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县衙被倭寇首领平八郎占据后,成为倭寇在太平县城的大本营,太平县衙得以躲过损毁之劫,又因倭寇撤退的仓促,来不及放火烧毁,太平县城又躲过了大火之劫,除了被倭寇弄的脏乱不堪外,保留基本完好。
朱平安进入太平县衙后,带人将县衙里外打扫了一遍,当做幸存百姓的临时营地。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巡查,各小队发现漏网倭寇六人,这六个倭寇都是伤口感染、一息奄奄、连动也动不了,被倭寇当做累赘丢弃在一个破房子里等死,巡查小队按朱平安之前的命令,将他们枭首用石灰腌制,身体焚烧处理。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搜救,各巡查小队还解救了很多幸存百姓,共有一千零九十一人。
这是一个令人心痛的数字,因为倭寇破城前,县城内越有常住人口两万人。
现在只剩下了这不到一千一百人了!十不存一!
众青壮亲眼目睹太平惨案后,对朱平安愈发的敬服了,若非知县大老爷御倭寇于靖南县城外,不然他们靖南县人就跟太平县人一样十不存一了。
安顿幸存百姓,清理县城,布置防御......因为倭寇在太平县城杀害了太多百姓,几乎满城尸体,朱平安将预防瘟疫工作作为了重中之重,指挥众人安葬掩埋遇害百姓,清理县城街道卫生,杜绝瘟疫滋生环境;保护饮用水源,严令禁止饮用生水,必须煮沸后方能饮用,防止病从口入;下令将青蒿、艾草等预防瘟疫草药用热水蒸煮,令众人用蒸煮水沐浴,做好个人卫生。
朱平安像个陀螺一样,没有一刻空闲。
一直到太阳西斜,朱平安才终于有时间在城墙上吃了午饭。
朱平安布置完城墙防御,回到县衙,刘大刀拿着一颗县印过来向朱平安禀告,“公子,在打扫县衙时,二狗子在茅房发现了县衙大印,现在已经洗干净了。”
刘大刀禀告完,将县衙大印展示给朱平安看。
太平县印是铜做的,经年累月都氧化了,黑不溜秋丑不拉几的,不值什么钱,倭寇看不上眼,为了羞辱大明官府,便将县印丢到茅厕里了。
“嗯,果然是太平县印。二狗子找回太平县印有功,回头赏银十两。”
朱平安仔细看了两眼,确认是太平仙印无疑,不由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抹弧度。
有了这颗太平县印,自己抢功的最后意思隐患也消除了。
不仅是找回了太平县印这颗权威象征,而且也将朱平安驰援太平的手续补齐了。
大明律例规定:“禁止地方官随意离开辖区”。就在嘉靖年间,也就是十年前,都察院还专门发了一个行政公文:“各处抚民兵备等官,皆有地方责任,不许越境迎送参谒,有妨职务,违者听抚按官参劾”。
朱平安身为靖南知县,作为靖南县的父母官,负有地方责任,是不得随意离开靖南的。若是随意离开靖南,朱平安就是违法,是会被弹劾的,而且一弹一个准。
举个栗子。
宋朝有一位名叫陈后山的官员,他是徐州地方官,这个人也是一个诗人。他是大文豪苏东坡的狂热粉丝,可以说是古代比较疯狂的追星迷了。有一日,苏东坡被贬谪杭州为官,在徐州为官的陈后山听说了后,便离开徐州专程跑到江苏南京去等苏东坡,就为了见偶像苏东坡一面,最终他得逞所愿见了苏东坡。不过,乐极生悲,陈后山的同僚听说了后,就向上司揭发检举了陈后山,最后陈后山被撤职免掉了官职。
朱平安离开辖区靖南县,驰援太平县,是存在私自离开辖区的隐患的。
不过,律例也不是一律禁止离开辖区。有些特殊情况是可以离开辖区的,比如追剿江洋大盗,知县追剿缉捕江洋大盗的话,是可以暂离辖区的。
根据大明律“举重以明轻,举轻以明重”原则,倭寇可比江洋大盗危害大多了,追剿缉捕江洋大盗都可以暂离辖区,那么追剿缉捕倭寇自然更可以离开辖区。
这一伙倭寇进犯我靖南辖区,被我率众击退,流窜至太平县城做案。
故而,我朱平安有管辖权,所以率众至太平县击倭!
不过,若是有心之人非抓着律令死抠字眼,不按“举重以明轻,举轻以明重”原则解释的话,也是有一定隐患的。追捕江洋大盗可暂离辖区,但倭寇并非江洋大盗,不得擅离辖区。
现在,有了这一颗太平县印,朱平安就可以将这一丝隐患也给消除了。
朱平安在县衙内堂,铺了笔墨纸砚,用左手持毛笔,以太平知县的名义和语气,向靖南县知县也就是自己,写了一封请求发兵救援太平县的求援信。
写完之后,朱平安吹干墨迹,用一块布垫着拿起太平县印蘸了印泥,在求援信上盖上了太平县印。
朱平安之所以用布垫着太平县印,是因为这颗县印是从茅厕里捞出来的,虽然清洗了好几遍,但是依稀间还能嗅到一股淡淡的尿骚味儿,朱平安不得不用布垫着。
等印泥干了后,朱平安将求援信贴身放了起来。
有了王知县的这么一封请求发兵救援信,自己驰援太平县就名正言顺了。
任谁也弹劾不了自己了。
这光复太平县城的大功一件,也就彻底没有后患的落入自己囊中了。
“大枪,晚饭将粥熬的稠一点,大米饭多蒸一些,让大家都吃饱饭。”
“大刀、大锤,你们辛苦些,晚上做好巡防,若是遇到宵小趁乱作奸犯科,一律严惩不贷。”
“诸位父老乡亲,倭寇已经被赶跑了,大家可以放心了。大斧,入秋了,晚上天凉,你带人多搜集一些被子来,争取三、五个百姓能分得一床被子。”
朱平安贴身收好求援信后,便出了县衙,指挥安排安置百姓等事宜。
一直忙到月明满天星,朱平安才坐在百姓群中合衣小憩。
夜深人静,鸟雀倦歇,疏星淡月挂苍穹。靖南睡了,太平也睡了,但台州府今夜无眠!
倭寇围城,如何睡眠?!
台州府知府谭纶披挂铠甲,腰悬一把宝剑,一脸沉重的看着城下的万余倭寇。
今早时一伙五六千人马的倭寇开始围困府城,中午时分又来了一波倭寇,人马有两三千人;傍晚时分,又来了一波倭寇,亦有两三千人。除此外,倭寇还裹挟了数千百姓,吸纳了上千趁火打劫的山贼和地痞流氓,如此算起来,围城的倭寇足足有两万多人,将台州府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本府早知江南倭患严重,只是没想到竟严重到如此程度。倭寇竟敢连破县城,围攻府城!”谭纶看着城下耀武扬威的倭寇,一脸愤慨的说道。
谭纶知道江南倭患严重,他就是因为倭寇屡屡进犯浙江沿海,才受命上任台州知府的。
他是今年年初才受命上任台州知府的,上任时间比朱平安早不了几个月,也就才履职了不足半年时间而已,可以说是初来乍到,还没熟悉台州府呢。
谭纶年纪不大,也就三十余岁。他自幼饱览诗书,智力过人,是当地有名的神童,又性格沉稳,更为当地人盛赞,他也没有辜负众人厚望,于嘉靖二十三年中进士,当时年仅二十四岁,在朱平安未中状元前,他是嘉靖本朝最为年轻的进士之一了。进士及第后,他被授职为南京礼部主事,三年后任职方郎中,掌天下地图及城隍、镇戍、堡寨、烽候,及沿边少数民族内附等事。谭纶在职方郎任上多有业绩,又因熟悉兵事,为上官欣赏,正值台州知府空缺,又台州府沿海多为倭寇进犯,上官故举荐其为台州知府。
台州知府啊,这可是从四品大员啊!
