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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朱平安督导以工代赈归来,熬夜写了平生第一封密折,以时间为主线,分政务篇、审案篇、抗倭篇、抗洪篇等几个篇章讲述自己主政靖南的经历,声情并茂的描述了自己义释欠赋囚犯、诈破窃贼、倭临城下我睡城上安民心、浴血守城、提高粮价以钓粮商等经历......

    当然,最后朱平安还提了一条建议,建议加强东南沿海城防建设。未有城郭的县城,建议筑城;城郭为土城的,建议以砖石修缮,以加强防御,防倭患于未然。

    朱平安是汉语言文学研究生,又有领先数百年的阅历,在拟写密折的时候,对自己主政靖南的经历,在事实的基础上,稍稍进行了艺术加工,将密折写的既具有纪实性又具有阅读性,尤其是自己的形象丰满又鲜活,正直又多智,爱国又爱民,英勇又无畏,能文又能武......

    朱平安写完密折后,自己读了一遍,都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一个赞。

    咳咳,自吹自擂,有点不要脸哈?!

    没办法,身处这个时代,朱平安想要有所作为,必须要有位才可以。

    为了位,朱平安也只好如此了。

    不要脸?!呵呵,脸是什么?!价值几何?!能餐否?!

    还有,这不是自吹自擂,这叫营销,在这个年代,想要有位,就要学会营销自己,提高自己的身价,身价高了,位置自然也就水涨船高了。

    如此私货营销,朱平安在给嘉靖帝上密折的时候,会时不时的夹带。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慢慢的营造和加深自己在嘉靖帝心目中的形象。

    做人既要埋头苦干,又要抬头看天。

    核对无误后,朱平安将厚厚一叠密折放入密折匣子,上锁锁好,贴身收好钥匙,将密折交给刘牧,令其贴身携带,并带两位衙役随行,一人双马,一路不经驿站,径直上京送呈御览。

    在朱平安在靖南以工代赈、大兴土木的时候,距离靖南五百余里的舟山沥港,汪直也一直在大兴土木,对沥港进行全方位的基建,建港口、修要塞、盖房屋、交易集市等等,甚至还特别为佛郎机建了三栋教堂,舟山离港的基建从白天一直持续到深夜灯火通明,俨然要建成一座港口新城的架势。

    “我要将沥港建成第二个双屿港,创建海贸盛世......”汪直站在一艘挂着“徽王”大旗的巨舰上,伸手指着灯火通明的沥港,踌躇满志的对周围人说道。

    此刻,汪直身着绯袍玉带,髡头倭饰,金顶五檐黄伞,身后有五十位金甲银盔的贴身侍卫,俱是腰挂明刀,刀鞘以鲨鱼皮制作,装饰宝石,熠熠生辉。

    汪直脚下巨舰,硕大无比,容纳两千余倭寇,甲板上可以驰马往来,漂浮在大海上,如一座移动的营寨一样。

    无一不彰显着汪直这位海上霸主的赫赫威仪。

    在汪直身旁,一个身着大帽袍带锦服却放浪形骸故意赤着膀子的汉子,腰间别着一把野太刀,躬身而立,脸上堆着笑容,对汪直恭维道:“有义父运筹帷幄,定能马到功成。这天下的海洋都将是义父的领地。”

    这汉子便是汪直的义子,也是汪直手下最大的船团长——毛海峰。

    对于义子的恭维,汪直摆了摆手,“百年基业,哪有一定能成的?!你忘了当年双屿港之祸了吗?!累计数十年之辛苦,被朱纨毁于一旦。”

    “义父放心,此一时彼一时,今日义父之心愿,必然可成。”毛海峰宽慰道。

    “何以见得?!”汪直饶有兴致的问道。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以孩儿所见,这当今时务便是海贸,海禁已不合时宜。朱纨当年何其厉害,提督浙、闽海防军务,巡抚浙江,一举捣毁双屿港,但他不识时务,逆势妄为,行保甲严海禁,结果呢,未用我们动手报仇,他就被自己人给整死了。自从朱纨死后,东南无人敢言海禁事,明廷也罢巡视大臣不设,这浙闽巡抚已经空了四年了,东南海防形同虚设,战船、哨船十存一二,对我等来说,与无人之境何异。前段时间,陈思盼余党便纵横台州府,烧杀抢掠全身而退。现在,宁波府也好,绍兴府也好,杭州府也好,哪个不是默许私市,这海禁已经实质上形同虚设。”

    毛海峰伸手指着不远处的海岸,点了点宁波等地方向,自信的侃侃而谈。

    汪直闻言微微笑了笑,复又严肃的叮嘱毛海峰道,“官府最善变,莫要大意。”

    “义父教导,孩儿铭记于心。且不说官府,民间更是如此。浙闽豪门、世家竞相与我们暗通有无,与我等交易、送货往来;江浙一带沿海人家,几乎家家户户都涉及走私贸易,七大姑八大姨总有一个跟我们暗通关系。这段时间,我们一靠岸,就有一些小老百姓竞相卖给我们米面、油酒。我可以堂而皇之的带着麾下儿郎走到杭州府、苏州府的街头,光明正大的跟当地百姓做生意,当地的官府像是瞪眼瞎一样,管都不管。”

    毛海峰用力的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就在此时,只见远处岸边一阵喧哗,似有大群人影,汪直警惕的令人探查。

    很快,探查的人便回来禀告道,“回大王,方才喧哗是宁波临海的一些村民,他们争相想要将他们的子女送到我们船上,恳求大王收留。”

    “呵呵,收下,全都收下,本王来者不拒。”汪直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

    “民心可用,恭喜义父。”毛海峰趁机恭维道。

    “哈哈哈......”汪直很是受用,大笑不已,对毛海峰交代道,“对下面发话,对于与我们暗通有无、走私贸易的豪门、世家还有哪些老百姓,价钱都别压太低,给他们让渡一部分利益,要他们都有银子赚,如此才好更好的为我等所用。这些人便是我们在大明的耳目,也是我们纵横大明沿海的根基所在。”



    暮色降临,残阳如血,西边被染的一片殷红,宛若天神喋血洒了一地。

    东湖工程区即将完工,朱平安官袍掖在腰间,卷着袖子,跟老百姓一起抬青石,加固湖堤。这是最后三百米湖堤了,加固完这截湖堤,东湖工程区就竣工了。

    “报!!!!!!!县尊!大事不好了!”

    一个头发散乱、身上染血的差役拼命的踢踹马腹,一边疾驰,一边大喊道。

    速度很快!马蹄声如狂风暴雨,身后尘土飞扬,掀起一道黄色的沙尘。

    “公子小心。”刘大刀、刘大枪等人本能的挡在了朱平安身前,防止出现意外。

    “是何小二!”

