱,满宠不顾荀彧孔融等人的求情,严刑拷问。

    但杨彪最终没有认罪,曹操不得不将他释放。可也因为这个原因,满宠就得罪了颍川世族。

    杨彪是弘农杨氏子弟,为关中望族。

    对一个名士用刑,在当时看来,是极其不当的事情,而且还削了这些世家的脸面。曹操见此状况,也知道满宠不能继续留在许县。时曹操征伐杨奉,汝南却始终不得太平。汝南,是袁绍的老家,其门生宾客分布于诸县,拥兵抗拒。而袁绍则雄霸河北,暗中资助这些人。

    曹操见此,便命满宠为汝南太守。

    满宠抵达汝南后,立刻招募五百人,旬日间强攻二十余坞堡,设计诱杀为首者十余人,汝南随之平定。

    曹操说:“有满伯宁,勇而有谋,我可以不必担心,我的吏政会出现混乱……”

    典韦打算去找满宠,说道一下郎陵县的事情。

    没想到,不等他去找满宠,满宠带着五百亲随,竟找上门来。

    杀了成莫言之后,典韦反倒变得轻松了……

    “似这等贪官污吏,何该被杀。”

    邓稷却微微一蹙眉头,轻声道:“这郎陵长的确该杀,只是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吧。”

    “叔孙,你这话怎么说?”

    邓稷笑了笑,揉了揉面颊,“郎陵虽是下县,却是汝南郡西南屏障,意义及其重大。一个小小的郎陵长,不管他多大的胆子,居然敢私设关卡,这件事本来就有些古怪。我猜他背后,一定还有人。若非他背后有人,焉敢如此肆意妄为?曹公律法森严,他难道就不怕死吗?”

    “你是说……”

    典韦立刻明白了邓稷的意思。

    没错,一个小小的郎陵长,怎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一个让他可以无视律法,肆意妄为的靠山,恐怕来路不小啊……

    不过,典韦又怕谁来哉?

    他大笑一声,“不管是谁,若犯了律法,谁求情都没用。我听说,主公为洛阳北部尉的时候,设五色棒,连当时权阉蹇硕的叔叔都敢打。如今他执掌朝纲,更不会放过一个宵小。”

    曹操曾做过洛阳北部尉,打死蹇硕的叔叔,令洛阳治安为之一肃。

    邓稷当然也听说过这件事情,事实上,当时他还把曹操,以为偶像,极为敬重。不过,此一时,彼一时。昔年曹操敢怒杀权阉,如今身份地位都不一样了,他还能够如当初刚正不阿吗?

    只是这些话,邓稷不可能说出口来,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

    “大哥,前面有官军拦路!”

    就在众人边走边说话的时候,一个土复山的好汉,纵马回来,在王猛身前停下。

    虽说王猛要追随曹操,一行人中,典韦权势最盛。可在这些土复山的好汉眼里,王猛始终都是他们的渠帅。

    典韦一听有人拦路,勃然大怒。

    原本以为,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会很轻松,哪想到会遇到一连串的变故?

    典韦怒道:“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夯货,敢拦我的路!”

    说完,他纵马冲了出去。

    大路上,一队人马横在中央。

    正当中一匹战马,马上端坐一名文士。说他是文士,却又一副武将打扮。可偏偏,举手投足莫不流露出儒雅之气。

    在他身后,一队悍卒列队,阵势森严。

    见典韦冲出来,那文士举目凝神,忽然间脸色大变。

    眸中,闪过一抹狂喜之色。只见那文士纵马冲出本阵,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可是典君明尚在?可是典君明尚在……山阳满宠在此!”

    从事,也叫做从事掾,是刺史的佐吏,借由刺史自行辟任。

    满宠不是最早跟随曹操的人,但作为曹操的佐官幕僚,绝对是曹操最信任的人。而典韦是曹操的亲随宿卫,同样甚得重视。所以早在兖州的时候,满宠和典韦,便有极深厚的友谊。

    满宠也算是兖州名士,但却非世家子弟。

    典韦,更是庶民出身,靠着一身勇武,而获得曹操的青睐。

    走的路虽然不同,但历程却很相似。满宠因为执法严苛,性情刚直而被罢官,典韦因为胆气过人,武力超群而被同僚所嫉妒,甚至差一点丢了性命。所以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倒颇能说得来。曹操宛城战败以后,满宠得知典韦战死的消息,当时就昏过去,之后大病一场。

    直到三天前,才恢复过来,能下榻行走。

    不成想,刚一病好,就得到了郎陵县的报告,说有一伙世家子弟在郎陵县肆意杀人,目无法纪。

    满宠一听这些,顿时怒了!

    他性子刚烈,嫉恶如仇。而且从小修习律法,所以为人也格外严苛。

    倒也不是说所有的世家子弟都为非作歹,但的确是有那么一帮子人,在败坏世家子弟的名声。

    汉末以来,朝纲混乱,律法崩坏。

    对于一个修习律法,以整肃法纪,惩恶扬善为理想的人来说,世家子弟触犯律法,其害处远胜于普通百姓。原因很简单,世族是构成汉末高层建筑的主体,世家子弟往往有着很大的影响力。如若他们败坏法纪,那么带来的结果,必然是令更多人,无视汉律的威严,肆意妄为。

    所以,满宠对世家子弟,更加严格。

    得到郎陵县的报告后,满宠二话不说,立刻带上兵马,就来拦截。

    可是他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典韦……

    典韦同样惊喜,刚要纵马,可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提缰绳,勒住战马:“伯宁,你是来抓我的吗?”

    满宠在经历过刚开始的惊喜后,也冷静下来。

    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去。满宠一双剑眉,扭在一起,叹了一口气道:“君明,莫非真是你所为?”

    他心里很奇怪,典韦在宛城遇险,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

    可为什么,又变成了世家子弟的随从?是哪一家世家子弟?典韦又为什么愿意助纣为虐呢?

    目光,在不经意间,越过了典韦,向他身后望去。

    只见一辆三匹马牵引的马车,静静的立于典韦身后十多米处。马车周围,十余名手持兵器的壮汉,拱卫一旁。满宠的目光扫过那一排人,目光最终落在了曹朋和邓稷的身上。不是因为曹朋和邓稷有什么王霸之气,而是因为这两个人的气质,和其他人似乎有一些不一样。

    邓稷缺失一臂,面色苍白。

    瘦削的面颊,犹如刀削斧劈一样,棱角分明,线条粗犷。

    有时候,气质这东西真的是很玄妙,说不清楚,道不明白。有的人,相貌俊朗,却往往让人感觉厌恶,而相同长相的人,却又可能被人敬重,乃至于令人感觉亲切。邓稷的长相,算不得特别英俊,但也不算差。以前邓稷总让人感觉着有些柔弱,可在经历了一系列的变故之后,邓稷的气质,和从前大不一样。身体似乎比之从前,有些羸弱。但气质上,却令人不由得为之敬重。

    这是个刚强的人!