谭纶今年年纪也不过才三十二岁啊,可以说是大明最年轻的从四品大员了。要知道,朱平安在未被贬谪前,也不过是个从五品官员而已。
一时间,谭纶风头无二。
谭纶年少有为,年轻气盛,雄心勃勃,他可不会满足与从四品知府。
封侯拜相!青史留名!这才是他的追求。
故而,受命为台州知府后,谭纶便立志要在台州府干出一番大事业来!进而以台州府为踏板,步入更高层,让天下人都是知道他谭纶的大名!
不过,向来时运颇好的他,就任台州知府后,好像时运有些不眷顾他了。
正如眼下!
前几日,倭寇突然大举进犯台州府,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调兵遣将,便已听闻台州府下辖多个县城已然被倭寇给攻破了,现如今,倭寇又悍然兵围了台州府城!从倭寇一波又一波的汇聚台州府城下来看,这些倭寇估计都是先攻破了下面的县城,才来台州府城下汇合,意图合兵攻破我台州府城。
估计,下面的七个县城都被倭寇攻破了!七个县城皆破啊!
当初,正是台州倭患严重,我才临危受命为台州知府的,没想到入职不足半年,一点成绩没有不说,倭患竟然比当初更严重!台州府下辖七县皆破!府城被围!尽管东南倭患严重,但我大明亦未有如此败局!
对于立志要在台州府干出一番大事业的谭纶来说,这不啻于一个响亮的耳光!还远不至此!这可不仅是一个耳光这么简单!这是一个政治灾难。
危机!
严重的危机!
平生第一危机!若是处理不好,别说封侯拜相了,自己的仕途也就要断送了!
该死的倭寇,若是多给自己一些时间,待自己新军练成,何至于如斯!
“府尊,城下倭寇扎营无方,破绽百出,倭寇贼众只顾饮酒宴欢,纪律松散,无人警戒值守,正是破敌良机。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末将蒙府尊信任,提拔末将于微末,末将无以为报,请命趁夜袭其营寨,必一举破之!以报府尊厚爱!”
谭纶身后一个同样三十余岁的年轻将领,名为左臻,他仔细观看了城下倭寇片刻,发现城下倭寇破绽百出,不由一脸自信的抱拳请战道。
“左将军,府城衙兵不堪野战,汝麾下千余新军又方操练不足数月,守城有余,破敌难啊。若是新军成军一年,本府又何至于等待倭寇围城,早就出城破敌了。”谭纶闻言轻轻摆了摆手,没有同意属下将军的请战。
谭纶当初临危受命台州知府之时,便立志要在台州府干一番大事业。台州府不是地处沿海,倭寇多次进犯嘛,他就任台州知府的第一件事,便是向朝廷请命,请求朝廷允许他编练一千新军,抵御进犯的倭寇。虽然朝廷允许了,但是时间也过去两个月了,时至今日,这一千新军也就才刚刚开始操练不到三个月而已,还远不到可以出城与倭寇野战的地步。
虽然,谭纶也想击破倭寇,挽回台州败局,但是理智告诉他,不可以。现在出城不仅于事无补,反而可能会导致更严重的灾难。若是出城为倭寇所败,那台州府城可就完了!
“府尊,我军虽新成军不久,但是每日勤于操练,如今已经令行禁止,士气高昂,已有精锐之气;城下倭寇扎营破绽百出,贼众又只顾饮酒,无人警戒,正是破敌之良机,末将愿立军令状,还请府尊准许。”
左臻继续请战道。
“不可,左将军万不可小觑城外倭寇,城外倭寇贼首名为江门,他可非草莽无能之辈,此人乃福建萧山卫总旗,有十余年行伍行军经验。以其行伍出身经验,城外倭寇扎营不至于如此破绽百出,恐怕是他诱敌之计。”
谭纶看着左臻,轻轻摇了摇头,指着城外最中间的倭寇营帐,缓缓说道。
“多亏府尊冷静,不然末将怕是成台州府罪人了。”左臻听了谭纶的解释,深以为然,额头忍不住浮现一层冷汗,继而不由愤慨万分道,“江贼身为卫所总旗,不思报效朝廷,竟然做了倭寇,真是我辈之耻。”
夜色深沉,如地狱降临人间,伸手不见五指,黑的令人毛骨悚然。苍穹上的星光如同恶魔撕破夜幕,用冰冷的目光窥视人间一样,抬头仰望星空,不仅让人灵魂颤抖。
夜幕笼罩下,台州府城浸泡在倭寇围城的恐惧之中,家家户户,无人入眠,城墙上警戒的将士更是如此。台州知府谭纶一遍又一遍的巡视城墙,检查布防,没有一刻松懈,眼睛都充血了。
相对于城内,城外倭寇则是放松极了。
“来来来,满上满上。”
“王八蛋别光顾着自己吃啊,鸡腿给我撕一个。”
“哈哈哈,这小娘皮还挺烈,竟然真敢下嘴咬,若不是老子反应快,我老王就要断后了。”
“吆西,吆西,刘桑你的手艺大大的好。”
城外不足一里地,一堆堆篝火点了起来,一群群倭寇围着篝火坐的七倒八歪,篝火上烤着他们从老百姓家抢来的鸡鸭猪狗肉,怀里抱着抢来的民女,脚边一坛又一坛抢来的美酒,喝的玩的不亦乐乎,喝到兴起,一群真倭还将自己脱的只穿着兜裆裤,蜷曲着罗圈腿,张牙舞爪的跳起了舞,彷佛他们不是在包围台州府城,而是在举办篝火晚会一样。
“这群该死的倭寇!”
城墙上防守的将士看到城下群魔乱舞的倭寇,不由咬牙切齿的咒骂不已。
“真想出城,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有兵士忍不住发狠道。
“不可,没有府尊军令,任何人不得私自出城,不然以违逆军令论处!”什长连忙制止道。
“什长,倭寇在下面吃喝玩乐,咱们正好杀他么个措手不及啊?”兵士不解的问道。
什长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的骂道,“你个龟孙,你活腻了啊。刚才左将军给我们说了,城外的倭寇是故意摆出这副样子,就是想骗我们出城呢,倭寇已经在暗处埋伏下大军了,只要你个龟孙敢出城,埋伏的倭寇一准送你归西!”