    朱平安看到来人,不由瞳孔一缩,何小二是勇于守城抗倭的青壮,后来报名录用的县衙差役,为人老实勤恳,朱平安对他印象很好,只是何小二此刻怎么会一身鲜血?!所谓的大事不好,又是发生了何事?!

    “县尊!”何小二看到朱平安,用力一拉缰绳,马速降了下来,可是自己却力竭不支的摔落马背,重重的摔在地上,顺着新砌好的湖堤一直翻滚了下来。

    就在何小二翻滚的方向有一块还没有处理的青石,若是撞上,后果不堪设想。

    “快救人。”朱平安急忙大喊。

    刘大刀应声快步上前,脚步如飞,翻身越过巨石,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何小二。

    “何小二,你怎么样?发生了何事?!”朱平安快步上前,蹲下身问道。

    “咳咳......”

    何小二想要着急汇报,可是一开口便不由吐了一口血,脸色憋的红紫。

    “不急!不急!”朱平安用手帮何小二顺了下气,扭头对下面喊道,“水,拿水来。”

    有人从下面飞奔上来,递上来一个水袋。朱平安接过,喂了何小二一口水。

    何小二喝了一口水,用力的将卡在嗓子里的血痰咽下,刚能喘气便急着向朱平安禀告道:“县尊......大事不好了,东南山区的南蛮苗裔叛乱,他们攻破了东南避洪区,抢走了避洪区里的三千石存粮,还劫走了大批难民百姓......”

    “什么?南蛮子又叛乱了?!这可怎么办啊?!”

    “天啊,这些杀千刀的蛮子怎么又下山了!这些蛮子比倭寇还可怕一万倍!他们可是喝人血、吃人肉的啊!那些被接走的难民百姓哪里还有活路啊!”

    “我滴亲娘咧,这些天杀的南蛮子怎么又叛乱了!这可如何是好啊?!还记得五年前南蛮苗裔叛乱吗?那一任知县邀请了卫所带兵五千去平叛,结果叛没平了,人还被南蛮子给杀死了,卫所兵也死伤大半。”

    “别说了,想想就害怕啊,那一次南蛮子下山叛乱,像是蝗灾一样,所过之处寸草不留,好多村子都遭殃了,还差点就把县城给攻破了。”

    东湖以工代赈工程区的老百姓听说南蛮苗裔叛乱后,一个个吓的脸色惨白,他们听到南蛮苗裔叛乱后,比听到倭寇围城时还要恐惧数倍不止。

    南蛮苗裔叛乱!!

    朱平安听了何小二的禀报后,不由一震。自己入政靖南时,便听说过靖南有五大害,一害贪官恶吏,官匪勾结,官商勾结,官矿勾结,鱼肉百姓;二害南蛮苗裔叛乱,百姓遭殃;三害山贼进犯,四害海贼进犯,五害倭寇屠掠。这南蛮苗裔叛乱是位列第二的大害,比山贼、倭寇还要更害!

    只是自己主政靖南时间尚短,且忙于倭寇、抗洪等事,南蛮苗裔又一直没有动静,自己也就忽略了。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南蛮苗裔竟然叛乱了!攻破了东南避洪区,抢走了粮草不说,还劫走了大批难民百姓!

    好!

    来得好!正好在我赴任走前,为靖南再除此害!朱平安坚定了目光。

    “何小二,你做的很好,消息本官已经知晓了。你好生养伤,剩下的交给本官。”

    朱平安赞许的拍了拍何小二的胳膊,对下面人吩咐,令他们好生照料何小二。

    “诸位父老乡亲无需担忧,只要有本官在,必保诸位父老乡亲无恙!”

    朱平安镇定自若,站起身来,一脸自信的对下面惊慌的百姓大声喊道。

    朱平安的自信、镇定感染了下面的百姓,老百姓从惊慌失措中安静了下来。

    是啊,咱们有县尊啊,县尊能赶走倭寇就一定能平定叛乱的南蛮苗裔!

    “刘典吏,这里就交给你了,一切皆按从前。王里正、张里正、夏里正、陶里正,你们协助刘典吏。砌好湖堤后,召集众人返回避洪区,安下栅栏营寨,做好警戒防护。大刀、大枪你们集结差役,随我速速返回县城。”

    朱平安处变不惊,将工程区的事务一一安排好后,交代了刘典吏等人几句,然后带着刘大刀、刘大枪以及集结好的数十名差役,速速回返县城。

    在返回的路上,朱平安派出了数名差役,分别奔赴不同的工程区、避洪区,令他们召集所有的胥吏差役速至靖南县衙集合,不得有误。

    残阳如血,朱平安、刘大刀一行人在一片血红余辉中返回了靖南县城。

    县衙已经得到消息了,韩典吏等胥吏在县衙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县尊,南蛮苗裔叛乱了......”

    朱平安赶到县衙后,韩典吏等人像是找到了主心骨,速速迎了上来。

    “本官已经知道了。”朱平安边走边下令,“章典吏,你带人打开府库,取出所有兵甲、器械;钱典吏,你带人打开仓房,清点三万石粮草,装车备用;刘典吏、韩典吏,你们两人带人速速去召集一千青壮百姓;孙典吏,你以本官名义起草一份公文,公告全县百姓......”

    朱平安的命令一条又一条的下发了下去,运筹帷幄、有条不紊,章典吏等人被朱平安的沉稳感染,在朱平安运筹帷幄的命令中冷静了下来,一个个应声领命。

    朱平安回来后,县衙像是有了大脑。很快,整个县衙就被朱平安调动了起来,各司其职,快速的准备了起来。



    因为抗洪救灾富有成效,朱平安深受靖南老百姓信任和爱戴,深得靖南人心。征召令下发后,很快就征召了一千名年轻力壮的壮丁。

    朱平安毫不吝啬府库里取出的兵甲、器械,将他们全部武装了起来。

    乍一看的话,一千名青壮个个年轻力壮,军服统一,兵甲齐全,弯刀、长矛、盾牌、弓弩等军械一应俱全,装备精良,有股精兵风采。

    当然,这些也只是表象,实质上他们也只是装备精良的农夫而已。

    野战的话,比乌合之众强不了多少。

    朱平安带上刘典吏、韩典吏及一百五十名差役、八百名青壮,点齐三万石粮草、军械,浩浩荡荡往南蛮苗裔叛乱的东南山区而去,其余人留守县城。

    “听说南蛮子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凶残的一塌糊涂......”