    满宠心里暗自感慨。

    不过,当他目光落在曹朋身上的时候,不由得为之一愣。

    这同样是一个很有趣的小家伙,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但流露在外的,却是一种与他年龄不相匹配的沉稳。世家子弟,满宠也见过不少,可是却没有见过曹朋这种类型的少年。

    怎么说呢?

    这孩子的眼中有一种看穿生死的淡漠。

    有点冷,却又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而是一种让人忍不住,会生出怜惜和关爱之情的冷。

    满宠,愣住了!

    典韦脸上,闪过一抹怒色。

    “伯宁,可还记得当年你对我说过的话吗?”

    “啊?”

    “你说,你要整肃吏政,令天下人恪守律法,不敢轻犯。”

    满宠目光收回,正色道:“我到现在,也在为此而努力,又何时忘记过呢?君明这话是什么意思?”

    “既然你要整肃吏政,为何你治下,却又横征暴敛?”

    “横征暴敛?”

    典韦怒道:“我记得,主公曾言,务必保证汝南与南阳商路通畅。可是你治下却有人,在郎陵私设关卡,强收赋税。伯宁,一个人十钱,一匹马五十钱,一辆车五千钱,携带兵器还要另收税赋。这就是你的整肃吏政,这就是你的严肃律法之道吗?你莫不是瞎了眼睛?”

    满宠大吃一惊,“君明,你所言当真?”

    典韦哼了一声说:“我这身后众人,皆可证明。你若是不相信,自可派人前去询问,看可否真实。”

    满宠面颊抽搐了一下,转而露出苦涩笑容。

    “此事,我们还是回去再说,如何?”

    这一大帮子人阻住了大路,有些话也着实不太好说。

    典韦还要发作,曹朋却催马上前,把典韦拦住:“典叔父,这里人多嘴杂,不如到平舆后再与满叔父详细说明。”

    依着满宠对典韦的了解,这时候肯定会爆发一下。

    典韦不喜欢有人打断他,除了主公曹操之外,就算是夏侯惇曹仁,也不会轻易在他面前开口。

    哪知典韦却丝毫不怒,想了想,点头答应。

    满宠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曹朋,然后一摆手,喝道:“回城!”

    在他身后的五百健卒,齐刷刷列队转身。

    满宠是个文臣,可看那些健卒的动作,就知道他练兵也颇有一套。魏延不由得眼睛一亮,露出一抹古怪之色。其他人并没有留意到魏延这几乎是难以觉察到的微小反应,可是曹朋却看在了眼中。

    他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好像明白了什么似地,看了看满宠,又看了一眼魏延,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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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舆县,位于后世河南省东南部两省(河南,安徽)三市(驻马店、周口,阜阳)交界处。

    夏商时期,平舆县叫做挚地,是一个诸侯国。

    周朝时,平舆县并入沈子国。因文王之母太任归省家书中有‘平舆抵达’的字样,而得名平舆。

    这里地势平坦,土地肥沃,是汝南郡的治所所在。

    满宠把典韦等人带回府衙之后,便打发人在外面警戒。他命家人摆设酒宴,为典韦一行人接风洗尘。在酒宴中,典韦把他在宛城死里逃生的经历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满宠,并言明要带曹朋等人一同前往许都安住。

    满宠听罢,向魏延和曹朋,深施一礼。

    “君明是我好友,赖得两位仗义出手,解救其于危难,满宠感激万分。”

    言语中,已流露出亲切之意。

    曹朋和魏延连忙起身还礼,曹朋问道:“满太守,在路上的时候,你似乎有什么话要告诉典叔父?”

    典韦立刻想起来了先前的一幕,也连忙探身询问。

    满宠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郎陵长在郎陵私设关卡,的确是罪该万死。此人原本是南阳郡舞阴县县令,之前主公征伐宛城,成尧献关投降,而得到了主公的赏识。但要说主公真有多看重他,倒也不见得。主公之所以用他,一是有千金买马骨之意,想借此来招揽荆襄士子;这第二点……则是因为有人在主公面前推荐了他。君明,非是我放纵此人的作为,而是……”

    典韦闻听,不由得脸色一沉。

    “谁?”

    满宠苦笑道:“便是子廉!”

    典韦顿时沉默了,脸色却变得更加难看。

    曹朋忍不住低声问道:“子廉是谁?”

    夏侯兰在他身旁低声道:“便是主公的族弟,当朝谏议大夫曹洪曹子廉……据说,这曹子廉是最早跟随主公起事的一批人,当年诸侯征讨董卓,迫使董卓迁都长安。主公率部追赶,险些被董卓所害。幸得曹洪将军让出坐骑,步战护主公脱离危险,故而甚得主公的宠信。”

    若说曹子廉,曹朋还真不清楚是谁。

    但曹洪的名字,他可是再熟悉不过……

    成尧的背后,是曹洪吗?

    历史上对曹洪的评述,除了说他才能之外,还说他贪婪好财。

    成尧如此横征暴敛,其用意也就不言而喻……什么剿匪,不过是借口。恐怕是成尧想借此手段收敛钱帛,巴结曹洪。成尧也是个外来人,而且在曹营中,没有半点根基。如果身后没个靠山的话,凭成尧的本领,未必能站稳脚跟。他不是个有本事的人,但确实擅长钻营。

    典韦啪的一巴掌拍在桌上,“便是子廉撑腰,难不成就要坐视不理吗?”

    满宠,不由得露出尴尬之色,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如何向典韦说明此事……

    他的确是个强项,但也不是不知道轻重分寸。在许县的时候,满宠为整肃法纪,已经得罪了曹洪一次。曹洪虽然没有计较,可若说心里没有芥蒂,显然不太可能。如果再用强横手段,只怕曹洪会颜面扫地。毕竟曹洪是曹操的族弟,到时候恐怕连曹操,也不好调停关系。

    满宠,也是左右为难。

    见满宠不说话,典韦更加恼怒。

    “你若是不敢除掉此人,那就让我来动手。”

    “君明,你这是什么话?”

    “什么话?实在话!”典韦怒道:“主公能有今日基业,并非一桩易事。我可不想看主公的大好名声,毁于这么一个宵小的手中。你满伯宁害怕曹洪,我典韦却不怕去得罪曹子廉!”

    “谁说我害怕曹洪……”

    满宠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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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外面参加朋友的婚礼,不晓得凌晨能否更新。

    如果凌晨不能更新,会在下午奉上……时间稍有推迟,还请兄弟姐妹们能够多多见谅。

    十点飞机,十二点到家。

    中午更新无法保证,推迟到五点左右,还请见谅。

    周日第一更,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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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福,你怎么看?”

