盏茶时间过后,刘彦之下了望月楼,最后一步楼梯迈的大了,一张百两银子面额的银票从他袖子里掉了出来,刘彦之如恶狗扑食一样一个猛子上前,在银票落地之前抢到了手里,脑都差点没撞到前面的柱子上。
“嘿嘿,小调皮,到我手里了还想跑,做梦吧你。”
刘彦之抢到银票后,起身嘿嘿笑了一声,轻轻的弹了一下银票,再次将银票塞进了袖子里。
“咳咳,看什么看,这是我的银票,你这破落户一辈子都赚不到!”刘彦之收好银票后,发现店小二正瞠目结舌的看着他,不由上前踢了店小二一脚,骂了一句。
“对不住爷,对不住爷”
店小二被踢了一脚,还连连弯腰向刘彦之道歉。
“好狗不挡道!”刘彦之骂了店小二一句,一甩袖子,施施然走出了望月楼。
在刘彦之离开后,望月楼的二楼包间内,欧阳子士皱着眉头一脸不解的看向罗龙文,“罗兄,这个时候了,为何还要强留下靖南县知县的职位?”
“呵呵,这个知县可是我千挑万选,送给朱平安的一份大礼,怎么能被别人抢了呢。”罗龙文阴恻恻的笑了笑。
“罗兄就这么有自信可以让朱平安倒大霉?!”欧阳子士不解看向罗龙文,话题又回到刘彦之来之前的话题了,不过未等罗龙文回答,欧阳子士又一脸肉痛的开口了,“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个疑问,罗兄,既然都搬出我表哥东楼了,为何还要再给刘彦之100两银子。难不成,他刘彦之还敢不卖我东楼表哥这个面子?!”
欧阳子士很心疼那一百两银票,虽然银票是罗龙文出的,但依然肉疼不已。
“呵呵,所以说欧阳你还是年轻啊。”罗龙文闻言笑了。
嗯?
欧阳子士不解。
“欧阳,我问你,在我们这个时代,想要当官的话,有哪几种渠道?”罗龙文看着欧阳子士问道。
“科举取士啊。”欧阳子士张口就来。
“还有呢?”罗龙文又问。
欧阳子士想了想,开口说道,“还有世袭,等等,罗兄你想说什么?”
“欧阳,稍安勿躁。在我们这个时代,想要当官,无非是四种途径。第一种,科举取士;第二种,世袭;第三种,军功;第四种,那便是买官卖官。呵呵,不要诧异,买官卖官这不是什么隐秘,这几乎已经是不公开的潜规则了。东楼兄便是算了,这个日后再与你慢慢讲。俗话说,不以规矩难成方圆。买官卖官,讲究的就是钱权交易,这个规矩不能从我们手上打破。搬出东楼兄,固然可以让刘彦之、让吏部将靖南县知县一职保留下来,但是肯定是口服心不服,日后保不齐就会出现阳奉阴违之类的掣肘。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有些时候这些小鬼也很重要。搬出东楼兄,辅之以钱,可让他们心服口服,万无一失。”罗龙文喝了一口茶,缓缓的开口解释道。
其实,更深一层的东西,罗龙文并没有讲给欧阳子士。说到买官卖官,罗龙文再熟悉不过了,因为这个产业的幕后大佬之一便是严世蕃,罗龙文作为严世蕃的狗腿子,对此自然再熟悉不过了。作为这个产业规矩的既得利益者,维护这个产业规矩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破坏规矩呢。
“可是一百两也有些多了”欧阳子士依然有些心疼那一百两银子。
罗龙文笑而不语,一百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欧阳眼皮子还是浅啊,与东楼兄相比差的太远了
“哦,对了,差点忘了。罗兄,缘何这么有信心可以让朱平安倒大霉?”
欧阳子士接着又问道,这个问题是他今天最大的疑惑了,罗龙文怎么这么有信心可以让朱平安倒大霉,为此不惜掏出一百两银子也要“替”朱平安将靖南县知县的职位保留下来?!
虽然欧阳子士恨不得朱平安倒大血霉,但是,真的,在知道朱平安的奏疏内容以及让嘉靖帝龙颜大悦的情况后,欧阳子士不得不承认,有了这封奏疏作为护身符,朱平安这个小贼已经是百无禁忌、百毒不侵、驱邪免灾了。
所以,他实在想不明白,罗龙文怎么会这么有信心可以让朱平安倒大霉。
“欧阳,你是不是觉的朱平安他那封奏疏,就让他有了护身符啊?”
罗龙文拎起酒壶给欧阳子士酒杯里斟满了酒,接着端起酒杯笑着问道。
“难道不是吗?!这就是朱平安小贼的奸诈鸡贼之处了!如果他在奏疏中只是为逆贼杨继盛求情的话,那朱平安马上就要倒大霉、大祸临头了;可是,他竟然奸诈鸡贼的假借日食上疏,一顿马屁,将圣上哄的龙颜大悦。针对他为杨逆求情一事,圣上都从轻发落了,我们又能拿他怎么办?!如果因此事将他贬为靖南县知县,岂非与圣上唱对台戏,落了圣上的面子?!即便马上就开始的京察,也要顾虑圣上的感受,不能肆意打压朱平安。可是,据我所知,朱平安现在是从五品,靖南知县是七品,非有重大过错,又岂能将他从从五品京官贬至七品芝麻官?!”
欧阳子士提出了他的疑问,在他看来,凭借那一封奏疏,朱平安几乎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呵呵,欧阳,与其说朱平安的护身符是那封奏疏,不如说是圣上的圣眷吧。”罗龙文微微笑了笑。
“我方才的意思就是如此。”欧阳子士点了点头,“有圣眷在,这杀千刀的小贼升官发财都来不及,又岂会倒大霉呢。尽管,我做梦都想!”
“呵呵,那如果圣眷不在了呢?”罗龙文阴恻恻一笑,典型的小人嘴脸。
欧阳子士一开始心有所动,不过很快又摇了摇头,垂头丧气道:“圣眷在不在,又岂是你我所能左右的。”
欧阳子士心里明白,朱平安的圣眷在不在,关键在于两个人,一个是圣上,一个是朱平安。圣上谁都无法左右,朱平安又不会听我们的,自己作死失去圣眷。
“呵呵,你我无法左右,但是有一个人可以。”罗龙文笑的更阴森了。
“谁?”欧阳子士激动了,自己分析起来了,“东楼表兄?不行。姑父?也不行。虽然姑父身为首辅,深受圣上宠幸,可是姑爷也没有这个能力啊那会是谁?谁能有这个能力?!”
欧阳子士很清楚,他姑父严嵩没有左右圣眷的能力。在一次家宴上,严嵩借着酒意教训仗严府势欺人、惹是生非的亲戚时说过:你们以为我是谁?只手遮天?!翻云覆雨?!我告诉你们我是谁,我是圣上脚下的一条老狗,帮着圣上放羊牧民而已,因为勤勉又听话,这才作了头犬,但是只要圣上一句话,我的狗头都得搬家。你们都给我安分些,别不知道天高地厚。
“他可以”说着,罗龙文靠近欧阳子士耳边,轻轻说了一个人的名字。
“他?”欧阳子士听了后,有些不屑的摇了摇头。
“对,就是他。只要他一封奏疏”罗龙文点了点头,接着又靠近欧阳子士的耳朵,用法不传六耳的耳语声音和盘托出,然后阴森的笑容便布满了他的脸庞,就像是从地府里爬出的厉鬼一样,阴森的很。
“啊?哈哈哈他还真的可以,也只有他可以。”欧阳子士听了罗龙文的耳语,先是怔了一下,继而脸上的不屑消失了,再接着皱眉思索了起来,转瞬便睁大了双眼,张大了嘴巴,像是醍醐灌顶了一样,激动的手舞足蹈,放肆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人有三急。
在欧阳子士陷入盛世狂欢的时候,朱平安的生理难题已经是刻不容缓了。
“姑爷,是要更衣吗?”