    行军途中,有青壮百姓忍不住有些担忧的说道,他们第一次参加征召。

    “小兄弟,你怕个锤子,咱们知县大老爷可是天神下凡!你知道倭寇吗,倭寇不仅杀人不眨眼,而且个顶个的武功高强,空手接白刃都是常规操作,他们还能空手接箭,我们一箭射过去,倭寇一把就能接住羽箭。倭寇厉害吧,三千多人呢,可是那又怎么样,还不是被知县大老爷带着我们给打败了!”

    旁边有参加过抗倭守城的青壮,伸手拍了拍担忧的青壮,老神在在的说道。

    “就是,有咱们县尊在,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上次倭寇怂蛋,个子不高跑的怪快,害的老子没杀痛快,希望这些南蛮子硬气些,坚持久些。”

    另有一位参加过抗倭守城的青壮用力的拍了拍胸膛,牛气冲冲的说道。

    “我告诉你,咱们县尊那可真是用兵如神。我们单对单打不过倭寇的,可是县尊让我们摆了一个简单阵型,你说神不神,倭寇就在咱们阵下碰的头破血流,我们像是杀猪捅羊一样,把倭寇小矮子杀了个破滚尿流......到时候,你就跟紧我,保管你小子一个毛都掉不了。”

    参加过抗倭守城的青壮,纷纷现身说法,给新参加征召的青壮加油打气。

    在同伴们感染下,新参加征召的青壮也放下了担忧,挺直了胸膛。

    如此一幕幕,在队伍中多次上演。随着行进,队伍的士气也在稳步上升。

    在太阳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地平线的时候,朱平安一行赶到了事发地——五溪山。

    “县尊,前面就是叛乱南蛮苗裔盘踞的山区了。南蛮攻破了东南避洪区后,押着粮草,劫持者百姓退回了前面那座山。”一个差役指着连绵起伏的五溪山对朱平安说道。

    五溪山是东南苗裔世代居住的山区,他们在这里繁衍生息了上千年了。

    朱平安之前看过县志,也看过县衙存档的资料,这连绵起伏的五溪山区中有一百多大小不一的苗寨,大约有七八万的苗裔居住在这里。靖南县志将之统称为“五溪苗”,言其“有名无姓”、“婚姻不必同姓。”

    五溪苗相对发展落后,以农业为主,辅之打猎,只有少量使用耕犁,主要还是以相对原始的刀耕火种方式种植农业,收获远不如汉民。五溪苗介于奴隶制与封建制之间,有一百多个部落,也就是苗寨。朝廷承袭了元朝制度,设置了五溪土司,间接管理五溪苗,由五溪苗最大的部落首领担任五溪苗土司。不过,百余年来,五溪苗与靖南等地官府以及汉民矛盾不断,小打小闹不断,反叛也是时有发生,一直都是统治隐患。靖南等地官府也出兵平叛过多次,付出的代价和损失不少,但是效果一直都不理想,靖南的一任知县还死于一次平叛中。所以,这些年来,各地与五溪苗接壤的官府都视五溪苗为烫手山芋,能推则推,轻易不沾手。五溪苗多数处于靖南境内,各地官府也都将这烫手山芋推到靖南,使得靖南就成了冤大头......

    朱平安估计南蛮苗裔之所以这个时候叛乱,也是因为洪灾,他们难以为继。

    刘典吏是靖南县衙兵房典吏,本身也是武勇之人,他看着军容整齐的青壮和差役,信心十足的向朱平安请命道,“县尊,我去喊话,让叛乱南蛮归还劫走的粮草和百姓,并令他们土司自缚出山谢罪!”

    “也好,所谓先礼后兵。若是能不起刀兵便解决问题,那是再好不过了。”

    朱平安微微点了点头,但他心里也很清楚,喊话九成九解决不了问题。

    不过,虽然解决不了问题,但是通过此看一看苗裔的态度也是好的。

    “刘典吏注意安全,一试便好,不用勉强。”朱平安提醒刘典吏道。

    “县尊放心,我看南蛮不过乌合之众,看到我军军容鼎盛,定不敢造次。”

    刘典吏很有信心的说道。

    朱平安让刘大刀持盾随行保护刘典吏,才让刘典吏到前面去喊话。

    “五溪土司何在?速速归还劫掠粮草和百姓,自缚赎罪,否则我大军踏破尔等苗寨。”刘典吏走到前面,深呼吸运气,用力的向着苗裔盘踞的大山喊道。

    “踏破尔等苗寨......”

    “踏破尔等苗寨......”

    刘典吏不愧是习武之人,肺活量很大,喊话的回音在山谷之间回荡。

    “威武。”

    一千余青壮听到刘典吏称呼他们为大军,也都齐声大喊威武,配合刘典吏营造大军气氛。一时间,整个山谷之中都回荡着青壮们大喊威武的声音。

    一千壮实青壮,声音雄壮嘹亮,兵甲整齐,装备精良,确有一股大军风采。

    人们信心也都上去了。

    不过,很快人们的信心就熄灭了,山谷之中先是传来一声带有浓厚苗裔方言的大吼。

    接着像是火药爆炸了一样,漫山遍野都炸开了。

    “做梦吧狗官!”“去死吧明狗!”“孙贼,没睡醒吧?!”“上来呀......”

    漫山遍野充斥着苗裔的怒吼,满山遍野人头攒动,挥舞着兵器鼓噪大喊,漫山遍野都是兵器反射夕阳余晖产生的霞光,至少有数万人之多。

    山脚下刘典吏傻眼了,一千余青壮也都傻眼了,怎......怎么有这么多。

    当年倭寇也不过三千多,可是这南蛮子至少有三五万了,而己方只有一千人。

    寡不敌众都不足以形容。

    一开始的信心,此刻荡然无存,绝望迅速的占领了他们的大脑高地。



    人很多,非常多,漫山遍野都是南蛮苗裔,鼓噪怒吼,声势浩大。

    呼!呼!

    正好一股山风吹来,山上草木随风左右摇晃,与鼓噪的南蛮苗裔混在一起,从山脚下往上看,根本分辨不出哪是草木,哪是南蛮苗裔。

    在人们眼中,山上随风晃动的无数草木就是一个个鼓噪的南蛮苗裔。

    在人们耳中,山风吹动树木发出的呜呜声就像南蛮苗裔鼓噪怒吼的声音。

    俨然明朝版的草木皆兵、风声鹤唳,青壮百姓一个个面如土灰,惊恐万分。

    “怎......怎么这么多蛮子?上......上次,来攻城的倭寇有多少?”

    路上那个担忧的青壮一脸苍白的看向身旁的同伴,声音都打起了哆嗦。

    这才秋末,怎么这么冷?!像是寒冬一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三......五千吧......”路上还信心十足的同伴,此刻说话也不利索了。

    当时的倭寇才三五千人,但现在叛乱的南蛮子可是漫山遍野,人多的数都数不过来,至少得有七八万啊!我们才区区一千人,怎么可能打得过啊!