“不是吧?!这该死的倭寇还真是阴险!”兵士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后怕的摸了摸后脑勺。
“这该死的倭寇,吃的还真香……”
士兵看着城外倭寇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看了看手里凉了的馒头,忍不住连连吞咽口水。
城墙上众兵士看着城下倭寇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横七竖八的躺一地,眼睛一个个都红了。
城外倭寇营地外,距离篝火不远的百余米的一个草沟内,匍匐趴着一千名精锐倭寇。这些倭寇都是江门主等人精挑细选的精锐之士,每一个都是经历过数次血战的老倭寇,不仅身手好,还懂的配合。这些倭寇一个个狼一样,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城门,手里按着兵器,就等城内兵士出城夜袭营地,他们从后面包抄,与营地帐内埋伏的一千精锐倭寇里应外合,将城内夜袭的兵士一网打尽。如此一来,台州府城唾手可得。
不过,让曹沟里埋伏的一千倭寇失望了。
他们左等城内兵士不出,右等城内兵士还不出,等了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台州府城纹丝不动,根本没有一个人出城。
这是深秋啊。
蚊虫滋生,泛滥成灾。
更别说,倭寇为了隐蔽,还是藏在草沟里里呢.。草沟里面湿润,蚊虫更是外面十倍不止。
两个时辰下来,草沟里的蚊虫享了大福了,一个个吸血吸的饱饱的。
草沟里面的一千倭寇一个个被蚊虫叮咬的浑身是包,奇痒难耐,即便他们再是精锐,督战的倭刀再是锋利,他们也一刻坚持不下去了。
无奈之下,督战队只好派人回禀江门主。
“盟主,城内明军胆小如鼠,不敢出城袭营,草沟里埋伏的兄弟等了两个时辰了,草沟里蚊虫着实是多,兄弟们实在挨不住了。还请盟主示下。”督战队一人入主帐内向江门主等人禀报道。
这人也被蚊虫叮咬的厉害,脸上胳膊上手上密密麻麻的一个又一个红包,很是有说服力。
“这官兵还真是胆小如鼠,我们帐外吃喝玩乐,毫不设防,官兵鼠辈竟然都不敢夜袭,真是窝囊。”
江门主下属心腹刘秃子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嗤笑了起来。刘秃子跟铁金刚不一样,他不是和尚,未曾剃度出家过,之所以剃了一个光头,纯属是脱发严重,不得不剃了一个光头。
平八郎眯着眼睛,眸子里有些不屑,显然不认同刘秃子的话,但是他并没有开口。。
“嗯,是够窝囊。”铁金刚向下扯了扯嘴巴,说完后,举起酒葫芦往嘴巴里灌了一大口酒。
“呵呵,被谭纶识破了……虽然有些可惜,但也不意外。谭纶可不是之前那些糊涂县令可比的,这人可不好对付。听说这人自小便是神童,智力过人,又以沉稳冷静著称。不过,没关系,阴谋他不上当,我还有一个阳谋,他即便识破,也只能乖乖上当,被我牵着鼻子走。”
江门主微微笑了笑,即便计谋被识破也毫不在意,一脸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的对众人说道。
“哦,盟主有何良策?”
铁金刚、平八郎等人一脸好奇的问道。
“无他,疑兵之计尔。待会,你们就知道了……”江门主一脸自信的笑了笑,只是简单说了一句,卖了一个关子。
“疑兵之计?”平八郎眯着眸子轻声重复了一遍,然后便睁开了眼睛,他已经猜到了。
“传令,令草沟里埋伏的兄弟都撤回来吧,好酒好菜招待,让他们好好休息。”江门主对督战队下令,令草沟里埋伏的倭寇撤出来休整。
“传我命令,将营地里的鼓、锣、号角什么的,只要是吵闹的家伙什,通通给我收集起来,我自有大用。还有,将营帐外吃喝玩乐的家伙都给我叫起来,吃喝了那么久,也该干活了。”
督战队领命下去后,江门主又队身旁的刘秃子下令道。
“收集锣鼓号角干啥?”刘秃子一脸不解。
“让你去就去,废什么话。”江门主作势欲踢。
“是是,大哥让我干啥我就干啥。”刘秃子嘿嘿一笑,领命下去了。
子时夜半,正是一天之中睡眠最佳时间。台州府城城墙上众兵士早就困的不行了,一个个眼睛都困的充血了,若非城下倭寇围城,早就坚持不住了。当然,现在也快坚持不住了。
“什长,俺困的实在不行了,胳膊都被俺自己给掐肿了,可是这瞌睡劲反而更强了。”
士兵甲红肿的眼睛,困意浓浓的对一旁的什长说道,说罢将他红肿了的胳膊抬了起来。
“你困?我还困呢?!你只掐肿了一胳膊而已,老子的两条大腿都被掐肿了。没有上头的命令,谁都不能睡,都给我打起精神了。倭寇就在下面,没有谁想在睡梦中被倭寇割了脑袋吧!”什长没好气的骂道。
“什长,我看倭寇也没有攻城的意思啊,要不,咱们什分成两伙,一伙睡觉,一伙值守怎么样?一个时辰轮换一次,这样既不耽误警戒,又不耽误兄弟们养精蓄锐。”士兵甲被骂后也不气馁,再度提议道。
“这样……”什长闻言沉吟了起来。
不得不说,士兵甲的提议很有吸引力,城下的倭寇确实没有攻城的意思,在这种情况下将我们这一什分成两伙,一伙休息,一伙警戒,确实可以两不耽误,但是……
“这样也不行!没有上面的命令,谁都不能休息。都给我瞪大了眼睛,仔细的盯着城下的倭寇。这可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畜生,若是一个松懈,被倭寇攻破了府城,谁的家人都跑不了!”
什长尽管心有所动,但是他是个死板的人,上面是什么命令,他就会执行什么命令,上面没有的命令,他是万万不会做的。
闻言,士兵甲叹了一口气,认命的揉了揉眼睛,强自打起精神来。
“府尊有令,所有人以什为单位,分成两部,一部休息睡觉,一部值守警戒,每一个时辰轮换一次。”
就在此时,一个传令兵一边在城墙上快步奔走,一边大声的喊道,传达知府谭纶的命令。
听了传令兵传达的命令,士兵甲眼睛刷的一下子亮了,连忙对什长说道,“什长你听,你听,府尊传令了,让我们一什分成两部,一部警戒,一部睡觉,每个时辰轮换一次呢。”
其实不用士兵甲说,什长也听到了。
“算你小子走了狗屎运,猜到了府尊大人的命令。”什长没好气的骂士兵甲一句,然后看向一个个眼睛放光的部下,用手一边点着人名一边说道,“李老五,张老三,狗娃,铁蛋……”
说到这,什长顿了一下,将手指点到士兵甲身上,“还有你,你们五个快点滚一边睡觉去吧。其他人跟我警戒,一个时辰后,换他们警戒,我们睡觉。”
“谢谢什长。”士兵甲没想到自己会被什长点到睡觉一部去,看到什长点到自己后,脸上顿时乐开了花,不过,很快他又摇了摇头,对什长说道,“什长还是你跟老五哥他们先去睡吧,我来警戒。”
“让你睡,你就睡,废什么话,快点滚蛋。”什长没好气的骂了一句,将士兵甲推开。
“谢谢什长。”士兵甲被推去睡觉,不由连胜道。
“快滚!你们也都滚!一个时辰后,老子去叫你们换班。”什长瞪了士兵甲等人一眼,摆了摆手,赶他们去睡觉。
传令兵传达了谭纶的命令后,很快,城墙上的士兵就以什为单位,分成两部,轮换休息警戒了。
谭纶也是看到倭寇没有攻城的意思,又因兵士困倦不堪,这才下令轮换休息警戒、养精蓄锐的。
谭纶的命令下达后,不到半个小时,每什第一部分到睡觉的兵士,才刚刚陆陆续续进入梦乡。
精神高度紧张的他们,一进入梦乡,便鼾声四起,整个城墙上顿时响起了一阵又一阵鼾声,就像是打雷一样。
“杀啊!”
“攻破台州府!”
“咚咚咚……咣咣咣……呜呜呜……”
不过,也就是在此时,听到城下忽地传来一阵喊杀声,同时,急促的鼓声咚咚咚的响了起来,刺耳的锣声惊魂,号角吹彻……
城下,密密麻麻的火把乍现,倭寇擎着火把,喊杀着向城门方向杀了过来。
如此一幕,同时出现在了四个城门前。
“倭寇攻城了?!”
“倭寇攻城了!”
“起来,快起来,倭寇攻城了!”
城墙上分到值守警戒的兵士见状,后背上瞬间冷汗直冒,不由睁大了眼睛,惊魂大喊了起来。
“什么?!倭寇攻城了?!”
“倭寇攻城了!”
第一部才刚刚睡着了的兵士,在倭寇喊杀声和同伴惊魂大喊声中,猛然从睡梦中惊醒,听到倭寇攻城,他们哪里还有半点睡意,一下子惊坐了起来,抓起身旁的兵刃,扑向城垛,进入防守状态。
城墙上乱成一团,城下喊杀不断。
一分钟。
两分钟。
五分钟过去了。
城下倭寇的喊杀声依旧,锣鼓号角依旧,可是就是不见一个倭寇攻城。
喊杀声和锣鼓号角声持续了约十分钟,然后就平静了,作势攻城的倭寇也偃旗息鼓退下了。
“曹,这群该死的倭寇狂吠了一阵竟然撤退了??!”