平时反应总是慢半拍的包子小丫鬟画儿,这一刻却仿佛福尔摩斯、柯南附体了似的,竟然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朱平安的生理难题,小手捏着衣角,红着婴儿肥的包子脸问道。
生理问题刻不容缓,朱平安也顾不得尴尬了,轻轻的点了点头,“嗯。”
“那,那婢子,婢子扶着姑爷去更……更衣吧。”
画儿的声音跟蚊子似的,小脸红的都要滴血了,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涌到她脸上了。
“咳咳,那就麻烦你了画儿。”
朱平安咳嗽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拱了拱手。
“不麻烦,不麻烦,姑爷,客气了呢。”包子小丫鬟画儿急忙晃了晃小脑袋,连声说道。
下床更衣,看似简单,其实很难。
画儿个子不高,力气也不大,搀扶朱平安下床非常吃力,艰难奋斗了好一会才半拖半抗的将朱平安扶下床,中途疼的朱平安都快翻白眼了。
“对不起,对不起姑爷,画儿太笨了,呜呜呜……”包子小丫鬟眼泪都飙出来了。
“没事,这不好着的吗。”朱平安忍痛,微笑着安慰了她一句。
“可是,可是画儿笨手笨脚的,刚刚肯定弄痛姑爷了。”画儿呜咽着说道。
“没有。”朱平安笑着摇了摇头。
“真的吗?”包子小丫鬟画儿闻言,止住了眼泪。
“真的。”朱平安违心的点了点头。
于是包子小丫鬟画儿破涕为笑,“我还以为我笨手笨脚的,会弄痛姑爷呢。”
“姑爷,我帮你宽衣吧……”
画儿扶着朱平安走到床尾,抖着小手取过放在床尾一旁的夜壶,害羞的低着脑袋小声说道,说到帮朱平安宽衣的时候,画儿的小脸红的都要滴出血来了,不仅红还热辣辣的,好像要着火了一样。话音未落,红晕就已经从脸颊,红到耳根,连脖颈、脊背一路红下去,一直红到了脚趾肚。
哈?
帮我宽衣?
朱平安听了包子小丫鬟画儿那蚊子一样的声音,脑海一下子就浮现了不下数十部产自某个岛国的哪些包含类似剧情的少儿不宜的视频。
画面虽然让人血管膨胀!
但,我可不是变态。
朱平安晃了晃脑袋,甩飞那些龌龊的剧情,咳嗽了一声,拒绝了画儿的好意,“咳咳,不,不用,你稍稍从后面扶着我,我自己来就好。”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朱平安尽量保持平衡,一只手解腰带,一只手拎着夜壶,很是捉襟见肘,再加上身边有画儿在,让朱平安很是不好意思,手持夜壶干顿了好半天,才终于克服了羞涩,开始释放了出来,从一开始的“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到“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真是不容易啊。
释放完后,朱平安激动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不过
还是高兴的太早了,释放完后习惯的一个哆嗦,让朱平安的裤子直接掉落在了地上
尼玛!
看着脚下横陈的裤子,朱平安欲哭无泪。
以朱平安目前这种半残状态,你让他弯腰提裤子,简直比登天还难!
朱平安尝试了两次,但全都以失败而告终,疼是次要的,关键是根本就弯不下腰,因为臀部伤口尚未愈合,腿使不上劲,根本就站不住,更别说是弯腰了……
数分钟后。
朱平安还是……穿上了裤子。
真是尴尬啊。
这么大人了,还要人帮忙提裤子!
重新趴回床上后,朱平安老脸滚烫,双手捧着《孙子兵法》,半天都没翻一页。
包子小丫鬟画儿倒夜壶刷洗完,从庭院经过,一张小脸通红通红、滚烫滚烫的,尽管刚刚在净房刷洗完夜壶,她也洗了好几遍脸,可是小脸依旧滚烫,而且越来越滚烫,尤其是当那让人脸红的一幕在她脑海里不断的重现时,她的小脸就更红更烫……
“哎呀,真是羞死人了呢。”
当那一幕让人脸红的画面再次在画儿脑海重现时,包子小丫鬟画儿终是忍不住伸出一双小胖手捂住了脸,小脸红扑扑的,羞臊的像只猫儿一样叫了一声。
庭院角落里有一个小丫头正在浇花,隐隐约约听到一声羞吟,还以为是听到了小猫儿叫春呢,心想院子里怎么来了一只猫儿啊,好奇抬头循声看去,然后就看到捂着小脸、面红耳赤的画儿。
小丫头楞了一下,看画儿捂着小脸,脸又那么红,还以为是画儿生病了难受呢,连忙拎着小水壶关心的小跑过来,紧张的问道,“画儿姐姐,你怎么了,是发烧了吗?哎呀,画儿姐姐,你的脸怎么那么红啊?”
“小黄瓜啊,不,不,是小黄花啊,我没有发烧,没有。我只是有些热而已。还有,小黄花你怎么出现在我面前了?把我吓了一跳呢。”
包子小丫鬟画儿乍一听到小丫头的声音,被吓了一跳,抬头看到小丫头后,本来是要叫她“小黄花”的名字的,可是没想到脱口而出的却是“小黄瓜”三个字,接着就又联想到那让人脸红心跳的一幕,画儿的小脸不由倏一下更红更烫了,好像是被人撞破了难以启齿的秘密后羞恼的撅起了小嘴。
“画儿姐姐,我不是突然出现的,我喊了你好几声呢。”小黄花有些委屈的回道。
“哦,好吧,那是我刚才想事情走神了。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快去忙你的吧。那几株玉簪你可要照顾好,马上就到花期了,小姐可是喜欢的紧。”
画儿脸上红晕久久不能消散,又担心被小黄花看出什么,摆了摆手,找了个理由,把小丫头打发走了。
“我的脸真的很红吗?”
包子下丫鬟画儿在小丫头走后,转过身,伸出小胖手捏了捏自己婴儿肥的小脸,“呀,真的好烫手啊”
不行,不行,这样子不行啊。
回到卧室门口后,包子小丫鬟画儿站住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努力的平复的好一会,感觉脸不是那么烧了,才走了进去。
只是画儿走进去的脚步声惊动了朱平安,虽然与朱平安的目光只接触了极短的一刹,画儿便迅速低下了头,可心中那一只受惊的小鹿嗖一下子就撞到了脑海里,脸又滚烫了起来,身子都发软了,情不自禁夹紧了双腿。
画儿低垂的脑袋,像只受惊的小鹿一样,用余光偷看了朱平安一眼,发现朱平安已经低下头看书了,不由拍了拍自己的一对大白兔,松了一口气,好在姑爷刚刚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看书了,没有看到自己害羞不堪的一幕,不然自己都要找个地洞钻了呢。
养伤的日子,感觉就像养猪一样。
嗯
我是被养的那头。
朱平安趴在敬享园凉亭下的软塌上,一边吃着李姝递来的荔枝,一边享受着画儿打扇,自己给自己养伤的生活做了一个总结,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傻笑什么?”李姝注意到了朱平安嘴角的弧度,娇声问道。
“你有没有感觉你很像饲养员。”朱平安扯了扯嘴角,笑着看向李姝。
“哈?咯咯咯.”李姝先是可爱的楞了一下,继而聪明如她,一下子就明白了朱平安暗含的意思,不由被朱平安逗的捂着小嘴咯咯娇笑了起来。
李姝本来就美的不像样子,这一笑,直接让朱平安领略了什么叫倾国倾城。
“又犯傻了?”李姝撅着小嘴娇嗔。
“不是犯傻,是困惑。”朱平安摇了摇头,耍了个嘴皮子,故弄了一下玄虚。
“什么困惑?”