    看着漫山遍野的南蛮苗裔,深深的绝望自心底油然而生,野蛮生长。

    “县尊,卑职无能.....请县尊责罚!”刘典吏一脸惭愧的回来,单膝跪地向朱平安请罪。

    “刘典吏请起。方才便已说了,一试便好,不用勉强。再说,刘典吏也不是无功而返,通过刘典吏方才一试,我已知晓南蛮苗裔虚实。”

    朱平安伸出双手扶起刘典吏,微笑着勉励道。

    “啊?县尊已知晓南蛮苗裔虚实?!”刘典吏闻言,不由愣了一下,迟疑的问道,“县尊可是发现南蛮人多势众,今日事不可为?还需回去从长计议?”

    刘典吏觉的他方才一试,最大的功劳便是发现叛乱的南蛮苗裔人太多了,漫山遍野都是南蛮啊。若是一开始就大军出击的话,他们这一千人还不够南蛮子塞牙缝呢。

    朱平安微微笑着摇了摇头,指着叛乱南蛮苗裔盘踞的大山对刘典吏说道,“呵呵,刘典吏你仔细看,这漫山遍野的南蛮苗裔多乎哉?!”

    “多啊。”刘典吏不明所以。

    “呵呵,那你不觉得奇怪吗?既然对方人多势众,而我方仅有千余,缘何对方不趁我方刚到,立足未稳之时,趁势大肆掩杀过来?!”

    朱平安微笑着说道。

    刘典吏闻言,瞬间冷汗如雨下,若是叛乱南蛮真的像县尊说的那样趁己方立足未稳之际攻杀过来的话,己方怕是已经灰飞烟灭了。

    只是南蛮子为什么没有趁机攻杀过来呢?白白放过了这个大好机会呢?!

    “大约是叛乱南蛮不懂兵法吧?抓不住战机。”刘典吏迟疑了一下,犹豫不决的说道。

    “非也。若是南蛮苗裔不懂兵法,鲁莽行事,看到我们人少有便宜可占,更会毫不犹豫的攻杀过来。”朱平安微微笑了笑,轻声说道。

    “那是为何?”刘典吏一头雾水,不解的问道。

    “那是因为他们色厉内荏,外强而中干,看着人多势众,实则虚有其表,其本身可战之人,不会比我们多多少,不然他们不会如此谨慎。正是因为他们没有必胜的把握,正是因为他们忌惮于我军,所以才没有趁我军立足未稳之际攻杀过来。”朱平安扭头,看着刘典吏以及身后众人,伸出手指点着漫山遍野的南蛮苗裔,一脸自信的大声解释道。

    “他们越是虚张声势,越是胆怯。”朱平安一脸笃定的对众人说道。

    刘典吏以及众人闻言,不由得恍然大悟,土灰的脸色恢复了血色。

    是啊。

    县尊说的是,南蛮子看似人多势众,实则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自家人知道自家情况,南蛮子对他们自家情况再清楚不过了,所以才不干攻杀过来。

    众人心中的恐惧和绝望顿时消散了许多,濒临崩溃的士气也恢复了许多。

    “刘典吏,你领三百人伐木设置鹿角、栅栏,安设营寨;韩典吏,你领两百人搭建军帐;钱典吏,你领一百人埋锅造饭......”朱平安在人心稳定了之后,便大手一挥,下令众人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伐木,安营,埋锅造饭......

    朱平安一方就在山下堂而皇之、大摇大摆的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朱平安在众人安营扎寨的时候,叫来刘大刀、刘大枪他们,对他们说道:“大刀、大枪你们辛苦些,带五十兄弟去前面两里处警戒,防范突袭。”

    “公子放心,有我们在,绝不会给南蛮可趁之机。”刘大刀他们领命而去。

    兵者,诡道也。

    大摇大摆、有恃无恐,只是摆给南蛮苗裔看的,朱平安实则非常谨慎小心。安营扎寨、埋锅造饭的时候,巡防、捎探、站岗俱是一应俱全。

    南蛮苗裔盘踞的山上,一个赤着胳膊、穿着狼皮的汉子来到一位五十余岁的老妇人跟前,单膝跪地禀告道:“爵主,明狗在山下安营扎寨、埋锅造饭了起来。”

    这位老妇人便是五溪苗的土司——彝兰夫人,她原是五溪苗土司龙鹿的夫人,后来龙鹿在一次征讨不服部落的战争中,中了毒箭,毒发身亡。彝兰夫人继承了土司之位,至今已有二十多年了。彝兰夫人是个女强人,不仅压制部落内的反对声音,以女人之身继承了土司之位,还替龙鹿复了仇,铲平了不服部落,二十多年,稳坐土司之位。她在部落之中的威望比龙鹿巅峰时还要高许多,深受五溪苗的拥戴。

    “有恃无恐,明人必有依仗。乾骨打,传令阿虎满他们不得轻举妄动,不要中了明人的圈套。”

    彝兰夫人拄着一根虎头拐杖,在一个丫头的搀扶下,往前走了数步,来到一块突出的石头前,由丫头搀扶着登上石头,往山下观察了片刻,看着山下大摇大摆、有恃无恐的安营扎寨、埋锅造饭的朱平安一方人马,眼神越发慎重了起来,少卿扭◇00ksw◆头对单膝跪地的汉子吩咐道。

    “遵命爵主。”乾骨打领命而去。



    天色已经黑了,放眼远望,一团漆黑,抬头仰望,天空零星点点。

    五溪山脚下,灯火连营。

    “县尊,南蛮虽然色厉内荏,但毕竟人多势众,我军仅有千人,正面交锋难以取胜,为之奈何?”韩典吏、刘典吏两人在营帐内,一脸发愁。

    “攻身为下,攻心为上。”朱平安一脸自信的说道。

    “攻心?!”韩典吏、刘典吏两人不解,“敢问县尊,如何攻心?”

    “南蛮苗裔不是忌惮我军吗?”朱平安微微笑了笑,“那就让他们颤抖吧。”

    韩典吏、刘典吏两人闻言,四目相对,一脸懵逼,眼睛找不到焦距,他们能听懂县尊说的每一个字,但是组在一起,却不知其所以然。

    “韩典吏,你带一百人马悄悄出营,返回靖南县城,广征旗帜、号角和牛皮鼓,多多益善,等到子时后再悄悄的回营,不要让南蛮苗裔发现,我有重用;刘典吏,半个时辰后,你点齐两百人马,也悄悄出营,不要点火把,不要喧哗,至三里处的矮山背后,再点燃火把,人手一支火把,每个人间隔两米距离,队形拉长,大摇大摆的回返营地。到了营地后,歇息一刻,然后再多带一百人悄悄出营,如此重复三次......”