    就在典韦和满宠争吵的时候,坐在曹朋另一边的邓稷,突然开口询问。

    说实话,如果不是典韦的因素存在,曹朋也好,邓稷也罢,都没有资格坐在这客厅的席榻上。

    饶是这样,如魏延曹汲等人,也只能坐在靠门口的位子。

    而曹朋邓稷和夏侯兰的位子相对靠前,则是别有缘由。夏侯兰官职不高,但好歹也是曹军阵营中的人,而且还是一个军侯。军侯这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地位却摆放在那里。

    曹朋邓稷,看上去好像是读书人,满宠相对重视。

    若非是这个原因,他二人恐怕要和曹汲他们的情况一样,坐在下首位置。

    曹朋正津津有味的吃菜。虽说这年月的饭菜滋味没有后世那么鲜美,却别有一番滋味在里面。后世发明了味精,以至于饭菜里面似乎滋味很足。而东汉末年,富贵官宦人家多以高汤提味。大户人家招收厨子,首先就问你是否会做高汤。如若不会,则没有资格成为厨子。

    满宠身为汝南郡太守,家里自然不会缺少厨子。

    曹朋听到邓稷问话,放下刀筷,看了一眼好像斗鸡一样,你盯着我,我盯着你的满宠和典韦,不由得笑了……

    “法不外情与理,满太守有满太守的苦衷,典叔父有典叔父的主张,说不上谁对谁错。”

    作为后世的一名执法者,曹朋说出这番话来,也是出于无奈。

    什么执法必严,违法必究……到头来却落得家破人亡,成了镜花水月。

    这世上,需要法,但永远也不可能完全依靠法。

    人是自私的动物,有**,有野心……哪怕是执法者,就真的能一碗水端平?曹朋不相信。

    熟读三国,曹朋知道曹洪是何许人。

    同时,他还知道曹洪和曹操的关系,也清楚到后来,曹洪在曹魏集团中的地位。想要在曹魏集团站住脚,有些人是绝对不能够招惹。就比如曹洪,那是曹操的族弟,而且还是救命恩人。

    曹朋还知道满宠同样不可小觑。

    在三国演义中,满宠并不算特别出彩的人物。

    文比不得郭嘉荀彧这些人,领军打仗也不如五子良将之流。可是每当曹魏战事胶着,满宠一定会被排出来。特别是在对东吴的对抗中,孙吴好像从未占到过满宠的便宜。后来满宠还做到了太尉,被封为景侯。在曹魏集团当中,绝对是一个能排的上号,能文能武的牛人。

    所以,无论是曹洪还是满宠,非但不能得罪,还要尽力和他们搞好关系。

    “姐夫,我记得你好像也是修律法,对吗?”

    “嗯!”

    “如果换做你在满太守的位子上,你又会怎么做?”

    邓稷斩钉截铁道:“郎陵长横征暴敛,已触犯律法,若不追究,则律令再无任何威慑力,于曹公大业有亏。”

    这时候,典韦和满宠也留意到了曹朋和邓稷的对话。

    典韦顿时笑逐颜开,看了满宠一眼,似乎是在说:你这家伙的胆子已经变小了,连个白身都比不得。

    哪知,邓稷又道:“然则谏议大夫虽举荐郎陵长,却与郎陵长毫无关联。于私,谏议大夫身为曹公族弟,代表着曹公的颜面。满太守早先在许都就曾削过谏议大夫的颜面,若再有动作,势必会遭受曹公族人不满。若如此,满太守就会陷入窘境,恐怕是很难在许都立足。

    于公,谏议大夫屯兵叶县,责任重大。

    郎陵长的所作所为,与谏议大夫当没有太大的关系。既然如此,又何苦让谏议大夫也牵扯进来呢?毕竟曹公早晚会再次征伐张绣。如果这时候谏议大夫被牵扯进来,只怕会破坏了主公在南阳郡的安排。”

    还是那句话,法不外情与理。

    邓稷这一番话,正说到了满宠的心坎上,不由得轻轻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满宠突然发问。

    邓稷连忙站起来,态度却显得不卑不亢,正色道:“学生邓稷,原本是棘阳县佐史。因得罪了荆襄权贵,不得已随家翁举家逃离……幸得典叔父帮助,所以才会前往许都安置家业。”

    “得罪了豪门?哪家豪门?”

    “江夏黄氏……”

    满宠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他对世族没好感,对邓稷这种寒门士子,更看重几分。

    “邓稷,我问你!”满宠犹豫了一下,沉声道:“若你来处置此事,又会从何处着手呢?”

    “只问犯官,何需追责?”

    “呃?”

    “郎陵长成尧原本是舞阴县县令,当年在舞阴时,就以贪鄙而著称。他几乎一手垄断了中阳山的商路,令其族弟肆意妄为,百姓怨声载道……如今到了郎陵,他所作所为皆为个人主意。成尧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所以做出什么事,就必须要承担什么罪责,此天经地义。

    若学生处置此事,当取成尧首级……而后以守土不利之名,淡化其私设关卡的罪名。如此一来,即可以还百姓朗朗乾坤,严肃我大汉律法,又不至于将谏议大夫牵扯其中,使其可安心坐镇叶县,为主公效力。总之,成尧不可不罚,但却未必一定要以私设关卡之名责罚。”

    人,要会变通。

    有本事,而不会变通的人,未必是真本事。

    没本事却懂得变通的人,却能够鹏程万里,一帆风顺。

    前世,曹朋就是个不会变通的人,所以对这变通之道,极为看重。

    典韦就是要杀成尧,未必是真想去得罪曹洪;而满宠不是不想处罚成尧,却担心因此而牵连曹洪。

    “邓稷,我若把此事交给你来处理,你是否能做的妥妥当当?”

    邓稷一愣,刚想要拒绝,却感觉身旁曹朋拉扯了他一下。低头看去,见曹朋朝他,点了点头。

    “取成尧首级,于学生而言,若探囊取物。

    如果太守要把此事交与学生来处理,不出三日,必献上成尧首级。”

    “可需我出兵协助?”

    “满太守,如若出兵,只怕会打草惊蛇。郎陵位置重要,如若成尧得到风声,说不得会把事情闹大。学生不需太守费一兵一卒,但望太守,于学生处置之权,必可以将此事办妥当。”

    满宠,笑了!

    “既然如此,我就许你这决断之权!”

    典韦闻听,却一蹙眉头。

    “伯宁,难不成你要我在这里逗留三日吗?”

    满宠笑道:“我知你心系主公,恐怕未必会愿意留在这边。你若要返回,只管走就是……我已命人快马赶赴许都,估计用不了多久,主公就会得知你活着的消息,必然会非常高兴。”

    典韦起身,看了看邓稷,又看了看曹朋。

    “叔孙要留下来帮伯宁,我不阻拦……不过我要尽快返回许都,阿福你们又是如何打算呢?”

