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意皇上聪明刚断,乃甘受嵩欺,人言既不见信,虽上天示警亦不省悟,以至于此也......’杨继盛,这一句是不是你奏疏中所言?”
何鳌将奏疏抄本丢到杨继盛跟前后,便默诵了杨继盛奏疏中的一句,声严厉色的问道。
“我这一句是为了提醒......”杨继盛辩解道。
“杨继盛,本官问你什么,你回答什么!你只需回答,是还是不是?”
何鳌打断杨继盛的辩解,大声呵斥道。
“是!”
杨继盛抬头直视何鳌,脖颈上青筋毕露。
“‘以皇上聪明刚断,虽逆鸾隐恶无不悉知,乃一向含容于嵩之显恶......’杨继盛,这一句是不是你奏疏中所言?”何鳌又默诵了杨继盛奏疏中的一句,再次质问杨继盛。
“你断章取义......”杨继盛怒道。
“本官问你,是还是不是?!”何鳌再一次打断杨继盛,声严厉色的问道。
“是我所言!”
杨继盛脖颈上的青筋更粗了。
“‘然不知国之有嵩犹苗之有莠、城之有虎,一日在位则为一日之害,皇上何不忍割爱一贼臣,顾忍百万苍生之涂炭乎......’杨继盛,这一句是不是你奏疏中所言?”
......
何鳌将杨继盛奏疏中可被指摘的地方,全都断章取义的一一的指了出来,只要杨继盛回答是与不是,杨继盛辩解别的就会被何鳌打断,只能回答称“是”,因为何鳌指出来的这些确确实实都是他在奏疏中所写的。
朱平安看到这里,明白何鳌意欲何为,不由攥紧了拳头,心中一声无力的长叹......
何鳌所为不过是为定罪而“造”证而已!大家都不是傻子,自己能看出来,相信很多人也能看出来。
但,这本就是一场不公正、不公平的朝审!
在座的朝审审判官员基本都是严党,他们会根据证据判案,至于证据是不是“造”出来的,他们会视而不见的。
而自己只是一个旁听而已!
无奈!
无力!
最后归为一声叹息。
朱平安只能无奈、无力的看着这一场朝审,向着严党的方向渐行渐远,最后一去不复返,一直到了结案的时候了。
朝审完,总要结案,还要形成书面材料交到西苑,送呈嘉靖帝御览呢。
“诸位大人,这案子也审完了,咱们合意一下,看看这案子该怎么定案。”何鳌作为主审官,在朝审进入尾声后,左右环视了一圈,对主审席、次审席的诸位审判官员说道。
“嗯,何尚书所言甚是。”
三法司等参与朝审的官员纷纷点头,相继起身发表他们的审判结论。
“这有什么好讨论的,杨继盛诈传亲王令旨,欺君罔上,证据确凿,理应判诈传亲王令旨之罪并欺君罔上之罪,两罪并罚,当处绞死,以谢天下!”
刑部侍郎王学益作为严党忠实分子,第一个抢先开口,迫不及待的就给将杨继盛扣了两个死罪。
这一次朝审,虽然没能将杨继盛的同伙审问出来,没能将裕王拉下水,但是不急,只要将杨继盛罪名落实了,同党什么的,慢慢审问也不迟,而且,严公子交代的底线便是给杨继盛定上诈传亲王令旨之罪。
所以,王学益才会如此迫不及待的跳出来。
“我赞同王大人所言,杨继盛未得二王亲允,却在奏疏中言‘或问二王’,这不是讹传亲王令旨是什么?!还有,杨继盛在奏疏中数次非议圣上,这不是欺君罔上又是什么?!所以,我赞同王大人所言,杨继盛的奏疏依然所犯欺君罔上之罪以及诈传亲王令旨之罪,以我大明律,其罪当绞!”
王学益开口后,便有一位参加朝审的官员开口附和。
“我认为杨继盛还犯有诬陷上官之罪!理应与欺君罔上之罪以及诈传亲王令旨两罪并罚!”
接着又有一位官员更进一步,将诬陷上官之罪也一并加在了杨继盛头上。
“嗯,嗯,张大人所言甚是,是我忽略了此罪。”
王学益闻言,用力的点了点头,看向那位开口的官员时满脸都是笑容。
接着,又有数位官员表他,结论不约而同。
不过,还是有不同的声音的。
严党虽多,但是也不是所有参与朝审的官员都是严党,一来严党势力不可能覆盖到每一位官员,若是这样的话,严党早就被嘉靖帝覆灭十次了,嘉靖帝可是一个对权力极为小气的人,他纵容严嵩,也只是在他允许的范围内;二来,为了避嫌,参加朝审的官员也不能全是严党。
“依我之见,杨继盛讹传亲王令旨之罪,罪证确凿;至于,欺君罔上,在我看来,杨继盛还不至于......”
一位官员犹豫了一下,缓缓开口道。
这位官员一开口,王学益便一脸恼怒的瞪向他,“怎么还不至于,杨继盛他都亲口承认那是他写的了!刘大人你也有耳朵,难道没听到?”
说着,王学益目光阴森森的瞪着这位官员,张开一口白牙,“刘大人,我听说你曾多次与杨继盛诗文唱和,呵呵,你该不会是杨继盛的同党吧?”
“怎么会!王大人你可不要血口喷人!”被王学益盯着的官员立马梗起脖子反驳,这盆脏水要是被王学益泼到身上,那自己可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王学益冷笑了一声,哼,若不是你方才言杨继盛犯有讹传亲王令旨之罪,若不是为了尽快给杨继盛定上死罪,不想节外生枝,不然定要给你扣一个杨继盛同党的帽子。
正好,旁边有官员相劝,王学益在那位官员身上又挖了一眼才移开。
其他官员陆续表态,大都大同小异,或是两罪,或是三罪,但都有讹传亲王令旨之罪。
“应之,汝为书记官,以为如何?”
何鳌将目光转向最后一个没有表态的刑部郎中史朝宾,缓缓开口问道。
众人的目光也都转向了史朝宾,尤其是王学益,目光更是灼灼,还带着威胁。
史朝宾并非严党。
不过,王学益并不担心在他这里会出意外,因为在朝审给杨继盛用刑时,史朝宾妥协了的。
众目睽睽之下,史朝宾正了正衣冠,庄重而严肃的向前迈了一大步,走在了众人中心的位置,然后仰起头,与刑部尚书何鳌对视了两秒。
“尚书大人,时至今日,朝宾仍然记得初入刑部时,您老对我们后进晚辈的训话,‘门外四时春和风甘雨,案内三尺法烈日严霜’,这是我在刑部的第一课,也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课。”史朝宾看着刑部尚书何鳌,缓缓的说道。
何鳌停了史朝宾的话,脸色略有变化,微不可查,而且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你说什么呢,问你朝审就说朝审,你扯那么远干什么,我们还要急着给圣上复命呢!”
刑部侍郎王学益心有不安,担心史朝宾整出什么幺蛾子,不由出声打断了史朝宾。
史朝宾被王学益打断后,不由扭头看了王学益一眼,面有不屑,“好,就说朝审!通过审问,查核卷宗、证据,对于本次朝审审问,我以为,杨继盛有罪......”
听到史朝宾说杨继盛有罪,刑部侍郎王学益松了一口气,麻蛋,这个狗日的史朝宾还算识时务,刚刚听你话还以为你要搞事情,吓老子一跳。
不过,下一秒,王学益就懵了!
因为,史朝宾接着说的是,“杨继盛有罪还是无罪,要核实他的奏疏内容是否属实!”