    朱平安对两人下令道。

    韩典吏、刘典吏两人闻言,顿时眼睛一亮,两人隐约明白县尊的用意了。

    “遵命。”两人领命,下去准备了。

    在两人下去不久,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朱平安正要出帐查看发生了何事,便见刘大刀从外面走了进来,咳嗽了一声,对朱平安说道,“咳咳,公子,那个......那个......画儿姑娘和若男姑娘来了。”

    “what?”朱平安闻言,英语都忍不住脱口而出。

    “姑......姑爷......”帐门口挤进来一个小脑袋,不是画儿是谁啊。

    “老爷。”接着又挤进来一个脑袋,正是若男。

    两人都是女扮男装,不知从哪里找了两身兵丁衣服,穿着布面胸甲......

    “咳咳,公子,我去外面把风......”刘大刀咳嗽了一声,识趣的出了营帐。

    “回来......”朱平安一脸无语的看着刘大刀的背影,忍不住喊道,你把哪门子风啊?!搞的我好像要做什么少儿不宜的事似的?!

    不过,刘大刀也忒识趣了,早就出了营帐了,朱平安的喊话,做了无用功。

    “胡闹!你们来干什么?!”朱平安看向画儿和妖女若男,忍不住生气道。

    “姑爷,人家不放心你嘛......来之前,小姐吩咐过,让我照顾好姑爷的......”画儿耷拉着脑袋,小手绞着胸甲的系带,蚊子一样回道。

    “凶什么嘛,若不是画儿三番五次求我,我才不会来呢。”若男哼了一声。

    “这里是军营重地,刀剑无眼,你们快些回去。”朱平安对两人说道。

    画儿低着头不言语,没有说话,不过这已经足够表明她的态度了。

    “我知道你想要照顾我。不过,这里是军营重地,战争不是儿戏,你在这里发挥不了作用,不仅照顾不了我,还会拖累我。”朱平安叹了一口气,一脸严肃的看着画儿说道,“另外,你这女扮男装也太自欺欺人了,任人一眼就能发现你是女的。若你留在军营里,让下面怎么看我?!平叛之际,竟然召侍女入军营行乐?!上官如此,下面人谁还会听我军令?!岂不是军心动摇,败局已定?!还是方才那句话,战争可不是儿戏,若是此战战败,我便是在战场上侥幸逃得一命,圣上也不会饶了我。如此,画儿,你确定还要留在这里吗?”

    “我......”画儿听朱平安说的如此严肃,不由连连摇头,眼睛都红了。

    “那就回去吧。”朱平安点了点头。

    “我......”画儿低着脑袋,一脸犹豫,心里剧烈的挣扎了起来。

    “姑爷,我是弱女子,保护不了姑爷,可是若男可以。她武艺高强,姑爷是见识过的,方才营门两个兵士拦我们,都不是若男对手。除非姑爷同意让若男留下来保护姑爷,不然我不走。”画儿抬起头,固执的说道。

    “不用。”朱平安无语。

    “若男她女扮男装扮的好,没人认出她来。”画儿又补充了一句。

    “不需要。”朱平安又重复了一遍。

    画儿固执的抬头看着朱平安,弱小可怜,却又固执的一塌糊涂......

    妖女若男似乎很有经验,女扮男装做的很到位。为免多生事端,朱平安只好同意留下了妖女若男,令刘大刀派人火速送画儿回县城。

    半个多时辰后。

    盘踞着南蛮苗裔的山上,一个放哨警戒的南蛮苗裔忽地发现,对面三里左右的山脚,忽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光点,像是萤火虫的光一样。

    出现幻觉了?将星星看成火点了?

    他忙伸手揉了揉眼睛,再度睁开,然后发现,方才那个光点后又出现了一个光点,接着又出现了一个,再接着又出现了一个光点,还在移动......

    这是......

    他不由愣住了,等到光点出现了七八个的时候,他忽地反应了过来,不由指着前面大喊了起来,“有情况,前面有情况,明狗的援军到了......”

    他这一喊,顿时将附近的东南苗裔全都惊动了,这些人慌忙过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然后他们也看到了一排光点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

    那是移动火把......

    那是靖南过来的方向,火把也是向着这边移动......果然是明狗的援军到了!

    于是,他们迅速将情况反应了上去。

    很快,彝兰夫人就收到了下面的急报,由一个丫头扶着她,拄着虎头拐杖往山下远望,果然看到了一排排火把在向山下大营的方向而来。

    彝兰夫人一边观察,一边吩咐下面加强戒备。

    在彝兰夫人等南蛮苗裔的注视下,那一支支火把进入了山下靖南大营。

    看着一支支火把进入山下大营,彝兰夫人不由皱起了眉头,看火把的数量,以及火把队伍的长度,粗略估算了一下,看样子明人至少来了千余援军。

    明人之所以有恃无恐,便是因为有援军吗?!彝兰夫人皱着眉头想道。

    大约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彝兰夫人又听到下面一阵喧哗,接着便听到禀报说明人又来援军了。然后,彝兰夫人果然又看到一队火把自靖南方向而来。

    彝兰夫人又数了一下火把数量,粗略估算了一下,然后眉头皱的更紧了,这次明人的援军比方才还要多一些,大约有一千五左右的样子。

    如此,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彝兰夫人又听到下面传来了一阵喧哗。

    不会是明人又来援军了吧?!彝兰夫人听到喧哗是便有一阵不祥的预感。

    果然,很快便有人来报说明狗援军又来了。

    彝兰夫人......

    和前两次一样,彝兰夫人又数了一次火把,粗略估算了一下,一刹那面色变的灰白,这一次明人的援军比之前的还要多,大约两千人左右。

    又过了半个时辰,未等下面人来报,彝兰夫人便自觉令人扶着往远处观望。

    一直观望了良久,彝兰夫人才松了一口气,总算没有再来援军......



    翌日,天色还未放亮,只是朦胧一点光亮,太阳还在地平线下酝酿。

    彝兰夫人昨晚一直没有睡着,辗转反侧迟迟未能入眠,只是躺在虎皮褥子上闭目假寐而已,一直到了此刻才稍稍有了一点点睡意,正要趁机闭目小憩片刻,忽地听到远处忽地传来“咚”一声擂响战鼓的声音。

    在山谷之中,由于回音、聚音各种加成,这一声战鼓很是响亮,宛若天地都被锤爆了一样。

    接着,这一声战鼓像是信号一样,余音未消,便听到“咚咚咚......”无数的战鼓声接连传来,一时间,四面八方都是战鼓擂响的声音。

    咚咚咚......咚咚咚......整个天地都被锤爆了。

    “杀!杀!杀!”伴随着战鼓,还有一阵又一阵的喊杀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怎么回事?”