“什么嘛,竟然撤退了?!”
城墙上惊魂未定的众兵士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城下鼓噪喊杀的倭寇没有攻城就撤退了。
“曹,打扰爷爷睡觉!”
确信倭寇虚晃一枪撤退后,众兵士不有骂骂咧咧了起来,尤其是第一部轮为休息的兵士,他们才刚睡下,就被倭寇给惊醒了,不骂倭寇才怪呢。
“时间才过来不足两刻,我们再去睡会。”
第一部轮为休息的兵士,骂骂咧咧的又去休息了。
高度紧张了一天,疲惫不堪的他们,坐在城墙地上,烤着城墙,盖着衣服,闭上眼睛,没一会便又进入了梦乡。
大约又是过了半个小时,城下又一次响起了一阵倭寇的喊杀声,锣鼓号角惊天动地。
才睡下的兵士,又被惊醒了。
像上次一样,倭寇又是虚晃一枪,没有攻城,只是喊杀了几分钟便偃旗息鼓了。
确定倭寇没有攻城,兵士又去睡下。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城下倭寇的喊杀声、锣鼓号角声再度响起……兵士又被惊醒……倭寇又没攻城,仿佛倭寇就是专门叫兵士起床一样。
倭寇每间隔半个时辰便敲锣打鼓,喊杀着佯作攻城,台州府城上众兵士在倭寇的骚扰下,压根无**休,怎么休息嘛,这才刚要睡着,城下倭寇就敲锣打鼓喊杀攻城了,惊吓之下根本没法休息。
虽然知道倭寇可能是佯攻,可是城上众兵士也不敢不管,更不敢放松,之前倭寇都是佯攻,可是万一倭寇这次真攻城了,那可就完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台州府城现在连一次误判都承受不起,必须把倭寇的每一次佯攻都当作真攻城来对待。
所以,即便知道倭寇可能是佯攻,城上众人也不得不一次次认真警戒防备,疲于应付。
第二日,天色破晓。
台州府城上众兵士一个个都成了熊猫眼,双眼无神,神经衰弱,即便是台州知府谭纶也不例外。
台州府城下的倭寇则是一个个神清气爽,他们昨晚可是吃的好睡的好,精神的不得了。
“哈哈哈哈……诸位可看到城上明军一个个垂头丧气、双眼无神的模样?”
江门主看到城上明军疲惫不堪、神经衰弱的模样,不由得哈哈大笑,对左右平八郎、铁金刚等人说道。
“善哉,善哉,盟主妙计安天下,不费一兵一卒,台州府城守军已损五成战力,台州府城指日可下。”铁金刚双手合十,不伦不类的诵了一声佛号,对江门主赞不绝口。
“吆西,盟主妙计。”平八郎亦是赞不绝口。
“呵呵,台州府守军此时疲惫不堪,正是我辈破城良机。铁金刚,平八郎,你二人即刻率麾下儿郎全力攻打东门、北门;待城上守军被你们所牵扯,我便亲率大军出其不意,袭击南门!兹事重大,事关我们饿狼盟生死存亡,任何人都当全力以赴,全力攻城,拿出全部实力来,不得有丝毫保存实力之举,否则可别怪我江门不念兄弟旧情……”
江门主听了铁金刚和平八郎的恭维,眯着眼睛笑着点了点头,继而身手指着眼前的台州府城对两人下令道,令他们率各自麾下倭寇分别攻打东门和北门,末了手按卫所制式腰刀,阴测测的看向两人。
“盟主放心,事关我饿狼盟生死存亡,我铁金刚绝非眼皮子浅薄之辈,今日必率麾下儿郎全力攻城!呵呵,到时可能未等盟主偷袭南门,东门便已经被我给攻破了”铁金刚率先表态,笑呵呵的说道。
“呵呵,好!”江门主很是满意的笑了。
“盟主放心,我本田平八也不是鼠目寸光之辈,本田家族一往无前的荣耀也不容我玷污!盟主一声令下,我部自我以下,必将一往无前,全力攻城,正如铁金刚桑所言,到时候可能未等盟主偷袭南门,北门便已经被我拿下了。”平八郎同样信誓旦旦的表态。
“很好!有两位贤弟在,台州府城何愁不破!”江门主满意的点了点头。
很快,城上疲惫不堪的守军正要吃早饭,便听到城下又传来了倭寇鼓角齐鸣,喊杀声四起。
“狗曰的倭寇又来这一套?!一晚上了还没玩够!有意思吗?!”
“玛的,这群天杀的!连早饭也不让人安生吃。”
“管他呢,反正天亮了,想睡也睡不了了,倭寇闹就让他闹去吧。我们先把早饭吃了吧。”
经历了一晚上倭寇佯攻之后,城上守军以为倭寇又像昨晚那样故技重施,一开始并没有当回事。
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他们错了,这次倭寇并不是佯攻,而是还真的攻城了。
嗖嗖嗖!
倭寇的攻城是以一波连绵不绝的箭雨开始的,城上的守军没有防备,被倭寇的羽箭钉翻了一大片!
“警戒,倭寇攻城了!”
“小心!”
城上守军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举起盾牌,抓起武器,连胜高喊,戒备倭寇攻城。
铁金刚率麾下倭寇攻打东门,平八郎率麾下倭寇攻打北门,两人俱是如先前在江门主所言那样,全力攻打城门。
铁金刚麾下一伙僧兵作为先锋攻城,僧兵个个战力彪悍,光着大脑袋,脖子上挂着念珠,手持加长版戒刀,凶悍的顺着攻城梯杀了上去。
平八郎麾下一伙真倭作为先锋攻城,真倭个个悍不畏死,跳跃闪避羽箭,攀爬攻城。
城上守军本就疲惫不堪,早饭都没吃,倭寇以逸待劳,全力攻城,先锋又凶悍如斯,一时间东门、北门连连告急。
“稳住!稳住!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朝廷和亲人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倭寇凶残,没有人性,杀人不眨眼,人尽皆知!若是我们守不住城墙,城里的父母妻儿皆无法幸免于难!此役,许胜不许败!城上任何一人,包括本官在内,凡临阵后退者杀无赦!”
台州知府谭纶在倭寇攻城时,一边指挥警戒布防,一边传令全体守军。
“府尊,东门、北门告急,是否调派西门、南门兵马前来支援。”左臻铁甲上染满了倭寇的鲜血,提着铁枪向谭纶请示道。
“不可!围城倭寇足有两万余人,而此刻攻打东门、北门的倭寇只六千余人,尚有一万余倭寇未动,若是抽调西门、南门守军的话,倭寇必会乘机袭取西门、南门。”台州知府谭纶用力的摇了摇头,他为人冷静谨慎,并没有被倭寇的突然攻势影响判断。
“府尊意思是倭寇是在声东击西!”左臻这才反应过来。
台州知府谭纶微微点了点头,看着悍不畏死、全力攻城的倭寇,脸上隐隐浮现一丝担忧。单是这声东击西的倭寇都已经让己方有些招架不住,等到倭寇主力攻城的时候,岂非更……
倭寇悍不畏死,攻势越来越急,城上守军经历了最初的慌乱后,在知府谭纶等人指挥下,反击也越来越有章法。
城上城下,伤亡也都越来越大!
“盟主,铁金刚和矮倭子在东门、北门打的激烈,城上守军伤亡惨重,我们现在去打南门吧?!”