李姝被朱平安成功的引起了好奇心。
“我困惑的是季节怎么反常了?春天不是已经过去了么,怎么你一笑,春天又回来了。”朱平安借用一下二十一世纪的老梗,撩起了李姝。
你一笑便是春天,这个梗在二十一世纪是老了,可是在大明,这个梗却是新的不能再新了。
果然
朱平安这一撩,李姝笑的更是倾国倾城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媚意荡漾的瞪了朱平安一眼,樱桃小嘴微微翘起,佯做生气模样的娇嗔:“油嘴滑舌,净会哄人。”
一旁的包子小丫鬟感觉自己真是一个榆木疙瘩,怎么总是跟不上姑爷和小姐的聊天节奏啊。前一个饲养员,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明白,那是姑爷自嘲说他养伤像是养猪一样呢,这怎么又来了一个季节反常啊。
不过,幸好姑爷说的季节反常、春天又来不难理解。
画儿看到小姐脸上的笑容,慢了半拍就反应过来了,姑爷说季节反常、春天来了,是变着法的夸小姐漂亮呢。姑爷不愧是状元郎,原来夸人还能这样呢。
就这样吹着微风,吃着水果,莺莺燕燕环绕在侧,朱平安养伤的日子别提有多滋润了。
每天换一次药,在换完第五次药的时候,朱平安就已经可以拄着拐杖下床了。
这让朱平安养伤的日子更滋润了。
裕王这些日子经常差人送来一些补品和赏赐,更是给朱平安特批了一个月的假,让朱平安安心养伤。王世贞、张四维两人也是隔三差五的就来探望朱平安,给朱平安讲述朝野中发生的时政,当然两人对对朱平安滋润的养伤日子,羡慕不已。
通过王世贞和张四维两人,朱平安对朝野发生的事也了解的七七八八。
最近这段时间严嵩跟吏部尚书李默斗的比较厉害。
严嵩虽然被徐阶劝住,没有大肆发酵杨继盛一案,但是还是利用这次机会,剪除了数位李默的党羽,这引起了李默的强烈不满和反弹,两党为此斗的厉害。
接连几日明争暗斗下来,李默一党明细处于弱势,这也是实力使然,李默一党相对于严党而言,不论是硬实力还是软实力,差距都是很明显的。
不过,李默一党虽然处于下风,但李默这个倔老头可不是吃素的,他能与严嵩掰这么久的手腕,自然有其过人之处,李默利用他身为吏部尚书之位,以及对吏部的相对控制,集中力量针对严党的任人选任进行还击,连续挫败了严党赵文华充任大司马一职、高进调任礼部侍郎一职等企图。
李默的反击,自然引起严党强烈的打击,尤其是李默更是受到了重点关注。有人劝李默退一步,不说让你向严嵩低头,你明哲保身总可以吧,你这么大年纪了,总该想想后事了。
“吾备位公卿,年几六十尚复何求。”李默这位老头慨然拒绝,一步都不退让,并严令部署坚决抵制严党违纪乱政之举,不得与严党交往。
总之,这段时间朝野的新闻多是围绕严李之争的。
朱平安听闻这一情况后,在心里对李默感谢不已,李默帮自己分担了大半压力啊。
想来有李默在外对抗,严党应该没有多少闲情逸致关注自己这个小角色了吧。
在第五日可以抓拐下床之后,朱平安也并没有往外跑,虽然他在侯府憋的难受。自己这个时候,还是低调的好,越是不引人注意越好。那句名言怎么说来着:猥琐发育,别浪。
所以,在可以拄拐下床后,朱平安也没有外出,就在临淮侯府里面溜达了。
临淮侯府有一池塘,池塘里不仅种着荷花,还养了很多锦鲤,不只是那种观赏锦鲤,更多的还是那种可以食用的鲤鱼、鲫鱼、草鱼等食用鱼。
在朱平安可以拄拐下床后,这一池塘锦鲤就遭了殃了。
因为自从可以下床第一日起,朱平安就拎了一根鱼竿,背了一个鱼篓,拄着一个拐杖跑到池塘边临幸一池锦鲤去了。
李姝见朱平安垂钓,也让人取了一根鱼竿,在池塘边陪着朱平安垂钓了。
李姝从来不会委屈自己,让人在池塘边着人临时搭了一个竹亭,以免受到风吹日晒。虽说是临时搭建的竹亭,可是竹亭布置的跟一个小行宫似的,里面各种配套齐全,有钓鱼坐的两个躺椅,钓鱼时坐着,累了就可以躺着;有青铜冰鉴一个,既可以降温,又可以冰镇瓜果和饮品;有餐具、炊具一套,钓上鱼来现场就可以制作,不论是生鱼片还是煲鱼汤;美人榻一个,可以更好的休息;至于驱除蚊虫的熏香、随侍的丫头等等更是不用说了。
朱平安跟着李姝享受起了贵族垂钓。
两人并肩坐在竹亭下,一边垂钓,一边聊天,享受着丫头们的侍候,钓上观赏锦鲤就放回池塘,钓上肥美的食用锦鲤,就由厨娘现场做成鱼片等美味佳肴,日子过的优哉游哉。
夏日流炎,岁月静好,如此优哉游哉的过了四日,朱平安的身体就大好了。
。着笔中文网m.
朱平安身体大好后,也窝在临淮侯府静待外面浪静风平,反正身边有李姝、画儿等人陪着,莺莺袅袅,鸟语花香,府内既乐何必心思蜀国。
料想,再多数日,由杨继盛弹劾严嵩所荡起的波涛汹涌,就该浪静风平了。
朱平安心里对此很有把握。
日上三竿。
临淮侯府,在葡萄和凌霄花交织的藤架下,一阵含娇细语、慵懒享受的对话传了出来,熟悉声音的话,可以听出是包子小丫鬟画儿和朱平安的声音。
“深吗,姑爷?”
“嗯,可以。”
“这个力度可以吗,姑爷?”
“嗯,力度刚刚好,可以快一点。”
“舒服吗,姑爷?”
“嗯,舒服,画儿技术见涨啊,不错。”
“都是小姐教的好。”
一只蝴蝶被凌霄花吸引,翩翩飞到了藤架上,围着凌霄花上下翻飞,翩翩起舞。
藤架下,有一美人榻,美人榻有三人。
李姝半躺在美人榻上,后背依着掐金丝蟒纹靠枕,纤纤玉手捧着一本名为《盘龙》的手订书卷,漆黑如墨的眸子正目不转睛的看的津津有味,身姿曼妙,一双修长玉腿横陈,洁白如玉,隐隐散发着少女的芳香。
朱平安同样躺在美人榻上,不过,是躺在了李姝一双洁白如玉的大腿上了,一只猪蹄子老实的放在身侧,另一只大猪蹄子则不老实的绕在李姝臀后,被李姝身体挡着,看不清他蹄上的动作,不过从李姝时而上翻的白眼上,就能猜出来,绕在臀后的那一只大猪蹄子肯定没干好事。
朱平安仿佛纨绔子弟一样,怡然自得的侧躺在李姝大腿上,翘着二郎腿,眯着眼睛,神情极度舒适。一旁包子小丫鬟画儿鸭子坐在朱平安身边,一只小胖手轻轻扯着朱平安的耳朵,一只小胖手捏着一根银针鹅毛棒,保持不浅不深的深度,时缓时急的转动鹅毛棒。
哗哗~哗哗~
随着画儿动作,朱平安感觉无与伦比,仿佛毛孔起电、起舞,舒服的都要睡着了。
此间乐,不思蜀。
舒服。
清风徐来,困意渐起;眼皮微沉,缓缓眯起,世界在这一刻闭合了。
就在此时,忽听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响起,接着颤抖的哭声从远处传来。
“小姐,姑爷,大事不好了,外面来了一群凶神恶煞的锦衣卫,指名道姓说是要捉拿姑爷归案,一点情面也不讲,府上的人不敢挡,只有姑爷的两个随从在前院拼死阻挡,可是锦衣卫人多势众,他们也拦不住,头破血流,马上就要闯进来了。”
一个小丫头从远处慌慌张张的跑来,像是一只惊弓之鸟一样,语无伦次的哭着禀告道。
恍若晴天霹雳。
李姝一阵心悸,手里的《盘龙》一下子掉在了地上,整颗心都被小丫头的话给提到了嗓子眼上,猛地抬头看向小丫头,“什么?!你再说一遍。”
包子小丫鬟画儿吓的小脸惨白,好在手上还算稳,知道将鹅毛棒第一时间从朱平安耳朵中拔了出来。
“怎么了?”
小丫头颤抖的哭声禀告,也将朱平安从半睡半醒中一下子给惊醒了。
“小姐,姑爷,外面来了”小丫头像筛糠一样哆嗦着,声音颤抖着再次开口。
不过,小丫头才开口说了几个字,就又有一阵慌乱嘈杂的脚步声传了进来,打断了她的话。
“不好了,不好了。小姐,姑爷,大事不好了。”
“小姐,姑爷,外面来了一群杀千刀的锦衣卫,野蛮人一样不通人话,连垂花门都闯,张婆子她们上前拦,被推了一个大跟头,他们还扬言说要捉拿姑爷下大牢呢”
“小姐姑爷,张婆子她们拦不住,他们就要闯进来了,该怎么办啊”
一阵脚步声之后,有五六个丫头慌慌张张的跑来,一个个吓得小脸儿一红一搭儿青搭儿,像是开了颜料铺似的,声音也都是筛糠一样哆哆嗦嗦。
也不用那个小丫头重复了,这些丫头们七嘴八舌的将事情又讲了一遍。
“怎么办啊?”