“你什么意思?”王学益懵了,继而恼怒问道。
“我的意思是,杨继盛有罪与否,要看他的奏疏内容是否属实!若是属实,那他就无罪。若他的奏疏内容不属实,他就犯了诬陷上官之罪。”史朝宾淡淡的开口道。
“史大人今天是喝醉了来的吧?”王学益恼怒非常,阴森森的盯着史朝宾,冷笑道。
“滴酒未沾。”史朝宾淡淡回道。
“滴酒未沾?呵呵,滴酒未沾,就在这说起醉话来了!!!杨继盛的奏疏还用核实吗?!他是一派胡言!颠倒黑白!圣上都已经御批了,‘杨继盛谪官怀怨,摭拾浮言,恣肆渎奏.......’邸报你也看了吧?!难道说,史大人你质疑圣上之言?!”王学益盯着史朝宾冷笑,声音阴阴的,透着愤怒和威胁。
“正相反,我是奉圣上之言而行。圣上下旨今日朝审,正是为了查清案情真相。我所说的不是醉话,不是胡言,而是我朝审查到的真相,不敢丝毫隐瞒圣上。今日朝审因杨继盛奏疏而起,对杨继盛论罪处罚,必然绕不开核查杨继盛奏疏内容,也只有如此后,方可对杨继盛定罪处罚。”
史朝宾毫不退缩,抬头与王学益对视,丝毫不惧王学益的愤怒和威胁。
“杨继盛奏疏内容,圣上已有定论,无须王大人费心了!”王学益怒道。
“无口供,无物证,无人证,何来定论?”史朝宾摇了摇头,淡淡回道。
“你!哼,我不与你争论。杨继盛奏疏乃‘摭拾浮言,恣肆渎奏’,一派胡言,此事已有定论!”王学益眸子里怒火都要喷出来了,心里面恨透了搅局的史朝宾,不过为了尽快结案,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在此处与史朝宾争论。
史朝宾闻言,不以为然。
看到史朝宾如此模样,王学益怒不可遏,再度深吸了一口气,才将剁碎史朝宾的心压下去,“方才争论,暂且不说。杨继盛讹传亲王令旨之罪,这是不争的事实吧!”
“非也。根据本次朝审情况,结合现有的证据以及案件事实,杨继盛并无犯此项罪名。”史朝宾摇了摇头,给出了一个让王学益暴走的结论。
你特么有病吧!
非要给我作对是不是!
王学益看着面前的史朝宾,心里面一万丛熊熊怒火在燃烧,胸膛都快被怒火灼透了。
“无犯讹传令旨之罪?!哈哈哈......史大人,你眼睛瞎了吗?!你没有看到杨继盛奏疏中的‘或问二王’这一句吗?这不是讹传亲王令旨是什么?!”
王学益恼怒非常。
“看到了,正是因为看到了才这么说,奏疏中,杨继盛只是说‘或问二王’,并无讹传令旨。”史朝宾抬头扫了王学益一眼,淡淡的回道。
“若非讹传令旨,那他就是违背大明祖制,与二王私会!”王学益怒道。
“非此即彼乎?为何,不能是其它?判案当以事实、证据、律法为据!无凭无据,请恕下官不敢苟同!”史朝宾摇了摇头,说教的口吻回道。
怒火冲天!
王学益简直要被怒火焚烧了,不过还是想着严嵩和严世蕃的交代,用尽全身力气压制了浑身怒火,向前走近一步,靠近史朝宾,附在史朝宾耳边耳语道,半是哄劝半是威胁,“杨继盛必须死,这是上面的意思。至于是谁,史大人应该知道。史大人日后是青云直上还是一落千丈,就看史大人你今日的选择了。”
王学益不惜交底,用严嵩、严世蕃来威胁史朝宾,想让史朝宾服软。
不过他失望了。
史朝宾愤然而起,声音传的老远,“我大明有律法在,焉能枉法裁判!”
卧槽泥犸!
王学益僵硬在当地,简直原地爆炸了,恼羞成怒,将最后一层遮羞布也扯下来了,“我等司官,皆乃圣上犬狗耳,是狗就要听主子的话!圣上言‘杨继盛摭拾浮言,恣肆渎奏’!这就是主子的话!我老了,只知道听主子的意思。”
王学益羞恼说完后,再也不管史朝宾,而是撸起了袖子,拿起一支毛笔,看向众人,“既然大家对朝审意见一致,王某不才,自认文笔尚可,我毛遂自荐拟写回复圣上的朝审案情,诸位大人无异议吧?”
“无异议。”
“当然无异议。”
“早就听说王大人文笔一绝,今日正好见识一番。”
众人皆知王学益乃是严党的代言人,自然没有异议,纷纷开口附和同意。
何鳌还未开口,史朝宾上前一步,目视何鳌,言辞恳恳道:“尚书大人,‘门外四时春和风甘雨,案内三尺法烈日严霜’,当日的教诲,您忘了吗?”
何鳌略有犹豫。
王学益顿时向何鳌看了过来!
何鳌不看史朝宾,向着王学益点了点头,“学益,你的书法,我是相信的。”
得到众人首肯之后,王学益便迫不及待的伏案挥毫拟写朝审结案词了。
王学益主笔,结案词可想而知。
最终结论便是,三法司等朝审参加官员一致认为,杨继盛犯讹传亲王令旨之罪、诬陷上官之罪、欺君罔上之罪,证据确凿,按律当处以绞死之刑。
写完之后,王学益迫不及待的吹干墨汁,请参加朝审的官员上前署名。
众人俱是一一上前署名。
刑部尚书何鳌是倒数第二个署名的,在署名前,他将王学益拟写的结案词逐字看了一遍,神情略有犹豫之色。
“呵呵,尚书大人若是喜欢下官的字,待此番差事了了,下官仔细眷抄一份尚书大人的诗词集送于大人。这会,大人还是快点署名吧,别让上面久等了。”王学益笑着看向何鳌,以玩笑的口吻,借势催促何鳌快点署名。
王学益口中上面指的是嘉靖帝,还是严嵩,何鳌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呵呵,那就一言为定了。”何鳌笑了笑,提笔将他的名字署在了结案词上。
如此,也就只剩下史朝宾一人未署名了。
“史大人,就差你最后一个,请吧。”王学益将结案词放到史朝宾面前,将手里的毛笔塞到了史朝宾手中,语气强硬的令他在结案词上署名。
史朝宾看完结案词后,一脸嘲笑的看向王学益,将手里的毛笔随手丢到了桌子上,态度坚定的摇了摇头,“如此结案词,请恕我无法苟同!”
“史朝宾!”王学益怒不可遏,“朝审结案,以参加朝审官员会商讨论决定,若意见不一致则由主审官定夺,这是我大明朝审的规矩。今日朝审,我等意见皆一致,何尚书作为主审官,意见也与我等一致,所以这个名你史朝宾必须得署!”
“王大人,何必上这么大气呢,史大人又没说不署名,是吧史大人。”
“史大人,少数服从多数,这个名你就署了吧。”
“一人计短,多人计长,史大人何必与众计分道扬镳呢。”
“史大人,圣上还等着呢,你若是拒不署名,圣上怪罪下来,到时候连累我等也要跟着一起吃挂落,何必呢。”
……
周围朝审官员,你一言我一语,看着是劝说史朝宾,实际上则是与王学益站在一起,逼迫史朝宾署名。在这种舆论之下,史朝宾若不署名,好像就犯了众怒了。
“史大人,何必为了一个死囚与大家过不去呢,请吧......”
人心可用,王学益见状满意的笑了笑,再次将笔塞到了史朝宾手中。
史朝宾接过毛笔。
王学益脸上绽放一抹笑意,不过下一秒他脸上刚绽放的笑容就枯萎了。
因为史朝宾接过毛笔后,再次丢到了桌子上。
“我史朝宾不是为了别人,只是为了胸中这口正义......”史朝宾说完,转身就往公衙外走去。
“姓史的!”
王学益简直怒发冲冠,朝审结案,少一个人签字,这案子就结不了!