    彝兰夫人猛地睁开双眼,眼角布满鱼尾纹的双眼,满是睡眠不足的血丝。

    “报!爵主!大事不好了!明狗昨夜偷偷的占据了周围数个山头,山上插得全是明狗的军旗,周围山上漫山遍野都是明狗!怕不是有好几万明狗。”

    一个南蛮苗裔屁滚尿流的跑进来禀告,一张脸上满是恐惧的神色。

    “什么?!”

    彝兰夫人闻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震惊的心脏似乎都暂时停止了跳动。

    “扶我起来。”彝兰夫人唤道。

    随行服侍的丫头慌忙上前扶起彝兰夫人,彝兰夫人拄着龙头拐杖走至开阔处,往四周看去。此刻能见度还不高,只是一片朦胧,可是依然可以看到她们占据的这座山周围的几座山上,插满了明人的军旗,山上人影晃动,战鼓擂的惊天动地,一阵又一阵的喊杀声也响彻天地。

    现在,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的,换成了彝兰夫人。

    她看到四面八方山头上的明人军旗,听着连绵不绝的战鼓和喊杀声,再看山上晃动的草木都深以为是明人,再听呼啸的风声都深以为是明人的喊杀声。

    看到眼前的一切,彝兰夫人忍不住大惊失色,后背浮现一股冷汗,“怎么有如此多的明人?!昨晚明人不是只增了四千多人马吗?”

    “阴险的明人!”彝兰夫人瞬间脑补了一幕场景,忍不住咬牙啐了一口,“昨晚他们明着增兵四千,趁着夜色,暗中还增了这么多兵马!”

    在彝兰夫人咬牙啐骂明人阴险的时候,她麾下的南蛮苗裔看着四面八方山上的明人军旗,听着惊天动地的战鼓声和喊杀声,恐慌迅速滋生。

    “明狗怎么这么多?!我不信......”一个南蛮苗裔用力的晃了晃苍白的脸颊,呢喃道。

    “杀千刀的明狗!就是仗着人多欺负人少!若是一对一,老子杀他们如宰鸡!”旁边的南蛮苗裔愤愤不平的骂道,虽然话语里杀气腾腾,但是他看向远处漫山遍野的明军,一双眸子里也是惊恐万分。

    “明人占据平原,那里都是肥沃的土地,土地富得流油,随便撒一把种子下去,都能收获满满,他们在那里繁衍生息,能不多吗?!哪像我们,困顿于深山老林之中,无有适于耕作的土地,山中的猎物也越来越少,吃了上顿儿没下◇00ksw◆顿儿,繁衍生息哪里比得过明人!”

    另一位南蛮苗裔恨恨的骂道,他出山跟头人去靖南县城贩卖过兽皮,一路上目睹了汉人平原一望无际的稻田和富饶的生活,那生活简直就是天堂。

    “明人太多了,四面八方的都被明人占据了,连一条退路都不给我们留,他们这是要对我们赶尽杀绝啊!”有一位比较有战略眼光的南蛮苗裔,是个小头人,他观察了片刻,一脸凝重的对周围人说道。

    “大不了鱼死网破!他们要赶尽杀绝,老子死也要拉两个垫背的!”

    闻言,周围的南蛮苗裔一个个皆如困兽一样,绝望、恐惧,却又疯狂。

    “明人就不累么,这战鼓一直就没停过!”一个南蛮苗裔疑惑道。

    “我倒想累死这帮孙子!可惜,他们人多,这个累了便换下一个......”

    旁边南蛮苗裔一声无力的长叹。

    是啊,明狗人多啊!这可如何是好?!周围的南蛮苗裔心头皆是涌上了一股强烈的无力感。

    此刻,四面八方的山上,散布着一个个青壮百姓,每个人手里扯着一根绳索,绳索上不是拴着小树,便是连着数个军旗,扯动一下,树摇旗晃,宛若一队人马;山上还散布着一面面牛皮大鼓,显眼处有青壮在擂鼓,隐蔽处也有一只只山羊被栓了后腿,用绳索吊在树上,山羊前蹄下是战鼓,山羊被倒吊着前蹄乱蹬,战鼓便咚咚咚的响起......

    不知内情的人从远处看去,这一座座山上,确实像是驻扎着千军万马。

    “时候差不多了。”

    朱平安将手里的干粮啃完,喝了一碗米汤,起身对刘典吏、韩典吏等人说道。

    “县尊,真的要去吗?!还请县尊三思啊,南蛮不通教化,素无仁义......山上有上万南蛮,县尊此去,太危险了......”钱典吏一脸担忧的劝阻道。

    “钱典吏且放心,南蛮苗裔抢劫东南避洪区,并未故意逞凶伤人,这说明他们此次叛乱留有余地;况且,此时在南蛮眼中,我有大军‘三万’,他们岂敢对我不利;另外,我身为朝廷命官,不仅是靖南知县,更是浙江提刑按察使司佥事,除非他们做好迎接朝廷震怒、灭族的准备,不然他们不敢动我一根汗毛。”朱平安微微笑了笑,胸有成竹的说道。

    “县尊,所谓君子不立危墙,请县尊允许我代县尊前叛蛮营地劝服南蛮。”

    刘典吏起身抱拳道。

    “县尊,请让我去。”韩典吏亦起身请命道。

    “刘典吏、韩典吏,你们好意我心领了,我也相信你们的能力,不过,你们身份不足以取信南蛮苗裔。唯有我去才有足够的说服力。”

    朱平安微微摇了摇头,坚定的说道。

    “县尊......”刘典吏和韩典吏还想要再争取,不过却被朱平安打断了。

    “时间不早了。诸位不用再劝了,也不用再争了,我身为靖南知县,此行义不容辞!况且,你们的任务也很重要,你们坐镇后方,要看好营地和‘大军’,不要被南蛮苗裔识破虚实。此行功成后,我为你们记一大功。”

    朱平安一脸坚定的说道。



    清晨,旭日东升。迎着朝阳,朱平安披一身霞光,走出了营寨栅栏。

    “县尊,三思啊县尊。五溪苗蛮寡廉鲜耻、素无仁义,此一去龙潭虎穴,危险重重,还望县尊以十万靖南父老为念,莫要以身涉险啊。”

    刘典吏、韩典吏、钱典吏等人一脸担忧的看着朱平安,苦苦劝说道。

    “若是龙潭虎穴,那我更要走一遭了,须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朱平安扭头对他们微微笑了笑,一脸的坚定。