“那些锦衣卫凶神恶煞的,好吓人啊。”
“呜呜呜,怎么办啊。”
院子里嘈杂了起来,哭声一片,充满了惶恐的气氛,恍若世界末日了一样。
“都给我闭嘴!我和夫君还没死呢!”
李姝随手抓起茶杯,用力的掷在了地上,摔得粉碎,镇住了慌乱庭院。
朱平安轻轻的拍了拍李姝的肩膀,从美人榻上走了下来,站到众丫头面前,一脸的镇定自若,微微笑了笑,“淡定。锦衣卫是来抓我的,又不是抓你们的,怎么你们比我还紧张。”
朱平安的镇定感染了众人,说的话更是让惶恐不安的丫头们安静了下来。是哦,姑爷说的对,锦衣卫是来抓姑爷的呢,不是来抓我们的。
“朱哥哥”
李姝咬着嘴唇,担心的看向朱平安,刚才她是强自镇定,其实心里面担心害怕的紧。
“没事,不用担心。”朱平安微微笑了笑,轻轻揉了揉李姝的头发。
“姑姑爷,你不害怕吗?”
包子小丫鬟画儿站在李姝身边,强自打起精神,可是小腿还是有些抖。
“不害怕,其实相对于害怕,我更好奇。”朱平安微微笑了笑,轻声回道。
是的,朱平安心里很好奇,好奇锦衣卫怎么今日突然来临淮侯府捉拿自己归案。要知道这半个月以来,自己一直在府上养伤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乖的跟大家闺秀似的,能犯什么案?
要说是为杨师兄求情一事,可自己已经挨过廷杖了啊。
总不能翻旧账吧?!
不能啊,一事不再罚,嘉靖帝也不是这样的人。
再说了,自己那封求情奏疏前半部分,可是让嘉靖帝龙颜大悦的,嘉靖帝更没有理由翻旧账啊。
那是因为什么?
严党报复?
也不能啊。
严嵩多老谋深算啊,即便不满自己为杨师兄求情,要报复自己,也要忌惮嘉靖帝,必不会在这个时间点急着报复自己。至少,要过一段时间啊。
那又是因为什么?
朱平安百思不得其解。
。着笔中文网m.
“姑爷,你还是快跑吧。我们帮你拦着人。”包子小丫鬟画儿紧张的说道,小腿哆里哆嗦的几乎站不稳,就像暴风雨中一只受惊的、瑟瑟发抖的鸭子似的,但还是坚定的站在了朱平安前面,一副要螳臂当车的样子。
“跑?!呵呵,朱平安你想往哪跑!!!”
包子小丫鬟画儿的话才说完,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还有一声放肆的嘲讽。
接着,就看到乌压压二十多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从门口疾步冲进了庭院,冲进来后二话不说,如恶犬一样分散呈半圆形,将朱平安等人团团围住。
“呵呵,朱平安,你想往哪跑啊?!”
一位头戴乌纱帽,身着大红飞鱼纹样直服,系着漆黑披风,腰束犀皮带,手按绣春刀的锦衣卫,呵呵冷笑着从门口走了进来,一张脸上尽是浓浓的嘲讽,半眯着的眼睛像是毒蜂一样阴险恶毒,声音如豺狼一样嘶哑难听。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队锦衣卫,队尾有四个锦衣卫拖拽着被捆绑着刘大刀、刘大锤,刘大刀、刘大锤两人一身狼狈,脸上带着血迹,捆绑的绳索也是血迹斑斑。
在最后面,还有七八个锦衣卫身上挂彩,似乎伤的很重,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的跟在后面。
刘大刀刘大锤不甘心被绑,挣扎的厉害,负责看押的四个锦衣卫都难控制住两人。
“你娘的,给老子老实点!”
见两人挣扎的厉害,便有两个锦衣卫过来骂了一声,提起手里的绣春刀,狠狠的将刀柄砸到两人脸上,瞬间就将两人砸的闷哼一声,口鼻溅血。
“啐。”
刘大刀、刘大锤两人将嘴里被砸出的血痰,重重的吐在了砸他们的锦衣卫脸上。
“你娘!”
锦衣卫怒极,一脚踹在刘大刀、刘大锤肚子上,将两人踹了一个踉跄。
“孙子,就这点力气,还不够给爷爷挠痒的。”刘大刀张开满是血迹的牙齿,森森一笑。
“就是,孙子,没吃饭吗?听爷爷话,再来一脚。”刘大锤也是嘿嘿一笑。
“找死!”
锦衣卫怒不可遏,攥紧青筋毕露的拳头,用尽全身力气对着两人肚子,狠狠的连锤三记老拳,每一拳下去都如擂鼓一样砰砰作响,将两人锤的如虾米一样弯腰。
“咳咳,孙子力气见涨,爷爷我很欣慰。”
刘大刀受创不轻,缓了两秒才艰难的直起腰来,笑着龇开满是血迹的牙齿。
“咳咳,我也是。”刘大锤同样艰难的直起腰来,龇牙笑着。
“寻死是吧!”禁锢两人的锦衣卫肺都快气炸了,准备再度好好教训两人。
“千户大人都已经进去了,你们还在耽搁什么!”一个锦衣卫档头过来冲他们斥责。
“进去!”
被训斥后,锦衣卫熄了再度教训两人一顿的想法,狠狠的瞪了刘大刀、刘大锤一眼,用蛮力将他们两人往庭院里拖拽。
庭院里。
大红飞鱼服锦衣卫那句“呵呵,朱平安,你想往哪跑啊?!”,话音刚刚落下。
“我朱平安走的直,行的正,为何要跑?”朱平安微微一笑,临危不乱,波澜不惊。
“走的直,行的正?呵呵”
大红飞鱼服锦衣卫扯了扯嘴角,重复了一遍,露出一抹十足的嘲笑。本来他的声音就像豺狼一样嘶哑难听,如此恶意嘲笑,更是异常刺耳。
呵呵尼玛!
朱平安在大红飞鱼服锦衣卫进门的第一眼,就察觉的到他满满的恶意。
“朱平安,你事发了。”
嘲笑声落下后,大红飞鱼服锦衣卫眯着毒蜂一样的眸子,伸出手指向朱平安,咧开嘴角,森森说道。
这时,刘大刀、刘大锤两人正好被锦衣卫拖拽进了庭院,两人身上的斑斑血迹,吓的院子里丫头们声声尖叫。
“公子,少夫人,我们无能,未能拦住这些番狗。”
刘大刀、刘大锤两人被拖拽进庭院后,一脸歉意内疚的向朱平安和李姝说道。
“不,你们已经做的很好了。”朱平安由衷地说道。
锦衣卫上门,临淮侯府无人敢拦,也就你们不惧锦衣卫,挺身而出,拼死阻拦。你们两个面对这么多精锐的锦衣卫,还能伤其七八人,足以自豪了。
“你们伤的重不重?”朱平安看到两人身上血迹斑斑,不由关心的问道。
“公子无需担心,只是皮外伤。呵呵,再说这血也不光是我们的。”刘大刀摇了摇脑袋,笑着回道。
“公子,我们没事,只是可惜没能拦住这些狗番子。”刘大锤跟着摇了摇脑袋,有些懊悔的回道,“要不是这些狗番子用网,他们还不一定拿得下我们。”
“翠儿,去账房支两百两赏银,再去库房取两支野山参和两瓶上好的金疮药来。”李姝向来出手大方,尤其是见刘大刀、刘大锤两人忠心护主、本事又高,更是不吝啬重赏,扭头吩咐翠儿去账房、库房支取银两和疗伤药材。
“少夫人,不用”
刘大刀、刘大锤连连摇头,急忙拒绝。
“够了!”
尼玛,居然没有人理我!你们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千户放在眼里!场中的大红飞鱼服锦衣卫怒了。
“朱平安,我说,你的事发了!”