史朝宾充耳不闻,径直往外走。
“快去里头禀告阁老。”
王学益拽住旁边一个属下小吏,让他赶紧去公衙内堂将突发状况禀告严嵩父子。
接着
王学益便大声的冲堂下旁听的官员喊道,“拦住他,别让他离开公衙。”
朱平安一直在堂下注意着上面的情况了,王学益的结案词朱平安也听到了。
心里面着急非常。
王学益太黑了!竟然在结案词上做手脚,强行说朝审官员一致认为杨继盛犯讹传亲王令旨之罪、诬陷上官之罪、欺君罔上之罪,还说什么证据确凿,按律当处以绞死之刑!!
结案词就这么送呈嘉靖帝的话,太具有诱导性了,嘉靖帝看了这样的结案词,一怒之下,难保会发生什么!要知道,历史中嘉靖帝杀起大臣和言官来,可是毫不留情的。
正在朱平安心中着急非常的时候,发生了史朝宾这一幕,看到史朝宾不惜得罪严党而拒不署名离场的身影,朱平安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于是,在数名旁听官员上前拦截史朝宾的时候,朱平安也跟着上前“拦截”史朝宾,大声喊道:“史大人,留步,留步,还是署了名再走吧。”
如此言行,跟那些拦截史朝宾的人,一模一样的。
不过,趁混乱的时候,朱平安凑近史朝宾,小声的说道,“史大人,我是杨继盛同门师弟。还请史大人听我一言,我知道史大人拒不署名是为了正义,恐正义之士惨遭不正义之举。但是,史大人不署名,恐会有其他人替史大人署名。依我之见,史大人何不在署名的时候,将自己的意见同时附在后面,以供圣上参考呢?!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朱平安的建议,参考的是现代法院合议庭制度以及仲裁制度。现代法院合议庭进行评议的时候,如果意见分歧,应当按多数法官的意见作出决定,但是少数法官的意见应当写入笔录;仲裁也是如此,少数仲裁员的不同意见应当记入笔录。
朱平安有些愧疚,知道自己的这个建议,会致使史朝宾得罪严党,遭受严党的报复,但是史朝宾拒不署名、离场以及他之前的那番话,就已经将严党彻底得罪了。既然左右都是得罪严党,何不选择一个更有价值的得罪方式呢。
朱平安的建议,让史朝宾醍醐灌顶、眼睛一亮,不由抬头看了朱平安一眼,微不可查的点了一下头,然后又迅速将头转开,不再注意朱平安。
朱平安适时的退居人后。
王学益等朝审官员也过来了,对史朝宾一番口诛笔伐,以规矩、官职、严嵩、圣上等压制史朝宾。
旁听官员中严党分子也是对史朝宾一番劝说。
最终,史朝宾被“劝”了回去。
“时间不早了,史大人,还是早点署名了吧。若是误了送呈圣上御览的时间,我等都讨不了好。”王学益压着怒火,再一次将毛笔塞给了史朝宾。
其他朝审官员也是不住劝说。
“好,我署。”这一次史朝宾接过了毛笔,抬头看了一眼王学益,点了点头。
王学益见状,满意的笑了,“哎呀,史大人早这样不就好了吗,请,请。”
史朝宾不再言语,将毛笔蘸了墨汁之后,便落在了结案词上,挥毫写了起来。
一开始王学益脸上还是笑着的,心里嘲笑史朝宾跟教坊司里的姐儿一样,一开始贞烈的跟立了牌坊似的,最后不还是乖乖的脱了衣服敞开大腿了。
再接着,王学益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署个名,也就三字歌,史朝宾这货写了好像不止三个字了吧?!怎么还在写!!!
卧槽!
该不会整什么幺蛾子了吧?!
王学益心觉不好,不过,已经晚了,史朝宾已经写完了。
王学益赶过去,只看到了史朝宾留在结案词上的话:“杨继盛语虽诖误,心实无他,不涉讹传令旨等罪。惟复悯其狂愚,谪发远戍,以全好生之德。——史朝宾”
看到史朝宾在结案词上备注的话,王学益瞬间脸黑如锅底,扭曲到狰狞,牙齿咬的“格格”直响,拳头攥的青筋直露,眼睛里迸射着无法遏制逇怒火。
“史朝宾,你罪该万死!”
王学益如此狰狞的瞪了史朝宾足足三秒钟,咬牙切齿的伸出气的颤抖的手,用力的点了史朝宾三下,然后气咻咻拿起结案词,转身向着公衙里堂而去。
顷刻,朱平安隐约听到里堂传来一阵愤怒的斥骂声,还有王学益惶恐解释的声音,再往后就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了。
过了大约一盏茶时间,王学益倒退着从里堂出来。
回到公衙后,王学益径直来到史朝宾跟前,从怀里摸出一份新鲜出炉的公文,像是喂狗一样丢给史朝宾,冷笑了一声,表情很是解恨的说道,“史大人,你不是左一口律,右一口法吗,恭喜你,你有施展拳脚的舞台了!泰州通判!”
泰州通判!
这是一口气连贬了三级啊!
立贬!!才得罪严党,这就立马被贬官了!真是神速啊!
严党,真是得罪不起啊!
众人一片哗然。
严党之恶,无法无天!史大人,对不起......朱平安对严党痛恨不已,对史朝宾愧疚不已。虽然朱平安也知道,即便没有自己的建议,史朝宾也难逃此劫......
“哈哈哈,好,有汝等存在,如此蝇营狗苟、沆瀣一气、败法乱纪之地,我史朝宾早就待不下去!泰州,儒风之盛,素冠淮南,吾心向往之,一刻也不想耽搁,告辞......”
史朝宾爽朗大笑,背负起双手,潇洒洒脱的向着公衙外,大步离去。
呵呵
只是被贬泰州通判而已。
史朝宾甩着袖子,大笑着大步离去。
围观朝审的群众,自发的给这位坚持正义的朝审官员让开了道路,给与崇敬的目光。
看到史朝宾大笑着潇洒离去的身影,朱平安心中的内疚稍稍减轻了几分。
“死鸭子嘴硬!肠子都悔青了吧!”
王学益看着史朝宾的背影,恶狠狠的唾弃了一口,恨恨的骂了一声。
结案词是改不了了。一来时间来不及了,二来在众目睽睽之下,结案词也不能重新起草。
王学益只好将史朝宾备注了的结案词送呈西苑,不过在送呈之前,王学益又请主审官刑部尚书何鳌在结案词上,以主审官的身份备注了一席话。
内容自然无外乎是杨继盛所犯讹传令旨等罪,证据确凿等等所云。
放在之前的话,何鳌还会犹豫,但有了史朝宾被立贬三级的前车之鉴,何鳌对王学益的要求,一点都没有拒绝。
何鳌在结案词上备注之后,结案词便被快马加鞭送呈西苑,请嘉靖帝预览。
在等待嘉靖帝御批的时候,结案词的内容已经传遍朝审现场每一个角落了。
听到朝审判定杨继盛犯讹传令旨、欺君罔上、诬陷上官等罪,围观群众登时义愤起来。
“凭什么判决杨大人讹传令旨!杨大人哪里讹传令旨了?讹传什么令旨了?”
“枉法裁判!冤枉好人!”
“怎么不查杨大人弹劾的内容呢?”
“凭什么只审杨大人一人,被弹劾的严嵩呢,为什么不审他?他才该审!”
“不公平!放着罪大恶极的严嵩不审,却冤枉好人!这是什么世道啊。”
“严党恶贯满盈,只手遮天,上蒙蔽圣上,下恶事做尽。老天爷怎么不降道雷,劈死这群恶人呢......”
围观群众人多势众,也不怕被算账,你一句,我一句,汇成了一股又一股义愤的海啸,席卷了整个朝审现场。
王学益都坐不住了,不时严令刑部官吏差役下去维持秩序,制止围观群众。
但是,外面的围观群众人山人海,这些差役下去,连一个浪花都翻不起来,又何谈制止了。而且,这些差役越是制止,群众越是义愤,海啸愈发汹涌。
人心所向,人言可畏。
义愤的海啸都传到了公衙内堂,在内的严嵩等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这些个愚民百姓,他们懂什么!王学益是干什么吃的,也不管管!”