    “县尊三思啊......”刘典吏等人再三劝道,希望朱平安打消念头。

    “放心,除了我笃定五溪苗不敢对我不利外,我里面还穿了软甲,刀枪不入;况且,有大刀他们随行护卫,他们都是百人敌,即便五溪苗不知死活,欲对本官不轨,有大刀他们保护,本官也可全身而退。”

    朱平安淡定的摆了摆手,一脸自信的说道。

    正如朱平安所言,朱平安在正五品浙江提刑按察使司佥事官服下,穿了金丝软甲,随行带着刘大刀、刘大枪、刘大锤等五名亲信以及五名身手不凡的差役,哦,对了,还有死活要跟着的妖女若男,共十一人。刘大刀等人的身手虽不是百人敌那么夸张,但至少也都是十人敌级别的。五名差役也都是身手不凡。另外,他们内里虽然没有穿金丝软甲,但也都穿着牛皮软甲。有他们保护,突围而出的可能性还是蛮大的。

    朱平安所穿的金丝软甲是李姝特意令人从京城送来的。李姝在京城听说朱平安抗倭守城的消息后,担心的不行,搜遍了整个京城才搜到了这副价值不菲的金丝软甲,一搜到就令人快马加鞭送来给朱平安护身了。

    朱平安试了,这副金丝软甲防御力惊人,寻常刀剑无法刺破软甲。

    这都是朱平安的底气之一。

    “刘典吏你们放心,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等必保公子无恙。”刘大刀等人在朱平安话音落后,便一脸坚定的抱拳对刘典吏等人说道。

    “那若是你们没气了呢?呸呸呸,我这张破嘴!”刘典吏还是不放心,担心的话脱口而出,说完才后知后觉自己说了啥,不由伸手自打了一下。

    朱平安不由笑了,对刘典吏等人说道,“刘典吏,你们放心吧,我年纪轻轻,有妻儿老小,仕途一片大好,若非有十足把握,我朱平安岂会以身涉险。”

    嗯,县尊说的也是,县尊尚未弱冠,便已是五品大员,又有娇妻美妾,若非有十足把握,岂会以身涉险?!只是,话虽这么说,可县尊此举确实太冒险了,五溪苗蛮叛乱,攻破东南避洪区,又是劫人又是劫粮,开弓可没有回头箭,他们又岂是那么容易被劝降的?!

    刘典吏等人既觉得朱平安说的有道理,可分析了一番,还是觉的太危险。

    “时不我与!刘典吏、韩典吏、钱典吏听令!固守营寨,不得有误!”

    朱平安懒得再解释了,直接下令道。

    “尊令!”刘典吏等人只好躬身接令。

    “走了。”

    朱平安扭头对刘大刀等人说道。

    言毕,朱平安便转身义无反顾的往前走去,刘大刀等人紧随其后。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一定要回来啊。

    刘典吏、韩典吏、钱典吏以及营寨里的青壮,看着朱平安等人的背影,眼角忍不住湿润了。县尊!这就是我们的县尊!有此县尊,夫复何求!

    刘大刀等人随着朱平安走了数步,便有五个人越过了朱平安,走在了朱平安前面,五个人留在朱平安身后,将朱平安牢牢的保护了起来。

    妖女若男与朱平安并行,一把飞刀从袖子落在掌心,警惕的观察四周,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放轻松。”朱平安则是轻松多了,一边走,还一边随意的伸了一个懒腰,看到妖女若男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由笑着说了一句。

    “呸,怎么放轻松啊。前面可是有数万叛乱南蛮子,我们这十二个人,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都怪你,装什么大尾巴狼!只身闯营!真是书生意气!你以为是话本演义啊?!!你就是一个文弱书生,真当自己是荆轲!”妖女若男闻言,不由埋怨的瞪了朱平安一样,小声啐道。

    “我不是荆轲,我是朱平安,天下独一无二的朱平安!”朱平安微微一笑。

    微风迎面,朝阳灿烂,阳光下朱平安自信的笑脸,让妖女若男一时恍惚。

    这小子,好像像画儿说的那样,确实挺帅的......

    呸呸呸!

    妖女若男刚有这个念头,便用力的晃了晃脑袋,这小子憨啦吧唧,哪里跟帅有一文钱的关系!还天下独一无二!独一无二的蠢书生!

    “呸!还天下独一无二呢!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说的就是你这种人!你自己书生意气,逞能装蒜,还要拉上大刀哥他们给你垫背......”

    妖女若男小声的啐道。

    前面的刘大刀耳朵尖,听到了妖女若男的话,扭头说道,“若男兄弟,我们是自愿的,另外,我们相信公子!公子说能,就一定能!”

    因为随行的还有五名差役,所以刘大刀称呼妖女若男为若男兄弟。

    说完后,刘大刀便继续前行。

    “真是傻大个!”

    妖女若男闻言,不由翻了一个白眼,看着刘大刀的后背,低声腹诽。

    “真不知道你给他们吃了什么药,让他们对你如此忠心耿耿,被你卖了,还给你数银子。”妖女若男一边走,一边小声对朱平安啐道。

    “怎么,你也想吃吗?回头给你开一副。”朱平安微微笑了笑,打趣道,“哦,对了,已经给你吃过了。不然,为何既然你心知此行危矣,还死活要跟来呢?!”

    “呵,你脸可真大!我这是履行对画儿的承诺!”妖女若男用力挖了朱平安一眼,“遇到你这种逞能装蒜的事儿主,也算我自己倒霉!”

    “微风迎面,朝阳灿烂,时光大好,何须紧张,放轻松,奥利给。”朱平安笑了笑,伸手一挥,来了一句二十一世纪的网络流行语。

    “奥你个头啊,什么乱七八糟的,满嘴胡言乱语,真是读书读傻了◇00ksw◆。”

    妖女若男嫌弃的嗔道。



    一步一步又一步......数万叛乱的南蛮近在咫尺,妖女若男身体的弦都绷紧了,紧张的都顾不上吐槽朱平安了,在警惕的观察四周时,冷不丁扫到了一旁的朱平安,然后妖女若男禁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大家都紧张的跟什么似的,他倒好,悠悠然胜似闲庭信步,就像游山玩水一样。

    拜托!

    前面是龙潭虎穴,这一趟几乎就是送死好不好?!你能不能认真点!

    真是书呆子!

    你以为这是话本戏剧啊,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一登场,南蛮子就幡然醒悟、納首就拜?!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好不好,这是现实,拜托!

    完了!完了!

    此行最好的结局,大约就是成了南蛮子的俘虏,成了南蛮子向官府讨价还价的筹码;最坏的解决,那就是被杀了祭旗呗,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巾帼!只是,跟这个书呆子死在一块,真是不甘心......