    曹朋看了一眼邓稷,笑了笑说:“自然随叔父前往许都。”

    “若如此,就休息一夜,明日一早动身。”

    曹朋之所以把邓稷推出来,并不是突然兴起。邓稷的落脚点,还是在许都。不过到了许都,单凭一个典韦,邓稷未必能得到认可。所以,若想要让邓稷上位,还要一个更强力的人物。

    这个强力,不是说武力。

    邓稷走的是文臣路线,修的也是汉律刑法。

    典韦虽然得曹操的喜爱,可他毕竟是个纯粹的武将。若是论武力,曹操可能会相信典韦的眼光。可若是说治世吏政,曹操断然不会听从典韦的言语……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虽然满宠并非曹魏集团中的顶级文臣,可是在曹魏集团中,却有足够的话语权。

    对曹朋而言,这足够了!

    邓稷留下来处理成尧的事情,只不过是向满宠展露一下才华。

    当时机到来的时候,满宠顺理成章,可以向曹操推荐邓稷……这个举荐人,可是非常重要。

    满宠也站起来,命人下去安排曹汲等人的住所。

    眼见着满宠就要离开,曹朋却抢先站出来,拦住了满宠的去路。

    “满太守!”

    满宠一愣,疑惑的看着曹朋,“小友,可有什么事情?”

    另一边,典韦也好奇的向曹朋看去。

    曹朋说:“学生素闻满太守刚直忠勇,且能文能武。汝南郡,乃豫州重地,于曹公的意义,不需言表。满太守才能出众,可毕竟这一个人的力量,非常有限。学生老家有古谚曰: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故学生斗胆,想要为满太守推荐一个人。此人武艺出众,且熟知兵法,治军严谨。只可惜,他寒门出身,在荆襄一直不得重用……此次同样是受江夏黄氏所迫害,随学生一家投奔曹公。学生见满太守即要整顿吏政,还要操演兵马,实在是太过辛苦。太守乃曹公心腹重臣,更需保重身体……魏延若能得太守提携,必能为太守分忧。”

    见过胆大的,却没见过曹朋这么胆大,公然向满宠推荐自己人,颇有些举贤不避亲的味道。

    换个人,满宠可能老大的耳光子就抽过去了。

    但是对曹朋,满宠还是很好奇。

    不仅仅因为曹朋是典韦的救命恩人,还因为邓稷,以及曹朋自身那种与众不同的独特气质。

    “魏延?”

    满宠疑惑的向典韦看去,似乎是在问:此人如何?

    而典韦,却蹙起了眉头……看了看满宠,又看了看曹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阿福,为何让文长留在汝南?”

    典韦一肚子的郁闷,扭头询问在他身旁,骑在马上的曹朋。

    他的确很郁闷,而且有足够的理由去郁闷。憋了一天,这终于等到离开了平舆之后,典韦终于忍不住了!

    在他看来,魏延武艺高强,如果随他一同前往许都,必然能得到主公的信赖。

    而且此前大家也是这么商议的,哪晓得一眨眼的功夫,曹朋就改变了主意。说起来,典韦和魏延的关系很好。毕竟在宛城的时候,是曹朋和魏延一起救下的典韦。难道说,是曹朋对魏延生出了忌惮之心?亦或者是嫉妒,所以特意打压?典韦有点想不太明白这其中原因。

    最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还是魏延的态度。

    当典韦把这件事告诉魏延的时候,言语中已清楚的表明了一个意思:如果你不想留下,我可以拒绝。

    哪知道,魏延居然兴致勃勃的点头,丝毫没有不快的表现。

    这曹朋和魏延的喉咙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曹朋笑了,轻声道:“典叔父,你可是觉得我把文长大哥留下,是出于嫉妒,或者其他缘由?”

    “呃……”

    “呵呵,换任何人,都可能是这样认为,也没什么了不得。”曹朋两脚轻轻一磕马肚子,战马小跑两步,便追上了魏延。两人并辔而行,曹朋这才正色道:“典叔父以为文长大哥,是何等人物?”

    典韦一怔,“是条好汉。”

    曹朋哈哈大笑,“文长大哥是好汉,小侄心里也清楚。典叔父,可知这为将者,当如何区别?”

    “不知道。”

    “我认为,为将者,无非分为两种。

    一种是搏杀疆场,斩将夺旗,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这种人,我会称之为战将!他们能打能杀,却不晓得兵法,不懂得治军,更无法领军打仗。典叔父,你就是最出色的战将……杀人打仗,你毫无问题。可是让你挥百万之兵,如韩信那种如使臂转,兵锋所指所向无敌,你恐怕就不行了。而这种人,也许不一定比典叔父你勇猛,可是却能够统帅大军,征伐天下。

    这种人,我称他们为帅才。

    他们不需要多么勇猛,甚至有可能是手无缚鸡之力,但却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此二者相辅相成,再好的帅才,若无战将,也难以成事;再好的战将,如果没有帅才指挥,同样无法取得胜利。文长大哥的武艺高强,但他真正厉害之处,还是在于他治军,统帅的才能。

    留在曹公身边,固然能与曹公亲近,甚至获得很多好机会。但是如此一来,文长大哥就失去了历练的机会。而留在汝南,有满太守的看重,文长大哥可以得到足够的历练,对他而言,这才是最想要的结果。曹公身边,猛将如云。有典叔父你这样忠心耿耿的大将护佑,足矣……”

    典韦听罢,若有所思。

    “若非阿福你看的清楚,我险些坏了文长的前程。”

    良久,他长叹一声,伸手拍了拍曹朋的肩膀。

    “有些事情,你比我看的更长远。”

    长远吗?

    曹朋自己倒是不觉得。

    如果他不是占着穿越众的优势,知道魏延的才干,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身边有一个武力值超高的牛人,那该有多安全!但问题是,如果把魏延留下来,对于他的将来定然没有好处。一个武力值超高的牛人固然是一个保障,可如果这个牛人还能统领一军,岂不是更有保障吗?

    曹朋心下,暗自爽了一把。

    “对了,叔孙留在汝南,能处理好此事吗?”

    典韦突然想起来邓稷的事情,不免心里有些担忧。

    曹朋说:“区区一个成尧,还难不住姐夫。如果他连这样一个家伙都收拾不得,日后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算了。再者说了,满太守不是给了他决断之权吗?典叔父你只管放心好了。”

    典韦,这才不再询问。

    邓稷会如何对付成尧?又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曹洪从事件中摘出来?