鄢懋卿皱起了眉头,起身欲往外走。
“景卿,坐下。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堵不如疏,等到圣上圣旨下了,这些愚民百姓自然也就知道杨继盛的真面目了。”
严嵩摇了摇头,缓缓开口道。
“难啊,便是圣旨下了,怕这些愚民百姓也只会说是阁老蒙蔽了圣上。”
一个白发苍苍的官员开口说道。
这是国子监司业王材,其实他本不应在这里的,他只是旁听官员,应该在外面坐的。不过,王老大人年纪大了,外面有风,又嘈杂,他体弱不胜,便请求进里堂来了。他是国子监司业,属于副校长了,资历又老,门口的人不敢拦他。
“王老先生有何高见?!”严嵩见王材似乎话里有话,便抬头问道。
“阁老,您听听......众口铄金,人言可畏啊。以老朽愚见,阁老何不网开一面,放杨继盛一马。否则,因为杨继盛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害的阁老遗臭万年的话,多不值啊。”
王材颤颤巍巍的起身,拱起手对严嵩建议道。
听了王材的建议,又听了听外面群众的义愤之言,严嵩微微闭上了眼睛,思索了起来,继而叹了一口气,“王老先生所言有理,杨继盛虽然死劾与老夫。但是,老夫也可怜他对圣上对大明的一番忠诚,老夫也有心替他在圣上面前求求情,请圣上念在他愚忠的份上,宽恕他这一遭......”
“父亲,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无规则则不可成方圆。父亲身为我大明首辅,又岂能因为一己之私,而干涉国法呢。父亲万万不可有此私念。否则,父亲就真成了杨继盛奏疏中弄权的权奸了......”严世蕃见严嵩有松动的意思,不由的摇了摇头,慷慨陈词阻止道,如此慷慨说完后,凑近严嵩耳边,微不可闻的耳语道,“杨继盛一日不死,则父亲一日无宁日。”
听了严世蕃的阻止,严嵩一下子清醒了,幽幽的看了王材一眼,决口再也不提放杨继盛一马的事了。
严嵩经过了严世蕃的劝说,才坚定除掉杨继盛念头的时候,严世蕃却又微微笑了笑,话锋陡然一转,竟然出乎众人意料的为杨继盛求其情来了:
“不过,儿子也知父亲心善,又为我大明千秋万代计,喜提携后辈才俊,为我大明广储良才。父亲虽然不可干涉国法,但念在杨继盛对大明的一番忠诚的份上,可以宽恕他诬陷父亲之事,对此既往不咎。至于,讹传亲王令旨、欺君罔上之罪,那就属于国法所辖,不是父亲所能干涉的了。”
严世蕃的这一番话,让严嵩懵了一秒,继而这个政治水平超绝的老狐狸,一下子明白了儿子严世蕃的意思,心中为严世蕃的建议拍手叫绝。
我儿东楼不愧是我严家千里驹也!
有儿如此,夫复何求!
严嵩心中对严世蕃赞不绝口,面上摆出了一副和善长者模样,就像是一头被晚辈误解伤害,却依旧要宽恕晚辈的慈祥老狐狸一样,眼角还带着一丝怅然的泪痕,“唉.....还是我儿东楼懂我啊。我这人呢,就是见不得青年才俊折戟,尤其是忠诚于我大明的青年才俊折戟。虽然杨继盛误解老夫,死劾于老夫,但老夫念在他对我大明一片愚忠之心,不与他一般见识,老夫决定对其既往不咎。”
“杨继盛忘本负义,报怨以德;父亲以直报怨,以德报怨,父亲大善。相信,经此一事,大明每个角落都会传扬父亲大善、仁慈的名声。”
严世蕃躬身上前,一个劲的吹捧他爹严嵩,把他爹吹捧的光辉灿烂到爆表了。
“老夫不需要他们传扬我的名声,只希望他们不要误解老夫就够了。”
严嵩摇了摇头,一脸的感慨。
父子二人一番表演,将室内众人看的一愣一愣的,这是怎么个情况?
众人俱是一脸懵逼。
鄢懋卿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一开始他还不解,不明白原本最坚定除掉杨继盛的东楼,怎么突然变卦了?!严阁老不是才坚定了除杨的决心吗,怎么也跟着变卦了?这是怎么了?不过,过了几秒后,鄢懋卿就反应过来了。
他明白了!
严世蕃没有突然变卦!
严嵩也没有跟着变卦!
除掉杨继盛这一个宗旨也根本就没有改变!
三个死罪,杨继盛是死!
两个死罪,杨继盛也是死!
除掉杨继盛,一个死罪就够了!只要有一个死罪,杨继盛就难逃一死!
东楼和阁老的意思,只是宽恕杨继盛诬陷阁老之罪而已,至于其他两个死罪,仍然牢牢的扣在杨继盛头上,如此,杨继盛仍然免不了一死。
另外,宽恕杨继盛诬陷阁老之罪,一来可以向世人展示阁老以德报怨,展示阁老的仁慈,化解外面熊熊燃烧的义愤;二来,可以误导,不,引导众人转移此案的重点,将视线从阁老身上转移开,将事态引导到二王身上,解脱阁老。
妙!
妙极了!
东楼兄此计真是绝妙!
鄢懋卿想明白后,不由的对严世蕃佩服的五体投地。
白发苍苍的王材此刻也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脸色蓦然变的黯然无光,心里仰天嗟叹不已,严贼真是阴险狡诈啊!如此一来,唉,此案明明是杨继盛弹劾严嵩,最后罪名却与严嵩毫无关系,严嵩将自己摘的一干二净,彻底解脱了自己!严贼,真是狡诈啊......看着屋里的这些严党嘴脸,王材心里难受,眼不见心静,王材便以身体不适为由,请假回家了。
其他人也都慢慢反应了过来,无不对严世蕃佩服不已,纷纷称赞严嵩仁慈、大德。
一时间,室内尽是称赞严嵩之声。
严嵩在这种称赞的氛围下,写了一份奏疏,将他宽恕杨继盛诬陷他的意思表达清楚,同时也强调,他严嵩公私分明,虽然同情杨继盛,但是家有家规、国有国法,他严嵩绝不因私废公,绝不做有违大明律法之事,他既往不咎杨继盛诬陷之罪,但杨继盛所犯讹传亲王令旨、欺君罔上之罪,属大明律法所辖,他严嵩绝不干涉大明律法裁判。
严嵩写完之后,由严世蕃润色了一二,最后正式拟文,着人快马加鞭送呈西苑。
王材走了之后,屋里就都是严党自己人了。
严世蕃向严嵩建议道,“父亲,毕竟此案是因杨继盛弹劾父亲所致,若要此案完整结案,奏疏中的事情免不了需要查明,所以还需要辩解一番。”
“我儿言之有理。”
严嵩点了点头,心里对此很清楚,杨继盛在奏疏中对圣上不敬,又提及二王,圣上对杨继盛恼怒之下忽略自己,不过等日后圣上怒气消了,这一点总归是隐患,所以未雨绸缪,将这一点隐患给提前清除掉,是很有必要的。
“不过,辩解的话,我们自己辩解,反而不好。”严世蕃缓缓说道。
“你的意思是?”严嵩问道。
“不如由相关部门查明真相为上。”严世蕃微微笑了笑,意味深长的说道,“比如杨继盛在奏疏中弹劾父亲令孙冒功于两广,又言兵部武选司昃字十九号堂稿可查。如此,可由兵部武选司查明真相,上奏朝廷,还父亲以清白。”
“嗯?嗯......”严嵩闻言,捋着胡须点头不已。
说是由相关部门查明真相,其实还是由严世蕃自己亲手拟写了一份辩书,严嵩审阅过无误后,就让人将辩书送到奏疏中涉及到的衙门,如兵部武选司、刑部等,让他们照着严世蕃写的辩书,以他们的名义重新抄写一份,上奏给朝廷。
严世蕃不愧是机敏鬼才,一盏茶的功夫就写好了辩书,严嵩看后满意非常,一字未改,着人分别送给相关衙门,让他们马上以他们的名义照抄一遍,上奏朝廷。
“呵呵,如此万无一虑,敬候佳音就是了。”严世蕃喝了一口茶,笑着说道。
“呵呵,严大人运筹帷幄之内,决胜千里之外。”
“严大人出马,自然万无一失。”
众人纷纷附和,室内一片欢声笑语,提前庆祝杨继盛一案顺利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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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待圣上御批的时候,公衙外围观的群众无不在祈盼奇迹降临,虔诚的跪倒了一片人。
他们希望正义能够战胜邪恶,他们希望英雄可以挣脱枷锁镣铐,赢的最终的胜利......