江门主麾下的心腹刘秃子向江门主请示道。
江门主悠哉悠哉的看着北门、东门战况,看到城上城下伤亡都越来越大,嘴角的弧度勾的越来越标准,听了刘秃子的请示,悠悠的扫了刘秃子一眼,淡淡的说道,“急什么,让他们再打会。”
自倭寇开始攻打台州府城东门、北门,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无论是攻城倭寇还是守城兵士,双方都死伤惨重,城门下尸横片野、血流成河。
台州府城宛若一叶在惊涛骇浪中起起伏伏的孤舟,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就是此时!
一直按兵不动、作壁上观的江门主仰天狞笑,猛地拔出腰间制式腰刀,扭头对身后的嫡系倭寇大声喝令道,“儿郎们,攻破台州府就在此时!破城之后,满城的金银珠宝和水灵灵的姑娘,谁抢到就是谁的!杀啊!!!”
“杀啊!!!”
“攻破台州府!!!”
“谁抢到是谁的!!!”
江门主一声令下,他麾下的倭寇如脱缰的疯狗一样,红着眼,狰狞喊杀着,向南门冲杀过去......满城的金银珠宝,满城水灵灵的姑娘啊,谁抢到就是谁的......
本来,台州府在铁金刚和平八郎的攻打下,就已经摇摇欲坠、岌岌可危了;现在,随着江门主麾下的大股倭寇加入,台州府城更是如同累卵,危在旦夕!
“台州府危在旦夕,速速向城内各世家大族晓以利害,征调各家护院上城墙防守!告诉他们!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是哪个不同意,便以倭寇同党论处!”
台州知府谭纶一身狼狈的抓住随行户书的肩膀,沙哑着嗓子,杀气腾腾的下令道。
在他身边已经倒下了大片兵士,仍在坚守的兵士也都差不多人人带伤。
随着倭寇主力开始攻城,城墙上防守越来越难,倭寇数次攻上了城头。
若非谭纶指挥有方,左臻等将勇武,台州府城怕是已经被倭寇攻下来了!
但是,现在城墙上的防守也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台州知府谭纶不得不将主意打向城内的世家大族,征调他们的护院上城墙防守。相比而言,城内各大族护院的战斗力比起兵士来弱不了多少。
“是,是,卑职这就去......”户书被谭纶杀气所震慑,双腿战战的连连应声。
在户书领命带人去征调城内豪族大家护院后,谭纶又令人去城内张贴告示,征调百姓壮丁上城墙协助防守。
户书的征调豪族护院之行并不顺利,只征调来了两百来名护院!这还是他苦苦哀求的结果!城内的豪族大家不甚配合,越是在这种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他们越是紧着手里的护院不放,紧闭府门,令护院保护他们。在他们看来,若是倭寇攻破了台州府城,他们还得靠这些护院保护宅院府邸呢,多一个护院就多一分安全!多一分生存的机会!
“该死!一群鼠目寸光的白痴!!!若是府城被倭寇攻破,你们那点护院能干什么用!城墙都防不住倭寇,你们那屁点高的院墙能防得住倭寇?!”
谭纶怒不可遏,向着城内骂不绝口,恨不得吞吃了城内鼠目寸光的豪族大户。
好在,城内的壮丁征调还算顺利。
看到征调告示后,很多百姓积极主动响应,成群结队上城墙协助防守。他们没有豪族大户的高墙大院,更没有护院保护,他们知道,台州府城一旦被倭寇攻破,他们也就完了,所以积极主动的响应征调,上城墙协助防守。
有了数千名百姓的加入,城墙上的防守力量增强了很多,解了知府谭纶的燃眉之急。
不过,倭寇凶残,一个个都是惯于厮杀之辈,远不是良善平民百姓所能比的。有一些凭着一腔血勇相应征调的百姓,刚上城墙,就被城墙上血肉横飞、生死厮杀的场面吓蒙了;即便是胆气雄壮的百姓,也大都不是倭寇的对手。
随着时间的推移,战争的天平向倭寇越来越倾斜,倭寇数度攻上了城墙。
“哈哈……多少年了,多少倭寇枭雄劫掠东南,但是未有一个成功攻陷府城者!即便是汪直也未能做到!但是今天!我——江门做到了!台州府城就要被我踩在脚下了!”
看到倭寇杀上了台州府城头,占据了一段城墙,在城下督战的江门扬天大笑,想到他即将成为第一个攻陷府城的倭寇,忍不住雄心勃勃的大声喊道。
有了攻陷府城的战绩,倭寇圈里面,我江门将会名噪一时、声名大炽!可以想象,很快就会有很多倭寇慕名前来投靠与我,实力将会迅速壮大。日后,再也不用怕汪直等人欺辱了,不仅如此,甚至超越汪直也不是没有可能!
此刻,江门一片野望勃勃,高逾城墙!
然而!
江门的勃勃野望只持续了一盏茶不到就湮灭了!
当他指挥大军趁势掩杀,准备一鼓作气拿下台州府的时候,忽听一阵喊杀声自北面而来,继而一阵地动山摇,抬头便看见铺天盖地的骑兵呈锥子型从北面杀了过来。
数骑手持“俞”字虎形大旗,战旗鲜红如血,迎风招展,如猛虎下山,让人望之胆寒。
锥子头是一员虎将,骑着一匹黑色宝马,盔甲鲜明,一手持镔铁长枪,一手持一柄长剑,整个人如同一个杀神一样,枪挑剑刺,挡在他面前的倭寇完全没有一合之敌,摧枯拉朽砍杀过来。在他的带领下,身后骑兵左劈右砍,如炽热战刃劈雪一样,将攻城的倭寇自墙前百米一分为二,瞬间撕裂。
骑兵是步兵的克星,尤其是冲锋起来的骑兵,对于步兵来说更是如此。
更别说倭寇正在全力攻城,完全没有防备,破绽百出,顷刻间便被骑兵砍杀的溃不成军。
听着沉重的马蹄声,感受着地面的强烈震动,看着往日凶悍的队友如纸糊的一样的被瞬间撕裂,被马蹄踏成肉泥,一个个倭寇不由双腿发软,浑身颤抖,他们不是李陵麾下的百战精兵,也只不过是一群高级一点的乌合之众而已,在山呼海啸一般的骑兵压过来前,本能的转身逃跑。
瞬间,溃不成军,转身而逃,丢盔弃甲……成了攻城倭寇最鲜明的写照。
看到援军大发神威,将倭寇劈砍的溃不成军,城墙上的守军备受鼓舞,气势大盛,一个个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反攻城墙上的倭寇,将其赶下了城墙。
倭寇退散,台州府城守下来了,不过台州知府谭纶沉重的心情并没有轻松多少。
如何轻松的起来呢?!
这一战,台州府兵民伤亡非常严重,仅仅短短半天守城,台州府兵士就战死了八百多人,余下的兵士也几乎人人带伤,好不容易才编练出来的新军这一次算是彻底废了,协助守城的百姓也死伤了一千多人。
伤亡还是其次!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台州府虽然守下来了,可是下辖的七个县城都被倭寇攻破了。在台州府被倭寇围困前,就有消息传来,说是七个县城都被倭寇攻破了。虽然没有证实,但是不会错了,倭寇如此势大,台州府城这么多守军,都差点被倭寇给攻破,县城那么点守军,应该皆无幸免。
我身为知府,有保境安民之责,辖区内任何一个县城被倭寇攻破,当地知县肯定是责无旁贷,但是我这个知府也难逃其咎,这可是严重失职!更别说,如今府下七县皆被倭寇攻破了呢!这可是我大明自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败局!而且,这种败局竟然发生在了我谭纶身上!真是滑天下之大耻!
我本欲在台州府大干一番,成就一番事业,熟料竟遇此政治灾难!封侯拜相,治国安邦;为民请命,兼济天下......呵呵,一切皆成了泡影……
我谭纶的政治抱负如何施展?!