    曹朋并不清楚。

    但他相信,这原本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情。

    如果不是因为曹洪掺和在里面,估计满宠会毫不犹豫的派人将其诛杀。现在让邓稷来解决,实际上也是对邓稷的一次考验。只要邓稷能把这桩事情处理的妥当了,自然能得到满宠的赏识。

    只要满宠认可,也就算是达到了曹朋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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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入豫州之后,曹朋可以清楚的感受到,曹操治下和刘表治下的不同。

    荆襄治下,外紧内松。

    看似守卫严密,实际上许多县城,是控制在那些本地豪族的手里。至少,在南阳郡是这种状况。

    而豫州曹操治下,则是外松内严。

    表面上看去,一派祥和。可实际上,曹操在各地的守御,相当严密。

    世族大家虽然声名远扬,但明显处于依附的状态。曹操得豫州时间并不久,但很明显,他已经把豫州掌控在手心。

    相比之下,刘表的手段,还真比不得曹操……

    “朋儿,你说的那小玩意儿,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一天,眼见着就要到了汝南郡和颍川郡交界之地,曹汲把曹朋抓到了车上,有些紧张的询问。

    曹朋信誓旦旦,说要为曹汲谋一场富贵。

    可这富贵,究竟是什么?

    曹朋见老爹那副紧张的模样,不由得笑了。

    他从车上探出头,喊了一声:“虎头哥,把我马背上的那个包裹拿来。”

    王买正在和王猛说话,听到曹朋的呼唤声,立刻纵马过去。曹朋那匹马,正被邓范骑在胯下。

    夏侯兰在旁边轻声的指点,邓范则脸发白,小心翼翼的骑在马上。

    “大熊,你可真笨!”

    王买从马上取下包裹,见邓范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忍不住举起蛇矛,在马臀上拍了一下。

    战马受惊,顿时发出希聿聿一声暴嘶。

    邓范的眼珠子瞪得溜圆,在马上忍不住大吼一声:“虎头,你小子想害死我吗?”

    话音未落,战马仰蹄狂奔。邓范吓得抱住马脖子,不时的大声叫喊。后面马车上的邓巨业和洪娘子听到了动静,连忙看过去。只见邓范趴在马上,口中哇哇大叫,模样好生狼狈……

    夏侯兰和两个土复山的好汉,紧随邓范身旁。

    “大熊,直起身子,别趴着……对,慢慢直起腰……不是让你挺直,含胸收腹,把力量集中在腰胯上……别太用力……不要放松,你太放松了!对,就是这样,挽住缰绳,别紧张,按照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些要领……别去控制,要想办法安抚,让马匹能感受到你的心意……”

    “虎头,你干什么!”

    王猛气得大声呵斥,邓巨业和洪娘子虽然一脸担心,却只能在旁边劝说。

    王买说:“当初阿福学骑马,一天就学会了!可你看大熊……他太小心了。那马不跑起来,他又能学得什么?阿福说,置之死地而后生,他要是一直那么小心下去,这辈子都别想学会骑马。你看,至少现在比刚才强多了,他能控住马匹……若不如此,他又要学到何年何月?”

    经过了最初的紧张之后,邓范已渐渐的,抛却了恐惧之心。

    相反,一种驰骋的快感油然而生,让他逐渐的和战马,达成了某种契合。

    王猛气得,想要抽王买。

    却听曹朋道:“伯父,你别怪虎头哥。若不这样,大熊就无法克服心中的恐惧。虽说有些凶险,但效果不错。再者说了,有夏侯他们在,大熊不会有危险。巨业叔,洪家婶子,你们放心好了。”

    王买把包裹递给了曹朋,曹朋便缩回车里。

    车厢外,传来王猛的责骂声,王买的辩解声,邓巨业夫妇的劝说声,还有典韦那爽朗的笑声。

    “你们这些孩子……大熊刚开始学骑马,你们又何苦那么心急呢?

    你巨业叔和洪家婶子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万一出了什么差池,到时候看你怎么向他们交代。”

    说着话,曹汲从曹朋手里接过包裹,小心翼翼的打开。

    包裹里面,有一个方寸大的匣子。把匣子打开,里面则是一摞图纸。

    “这是什么东西?”

    “爹,你看,这个叫做马镫,这个叫做马鞍……和我们现在用的平鞍不一样,这**鞍,叫做高桥鞍。人坐在马上,双脚扣住马镫,不但能坐得更稳,交战时,还能够提高战斗力。

    你说,如果把这几样东西呈献给曹公,会发生什么事情?”

    曹汲闻听,忍不住眼睛一亮。

    他虽说是个铁匠,但也能看出这些‘小玩意儿’的重要性。

    拿着图纸,他看了许久,轻声道:“这东西说实话,打造起来并不困难……朋儿,这都是你想出来的吗?”

    曹朋笑道:“我哪有这本事!还不是那位老神仙传授?”

    天晓得当年那个方士是谁,反正如今已成了曹朋最好的一块挡箭牌。

    不知道名字,不清楚下落……如今这时局动荡,说不定早就死了。这,就叫做死无对证!

    曹汲,深信不疑。

    “那这个是……”

    曹汲拿起一张写满了字的纸张,疑惑的望向曹朋。

    曹朋犹豫了一下,指着上面的简体文字,低声说:“爹,这个是老神仙教给我的打刀之法。我害怕忘记,所以用老神仙传授给我的天书记录下来……你可一定要保存好,别被人看见。天书文字是神仙使用,如果被别人看到,孩儿恐怕就要……你是我爹,所以你看,无碍。”

    曹汲激灵灵打了个寒蝉,瞪大了眼睛。

    他连忙捂住了曹朋的嘴巴,探头出车厢,见车夫正全神贯注的驾驭马车,并没有留意他们的对话。

    又缩了回去,轻声道:“朋儿,这东西就放在我这里。等有空了,你就教我这上面的内容。我学会以后,会立刻把它焚毁……这东西,不该是咱这等人所有,传出去可是杀头之祸。”

    曹朋,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阿福……”车外传来典韦的呼唤声:“咱们恐怕错过了宿头,看起来,今天要宿于野外。”

    宿于野外?