所以,他们祈盼奇迹的降临。
看着公衙外跪倒祈求的人们,朱平安忍不住闭上了双眼,不忍看到他们饱含希望向满天神佛祈求的样子,因为现实注定会让他们失望的。
刀下留人这样的奇迹往往诞生于戏曲文学,在现实中几乎是不存在的。
朱平安不忍看他们饱含夕阳的样子,就是怕看到他们失望的样子。
不过,中间在等待圣上御批的过程中,发生了一件意外之事,外面围观祈求的群众们一下子沸腾了,一个个欢欣鼓舞了起来,纷纷奔走相告,言奇迹已经在酝酿了,马上就会降临了。
一些旁听的官员在此事发生后,也不由互相窃窃私语,觉的案子要发生转折了。
事情是这样的。
之前,严世蕃不是亲手写了辩书,着令兵部武选司等相关衙门,以他们的名义抄写上奏朝廷嘛。
这件事情暴露了!
刑部、户部等衙门都按照严世蕃的意思,以他们的名义抄写了辩书,上奏朝廷了。
但是,严世蕃的这一谋划,在最关键的兵部武选司衙门栽了一个大跟头。
兵部武选司是严世蕃辩书的一个关键衙门。
因为杨继盛在奏疏中弹劾严嵩以权为两个孙子冒领军功,先是为长孙严效忠冒两广奏捷之功,升为锦衣所镇抚,接着又冒领琼州一人自斩七首级功造册缴部,严效忠告病,严嵩乃令次孙严鹄袭替,严鹄又告并前效忠七首级功加升锦衣卫千户,升任千户管事。杨继盛言,严效忠、严鹄是两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均未曾一涉行伍,焉能有军功?!
并且,杨继盛在奏疏中说以上弹劾事实,有武选司昃字十九号堂稿作为证据。
所以,严世蕃在辩书中对此着墨颇多,破费了一番功夫,还特意对经办此事的严党官员强调,让他们找兵部武选司的官员,以兵部武选司的名义抄写辩书,说经查证,杨继盛所弹劾之事不实,武选司昃字十九号堂稿与弹劾事项无关。
经办此事严党官员到了兵部武选司,严格按照严世蕃的名义,找到了当时唯一在武选司办公的领导——兵部武选司郎中周冕,搬出了严世蕃的名头,令他以兵部武选司的名义抄写严世蕃的辩书上奏朝廷。
不过,经办此事的官员可能出门没看黄历,也没有做足功课,他并不知道他所找的这位周冕是何许人物。他不知道,这兵部武选司郎中周冕可不是什么畏惧严党的应声虫。
这周冕可是一个并不逊色于杨继盛的硬骨头,他人生的信条是“文死谏、武死战”,这是一位连圣上都不怕的存在,又岂可能怕严党!
廷杖!
杨继盛在弹劾严嵩前,挨过一次廷杖;而这位周冕,可是已经挨过两次廷杖了。
第一次挨廷杖是因为嘉靖皇帝建太庙一事。那时大礼仪之争过去没几年,嘉靖帝重建了祭祀列祖列宗的太庙,不过,在太庙建成之后,嘉靖帝并没有亲自去给列祖列宗安奉神位,而是在宫里虔诚的修道炼丹,只是派遣了官员代替他祭拜神位。这可是有违祖制的行为,于是有官员提出了这一点。嘉靖帝听到风声后大怒,下诏警告文武百官,说凡是有这种想法的官员,都是为了提高自己的声誉来胁迫朕,今后哪一位官员还想在朕身上沽名钓誉,多嘴多舌,朕定会严惩不贷。这可是大礼仪之争后不久的是,鉴于嘉靖帝大礼仪之争的余威,没有官员再敢提了。唯有周冕丝毫不惧,毅然上奏反对谴责嘉靖帝的行为,言辞比之前的官员激烈多了,嘉靖帝暴怒非常,下旨将周冕打了一顿廷杖,又给关到监狱去了。
第二次挨廷杖是六年前,周冕才从牢狱出来没几年,当时前太子尚未出阁讲学,周冕认为这不行啊,太子不能荒废了学业啊,应该抓紧挑选品学兼优的大儒给太子授课讲学啊。人们提醒他,说这是圣上的私事,但周冕不管,觉的这对大明未来不利,毅然决然的上奏提醒嘉靖帝了。果然,上奏后,嘉靖帝龙颜大怒,认为周冕别有用心,连皇家的事都关起来了,大怒之下,又令人打了周冕一顿廷杖,直接给贬到烟瘴云南小县城当典吏去了。
被贬到云南小县城了,周冕仍然是血气不减分毫,人生信条一字不改,依然不屈服于任何权势和压力,让这个小县城都领略了他的硬骨头、倔脾气。
成绩斐然。
于是,他又又被重新召回京城,就任兵部武选郎中。
如果,经办差事的严党官员做做功课,查查周冕的履历,相信他绝不敢绝不会将此事交给周冕。
但是,没有如果,他没做功课,也没看黄历,到了兵部武选司时,在衙门办差的领导也就只有周冕一人,其他的都是小官小吏,分量不够。
当他将严世蕃拟写的辩书交给周冕,将要求告诉周冕时,周冕笑了。
经办差事的严党官员见周冕笑了,也跟笑了,觉的这个周冕还挺上道。
但是,当周冕的奏章写好后,办差的官员就笑不出来了。
“严世蕃令臣抄写辩书上奏,然臣悉心廉访,从未有名效忠者赴军门听用,鹄亦非效忠亲弟,其姓名乃诡设,首级亦非有纤毫实迹也……臣职守攸关,义不敢隐,乞特赐究正,使天下晓然,知朝臣有不可幸之功,不可犯之法,臣虽得罪,死无所恨!”
周冕的奏章不仅没有抄写严世蕃的辩书,还将此揭露了出来,并且更进一步揭露了严嵩冒功的真相。然后,一刻也没有停留的,将奏疏送呈了西苑。
经办差事的严党官员吓的赶紧回公衙禀告严嵩父子,但是纸包不住火,这一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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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世蕃辩书一事东窗事发,围观群众一片欢欣鼓舞,磕头感谢漫天诸神回应了他们的祈求,激动的等待奇迹降临;有些旁听官员也觉的案子可能要发生转折的。
朱平安听着群众欢欣鼓舞的声音,心中忍不住一声叹息,朱平安知道结局仍旧会令他们失望的。
既然严党可以让有关衙门证实来诬陷杨继盛,那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来诬陷周冕的。
果然,接下来,事情发展如朱平安所想的一样。
周冕的揭发确实令严嵩父子猝不及防,带来了一阵惶恐,不过严嵩父子很快就做出了应对措施,数位官员从公衙内堂奉严嵩父子命令急匆匆外出,奔赴兵部、吏部等衙门,接着兵部、吏部等衙门接连数封奏疏上呈西苑,均言周冕捏造事实,与杨继盛朋比为奸,存心陷害严阁老。
没多久,西苑就传来了旨意:
周冕捏造事实,与杨继盛朋比为奸,存心报复严嵩,令逮捕下狱,廷杖削职。
很快,周冕就被锦衣卫拉至午门廷杖,继而削职下狱。
这一消息传来,如一阵倾盆大雨一样,一下子浇灭了公衙外围观群众的热情。
人们愕然愤愤不平,暗中大骂严党只手遮天。
再接着,西苑传来了对杨继盛的处置圣旨:杨继盛犯诈传亲王令旨,廷杖一百,十日后午门问斩。
圣旨传来,公衙内堂严党们一片庆祝欢声。
围观群众如遭雷霆,寂静无声,继而悲愤声塞满天地,为杨继盛遭受如此不公而痛心疾首,为严党只手遮天而愤愤不平,暗中大骂严党。
旁听官员面上不敢表示,心中也为杨继盛感到同情。
朱平安......