大红飞鱼服锦衣卫咬着牙齿,再度重复了一遍。
“哦,何事发了?”朱平安淡定的问道,脸上唯有好奇,不见害怕。
“朱平安,你帮杨继盛修改奏疏,共谋诬陷严阁老、讹传亲王令旨、非议圣上之事,今早已经被科道官员周方正周大人上疏揭发检举了。圣上待你恩重如山,严阁老待你恩深似海,你却如此辜负皇恩,恩将仇报严阁老。圣上震怒,阁老对你很失望。本千户特奉旨缉捕你归案。”
大红飞鱼服锦衣卫如豺狼一样咧着嘴角,皮笑肉不笑的道明了来意。
周方正是谁?!
朱平安愕然,皱眉不解,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帮杨继盛修改过弹劾奏疏?!
“呵呵,人算不如天算,朱平安,你不知道吧,当日你赴杨逆府邸与杨逆共谋时,周大人就在杨逆的卧室之中”大红飞鱼服锦衣卫森森一笑。
什么?!
当日,周方正就在杨师兄卧室?!
朱平安闻言,脑海飞速急转,然后就想到了当日建议杨师兄删掉“或问二王”时,卧室里传来杯子打翻的声音以及依稀一声模糊的惊呼
当时杨师兄说是他儿子杨应箕,现在想来,当日打翻杯子的人应该就是这个周方正。
“或问二王”是杨师兄奏疏中的致命缺陷,是杨师兄弹劾失败的关键。他是害怕杨师兄听从自己的建议,删除了这一致命缺陷,才会失手打翻了杯子。
出卖杨师兄的人,肯定也是此人了。
估计他前脚从杨师兄家出来,后脚就迫不及待的将杨师兄出卖给严嵩了。
“朱平安,你与杨继盛狼狈为奸,共谋不轨,非议圣上,诬陷严阁老,诈传亲王令旨,如今已是人证物证俱全,事实清楚,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大红飞鱼服锦衣卫眯着毒蜂一样的眼睛看向朱平安,勾起嘴角,阴阴的冷笑。
“与你说,有用吗?”朱平安淡定非常,微微笑了笑。
“当然没用!呵呵”大红飞鱼服锦衣卫笑的如豺狼一样。
“那与你多说何益。”朱平安扯了扯嘴角。
“不,有益。”大红飞鱼服锦衣卫竖起一根手指头,摇了摇,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请开始你得表演。
朱平安压根懒得吊他。
大红飞鱼服锦衣卫并没有因为朱平安不吊他而沮丧,阴阴笑着看向朱平安,“你可以辩解啊,最好辩解的天花乱坠、口干舌燥,反正我又不听,这样抓你,可以更有意思嘛。”
“一日照白沙。”朱平安看着大红飞鱼服锦衣卫,微微笑了笑,轻声道。
“什么意思?”
大红飞鱼服锦衣卫听的一脸茫然,不知朱平安说的这句三藕浮碧池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三藕浮碧池。”朱平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大红飞鱼服锦衣卫更是茫然。
不过,看朱平安这样子,大红飞鱼服尽管不明白朱平安那“一日照白沙,三藕浮碧池”是什么意思,但是心里清楚,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不由得整张脸狰狞了起来。
都死到临头了,还敢戏弄本千户!
真是找死!
本来还想戏弄戏弄你,多给你几刻时间,既然你自己不珍惜,那本千户就成全你!
“左右!与我拿下杨逆共犯——朱平安!”
大红飞鱼服锦衣卫脸色狰狞了起来,一挥手,下令锦衣卫拿下朱平安。
一众锦衣卫早就如待命的恶犬一样,对朱平安虎视眈眈久已,现在听到千户下令,立刻向朱平安扑了上来。
“住手!这里是临淮侯府,我夫君乃朝廷命官,你们是什么人?!安敢在此撒野!”
李姝娇斥一声,毫不犹豫的走到了朱平安前面,坚定的伸开了双手,像是护崽的小母鸡一样。
包子小丫鬟画儿也颤抖着小腿,紧随李姝其后,跟李姝一同挡在了朱平安前面。
李姝娇美非常,浑身又带着贵气,此刻站在朱平安面前,宛若凰鸟一样,让人不可直视,将如恶犬一样扑上来的锦衣卫都镇住了,一个个踟蹰不敢上前。
“李妹妹,画儿,你们退下。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朱平安伸手拍了拍李姝和画儿的肩膀,从她们两人中间穿了过去,走到了两人前面。你们的好意我领了,但我朱平安又岂是那种遇到危险就躲到女生身后的小白脸。
再说了,这些人是锦衣卫,古代的特务,杀人不眨眼,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朱平安担心保护李姝和画儿还来不及,又怎会让她们在面前直面危险。
“废物!”
大红飞鱼服锦衣卫见手下竟被一个小娘子给吓退了,不由的怒骂了一声。
锦衣卫被千户骂了一顿,立刻如打了鸡血一样,再加上此刻朱平安又跑到了前面,这些锦衣卫立刻如疯狗一样,再度扑了过来,大有一种将朱平安撕为碎片的架势。
众锦衣卫狰狞着扑上来,带动的那股煞气如风一样,吹的朱平安衣袖铮铮作响。
“朱哥哥”
“姑爷”
李姝和画儿两人不由紧张的叫出声来。
“放肆!”
待到众锦衣卫扑到身前咫尺,距离近的朱平安都能清楚的看到他们脸上的汗毛的时候,朱平安突如其然的张开嘴巴,一声大喝,如怒目金刚一样。
众锦衣卫猝不及防,一下子被镇住了。
“我朱平安乃朝廷从五品命官,汝等身为锦衣卫,想要捉拿本官,可有皇命?”朱平安镇住众锦衣卫后,抬头看向那位身着大红飞鱼服的锦衣卫,淡淡的问道。
其实,朱平安心里清楚,锦衣卫既然敢来捉拿自己,肯定是奉有皇命的。
不过,朱平安就是想看下皇命内容,从中初步判断下嘉靖帝对自己的态度。
“呵呵,朱大人,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既然如此,那本官就满足你。”大红飞鱼服锦衣卫千户嗤笑了一声,然后从怀里摸出叠起来的公文抛给朱平安。
朱平安伸手没接住,公文掉在了地上,惹得一众锦衣卫嘲笑不已。
朱平安不以为然,弯腰从地上捡起公文,起身展开仔细看了起来,公文内容很简单:朱平安有负朕望,着令锦衣卫暂押入狱,待有司查明真相,再行发落。
看完公文后,朱平安嘴角抿了起来,露出了一抹微笑。
暂押入狱……待有司查明真相……再行发落……公文上的这些词,看似严厉,实则留下了很多余地,比如说暂押入狱的“暂”字就很有代表性,这说明入狱只是暂时的。所以说,嘉靖帝生气是生气了,但是并未怒不可遏。
如此,朱平安心中就有底了。
这小白脸竟然还笑,这是吓傻了吧?!一众锦衣卫看到朱平安嘴角的弧度,不由恶意满满的腹诽。
“朱平安,公文你也看了,还有什么话说?”
大红飞鱼服锦衣卫眯着眼睛看向朱平安,如猫玩耗子一样,促狭道。
“公文只是暂押入狱,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朱平安扭头轻声安慰了李姝一句,然后转头看向大红飞鱼服锦衣卫,伸手指了指刘大刀、刘大锤,“不用你们动手,我跟你们走。不过,烦请你们将无关的他们放了。”
“公子,不用管我们。”
“我们跟你一块,在牢里也能保护公子。”
刘大锤、刘大刀连声喊道。
朱平安摇了摇头,自己乃朝廷命官,料想无上命,这些锦衣卫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不过,刘大刀、刘大锤就不行了,他们刚刚阻拦锦衣卫,还打伤了几人,若是被关入大牢,这些锦衣卫还不知道怎么报复他们呢。
“朱平安你以为你是谁,你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想管别人?!呵……”大红飞鱼服锦衣卫阴阴的看向朱平安,一脸的讥笑。()
。m.