    曹朋从车厢里走出来,“典叔父,全凭你安排就是。”

    ————————————————————

    自平舆出,溯意水而行,大约两天时间,就抵达汝南和颍川交界。

    由于错过了定颖县县城,所以典韦一行人只好夜宿黑闾涧。这黑闾涧,同时也是意水的源头所在,故而被人称之为意水河畔。虽说黑闾涧距离定颖县并不远,可典韦却不愿意继续赶路。

    以前他随同曹操,倒还不觉得什么。

    可如今典韦独行,就发现在县城里的纷扰实在太多。

    由于身份曝露,以至于从平舆出来后,所过之地,地方官员都会出县城迎接。哪怕典韦不愿意和那些人接触,也只能耐着性子和对方寒暄。毕竟同朝为官,这场面上还要照顾得过去。可一两次他还能耐得住性子,次数多了,典韦就有些不耐烦了……不说别的,就着迎来送往的寒暄,哪怕典韦是绕城不入,也要耽搁许多时间。典韦归心似箭,实在不想再耽搁下去。

    错过定颖的宿头,对曹朋来说,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披星戴月又不是没有经历过,露宿荒郊,也不算什么新鲜事。

    而且满宠还派了一队人马随行,专门负责照顾典韦的衣食住宿,典韦并不需要为此而操心。

    入夜后,一行人在黑闾涧旁边安顿下来。

    典韦拉着王猛,在篝火旁说话。这两个人,都类似于草莽人物,所以时常可以说到一起;邓范则被王买拉着,在一旁练武。夏侯兰笑呵呵的看着,不时还会过去,指点两人一下……

    夏侯兰的武艺不算出众,但也算是经过名师指点,眼力价不俗。

    曹朋教给邓范王买的东西,说实话有些太过于超前。以至于王买二人刻苦修炼,但有时候还是不太明白。同样的问题,曹朋会让他们去领悟,而夏侯兰则会尽力把道理讲解个清楚。

    都是练枪的人,在这方面,夏侯兰绝对属于权威。

    其他人则在旁边,看着两个毛头小子在那里练枪。邓巨业忙碌不停,和洪娘子帮着生火烧饭。偶尔听到旁边的叫好声,夫妇二人都会露出欣慰之色。在他们看来,他们的儿子,正走在一条康庄大路上!

    曹朋拉着曹汲,躲到了帐篷里。

    他拿着那一摞所谓的‘天书’,非常尽心尽责的与曹汲讲解。

    以东汉末年的科技力量,特别高明的打刀之术,曹朋也没法子讲解出来。特别是在后世,随着科技发展,大机械时代的到来,市面上的刀剑大都是用机器铸造出来,而传统的制刀锻打技术,则渐渐不为人知。虽有一些人打着复兴传统工艺的幌子,说什么按照古法锻造,也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华而不实。曹朋讲解的这些东西,大都是平时从书上学到的东西。

    他自己也不懂,只能说一个大概。

    可曹汲却是这方面的专家,往往一个简单的想法,就会在他脑海中生出详细的操作过程……

    曹朋讲解的,其实就是灌钢法,宿铁刀。

    在三国后二百年,炒钢法逐渐被灌钢法所取代。南北朝时,有铸兵大家綦母怀文结合古传秘法,造出极为著名的宿铁刀。据说这宿铁刀,可以断三十札,其锋利程度,在当时属于翘楚。

    双液淬火法,曹汲已经掌握。

    而风箱的提前出现,又使得炉温得以大幅度的提高。

    将生铁和熟铁合练一处,数宿则成钢。

    “以柔铁为刀脊,浴以五牲尿液,淬以五牲油脂……”曹朋非常耐心的,把宿铁刀锻造的基本程序,向曹汲一一解释。而曹汲则是一副聚精会神的模样,时候轻声低呼,时而沉思不语。

    “朋儿,你说的这个法子,的确是大有可为。

    只不过想要完全掌握,没一两年的时间,恐怕很难成功。按照你的说法,这种打刀之术打造出来的兵器,可断三十札。我不是很清楚,这断三十札能否做到,不过十札当问题不大。”

    曹朋笑了,“爹,你不必着急……我想曹公一定能给你充足的时间。但是到许都之后,你务必要尽快打造出三十把同等水准的钢刀。只要有这三十把钢刀,孩儿可保你入主诸冶监。”

    “三十把……”

    曹汲露出为难之色。

    说实话,一把好刀没有几年的功夫,很难打造出来。

    一个月的时间,别说三十把宿铁刀,恐怕三把都难成功。曹朋的要求,着实有些超出曹汲的能力范畴。

    “爹,孩儿不求你打出神兵利刃,能断三札,即可!”

    “三札……倒是可以试一试。只是想要一个月打出三十把,还是比较麻烦。三个月,至少要三个月的时间,才有可能做到。朋儿,你手中既然有这马镫,马鞍的神器,何故非要打造出三十把钢刀呢?我是觉得,凭借这两样宝贝,曹公也不可能怠慢了咱们,你说呢……”

    “有这两样宝贝,的确是可以进入诸冶监。”曹朋正色道:“可问题是……诸冶监不可能只有爹你一个人,其中定然会有能工巧匠,以爹你现在的本事,有把握震慑住那些人吗?”

    “恐怕不行!”

    曹朋点点头,“那就是了……爹,你可别忘记了,曹公如今是什么官职。大司空,直辖少府,诸冶监就是在曹公执掌之下。不管曹公是否真的纸张诸冶监,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曹公对此,非常重视。若爹能在一个月……不,三个月中打造出三十把同等水准的钢刀,至少也能算得上一个宗师吧。是一无所有的进入诸冶监,还是顶着宗师之名进入诸冶监?

    爹,你应该能分辨出这二者的区别。”

    这是一个连傻子都能分辨出来的问题……

    就好像在后世,同样的水准,一个什么都没有,另一个顶着无数名头,带着许多证书过来,领导们又会重视哪一个人?

    曹汲沉吟许久,而后长出一口气,站起身来。

    “爹,你要去哪儿?”

    “要想在三个月里打出三十口好刀,我一个人肯定做不到。此事还需要你典叔父从旁协助,借用他的名头和人脉,否则根本就不可能成功……朋儿,我去找你典叔父商量一下,你去陪陪你娘还有你姐姐。叔孙不在,你姐姐有些不稳……你也知道,她怀着身子,在所难免。”

    曹朋答应了一声,和曹汲一起走出了小帐。

    这时候,营地里显得非常热闹。一大群人围坐在篝火旁,大声的呼喊,气氛是格外的热烈。

    正中央,邓范和王买正在角力。

    这两人一个是天生神力,一个是技巧出色,以至于不分伯仲。

    曹汲径直去找典韦商议事情,曹朋正准备去陪母亲张氏和姐姐曹楠说话,就听身后有人喊道:“阿福!”

    扭头看去,却是夏侯兰。

    火光中,夏侯兰俊面微红,似乎喝了不少酒水。

    “听虎头和大熊说,他们的本事,是你教的?”

    曹朋对夏侯兰还是挺有好感,于是点点头,诧异问道:“是有这么回事,怎么了?”

    “我不信!”夏侯兰大声说:“你要真有这等本事,大王岗又何至于被我所败?我不相信!”

    说这些话的时候,夏侯兰看上去,有些狰狞。

    他的确是有足够的理由郁闷!