朱平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勾勾的看着宣读圣旨的内侍,整个人仿佛被雷劈了一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圣旨为何是十日后午门问斩?!!!!
历史上,嘉靖帝不是不想杀杨继盛,判的是斩监侯吗?!!!在历史上,杨继盛被判处斩监侯,但一直没有问斩,在牢狱中一直被关押了三年,才被严嵩利用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圣旨判的却是十日后午门问斩呢!!!
怎么会这样?!!
历史怎么出现如此大的偏差!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朱平安额头汗如雨下......
不行,杨师兄事君之至忠、事民之至诚、事师长之至孝、事友之至义、事亲之至情,杨师兄不能死!
嘉靖帝应该是受严嵩等人挑拨的,此时正在气头上,一时冲动,才会判杨师兄十日后问斩。
如果能让圣上冷静下来,事情还是大有可能转机的,至少可以争取斩监侯的......
如何能让圣上冷静下来?!
也只有上疏求情一途了......虽然现在上疏求情,危机重重,会得罪严嵩,也可能会被圣上迁怒,但是也只有如此才能救杨继盛了,朱平安目光坚定了起来。
圣旨下来后,王学益便迫不及待的督促刑部尚书何鳌执行圣旨,廷杖杨继盛一百。
接着,王学益又跑到锦衣卫那边,暗中吩咐锦衣卫,杨继盛得罪了严阁老,打杨继盛廷杖时一定不要留情,要“用心打”,往死里打,暗示锦衣卫将杨继盛杖毙当场。
锦衣卫执行廷杖操作灵活性很高,一般分“用心打”和“着实打”两种执行方式。如果监刑官脚尖向外张开,那就意味着是“着实打“,这种打法留有一线,虽然打的也很重,可能会导致残废,但一般有很大几率保住性命;如果监刑官脚尖向内闭合,那就意味着是“用心打”,用心打其实就是往死里打,基本上来说必死无疑,一次廷杖的最高数目是一百,在这种打法下,其实根本就不用一百廷杖,打到六七十下,受刑的大臣基本都已经挂了。
王学益令锦衣卫“用心打”,其实就是要将杨继盛杖毙当场。
虽说圣旨令十日后问斩,但如果能当场打死杨继盛,岂不是大功一件;再说了,十日的时间也不短了,谁知道中间会不会出什么意外之事。
在王学益的上蹿下跳下,很快杨继盛便被带出来执行廷杖了。
“用心打。”
王学益再一次如此暗示监刑的锦衣卫百户。
“大人放心,下官明白,一定用心打。只是还得麻烦大人备一张草席,凡是下官在手上用心打的,还没有活着下场的。”锦衣卫百户用力的点了点头,轻声回道。
“草席有的是。”
王学益满意的点了点头,继而直起腰板,阴森森的瞅了杨继盛一眼,扬声高喊:“行刑!”
锦衣卫百户一挥手,十个锦衣卫小旗手持栗木廷杖走了出来,分成两队,径直走到杨继盛身后,二话不说便将杨继盛拉到锦衣卫百户身前三米处,接着将杨继盛脸朝下按趴在地上。
锦衣卫百户向前走了一步,脚尖向内闭合,站稳了身体。
看到锦衣卫百户脚尖向内闭合的站姿,王学益脸上的笑容像花儿一样。旁观的官员看到锦衣卫脚尖闭合的站姿,不由的一阵叹息,哎,杨继盛这次怕是挨不过这次廷杖了。
朱平安懂得其中玄机,心不由揪了起来,嘉靖帝的圣旨都出现偏差了,这次廷杖不会再出意外吧?!
锦衣卫百户脚尖内扣,扫了十个锦衣卫小旗一眼,在其中一队五位小旗身上多停了一眼,嘴唇微启,然后便转移开了目光,脚尖向内大喊了一声,“去衣”。
一旁提心吊胆的朱平安看到锦衣卫百户的唇形,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着实。”
朱平安从锦衣卫百户唇语中读出来了。
锦衣卫百户虽然脚尖向内闭合,意思是“用心打”,但是他对其中一队的小旗又暗令“着实打”。
一半小旗“用心打”,一半小旗“着实打”,虚实结合,这样杨师兄的生机就出现了。
是了,座师徐阶造访锦衣卫指挥使陆炳,请求陆炳照拂杨继盛一二,陆炳虽然没有答应,但还是手下留情了,锦衣卫百户如此做肯定是受陆炳暗中安排的。
嗯,座师徐阶请求陆炳照拂杨继盛,严嵩父子肯定是令陆炳杖毙杨继盛。陆炳还真是一头老狐狸,如此安排,一半廷杖“着实打”,一半廷杖“用心打”,两边都不得罪......
锦衣卫百户大喊一声去衣后,锦衣卫校尉便上前,一个按住趴着的杨继盛,一个不由分说的掀起杨继盛的上衣,褪下裤子,露出了臀部和大腿。
去衣是为了羞辱尊严,从精神上进行刑罚。
洪武大帝创设廷杖时,设计去衣这一环节的目的就是如此,以去衣来羞辱不听话大臣的人格和尊严。古代读书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去衣露臀,由此造成的精神伤害可想而知,士大夫们的尊严都被去衣廷杖给粉碎的彻彻底底。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去,快哉,快哉......”
杨继盛被去衣后,面不改色,丝毫不为所动,大义凛然的喊了两声快哉,坦然的迎接廷杖。
“杨大人,真不愧天下义士!”
“杨大人,好样的!”
公衙外围观群众被杨继盛的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气魄震撼,对杨继盛仰慕不已。
“死到临头了还嘴硬!哼......”王学益冷笑了一声,在他眼中,杨继盛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搁棍!”
锦衣卫百户在杨继盛被去衣之后,站在前方,脚尖向内闭合,扬声大喝。
“搁棍!”
执行廷杖的锦衣卫校尉分作两队,站在杨继盛两侧,跟着锦衣卫百户齐声大喊。
接着,最前面的锦衣卫校尉走到杨继盛跟前,将手里的廷杖搁在杨继盛臀上。
“打!”
锦衣卫百户一声大喊。
“嗬!”
搁棍的锦衣卫校尉将手里的廷杖高高举起,一声大喝,重重的将手里的廷杖呼的一下子抽向了杨继盛臀部。
“嘭!”
廷杖抽打在杨继盛身上,发出一声闷雷一样的响声,听着都觉的痛如骨髓。
甚至,杨继盛的身体都被抽的荡了起来。
当廷杖离开杨继盛臀部时,连皮带肉撕下好大一块来,血迹四溅,瞬间隆起紫黑色的淤肿。
观刑的官员和群众,莫不看的心惊胆战,甚至有群众忍不住垂泪哭泣了起来。
不过,杨继盛始终咬紧了牙齿,没有发出一声的呼痛,因为他不想让王学益等严党分子在自己呼痛声中获取丝毫的得意。
王学益一直在盯着了,看到这一廷杖的效果,脸色顺间灿烂的像花朵一样,心中忍不住高声了一声“好!”,“用心打”廷杖就是这样!杨继盛,你死定了!