“阁下既是奉皇命前来捉拿本官,为何又要缉押我的扈从?皇命可没有令阁下缉押我的扈从。”朱平安合上手中的公文,将目光看向大红飞鱼服锦衣卫,朗声道。
“为何?呵呵,本官奉皇命捉拿你归案,这两人狗胆包天,暴力阻挠本官执行皇命,你说本官该不该缉押他们?!”大红飞鱼服锦衣卫听了朱平安的话,冷笑了一声,嘶哑着豺狼一样的声音向朱平安反问道。
“阁下可有向我的扈从出示锦衣卫令牌?”朱平安向前迈了一步,问道。
“锦衣卫办案还需向他们出示令牌?!普天之下,有人敢冒充锦衣卫?!”
大红飞鱼服锦衣卫对朱平安的问题很不屑,锦衣卫办差还需要向人出示令牌?!
“哦,那就是没有向他们出示锦衣卫令牌了。”朱平安点了点头,再度向前迈了一步,目光灼灼的盯着大红飞鱼服锦衣卫,再次追问道,“那你可有向他们出示捉拿本官的皇命?!”
“他们是什么东西,也配本官向他们出示皇命公文。”大红飞鱼服锦衣卫闻言笑了。
“哦,也就是说你既无向他们出示锦衣卫令牌,也未向他们出示捉拿本官的皇命了!即是这样,那他们当然要阻拦你们了。他们身为本官的扈从,职责便是保护本官的安危,阁下一不出示令牌,二不出示皇命,只是扬言捉拿本官,如恶客临门,缉拿程序存在重大瑕疵和纰漏,他们职责在身,当然要阻拦你们。”朱平安再度上前一步,与大红飞鱼服锦衣卫距离只有不到两米距离,扯了扯嘴角,“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假扮锦衣卫的盗贼。”
“朱大人不愧是状元郎,这强词夺理的功力,真是不容小觑啊。只可惜,朱大人牙口虽好,但却是一派信口雌黄,这世上还有盗贼敢假扮锦衣卫?!”大红飞鱼服锦衣卫拍了拍手,哑着嗓子嘲讽了一声,反唇相讥。
“有,当然有。嘉靖二十年秋,有贼子三人假冒锦衣卫至通州县衙,以提审人犯为由,讹骗通州知县张万里,救走了被关押与大牢的同伙两人,逍遥而去。此事有邸报可查。此事发生后,但奉锦衣卫办差,皆人心汹汹,各怀疑畏。为此,阁下所在的锦衣卫不得不六部及地方府衙三令五申了锦衣卫巡察缉捕之程序,言明验证身份,严格执行程序后,方可奉令而行。”
朱平安微微笑了笑,摇了摇头,侃侃而谈。
朱平安以前在邸报上看到过的这则假冒锦衣卫的消息,不过后面的人心汹汹、各怀疑畏及锦衣卫三令五申巡察缉捕之程序等皆是朱平安自己杜撰的,特意强调程序的重要性及必要性。
不过,虽然是杜撰,但朱平安表现出来的却是博闻强识、侃侃而谈。
朱平安侃侃而谈表现,一下子就镇住了众人。
听到朱平安说的假冒锦衣卫之事,时间、地点、人物一一俱全,大红飞鱼服锦衣卫不由得楞了一下,通州、张大年、冒充锦衣卫这些字眼似乎有些印象,等等,容我再想想,嗯,是了,印象中好像确实有这么一档子事。
有了这个印象,大红飞鱼服锦衣卫对朱平安的话,就不得不信以为真了。
“所以说,今日是你们锦衣卫办差程序瑕疵在先,我的扈从自然是不知者无罪了。相反,他们忠心护主,不惧强敌,不仅无过反而有功。所以,还请阁下放了我的扈从。”
朱平安看了大红飞鱼服锦衣卫的神色,知道他已经被自己的话给唬住了,不由再度上前了一步,进一步缩近与他的距离,在气势上步步紧逼。
“若是本官不放呢?!你待怎样?!”
大红飞鱼服锦衣卫也上前走了一步,几乎与朱平安面碰面了,两人的呼吸都能喷到对方脸上,他毒蜂一样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阴恻恻的发狠道。
“若是阁下不放,我又能怎样,我一个文弱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抗,也就只能上一封奏疏了。虽然身处牢狱,但是奏疏一样可以发出去的。呵呵,我朱平安上的奏疏不多,只有那么三奏,但是自问成绩还不算差。我一奏弹劾赵大膺,千户赵大膺授首,兵部左侍郎赵虬削职为民;二奏太仓银库案,三百余官员被罚,抄家流放之库兵、差役、皂隶五百余;三奏弹劾高博泰,二十六名将官一撸到底、下狱问罪。呵呵,阁下可要见识下我的第四奏?!”
朱平安微微笑了笑,淡淡的说道,丝毫不为大红飞鱼服锦衣卫胁迫。
朱平安淡淡的话语,不啻于一道惊雷,让大红飞鱼服锦衣卫千户狂躁的热血迅速冷静了下来,该死,差点忘了朱平安这小子“大明第一奏神”名声了。
这小子为官不到一年,上奏三封,奏无虚发,倒在他奏下的官员三百多。一开始,是有一个茶馆里说书的给他冠上了“大明第一奏神”的名号,不知怎么就深入人心、流传开了,渐渐的大家私下里都这么叫了。
不说别的,就说太仓银库案,那段时间自己带队抄家抄的腿都快跑断了。
还有这次的杨继盛案,自己可是听严公子亲口说的,多亏了杨继盛顽固,没有采取朱平安的建议,不然这次弹劾,严阁老可就大大的危险了。
所以,这小子奏疏功底深不可测,再加上自己缉捕他的两个扈从,确实程序上有瑕疵。
若是这厮一封奏疏的话,后果还真不敢想象……
想到这里,大红飞鱼服锦衣卫眼神不由微微闪躲了一下,心里的天平也开始向放人那一端倾斜了。只是在这么多手下面前,不好意思开口。
朱平安注意到大红飞鱼服锦衣卫脸上的微表情了,知道他已经倾向于放人了,只是缺少个台阶而已,于是向其拱了拱手,轻声开口道,“这位大人,时间不早了,皇命耽搁不得,节外就不要生枝了,还请放了我的扈从,我跟你们走。”
“哼,皇命为重,这次算你们命大。放了他们,带上罪臣朱平安,我们走。”
大红飞鱼服锦衣卫向缉押刘大刀、刘大锤的锦衣卫摆了摆手,吩咐带上朱平安,转身率先离开了。
“朱哥哥……”
“姑爷……”
李姝、画儿、琴儿她们担心不已的走上前。
“安生在府上待着,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朱平安扭头向她们宽慰的笑了笑,在锦衣卫的押解下离开了临淮侯府。
锦衣卫北镇抚司诏狱。
这里已经不是朱平安第一次来了,上次探望师兄杨继盛的时候,朱平安就来过一次。这一次以“入住”的姿态故地重游,朱平安感受更深。
外面旭日高悬,狱内漆黑一片。
朱平安在迈入诏狱的时候,很有经验的闭上了眼睛,待进入其内后方睁开眼睛,很快就适应了诏狱的黑暗曲回肠一般的狱道上方微弱的烛火和油膏灯火,在气流的冲击下,如鬼火一样上下左右没有规律的跳跃。
狱内阴暗潮湿,凉意渗骨,渗人的惨叫声如鬼哭一样从狱内交叠传来。
水火不入,疫疠之气充斥囹圄。
朱平安默数着套,在锦衣卫的押解下,拾级而下,默数到六十八,双脚便正式踏进了诏狱。
“呵呵,朱平安,进了这诏狱,有何感想?”大红飞鱼服锦衣卫摆出一副东道主的姿态,阴阴的笑着问道,喑哑如豺狼一样的声音在狱道内回荡。
咋?
想看我笑话,朱平安微微扯了扯嘴角,“感想?”
大红飞鱼服锦衣卫饶有兴致的看着朱平安,就如看着待宰的羔羊一样。
“感想就是”朱平安说到这,停顿住了,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悔不当初吧,呵呵,晚了,大红飞鱼服锦衣卫嘴角弯起了一抹蝗。呵呵,这种人自己见的多了,没进诏狱前,一个个硬气的跟什么似的,进了诏狱,
“感想就是”朱平安在这停顿了一秒后,闭着的眼睛忽地睁开了,眸子里一片阳光灿烂,嘴角也勾起了一抹蝗,“以后吹牛有资本了。”
“哈?”