    这辈子,他一直都不太顺利。早年拜师学艺,跟着他最好的朋友找到了童渊,不成想却因为资质不好,差一点被童渊拒绝。资质是什么?夏侯兰到今天也没弄明白。为此他也曾刻苦练习,但明明是同样的时间,他的兄弟进步神速,而他却好像蜗牛一样,进步非常缓慢。

    下山后,他陪着他的兄弟,投奔了公孙瓒。

    凭着一身武艺,夏侯兰成为白马义从,而且是先锋营。

    当时,夏侯兰认为这是他时来运转的机会。哪知道初战就遇到了袁绍军最精锐的先登营!

    先登营的主将麴义,显然不是夏侯兰可以对付。

    一场恶战,夏侯兰杀出一条血路,却得知公孙瓒准备拿他当替罪羊……

    没办法,夏侯兰只好背井离乡,投奔曹操。宛城之战,本来和他狗屁关系都没有。但随着曹操战败,青州兵突然做反,以至于在慌乱中,夏侯兰和大队人马失散。身为军侯的他,和自己的部下失散了,也就等于是告诉别人,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将领。杀了大半夜,好不容易脱离危险,又遇到了曹朋……为此,夏侯兰最心爱的战马,被典韦一拳轰杀!

    夏侯兰觉得,自己实在是太郁闷了……

    可他能找谁诉说?

    典韦?

    夏侯兰招惹不起。

    魏延?

    似乎也比他高明许多。

    从南阳郡脱险出来,紧绷的心弦总算放松下来。

    夏侯兰喝了点酒,又听说王买和邓范的一身本领,都是曹朋教出来,这心里就更加不舒服。

    大家同时庶民,凭什么你曹朋走到哪里,都被人看重?

    我十年学艺,到头来却像个丧家之犬一样,到处装孙子,总是被人看轻?

    借着酒劲,夏侯兰把曹朋拦住。

    他倒是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羞辱一下曹朋,发泄一下心中的郁闷而已。因为他知道,曹朋的武艺并不是很强,和他根本就是两个层次。他不相信王买和邓范所言,认为王买邓范,不过是抱曹朋的大腿。

    夏侯兰觉得,曹朋断然没胆子,和自己交手。

    哪知曹朋一蹙眉,上上下下打量了夏侯兰一番之后,突然笑着问道:“夏侯,你若是输给我呢?”

    “我会输给你?”

    夏侯兰忍不住放声大笑。

    “阿福,不是我小看你,只需三招,我就能让你趴下。”

    “好啊,那我们可以来试试……不过,如果你输了,又该怎么办?”

    二人的争执,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力。王买和邓范也停下手,急匆匆的跑上前来。

    “夏侯,你干什么?”

    这原本只是一句极为普通的言语,却让夏侯兰火冒三丈。

    凭什么,凭什么大家都向着你呢?

    “我干什么?”夏侯兰厉声吼道:“阿福,我若是输给你的话,这辈子就给你为仆为奴,绝不后悔。”

    “你要造刀?”

    在黑闾涧的另一边,典韦疑惑的看着曹汲。

    当曹汲把典韦拉到旁边,并郑重其事的对典韦说,他想要造刀,需要典韦帮忙的时候,典韦并不感到意外。他已经听说了,曹汲是个铁匠。只不过他并不认为,曹汲是一名大匠。

    铁匠和大匠,有着本质的区别。

    铁匠到处都有,而大匠难寻。曹操手底下也算是人才济济,一个诸冶监几乎包含了豫州、兖州、青州所有著名的匠人。可这么多的匠人,也没有一个能称得上是大匠。曹汲默默无闻,了不起就是个出色的铁匠罢了。大匠固然要有出色的造刀技术,同时还需要有超乎常人的想象力,有不为人知的独特手段。大匠打造出来的兵器,往往可以被称之为神兵宝刃。

    典韦可不认为,曹汲能有这种本事……

    之所以有这种想法,也很正常。如果曹汲真有大匠的本领,早就被刘表拉拢,就算是江夏黄氏,也未必敢轻易动他们。

    曹汲期期艾艾,犹豫了一下,轻声道:“不瞒典兄弟,我祖上三代造刀,有秘法传承。但由于我一家无甚根底,所以不敢轻易告与人知。典兄弟你应该知道,如果我有家传秘法的消息传扬出去,定然会被人窥视,甚至会遭人嫉妒,乃至于被人抢走秘法……实非存身之道。”

    典韦眼睛不由得一眯!

    自古以来,这造刀之术被宣扬的神神秘秘。

    什么欧冶子,什么干将莫邪,总体而言就是说,凡大匠宗师,借由秘法传承。

    而这秘法究竟是什么?

    并不为人所知……

    比如干将莫邪,有人就说是要以鲜血祭练。后来还传出要用人童男童女生祭,才可能铸造出神兵。

    如果这曹汲手中,真有祖传秘法的话……

    典韦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沉吟许久后,轻轻点头:“若凭你秘法,可得何等宝刃?”

    “断三札,易如翻掌。”

    “才是断三札啊……”

    “三十把!”

    “啊?”

    “我是说,三个月内,我会造出三十把断三札的神兵。”

    曹汲是个行家,如果单纯以锻打技术而言,已经达到了巅峰。而今,他又得了曹朋的灌钢法和双液淬火法,配合以他曹家独有的风箱技术,能够令炉温超出普通溶铁炉三百度左右。

    就凭这些,曹汲就有把握,打造出断三札的钢刀。

    断三札,其实算不上什么神兵利器,不过也属于千金难求。

    汉军所使用的缳首刀,断一札就算得上一把好刀。更何况这断三札……而且还能够量产?

    典韦不由得暗自惊奇。

    “若兄弟真能打造出三十把断三札的神兵,需要什么,尽可与我知,我当鼎力相助。”

    曹汲点头,“只有兄弟能为我准备一僻静场所,并配备可靠之人协助。一应材料,我回头会告知兄弟,烦劳兄弟为我备齐就是。其他的嘛……我自己可以解决,不知兄弟以为如何?”

    “一言为定!”

    东汉末年,炼钢技术得到了极大的发展。

    从战国时期的青铜器,逐渐发展出一套完善的铁器铸造技术。其中尤以炒钢法和百炼钢最为著名。

    然则炒钢法也好,百炼钢也罢,都属于费时费力的炼钢技术。

    一把好刀,需要一到两年的时间才能完成。所以东汉时期缳首刀虽然推广,但并算不得普及。军队中,多是以长矛大戟为主,刀盾兵因为造刀技术的限制,无法在军中占居主导地位。

    典韦也知道,好刀难求。

    如果曹汲真能三个月打造出三十支断三札的好刀,绝对能在曹操帐下,站稳脚跟。

    有时候,典韦也觉得幸运。宛城一战,他似乎因祸得福。不但结识了曹朋邓稷和魏延这样的人,还得了曹汲这么一个造刀的大匠宗师。典韦憨直,却并非说他没有心计。事实上,他在曹营中能站稳脚跟,依靠的就是曹操的信赖。可如果有朝一日,曹操不再信赖他的时候……

    说到底,典韦没有自己的力量。

    于是,他到处找人打架,四面树敌,其目的就是要告诉曹操:我是个孤臣,我只忠于你一个人。

    内心深处,典韦还是希望,能形成一股自己的力量。

    也许,曹汲这一家子……

    典韦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典校尉,典校尉……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一个武卒神色匆匆的跑来。

    典韦不认识这人,但知道他是满宠的手下。

    “何事惊慌?”