第一位执行的锦衣卫校尉连着打了五下廷杖,便由第二位锦衣卫校尉换了下来。
第二位锦衣卫校尉打的更加卖力那廷杖挥舞下来时,比第一校尉还要声势吓人,抽打的效果也看上去比第一位更加狠,杨继盛的臀部都被打的血肉模糊,鲜血直流。
不过,实际上,第二位锦衣卫校尉放水了,他在打下去的一瞬间收力了。虽然看上去他打的杨继盛臀部血肉模糊、鲜血淋漓的,但这都只是皮外伤,而且打散了淤血,还有利于恢复。
就这样,锦衣卫校尉依次上前执行廷杖,一位“用心打”,一位“着实打”。
如此,虚实结合,再加上锦衣卫手法精湛,刑部侍郎王学益等人也都没有发现锦衣卫在廷杖中放水。
不过,锦衣卫放了一半水,五十廷杖“用心打”,五十廷杖“着实打”,但廷杖毕竟是廷杖!
杨继盛在受廷杖过程中,被打的昏死过去两次,在最后几下廷杖的时候,更是口鼻流血,一度气息奄奄,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廷杖抽打在杨继盛身上,杨继盛宛若破布麻袋一样,被打的荡起来又落下去,毫无声息。
王学益见状,以为杨继盛已经被杖毙了,嘴角都高兴的咧到了耳根子上了。
要知道明代廷杖死亡率很高的,一般廷杖三十的人,死亡率就能达到百分之三十,而廷杖一百的人,死亡率更是达到百分之九十,极少有存活的记录。更不用说“用心打”一百廷杖了,所以王学益才会有杨继盛已经被杖毙的看法。
不过,王学益最终还是失望了。
最后一下廷杖打完之后,毫无声息的杨继盛,他的手指竟然颤动了起来。
接着,在王学益不可思议、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杨继盛从一根手指到一只手慢慢的动了起来,最后艰难的撑着地面,抬起了头,看向王学益。
“呸!”
杨继盛抬起头,看着王学益,嘴唇翕动,用尽了全身力气,想骂他一顿,但奈何已经气尽力绝,最终只是呸了一声,吐出一口淤血,昏倒在地上。
玛的!这个硬骨头,一条贱命怎么这么硬!一百廷杖竟然都没打死你!
王学益脸色黑如锅底!心里面气的简直要抓狂了!只能骂杨继盛命硬!
算你这次命大!
反正十天后,你也逃不了一死!
王学益心里面恨恨的骂道,他并没有发现锦衣卫廷杖有“放水”,当然,陆炳也是成精的老狐狸老政治了,他要放水,又岂会让人发现呢。
廷杖执行完毕,昏死过去的杨继盛,被锦衣卫拽起来,架起来半拖着,押往锦衣卫北镇抚司诏狱,路上拖了两道长长的怵目惊心的血迹。
朝审至此结束。
朱平安担心杨继盛,在朝审结束后,便径直赶往北镇抚司诏狱探望杨继盛。
明朝的廷杖死亡率太高了,虽然今日锦衣卫有放水,虽然朱平安知道历史,但杨继盛今日被打的实在是太重了,口鼻流血,气息奄奄,最后昏死过去了,被架走时都没有一点动静,朱平安心中实在担心的很。
“这位大人,实在是对不住了,非是卑职造次无礼,实在是上面传下死命令了,杨继盛关系重大,任何人不得探视,也不得送东西入内,卑职也是奉命行事,还望大人见谅。”
到了北镇抚司诏狱后,朱平安被诏狱官拦在了门外,送银子也不行,甚至朱平安都将银子提高到五十两,甚至是一百两了,诏狱官也没有松口。
最终,朱平安退而求其次,换了一个思路,用重金贿赂诏狱官,探听杨继盛的情况,得知杨继盛已经醒来的消息后,朱平安方稍稍放下心来。
残阳如血,宛若被枭首后的脖颈,迸射的鲜血染红了半边天际,昏鸦从枯枝上掠过,惊吓了一只觅食的老狗,呲出狰狞的犬牙,喑哑的喉管咆哮着,夹着尾巴退入阴影中......
朱平安披着一身血染的晚霞,在宵禁前最后一刻回到了临淮侯府。
临淮侯府今晚张灯结彩,很是热闹。
回到敬享园,朱平安才知道原来临淮侯得了朝廷嘉奖,今日从应天府回京城了,还带了很多南方的特产,朱平安和李姝也分得了一部分特产,有江南的菱角、螃蟹、应天云锦等。
在敬享园用过晚膳,朱平安和李姝带了回礼去东院拜访临淮侯夫妇。
“五丫头,你也真是的,来就来嘛,还带什么东西。你大伯这次从应天回来,还带回来了许多小玩意儿,睿哥儿和妞妞可喜欢了,六丫头刚刚也喜欢的紧。秋竹,秋菊,你们去库房把老爷带回来的小玩意,拣新奇好玩儿的,每样都挑些过来……”
临淮侯夫人拉着李姝去主卧说话,朱平安则与临淮侯去了书房相谈。
“我今日刚进京城,就听说了杨继盛弹劾严阁老的事。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我看杨继盛是昏了头了。今日朝审我也听说了,此事非同寻常,我看少不得要牵连一些人。子厚,我知道你与杨继盛同出徐阁老门下,之前免不了有些走动,但是,此时你可千万要注意了,万万要和杨继盛划清界限,莫要遭了无妄之灾。你有今日不容易,可不要头脑不清。”
简单寒暄过后,临淮侯直奔主题,告诫朱平安和杨继盛划清界限,别被牵连了。
当然,其实临淮侯更担心临淮侯府被牵连。
“平安省的。”
闻言,朱平安眼皮子翻了下,面上波澜不惊的点了点头,典型的心口不一。
道不同,不想说,不想争,不如口是心非的应下,省的多费唇舌。
这就是朱平安的想法。
临淮侯见朱平安点头应下,很是满意的捋了捋胡子,原本还以为要花一番功夫呢。
“贤侄,我为官多年,也算是有些心得体会。这做官呢,多叩头少说话,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如此方能官运亨通。须知,无多吉,多盲多败;无多事,多事多患……”
心病去了,临淮侯又以长辈的身份,半是显摆的与朱平安讲了些他总结出来的为官经验,主旨就是明哲保身,善于抓住机会,不要做胳膊拧大腿的事等等。
朱平安脸上一副受益匪浅模样,心中却是一万个不敢苟同,照临淮侯所讲的那样为官,不就是典型的尸位素餐、无所事事嘛,与家国天下何益?!如此为官,上有负国家,下有愧于民,虽可无功无过,但是有罪!这样当官,还不如像戏剧《七品芝麻官》唱的那样“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呢。
“伯父,不知东南形势如何?”朱平安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就岔开话题问道。
“贤侄问的是东南倭患吧?”临淮侯喝了一口茶,悠悠的说道“这东南沿海啊,虽然倭寇间或袭击内地不断,但依我看,这倭患快要平下来了。”
哈?!倭患快要平下来了?
朱平安闻言,对临淮侯的眼光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还倭患快平下来了?!按照时间线,过不了多久,倭寇都要大举侵入东南沿海了好不好!嘉靖年间的倭患,为祸作乱十多年,比小鬼子侵华持续的时间还长。距离平定下来,还有十多年呢!
临淮侯见朱平安面有疑色,不由以长辈看晚辈、高瞻远瞩的姿态,教诲道,“子厚啊,汝不在东南,不晓东南事啊。东南倭患,以贼首汪直为最。年初,汪直吞并福建海盗贼首陈思盼,盘踞舟山沥港,势力冠绝东南倭寇海匪。汪直此人,心向招安,如今海禁政策松弛,东南多地地方官默许海贸私事,官府利用汪直招安之心,实行以盗灭盗,令汪直灭杀陈思盼等袭击内地的海盗,汪直主动配合,十分卖力,接连平定了陈思盼等多股烧杀掠夺的海盗,江南倭患大减。以此形势,或是招安汪直,或是诱杀汪直,则东南倭患指日可定啊......”