政治前途堪忧,仕途遭遇致命危机,知府谭纶如何能轻松的起来呢。
“府尊,府尊......该下令打开城门,让城外的将军一行入城休整吧。”
倭寇退散后,文书见知府谭纶楞在了城头,迟迟没有下令打开城门、欢迎援军入城,眼看着城外的援军都有情绪了,唯恐引起事端,不由的出声提醒道。
“哦,哦,传本府令,打开城门,欢迎援军入城。与倭寇一番厮杀,城外将士人困马乏,辛苦了,着户房安排宴食,好好款待救援我台州府的将士们。同时,令工房并兵房召集大夫医师,多多准备刀创药等药材,妥善医治受伤的将士。”
在文书的一再提醒下,台州知府谭纶这才从沉重悲思中回过神来,打起精神下令道。
“这鸟府做什么吃的,大爷我冒死杀倭,驱逐倭寇,仗打胜了,结果这鸟府别说管饭了,连城门都不开,让大爷们在外面喝西北风,吃闭门羹,想想都是气!”
“就是,就是,还是府城呢,连地主之谊都不懂,早知如此,老子们就不来了。”
城门外“俞”字大旗下,几个吊儿郎当的骑兵,面对紧闭的城门,不由发起了牢骚。
“你们几个小兔崽子,浑说什么!老子带你们救援台州府,是为了混饭吃的吗?!老子蒙圣上隆恩,担任宁波、台州诸府参将,打倭寇、救援台州就是老子的职责所在!你们都是跟着老子的老人了,别特娘给老子丢脸!”
领头的将军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标准的国字脸,长的虎背熊腰,身体壮硕的跟熊一样,听到了麾下士兵的牢骚后,不由瞪了他们一眼,臭骂了一顿。
几个吊儿郎的士兵被骂了一顿后也不害怕,笑嘻嘻的围在自己将军身边,表起功来,“将军,将军,您老消消气,我们不过是发发牢骚而已。您也瞧见了吧,我们刚才在战场上可没含糊,至少砍了三个倭寇脑袋。”
“滚滚滚,放你娘的屁,你们才老呢!老子今年才四十九,正当壮年!若不是看你们在战场上砍了几个倭寇,方才听你们满腹牢骚,老子早就一鞭子下去了。”
领头将军闻听到“您老”二字,不由虎眉一跳,像是老虎被踩了尾巴一样,唾沫星子喷几人一脸。
“哈哈哈,刘二狗,李大壮,你们拍将军马屁又拍到马腿上了吧。”一众骑兵不由哈哈笑了起来,对于这种场景,他们好像早就见怪不怪了。
就在此时,台州府城门打开了,谭纶率领城内官员,在城门口迎接。
“多谢诸位将军援手,不然台州府凶多吉少。城内已备下了粗茶淡饭,还望诸位不要嫌弃才是。哦,对了,还未请教将军名讳。”台州知府谭纶拱手向城外的将士道谢,盛请他们入城,接着又向领头将军请教名讳。
“有饭吃喽,哈哈哈……”
听闻城内已经备下了饭食,城外的一众骑兵一个个兴奋的嗷嗷直叫。
“哪里哪里,谭知府客气了,某姓俞名大猷,乃是圣上方任命的宁(波)台(州)参将。这打倭寇,保护宁波、台州诸府本是俞某分内之事。”
将领将大呼小叫的兵士收拾了一顿,翻身下马,抱拳与台州知府谭纶见礼。
此人正是俞大猷,这个月月初的时候,嘉靖帝方任命他为宁台参将。俞大猷也是刚走马上任,身后的骑兵都是他当初福建备倭都指挥任上的亲兵。
俞大猷当初任福建备倭都指挥还是三年前时任右副都御史的朱纨巡视福建时推荐的,不过,随着朱纨得罪了浙江福建等地的利益集团,被奸佞官员诬告革职问罪、愤而自杀后,俞大猷的境地也不好,在福建屡遭当地官僚集团排挤,又被严党打压。当初俞大猷平定安南范子仪作乱,那么大的功劳都被严嵩给压下了,未报给朝廷,最后只给了俞大猷五十两银子的赏赐。俞大猷所处的官场环境,由此可见一斑。
今年,江南倭患严重,倭寇数次劫掠进犯浙江沿海。国难思良将,嘉靖帝想到了朱纨,不过朱纨早已愤而自杀了,嘉靖帝这才想起了当初被朱纨所推荐的俞大猷,于是任命其为宁波、台州诸府参将,平御倭寇。
俞大猷?!
听到将军自称俞大猷,台州知府谭纶顿时脸色一正,拱手朗声道:“幸会,幸会,原来将军就是闻名东南的‘碧波蛟龙’俞大猷俞将军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将军一骑当先,用兵其势如蛟,锐不可当,倭寇一触即溃,真乃百战蛟龙也。”
俞大猷在东南沿海的名气很大,他今年四十九了,成名很久了,听到了俞大猷的名讳后,台州府幸存的将士纷纷向俞大猷报以敬仰的目光。
看到主帅如此有名气,跟随俞大猷的五百余骑兵,一个个咸与荣焉。
台州知府谭纶令人杀猪宰羊,大摆流水宴席,热情款待俞大猷及其麾下俞家军。
“多谢俞将军,多谢诸位将士拼死救援我台州府。这第一杯酒,我代表台州府的父老乡亲感谢俞将军和诸位将士驱逐倭寇,救我台州府。”
宴席上,台州知府谭纶提起第一杯酒,躬身敬向俞大猷及其麾下众将士。
有酒有肉,知府谭纶又善于交际,在谭纶的主持下,在台州府大小官员以及本土将士的作陪下,一众援军将士吃的好喝的好,宴席的气氛越来越好。
一众将士吃好喝好了,话自然也就多了。
“呵呵,诸位,这可不是咱吹,以咱们五百多骑兵,将万八倭寇打的落花流水,古往今来,能有多少支军队可以与咱们俞家军相媲美?!”
宴席上,一位俞家军官兵不无吹嘘的对桌上作陪的台州府将士说道。
虽然俞家军是台州府的救命恩人,可是台州府将士听到俞家军如此自我吹嘘,一字也不提他们台州府将士,心里面也有些不痛快,你们五百骑兵之所以能将倭寇打的落花流水,很大一部分功劳是因为我们在城墙上拼死拖住了倭寇,倭寇筋疲力竭又没有防备,才被你们突袭打蒙了,打了一个落花流水。你们的军功章,我们台州府本地将士,至少要占一半。
不过,台州府将士想到若是没有俞家军及时救援,他们台州府只怕就要被倭寇攻陷了,想到这一点,他们尽管心里有些不痛快,但是嘴上也没有说什么,还附和着称赞了几句,交口称赞俞家军,“那是,贵军真乃百战精兵,骁勇非常,以五百骑攻万余倭寇,势如破竹,以少胜多,古之罕见。”
“咱们骁勇善战只是一方面,主要是将军指挥的好,战机把握的好。”俞家军官兵啃了一大口猪骨头,摸了摸嘴上的油,不无夸耀的说道。
“哦,愿闻其详。”台州府将士请教道。
“呵呵,不瞒你们,其实呀,咱们早就到了。那时倭寇刚开始攻打两门,只是咱们人少,只有五百余骑,而倭寇足有两万余人。将军便勒令我等隐蔽于河沟内,坐视倭寇攻城,一直等到倭寇全力攻城,陷入僵持,将军才令我们纵马出击,杀了倭寇一个措手不及、丢盔弃甲、狼狈而逃......”俞家军官兵端起酒碗,灌了一大口酒,对台州府将士解释道。
早就到了?!坐视倭寇攻城?!
台州府将士闻言,得知俞家军早就到了,却是一直隐藏于不远处的河沟内,按兵不动,坐视倭寇攻城,一直到台州府快被倭寇攻破的最后一刻才纵马出击......心中不满的情绪不受控制的开始滋生泛滥了起来......