    “不知何故,夏侯军侯与曹公子起了冲突,双方在那边斗起来了!”

    “啊?”

    典韦和曹汲,顿时大惊失色,二话不说便跑了过去。

    “老王,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时,曹朋和夏侯兰站在场中,周围已被人围住。甚至连邓巨业,洪娘子,张氏和曹楠,也跑了出来。

    王猛一脸无奈,站在一旁。

    典韦上前一把攫住他的手臂,大声询问。

    “我也不清楚,就听说是夏侯喝多了,拉着阿福吵了起来。然后两个人不知道就怎么顶上了,而且还下了赌约。夏侯说他要是三招之内不能制服阿福,就做阿福的家臣;阿福说,如果他收拾不得夏侯,那他就送夏侯一场大富贵……虎头他们怎么也劝不住。这不,快要开始了!”

    这涉及到了赌约,典韦就不好插手了。

    如果是公事,他还能站出来阻止;可现在,明显是私人恩怨。

    夏侯兰的赌注不可谓不重!想他也是堂堂军侯,一曲之长。竟说出了输了给曹朋为仆为奴的话语,已经是赌上了他的前程。这时候典韦如果站出来阻止,与夏侯兰,与曹朋,都没好处。

    当今乱世,人们重的是英雄气。

    就算是典韦,也不能阻止这场赌斗……

    只不过,这好端端的,夏侯怎么会和阿福冲突起来?

    而在另一边,张氏明显乱了手脚,连声呼唤,让曹朋下来。

    曹朋慢慢脱下身上的衣衫,活动了一下手脚。这些日子以来,虽说奔波劳碌,可是曹朋并没有落下功课。相反,在经历了数次杀戈之后,曹朋的武艺,比之当初要进步很多。特别是他那套太极拳的功夫,更因为几次杀戮,在圆润中平添一分凌厉,似乎与当初相比,进步许多。

    隐隐约约,曹朋能猜出夏侯兰的心事。

    想来,他也是因为被压制的太久,以至于有些抑郁的缘故吧……

    深吸一口气,曹朋摆出了太极拳的起手式。

    内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紧张。要说起来,他和人交过手,但是似夏侯兰这种正经的高手,却没有接触过。不过他见过了典韦,看过了魏延,甚至早在去年末,也领教过文聘的功夫。

    这眼力价是够了,可实战尚未经历。

    和王买,和邓范的过招,搭手,那都是游戏。

    第一次和一个已达到易骨水准的高手过招,心里紧张,在所难免。

    但曹朋是不可能退却,更不可能因为夏侯兰的功夫好,就会低头认输。前世老武师说过,武者,刚猛,勇烈,心中存一口浩然气,无惧鬼神。这口气,绝不能泄掉,否则就算是功夫再好,也没有用处。俗话不是说过:狭路相逢勇者胜!说的就是这口气,武者的本性。

    所以太史公说,侠以武犯禁。

    其中自有一番道理……

    曹朋神色自如,笑呵呵道:“夏侯,机会给你了,若你真能胜了我,我保你一场大富贵,如何?”

    而夏侯兰,这时候也清醒过来。

    心中陡然生出一丝后悔,可偏偏又骑虎难下。

    “阿福,干掉他!”

    “没错,干掉他……以后让他给你牵马。”

    王买和邓范旗帜鲜明,为曹朋呐喊助威。

    夏侯兰不禁暗自后悔起来,曹朋不过是个小孩子,而他,则是堂堂军侯。就算是赢了,又能怎样?

    估计也不可能有人为他喝彩!

    眼角余光,在不经意间扫过人群,夏侯兰虎躯一震。

    他看到了典韦,还有典韦那张阴沉沉的面庞。

    完了……

    夏侯兰暗自叫苦,心里也更加踌躇起来。

    他当然知道典韦对曹朋的喜爱,今天他主动挑事,等于是抽了典韦一记耳光。以典韦那种性子,焉能给他好脸色?

    患得患失的心里,越发强烈起来。

    耳听曹朋淡淡的言语,夏侯兰的气息,明显出现了紊乱。

    拼了!

    他一咬牙,垫步呼的扑向曹朋,耳边传来张氏和曹楠的惊声尖叫。

    而曹朋,却不慌不忙,迎着夏侯兰的拳脚斜行拗步,落脚旋掌,就让过了夏侯兰,出现在他身侧,虚步双手探出,轻轻落在了夏侯兰的肩臂上,轻笑一声道:“夏侯,你心有些乱了!”

    虚步跺脚,骨力勃发。

    六十天的桩功,所蓄养的骨力在这一刹那,显示出不凡的威力。

    后世拳法,讲究明暗劲。其中这暗劲,依靠的并不是肌肉的力量,而是依靠的骨力发威。曹朋并没有达到易骨的水准,可是这骨力已蓄养出来。虽然算不上强横,却足以令夏侯兰吃亏。

    在外人眼中,曹朋只是推了夏侯兰一下。

    可实际上,曹朋借由这双掌虚按,暗劲涌出。夏侯兰的心神本来就有些乱,被曹朋一下子推出去,踉踉跄跄,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同时,曹朋用暗劲,在神不知鬼不觉间,挫伤了夏侯兰肩臂处的肌肉。夏侯兰如今依靠的,主要就是肌肉的力量,而肩臂上的肌肉,也是他力量的主体。只不过,夏侯兰并没有觉察到,自己已经着了曹朋的道儿。站稳身子后,耳边响起一阵哄笑声,夏侯兰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曹朋那句话,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头,心神顿时更乱。

    “夏侯,我力量比不得你,但你不是我的对手。”

    “住嘴!”

    夏侯兰怒吼一声,猱身再次扑向曹朋。

    曹朋这一次,却露出凝重之色,错步拧身,脚踩阴阳。如秋猿闪掠,滴溜溜原地一个打旋儿,顺着夏侯兰的攻势,抬手看似无意间的拂动,手掌虚合,啪的一声,就拍在夏侯兰的手臂上。

    “我说过,你未必是我对手!”

    曹朋笑呵呵的说道,一只手在身后轻轻抖动,脸上浮现出一抹轻蔑笑容。

    夏侯兰,更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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