大红飞鱼服锦衣卫闻言不由愣住了,没跟上朱平安天马行空的节奏。
“这里可是锦衣卫北镇抚司诏狱,历史悠久,知名度极高,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狱。日后再喝酒吹比的时候,我就可以悠悠一句‘兄弟我当年蹲诏狱的时候’,想来一定可以弧不少人”
朱平安眸子炯炯有神,在黑暗中宛若荆棘丛中两堆篝火一样,四下扫视了一遍诏狱,说话的时候脸上还有点兴奋。
不管是古代也好,现代也好,蹲监狱一直都是吹牛的资本,说一句当年我在牢里怎么怎么样,你就是这个酒桌上最威风、最靓的仔,没有之一。
听了朱平安的感想,大红飞鱼服锦衣卫嘴角都有点抽搐了。
蛤蟆垫桌腿,你就硬撑吧大红飞鱼服锦衣卫阴恻恻的看了朱平安一眼,日后有你哭的时候,哼,到时候我再好好欣赏欣赏你鼻涕泗流的狼狈涅。
“朱平安,请吧。”
弯弯曲曲,上上下下,被押解着走了不知多远后,朱平安被“请”进了一个蠖屈蜗潜的牢房,打破了朱平安与师兄杨继盛做邻居的幻想。
其实,朱平安心里也清楚,他们不可能会让自己与杨师兄做邻居的。
所以幻想破灭后,朱平安并没有太失望,只是有些遗憾而已。
等到冷嘲热讽够了的大红飞鱼服锦衣卫一行人离开后,朱平安大量起了这个仄狭潮湿的牢房。
蠖屈蜗潜,阴冷潮湿,自己所处的这间牢房比师兄杨继盛的牢房好不到哪去。
墙角的苔藓如补痘样,东一块西一块,诉说着牢房的破烂与潮湿。头顶上不知是渗水还是有暗流还是怎么回事,有两三处湿哒哒的,以一分钟左右的频率滴答滴答着水滴。地上一片泥泞,没有多少干燥的地方。
牢房内没有桌椅,没有床榻,没有被褥,只有一堆半干不干的茅草。
最靠里的墙角,一片生机昂然,不知是蟑螂还是什么虫子,一坨坨的蠕动着,若是有密集恐惧症的话,看到这一幕鸡皮疙瘩肯定都得起来了。
幸好我没有密集恐惧症。
朱平安扯了扯嘴角,接着找了一瓷燥的地方,从半干不干的茅草堆里挑出了其中的干草,自己动手用茅草给自己铺了一个简易的床铺。
“嗯,还不错。”
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朱平安拍了拍手,满意的笑了笑,一屁股坐了下去。
“咳咳,少年郎,你是哪个?怎么进来这诏狱了?”
正在朱平安坐在茅草铺上自我满意的时候,旁边传来一个老人询问的声音。
朱平安抬头,循着声音看去,看到隔壁牢房里一位六十余岁、白发苍苍的老人正一脸好奇和探究的看着自己。
老人的确很好奇,看向朱平安的眼睛里满是疑惑,脸上还有同情和抱不平。
这诏狱可不是一般的监狱。诏,一个诏字就彰显了它的与众不同,秦王嬴政扫**、大一统后,令群臣议立名号时,臣下建言:天子自称为“朕“,“命为'制',令为'诏'“。诏狱的诏字,就体现了这个牢狱与皇命联系密切。能被关在这诏狱里面的,一般都是需皇帝下诏书系狱的案子。而能让皇帝下诏书的案子,一般都是九卿、郡守一级的二千石的达官显贵,或者是得罪了皇帝的官员,或者是穷凶极恶、恶贯满盈的罪犯。
可是,老人看朱平安年纪轻轻,甚至看上去都不到弱冠之龄,长的也是憨憨厚厚,带有书卷气,不像是穷凶极恶之人啊。所以,很是好奇朱平安怎么被关进诏狱了。
看刚才那位锦衣卫千户对待朱平安的态度,明显是针对了。
难道是锦衣卫公报私仇?公器私用?!
岂有此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老夫可得上奏一本,好好的弹劾他们一记不可。
“老大人您好,杏朱平安。”朱平安起身,躬身回道。
“朱平安?!”
听了朱平安的名字,老大人似乎有点耳熟,重复了一遍后,明显激动的身体一颤,脸上的同情和抱不平也瞬间消失了,胡子一吹,隔着牢房,抓驻栏对朱平安吹胡子瞪眼了起来,“你,你就是那个欺天的朱平安!”
咳咳
欺天的朱平安?!
朱平安听了老大人的话,不由的咳嗽了起来,怎么说的自己像是十恶不赦的大奸臣似的。
手机阅读访问:m.
欺天?!
我还齐天,齐天大圣呢。
朱平安咳嗽了一声,拱手向隔壁的老大人行了一礼,无辜又无奈的回道,“咳咳,老大人您老说笑的吧,小子身体单薄,可背不起欺天之名。”
“背不起?!”
隔壁的老大人听了朱平安的话,又激动起来了,抓着栅栏对朱平安一阵吹胡子瞪眼,“怎么,小子,你做过还不承认了?!”
“敢问老大人,小子我做过什么了?!”
朱平安听了老邻居的话,很是无奈和冤枉,虽然自己称不上能臣干吏,但是怎么也跟“欺天”大奸臣扯不上边吧。
“你做过什么?!”
老大人闻言,再度吹胡子瞪眼起来了,情绪一度激动的一巴掌拍在了栅栏上。
“您老轻点,别再伤着了。”朱平安见状,忍不住担心这暴脾气老头。
“哼。廉颇老矣尚能饭,老夫也是老当益壮。”
老头倔倔的哼了一声,嘴硬了一通,手掌却是背到了身后,轻轻甩了甩。
“您老一看就是老当益壮。”
朱平安发挥敬老爱幼的传统美德,微笑着赞了一句,不跟倔老头一般见识。老头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被关在这条件极差的诏狱牢房里,不容易。
“恭维的话,张口就来,果然是个马屁精。”
老头听了朱平安的话,不仅没有缓和情绪,反而胡子一吹,更来劲了。
呃。
这老大人对自己成见很深啊。
朱平安听了老头的人身攻击,不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脑门,一脸无奈的看向老头,拱了拱手,“小子愚鲁,实不知做错了什么,还请老大人不吝赐教。”
“不知做错了什么?”老头闻言,暴脾气上头,再度情绪激动的拍起了栅栏。
“还请老大人赐教,小子洗耳恭听。”朱平安躬身,一本正经的说道,“若是小子确实错了,绝不会逃避责任。”
朱平安的态度让老头稍稍满意了几分,鼻音哼了一声,点了点头,“好,老夫就说与你明白。”
“上月,日有食之。此乃天降异象,以示天子。何也?!天子做错了事,以至于感应了上天,上天故而显露日食异象,以警告、谴责天子。此时,应例行救护之礼,天子应素服斋戒、贬膳、废乐、退避正殿,除此外还应修德、修正错误,百官亦然。但逢日食,身为臣子,谏言救护,此理所当然。”倔老头说的是口沫横飞,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激动了起来,“可是你呢?!你小子就是个马屁精,连臣子的本分都不顾,就知道拍马屁,什么‘陛下以父事天,以兄事日,以勤理政,以爱牧民,内政修明,国强民富,恩泽天下。是故,群阴退伏,万象辉华。是以太阳晶明,氛薐销烁,食止一分,与不食同。臣不胜欣忭......’,你不胜欣忭个屁!你瞎啊,日食在你头顶,那么大,你看不见啊?!什么‘食止一分,与不食同’,睁着眼睛说瞎话,你小子这是欺谁呢,欺天啊你?!”