若是俞家军能够早一些纵马攻打倭寇,我台州府是不是就不至于损失这么严重了?!我昔日的袍泽战友是不是就不会因为力竭而被倭寇所斩杀?!府城内协防的父老乡亲是不是就不至于死伤那么多了?!
慢慢的,这些抱怨不满的情绪也渐渐传到了台州知府谭纶的耳中。
谭纶脸色微微一变,不过很快便正色对传话人训斥道,“谣言止于智者!且勿以讹传讹!俞家军仅有五百余骑,而倭寇足有两万余,俞将军所做的才是最正确的!战机捕捉的恰到好处!若是未等倭寇将全部兵力投入攻城、陷入僵持,俞家军便纵马出击,则不仅我台州府就怨不得,俞家军也将一去无回。等到倭寇全部兵力投入攻城,敌我双方陷入僵持,俞家军便是压垮倭寇的稻草,此时纵马出击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那他们也可以早一些出击,倭寇全部兵力出动攻城久矣,这次实在是侥幸至极,太惊险了,若是再晚盏茶时间,我台州府城都要被倭寇攻下来了。”传话人有些不甘的说道。
当时确实是太惊险了,别说再晚盏茶时间了,只怕是再晚几个呼吸的时间,俞家军不纵马出击倭寇,台州府城都要被倭寇给攻陷下来了。
想到当时的危险场景,台州知府谭纶此刻亦不免额头浮现一层冷汗。其实在那个时候,自己已经做好与台州府城共存亡的打算了,若是府城失陷了,我谭纶绝不苟且偷生,必在最后一刻,自刎于城墙之上,向圣上向朝廷谢罪。
实在是太侥幸......
若是再来一次,只怕是没有这种运气了!
早一些确实更好......
不过,这种念头只存了0.01秒,台州知府谭纶便压下了心中的这个念头,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对传话人训斥了一句,“勿要胡说!俞家军是我台州府的救命恩人,通令众人,勿要以讹传讹,造谣生事。”
谭纶带领台州府官兵向俞大猷等人连连敬酒道谢,宴席气氛越来越火热。
在台州府宴席火热进行的时候,丢盔弃甲、溃不成军的倭寇,一路向海边溃逃。
倭寇被俞家军杀破了胆,一路溃逃了三十多里,才停下溃逃的脚步。
“这一营凶悍的骑兵应为朝廷剿寇大军的先锋,其后必有大军紧随其后,意图剿灭我等!台州府是不用再想了!此地不宜久留,吾等还是速速上船入海才是。我等到了大海,如蛟龙入海,明军就再也奈何不了我等。”
江门主依靠着树干,稍稍喘息了片刻,对平八郎和铁金刚两人分析道。
“该死的,朝廷这次竟然反应的如此快,若是再晚盏茶时间,台州府就被我等攻下了。”
铁金刚摸了摸肋部的伤口,恨恨的说道,他肋部受伤了,被俞大猷的长枪所伤,若非他有一身横炼,又及时躲避要害,他都要被俞大猷一枪刺穿了。
“算算时间,距离我等登陆已有六日时间,明狗也差不多该反应过来了。虽然方才损失不小,但是这一趟,我们收获也不少,是时候撤退了。”
平八郎也微微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他也觉的江门主说的很有道理,赞同撤退。虽说明军孱弱,但是这一次明军明显非同寻常,从这一营先锋骑兵就可以看出来。
“既如是!此地不宜久留,速速至大船,入海才是!走!”江门主下令道。
倭寇一路逃至海边,挤上大船,没有一刻停留的扬帆起航,逃窜向大海深处。
“报,府尊、将军,倭寇溃逃至木须口海岸,已经乘船扬帆向大海深处逃窜。”
台州宴席进行正酣的时候,一个探马兵士快步跑来,向台州知府谭纶和宁台参将俞大猷禀告道。
当时倭寇溃逃后,台州知府谭纶往外撒出去了数十探马,一方面侦查倭寇动向,一部分则深入台州府下辖各县,查探落实各县此次倭患受灾情况。
“倭寇跑了......”
“倭寇跑了,台州府无忧矣......”
“倭寇跑了,再也不用打仗了,不用担心刀剑无眼,死在战场上了......”
宴席上众人听到倭寇已经溃逃向大海的消息后,一个个喜不自胜,欢呼起来。
倭寇逃往大海了!台州府的倭患结束了!不用打仗了!不用担心流血牺牲了!万岁!万岁!万岁!
对于饱受倭寇摧残的台州府众人来说,没有比这一消息再好的消息了。
“特娘的,狗娘养的倭寇倒是跑的快,老子的刀还没饮够倭寇血呢!”
“就是,老子还没杀痛快呢,倭寇就被杀破胆了!算龟儿子倭寇跑的快!”
“靠,老子本想吃饱了肚子,提刀策马再去砍杀一阵倭寇,消化消化食呢。没想到,倭寇一点都不配合,连声招呼都不打,就逃往大海了。”
桌上的俞家军也同样高兴,他们一仗就把两万倭寇打的溃不成军、破胆寒心、远遁海外,这份成绩足够他们吹嘘一年的了,倨案作可惜状的吹嘘了起来。
倭寇逃窜向大海的消息,宛如给宴席加了一道世间最美味的珍馐,将宴席的气氛推到了最高点。同时,没了倭寇的后顾之忧,宴席上本来有意控制的酒水,这一刻不要钱一样,一坛子一坛子的抱了上来,众人也不再节制,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大饮了起来。
欢迎宴似乎变成了庆功宴。
过了盏茶时间,在众人欢饮的时候,又有一位小兵从外面一路小跑,跑了进来。
“报,禀府尊、将军,小的前往临海县探查,临海县已于三日前已被倭寇攻破,县城被倭寇一抢而空,县衙被倭寇放火烧毁,临海知县不知所踪。”
小兵到了宴席,跪地向台州知府谭纶、宁台参将俞大猷等人禀告道。
临海县距离台州府城最近,所以探查临海县情况的小兵是最先回来的。
小兵一席话,让热闹喧嚣的宴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听到小兵禀告临海县城已经在三日前被倭寇攻破的消息后,台州知府谭纶准备夹菜的竹箸顿在了半空中,瞬间一脸黑线,良久之后幽幽一声叹息,索然无味的将筷子放在碟子上,心情沉重非常,糟糕非常。
【 】
尽管他心里已经有数了,但是毕竟还抱有一丝丝希望,临海县地势易守难攻、临海县是一个物阜民丰的大县、临海知县颇有才名、希望他可以力挽狂澜、力保临海县城不失,但此刻小兵禀告的临海县城已失的消息,宛若一阵萧瑟寒风,将他那最后一丝丝希望撕的粉碎……
唉……
其实,自己心里早就有数了不是吗?!倭寇凶悍,人多势众,我台州府都几乎失陷了,临海县城一个小县城被倭寇攻陷,不是在所难免吗?!
良久之后,谭纶摆了摆手,示意小兵下去用膳,他本人则强行打起精神,复又提起筷子,指着一道新上的菜,强颜欢笑的对俞大猷等人劝膳道,“吃菜,吃菜,俞将军,诸位将士尝尝这道国舅泡鲞,此菜主食材为松门白鲞,是我台州特产,由大黄鱼加工而成,色灰白中带淡黄,以灰白为多,故名松门白鲞。泡鲞肉质结实,外松里嫩,鲜美非常,是我台州不可多见的美味佳肴。来我台州,不可不尝此国舅泡鲞也。”
“嗯,果然好吃。”
众将士尝后,交口称赞。
在谭纶的主持下,宴席气氛复苏,又热闹了起来。
宴席方热闹不过盏茶时间,外面又响起了一阵马蹄声,继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很快,又是一位探马小兵风尘仆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有了上一次的经历,这一次众人有所猜测,自觉的安静了下来,将目光转向探马小兵。
“报,天台县城战报……禀府尊、将军,小的奉命前往天台县探查……”
探马小兵到了宴席跪地向台州知府谭纶、宁台参将俞大猷等人禀告道。
天台县!