朱平安对临淮侯的眼光再一次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汪直虽然对朝廷抱有极大的期望,但他也只是倭寇较大的一股势力而已,其他很多倭寇势力并不服他,比如福建的萧显、邓文俊、林碧川、沈门,广东的何亚八等,甚至汪直的一部分部下,如徐海等也跟汪直理念不一致,不服从管理。实际上,汪直既无法剿灭海盗,又无法约束自己的部下,招安他也平不了倭患,诱杀他则会更加激发倭患。
再说了,汪直卖力评定其他海盗,是为了扩充实力吧。而,汪直也并不是真正的心向诏安,其谋求的是“朝贡”,汪直想要以倭寇自立一国,搞独立搞分裂,进而取代日本的朝贡位置,同大明进行贸易,垄断大明海外贸易,后期他打出“靖海王”“徽王”的旗号,就是表示他以倭寇的实力自立一国。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汪直如此狼子野心,又勾结倭寇,双手沾满了大明子民的鲜血,大明又怎么能招安他呢,。
倭患又怎么能快平了呢!
历史上,倭患汹涌爆发,大举侵入东南沿海,达到高峰,就是以招安诱杀汪直为导火索的。
“自我入应天,提督操江以来,沿海驱逐了数股流窜倭寇。当时有帆数艘,帆上真倭数名,男子黥面文身,不衣群襦,横幅结束相连,不施缝补,腰挂倭刀……”
接下来半个小时,临淮侯又自卖自夸的炫耀起了他的功绩,听的朱平安尴尬症都犯了。
只是乘战船驱逐几艘破木船而已,又不是剿灭,说的好像是指挥百万大军平定了倭寇似的?
不过,能驱逐数股倭寇也还不错了,最起码也不算尸位素餐、无所事事了。
从东院回来后,朱平安就把临淮侯的话放到脑后,回到敬享园就直接进了书房,将烛火挑亮,铺好宣纸,便伏案拟写起为杨继盛求情的奏疏来。
这情必须得求,若是无人求情,无法让嘉靖帝回心转意,杨师兄十日后就要被处死了。
不过,求情是一个技术活。
现如今嘉靖帝因为杨师兄奏疏,雷霆大发,如果求情技术不好,先不说自己会被嘉靖帝怒火波及,保不齐还会提前将杨师兄送上断头台。
铺上宣纸后,朱平安揉了揉额头,开始思索了起来。
嘉靖帝之所以雷霆大发,并非是因为杨师兄弹劾严嵩,而是因为杨师兄弹劾严嵩的奏疏中有些言语“伤害”了小心眼、爱记仇的嘉靖帝。
所以,求情的话,一定要注意这一点,不要让嘉靖帝受到二次“伤害”。不然,嘉靖帝受到二次“伤害”,那求情的人和杨师兄就要被嘉靖帝伤害了。
现在是向嘉靖帝求情嘛。
那就得要让嘉靖帝心情好,嘉靖帝心情好了,才能达到求情的目的吗。
所以,嗯,求情的奏疏里一定要把杨师兄给骂一顿,当然,怎么骂这也是个技术,既要骂的嘉靖帝舒坦,又要骂的不伤杨师兄分毫,如此才是合格的“骂”。
想了这么久,总算是理出头绪来了,朱平安不由舒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悬腕活动了两下,伸手提起毛笔,饱蘸了一下墨汁,准备开始拟写草稿。
“朱哥哥,你儿子又想你了~~”
书房门口被推开了,一个酥软到骨子里,娇媚到血液里,软糯到心尖儿的声音随之传来。
朱平安闻声,抬头,门口李姝一张倾国倾城的小脸蛋泛着红晕,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冲着朱平安眨了眨,眸子春色荡漾,媚眼如丝,身上薄如蝉翼的丝绸睡衣,遮不住她上周活蹦乱跳的小兔子……朱平安手中的毛笔“啪嗒”一声,一下子掉落在了宣纸上,桌上铺好的宣纸,顿时被涂了一片大大的墨迹。
“咳咳,我哪有儿子啊?”
“知道自己没儿子,还不早点歇息……”
……
朱平安不由的想起了前天的那番对话,以及被这番句话支配的荷尔蒙,现在只是一回想,荷尔蒙又一次汹涌澎湃了,宛若海啸一样,巨浪呼啸,摧枯拉朽。
一队由蛋白质构成的小家伙,沿着朱平安的血管,飞速的向上冲大脑攀爬,瞬间就冲上了大脑,占据了大脑。
虽然看不到自己的模样,但朱平安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只有“吃人”这个词才可以形容了。
话说,自己的定力已经很好了啊,不说坐怀不乱,但也是自制力控制界的一把好手,但是为什么在李姝这妖精面前,定力还是约定于零呢。这都什么时候了,自己怎么还是受不了李姝这妖精的一点诱惑呢。
“咳咳,李妹妹,现在人命关天,我……”
天知道,朱平安是如何用尽全身力气才压下了暴走的荷尔蒙,抬头如此对李姝说道。自己这会正忙着拟写替杨师兄求情的奏疏呢,能不能改日再说……
“对啊,我们现在就有人命关天大事呢……”李姝奶萌奶萌的眨了眨眼睛,人命关天?造人算不算?
朱平安……
是哪个混蛋说古代的女生保守的?!即便有,那也是结婚前的状态吧!
不过,最终朱平安还是没有和李姝发生人命关天的大事,不是朱平安定力升级达到坐怀不乱的地步了,而是因为李姝……李姝就是逗逗朱平安。
她是来给朱平安送宵夜的,小手里提着食盒的,心疼朱平安熬夜辛苦。所以,她特意熬了一盅鸽子汤来犒劳朱平安,让朱平安补补身体。
“熬夜最伤身体了,可是人命关天哦,我是给你送补汤,你在想什么呢?满脑子都是坏思想……”李姝将藏在身后的食盒提了出来,将一盅香气四溢的鸽子汤放在了朱平安面前的桌上,又将两碟色香味俱全的小吃摆在桌上,然后瞥了一眼朱平安顶起的小帐篷,捂着小嘴嗔笑了起来。
“还不都是你害的。”
朱平安老脸顿时红了,翘起二郎腿,用动作将不安分的存在给镇压了下来,掩耳盗铃一样将窘迫掩饰起了起来。
“朱哥哥,你这是猪八戒爬墙头——倒打一耙,你从小就是个坏的,明明是自己思想龌龊,反倒赖起我来了。”李姝一张樱桃似的小嘴儿微微撅起,水汪汪的眸子挖了朱平安一眼,这一刻的风情何止万种。
这个小妖精......看了一眼,朱平安都觉的腿都快压不住了......
“咳咳,我小时候哪里坏了,我是好孩子好不好,十里八村没有不夸我好的。”
朱平安咳嗽了一声,厚着脸皮说道,强行为自己挽尊。
“你是好孩子?那你小时候还教我和画儿唱那种羞耻的儿歌......”李姝翻了一个可爱的白眼,想起小时候的往事,想到自己又蹦又跳唱啪歌的样子,一张俏脸蛋都忍不住羞的跟熟透了的水蜜桃一样。
羞耻的儿歌?
儿歌还有羞耻的吗?
朱平安愣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我什么时候教你和画儿唱羞耻的儿歌了?”
虽然我们很熟,但是也不要随便冤枉人好不好,我小时候可是熊孩子中最乖巧可爱懂事的了好不好。
你最好孩子?!
李姝听了朱平安的话,水汪汪的眸子忍不住又一次白了朱平安一眼,风情万种的轻启樱唇,娇媚、酥软入骨还带着一股童话奶味儿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想有个家,家里有个她,白天么么哒,晚上,晚上......”
唱到这儿,李姝羞的再也唱不下去了,俏脸蛋羞红的都快滴血了要。
“咳咳......是别人教我的的。”朱平安又一次被李姝揭破此事,老脸怎一个红字了得。
李姝不说话,只是拿眼睛看朱平安。
骗谁呢,我小时候就让人查过,那首歌除了你,根本就没有人知道。
最后看的朱平安自己都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