呃。
原来是这事啊。
朱平安恍然大悟的挠了挠脑袋,这个时候总算是明白老邻居为什么一听自己的名字就吹胡子瞪眼,反手给自己扣了一顶“欺天”的帽子了。
见识决定高度。
朱平安也能理解老邻居的心情。
在封建迷信的大明,古人不明白日食的科学解释,认为日食预示“凶兆“,以“天人合一”来解释日食。皇帝为天子——天之嫡长子,上天为皇帝的父亲,他会通过太阳表面的现象来警告、警戒他的嫡长子,比如你为君昏聩无道、你做错什么什么事了、你最近有危险要多加小心啊等等……作为臣子,你有帮助君王改正错误、避免危险的职责,要对日食进行救护。
老邻居就是这种见识,认识高度自然也就被此见识所限制了。
结果,日食发生了,自己一封奏疏,“食止一分,与不食同,臣不胜欣忭”,自然不能被老邻居接受。
用老邻居的见识标准衡量,自己这妥妥的就是狗胆欺天的小奸臣,不,大奸臣了。
这怎么跟他解释?给他普及自然科学吗?来来来,老大人您坐好,我给您普及普及自然科学,这日食和月食呀,都是光在同种均匀介质中沿直线传播的例证,当月球,对,就是咱们头顶的月亮,当它运动到太阳和地球中间,什么,它怎么运动,如果三者正好处在一条直线时,月球就会挡住太阳射向地球的光,这样以来,月球身后的黑影正好落到地球上,日食就产生了。
拉倒吧,我可不想上绞刑架火刑架!自然科学与古人的常识相悖,在他们眼中属于异端!跟巫蛊、邪教的待遇差不了多少,按标准都是要上绞刑架的。
不过,也不能不解释,不然欺天大奸臣的这顶帽子自己就摘不下来了;而且这位老大人这么一大把年纪,还在蹲诏狱,看到自己怒气值就直线上飚,太危险了;另外,估计自己可能得在这诏狱蹲一段时间呢,邻里关系可得搞好啊,本来诏狱条件都这么艰苦了,若是每天再被老邻居饱以各种白眼、鄙视和谩骂,那蹲诏狱的日子岂不是难上加难。
“咳咳,老大人,您刚刚所说的奏疏的确出自我手,但事出有因,您老还请听我解释一二。”朱平安咳嗽了一声,向邻居老大人揖手道。
“哼,那我就听听你是如何颠倒黑白的。”
倔老头哼了一声,捋了捋杂乱的胡须点了点头,随后找了一块干燥的地方,用脚搓过去一些干草,一屁股坐了下来,看上去就跟一个吃瓜群众差不多。
听我如何颠倒黑白?!
自己还没解释呢,这老大人就已经给自己定性了啊。还有这语气……怎么感觉像是蹲诏狱蹲闷了,听自己狡辩,解解闷,打发打发时间?!
朱平安一脸无语的看向吃瓜老爷子。
“愣着干啥,开始你的颠倒黑白啊。”坐在地上的吃瓜群众老爷子催促道。
朱平安看着坐在地上等着吃瓜的老邻居,无奈的扯了扯嘴角,老邻居的这副态度无疑直接表明:你就是说的天花乱坠,我也不会相信一个字的。
不过,这时候朱平安也算差不多摸清老邻居的脾性了,心里清楚,这个时候自己解释的越多,反而越会适得其反,还不如实事求是,如实陈述的好。
“不敢瞒老大人,小子上疏谏免救护,主要是出于为师兄杨继盛求情的考虑,为了取悦圣上,提高求情的成功率。”
于是,朱平安也不费劲组织理由了,直接实事求是的将初衷向老邻居和盘托出了。
“哼,你小子倒是实诚。”
坐在地上的吃瓜倔老头本来想等朱平安一番天花乱坠的狡辩,然后义当面戳破朱平安虚伪的嘴脸,正言辞的好好教训朱平安一番,可是没想到朱平安会如此实诚,这倒让他一肚子组织好的教训言语憋在了肚子里,憋的很是难受,愣了好一会才哼了一声,捋着花白的胡子,没好脸的道了一句。
不过,虽然依旧没好脸,但是对朱平安的感官倒是稍稍提高了那么一两分。
虽然这小子是个马屁精,奸臣的料,但是难得实诚,也不算是无药可救。另外,这小子拍马屁是为了替杨继盛求情,比起那些为了荣华富贵而拍马屁的人,要好得多。
“人以诚为本......”
朱平安准备谦虚两句,不过才说了个开头就被倔老头给无情的打断了。
“你还以诚为本!你以为我是夸你啊。”倔老头没好气的打断了朱平安谦虚的话,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指指着头顶的牢顶,花白胡子一抖一抖的教训道,“你为杨继盛求情就可以欺天啊?!日之食也,国家将有灾难发生,若不救护,则会危及圣上,危及我大明千秋万代和天下苍生,你为了杨继盛一人,置天下苍生而不顾,你以为你很伟大吗?!”
呃......
朱平安被老邻居的教训给呛到了。
不可否认,老邻居是个典型的爱国忠君爱民的好同志。
只是,老邻居的世界观和自己处在截然不同的两个时代。在老邻居的世界观中,日之食也,国家将有灾难发生,若不救护则会危及天下苍生;而在自己的世界观中,日食只是一种客观的天文现象,不存在什么灾难象征意义。世界观不同,认识和行为自然不一样。朱平安真不知道怎么回老邻居了。
“小子知道错了。”
无奈之下,朱平安只好拱手认错了。
“哼,没有诚意。”
倔老头哼了一声,对朱平安的认错态度,不是很满意,觉的朱平安认错认的太快了,快的让人觉的有些敷衍了。
呃,你还真是一个任性的老同志啊,朱平安有些无语的看向老邻居。
“年轻人啊,不要想着走捷径,捷径是好走,但是走着走着就没路了。做人要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虽然走的慢,但是走的直走的正,永无尽头。”
倔老头抬头看了朱平安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半是讽刺半是教育。
嗯,是的,老邻居说的很有道理,人生的路上没有捷径,唯有脚踏实地。
“多谢老大人教训,小子铭记于心。”
朱平安向老邻居揖手道谢,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老邻居的这句人生教诲,值得自己道谢。
“说给我有什么用,是否铭记于心,要做出来才行。”倔老头没好气道。
朱平安无奈的笑了笑。
“对了,我问你,你上‘欺天’之疏为杨继盛求情,结果怎么样?”倔老头有些关心的问道。
杨继盛是倔老头很欣赏的后辈,杨继盛的心志、气节和事业,在他所了解的后辈中,无有出其右者,也就只有一个沈炼能和他相提并论,但沈炼的事业又比不了杨继盛。杨继盛的《谏马市》,还有他前不久所上的《请诛贼嵩》二疏,在他看来,几乎踞秦汉而上之,虽《治安策》弗能过也。杨继盛学乐于韩尚书,而凝神精思,直欲起大舜而与语,其识力何似,而谓人可几及乎?!
所以,杨继盛上《请诛贼嵩》后,倔老头拍案叫绝很是欣赏,可是又为杨继盛担心不已,果然很快杨继盛就被下诏狱问死罪了。倔老头在没有入狱前还为杨继盛奔走呼号求情来者,但是可惜,一点作用也没有,反而还有好几人因为求情被打了廷杖处,后面嘉靖帝下了口谕后,就再也没有人敢为杨继盛求情了,敢为杨继盛求情的也就只有朱平安一个了。
可惜的是,自己没等到朱平安的奏疏结果如何,自己就因为日食上奏的奏疏被下了诏狱,与外界断绝了联系,诏狱吏卒又嘴严的很,自己实不知道外面事情的发展如何。
按时间算的话,依照上次朝审杨继盛的判决结果,明天好像就是处决杨继盛的日子了。
倔老头入狱后,心中别无所挂,唯有杨继盛让他痛惜不已。
虽然他对朱平安的求情奏疏没有报多大希望,毕竟那么多人、那么多比朱平安有影响力的人为杨继盛求情都没有用,又怎么能指望朱平安多少呢。
可是,希望再渺茫,也终归是希望,有一点渺茫的希望总比绝望要好吧。
所以,倔老头抱着渺茫的希望看向朱平安,不抱希望的问杨继盛的消息。
“小子的‘欺天’奏疏上达后,圣上龙颜大悦,着令内阁拟旨大赦天下!除十恶不赦及官贪赃枉法者外,视罪行轻重,活罪者皆予以赦免,死罪者虽不可赦免,但也可减等处刑,可免于死刑。师兄杨继盛也在此行列中。虽然杨继盛仍被关押在诏狱中,但暂时已无性命之忧。”
朱平安扯了扯嘴角,轻声回道,在提到奏疏的时候,故意加了“欺天”二字,小小的表达了一下情绪。
“啊?!好!好!好!”
倔老头乍一闻言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继而大喜过望连连说了三个好字。
。着笔中文网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