听到小兵回禀的是天台县的战报后,台州知府谭纶压根就没抱希望了。
天台县不比临海县,天台县只是一个小县,人口仅是临海县的一半,比较贫瘠,周围没有山地没有护城河,无险可守,易攻难守;而且,天台县的知县年纪快六十了,都是要致仕的年纪了,据说常年累月吃斋念佛,已经提前步入致仕生活了,更关键的是,天台老知县还是个腐儒,只读四书五经,不通晓时事,对于行军打仗等更是一窍不通。如何仰仗他守城呢?!
所以,谭纶对临海县还抱有一丝丝希望,但是对天台县,压根就没报一点希望。
“天台县于三日前被倭寇围困,围困天台县的倭寇是江门主麾下刘秃子......”探马小兵继续禀告道。
围困天台县的倭寇是江门主麾下倭寇......
听到这里,台州知府谭纶更是对天台县不抱任何希望了,江门主是饿狼盟的盟主,麾下倭寇最是人多势众、兵强马壮,天台县被江门主麾下的倭寇包围了,哪里还有保全的可能呢。
果然下一秒,探马小兵就继续禀告了,“据探,天台县知县在倭寇围城后,带领属官在城墙上烧香拜佛,举行法事,跪求佛祖庇佑天台县。结果,法事进行完毕后不久,天台县知县在城墙上不慎被倭寇一箭射死......”
听到小兵禀告天台县知县烧香拜佛、举办法事抵御倭寇的消息后,台州知府谭纶嘴角都抽搐了,忍不住差点骂出声来,后面听到天台县知县在城墙上被倭寇一箭射死后,念在逝者为大的份上,谭纶忍住了。
拜佛御倭,知县被射杀……天台县已经是倭寇的囊中之物了,又岂能幸免!
谭纶等人不用听探马小兵往下说,就已经知道天台县被倭寇攻破了。
尽管没报希望,但此刻台州知府谭纶亦不免失望至极,心情糟糕透了。
早就知道天台县会被倭寇攻破,只是没想到天台县竟然是以这种窝囊的方式被倭寇攻破!堂堂一县知县竟然以拜佛做法事抵御倭寇,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若非其已倭寇射杀,也算是殉职了,本府岂能轻饶!
“天台县知县被倭寇一箭射杀,倭寇趁机大举攻城,一举攻上了南门……”
探马小兵接着向谭纶、俞大猷等人禀告道。
果然!
和预想的一模一样,倭寇攻上了南门,那么天台县自然也就毫无疑问的陷落了。
台州知府谭纶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眼看天台县城就要被倭寇攻陷的时候,忽然一队少林武僧赶上城墙救援,这些武僧人人手持丈八长的铁棍,个个武艺高强,他们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天台县城,一直协防天台县城直至今日倭寇退去。”
在众人都以为天台县城陷落无疑的时候,探马小兵继续向众人禀告道。
什么?!
武僧来救?!天台县竟然守住了?!没有被倭寇攻陷?!
这......怎么可能?!
听到天台县被一队少林武僧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来后,台州知府谭纶等人一个个诧异的张大了嘴巴,满脸都是不可思议,全都难以置信。
“小的在县城探查,这些武僧来自于天台县的两座寺庙,一座名为卧龙寺,一座名为五祖檀寺。据说因为天台县知县平素对寺庙多有照拂,很是慷慨,天台县的两家寺庙都受过天台知县不少照拂。所以,两家寺庙的主持听说倭寇围攻天台县城后,自发的组织了近百护寺武僧前去救援。”
探马小兵继续禀告,将探查到的更多内情向台州知府谭纶等人一一道来。
竟然是这样......
听到内情后,台州知府谭纶嘴角有些抽搐,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天台县知县常年吃斋念佛,拜佛作法事御倭,还真被他“拜”来了......
天台县未曾被倭寇攻陷,对谭纶来说是一个意外之喜,连无险可守、无人能守、不抱希望的天台县都守住了,那其他县城......这不由让他有了更多的野望。
天台县守住的消息,又给宴席增添了一道美味佳肴,让宴席的气氛再度热闹了起来。
又过了盏茶时间,又一次听到外面响起了一阵马蹄声,接着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很快便看到一位风尘仆仆的探马小兵走进了宴席现场。
“报......宁海县倭患战报......禀府尊、将军.......”
探马小兵风尘仆仆的走进了宴席现场,半跪着向谭纶和俞大猷等人行礼。
宁海县战报!
听到探马小兵说到宁海县,台州知府谭纶放下了手里的酒杯,身体微微向前倾斜,一副全神贯注、认真聆听的模样,一双眸子里透着期待的光芒。
宁海县可是台州府下辖七县中最大的一个县了,也是城池最高最大的一个县,其背靠大山,又有一条护城河环绕,城池最是易守难攻;另外,宁海县位于天台县最北边,倭寇自东南而来,先攻南边的县城,宁海县在最北边,有足够的反应时间;最最最关键的是在临海县城附近就有一个卫所驻扎,兵力有近千人之多,卫所千户关耀是关公后人,他和关公一样爱读《春秋》,平素多有武勇之名,时人常谓之“小武圣”。
天时地利人和,宁海县都占全了,若说保全,除了宁海县还有哪个?!
谭纶对宁海县抱有很大的期望。
近百少林武僧救援无险可守、无人可守的天台县,都可以保全县城,那有卫所支援、城高池深、易守难攻的宁海县,岂不是更可以保全。
在谭纶期待的目光中,探马小兵接着禀告道:“三日前,宁海县城便已得到倭寇进犯的消息,第一时间加强了防守,同时,派人向临近卫所求援。卫所千户关耀关千户收到宁海县的求援后,便率领了八百卫所兵马入驻了宁海县城,协助宁海县城防守。在关千户率军入驻宁海县城不久,倭寇匪首铁金刚便率两千余倭寇进犯宁县县城,直抵宁海县城城下。”
听到这里后,谭纶微微点了点头,宁海县知县反应不错,应对的也可以,卫所关千户支援的也及时,赶在倭寇包围县城前,就已经抵达了县城。
不错......
宁海县城易守难攻,又有卫所八百兵马协助防守,防守正规兵力就有千余人,这还不算征调百姓呢。倭寇铁金刚一伙,也不过两千多人。
孙子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
两千多倭寇想要攻陷一千多守军把守的易守难攻的宁海县城......呵呵,难啊......
台州知府谭纶微微点了点头,身体放轻松了些许,随手端起了茶杯。
不仅是台州知府谭纶,俞大猷等人也都微微点了点头,宁海县的形势不错,战报值得期待。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探马小兵接着禀告道:“宁海县城一边加强防守,一边准备了酒饭款待救援的关千户大军。关千户并没有将城外倭寇放在眼里,视之为乌合之众,豪言道‘吾祖武圣关云长,温酒斩华雄,吾为武圣后人,比不过吾祖,然区区倭寇,吾却不放在眼里,这酒饭且先放着,待吾灭了倭寇再吃。’说罢,关千户就率领八百士兵,又收编了守城的两百余衙役、三百余民壮,共计一千三百余余人马,主动出城与倭寇野战,誓言要一战剿灭倭寇。不曾想,两军方一接站,关千户就溃不成军,关千户自己也被匪首铁金刚给一棍子砸碎了脑壳,被关千户带出城的卫所兵马及宁海县衙役、民壮皆都全军覆没,宁海县城也被铁金刚给趁机夺了......”
咳咳咳......
顿时,台州知府谭纶便被一口茶给呛住了,面红耳赤,咳嗽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