    一时间,妖女若男心里很丧......

    “公子,前面那个土包后面就是苗蛮哨岗所在的位置了,我昨晚便已经探明了,这处哨岗共有一什苗蛮。”刘大刀指着前面的土包,对朱平安说道。

    “好!那就过去拜山!”朱平安点了点头,径直向苗蛮哨岗走去。

    刘大刀等人对朱平安奉若圭臬,自然毫无意见,妖女若男......有意见也没什么卵用,大家都去了,她也只能一边嘟囔书呆子一边随行跟着。

    “站住!你们是谁?!是来送死的吗?!”

    在距离土包还有二十步距离的时候,十个南蛮苗裔像是土拨鼠一样从土包子后面探出了脑袋,一个头人站在土包子上色厉内荏的喊道。

    “我是浙江提刑按察使司佥事兼靖南知县......我要见你们土司,带我去你们营地。”朱平安排开前面保护的刘大刀等人,越步上前说道。

    “啥?提刑使兼知县?这是啥?”苗蛮小头人一脸的懵逼,不懂朱平安究竟是啥官。

    “简单说吧,我是朝廷正五品大官,挂职靖南知县,是你们的父母官。”朱平安简单解释了一下,复又说道,“麻烦带我去你们营地,我要见你们土司。”

    “咝......正五品......父母官......”苗蛮小头人这下听明白了,心里面咂舌不已,不过面上还是色厉内荏的喊道,“我才不管你是谁呢!想见我们土司没门!我们土司何等尊贵,哪是说见就见的!”

    “五溪苗土司,官衔长官司,正六品;而我是正五品大员,是你们土司的上官!”

    朱平安淡淡的说了一句。

    苗蛮小头人哑口无言,不过还是梗着脖子道,“我不管你官多大,想见我们土司,没门!”

    “你现在不是跟我说话......”朱平安目光灼灼的看着他,缓缓说道。

    苗蛮小头人一愣,我不是跟你说话,那我是在跟说话,你这人有毛病吧。

    “你是在跟五万雄兵说话......”朱平安一脸严肃的看着苗蛮小头人,伸手遥点四面八方的竖着“朱”字军旗的山头,一字一顿的说道。

    此时,四面八方的山头上无数面“朱”字军旗随风招展,牛皮大鼓擂的惊天动地,无数的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山上人影攒动......

    苗蛮小头人额头有冷汗浮现。

    “我要见你们土司,事关尔等全族性命,若是耽误了,你能承担得起吗?”

    朱平安又悠悠的补了一句。

    哐当!

    苗蛮小头人的心理防线被击倒了!他哼了一声,嘴硬的说道:“既然你不怕死,那就跟我来吧。”说完,他又扭头对一个苗蛮吩咐道,“壳迩岜,你速速上山去禀告爵主,就说,明人的五品官兼知县要见爵主。我带他在后面上山。”

    壳迩岜是个瘦小的苗蛮,应了一声便一路小跑上山去报信去了,动作很是敏捷,像是一个猴子一样。苗蛮小头人领着八个手下,带朱平安一行随后上山。

    朱平安一行随着苗蛮小头人上山,途径了数处哨岗,又有几个哨岗的小头人加入第一个小头人的队伍,大约有一百多苗蛮押送式的引朱平安一行上山。

    这下彻底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当第五股哨岗的小头人携队加入押送式引路大军后,妖女若男就已经彻底放弃突围之类的念头了,扫了一眼朱平安,发现朱平安处在众多苗蛮的包围中,依然胜似闲庭信步,依然仿佛游山玩水一样......自以为是的书呆子,妖女若男更丧了。

    朱平安一行随着苗蛮小头人在山里面七绕八拐,大约走了二十来分钟,终于到了苗蛮的营地,这里不像是山脚下己方营寨那般正规,就是随便搭建,仿佛一个大型难民营一样,毫无规划,也无栅栏、鹿角等防御工事。

    不过,人很多!朱平安粗略估算了一下,聚集在这里的苗蛮大约有三万余人。

    一个个都是标准苗蛮服饰,男女蓄发椎髻,杂乱的穿着兽皮及青色土布,男的包青头帕,女的身着百褶苗裙,头上杂乱插着兽骨发簪、金银铜铁发簪等。

    他们手里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门,不过具有很明显的苗蛮特色,用山里藤条编制的藤甲、滕盾,打猎的吹筒、苗弩,以及耕作的苗锄、苗斧等等。

    他们无论胖瘦,一个个看上去大都是一副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样子,好像已经好久没有吃饱饭了。

    此刻,他们已经提前得知朱平安一行到来的消息了,待朱平安一行到来时,这些苗蛮皆是对朱平安侧目而视,还有不少人情绪激动的叫嚷,向朱平安一行挥舞起手里五花八门的兵器,吹筒、苗弩等都瞄准了朱平安等人。

    朱平安无视苗蛮的叫嚷和挑衅,一路都在默默的观察,看到苗蛮一个个面黄肌瘦的模样,对于之前猜测更确定了。南蛮苗裔应该就是受这次洪灾影响,族内的粮食难以为继,揭不开锅了,为了生存,无奈之下这才铤而走险,下山作乱,攻破东南避洪区,抢走了避洪区的粮草为继生存。



    数万人的营地,杂乱无边,朱平安一行在苗蛮小头人的引领下从人群中穿过,走了数十米,便看到了一片苗蛮特色的营帐,朱平安明白目的地就要到了。

    这是三十多个营帐圈成的营地,辕门有装备相对精良的苗蛮把守。

    苗蛮壳迩岜已经提前通禀了,朱平安一行走到辕门的时候,便被放行了。

    一入营地,朱平安便看到了前面十余米处摆放着桌椅,主位是一张虎皮太师椅,上面端坐着一位银发老妇人,一根根银发梳理的一丝不苟,脸庞不太显苍老,不过眼角深深几多许的鱼尾纹出卖了她的年纪。

    她便是五溪蛮土司——彝兰夫人。

    一根龙头拐杖依在虎皮座椅前,狰狞的龙头正好正对着朱平安,宛若要扑咬过来一来一样。

    两排近百人的精锐苗蛮勇士,面无表情的躬立在老妇人虎皮太师椅前,相距一米半左右,一双双凶悍的目光眨也不眨的盯着朱平安一行。

    “爵主有请!”

    朱平安一行进入营地后,便听到一声大喊传来。

    唰!唰!唰!

    喊声刚落,两排精锐苗蛮勇士便齐刷刷的抽出雪白长刀,斜举过头顶,刀刃相交,组成了一道由刀刃组成的通道,恰恰容一人通过。

    “不是要见我们爵主吗?!请吧!您是大官,您先请。就是不知道您敢不敢?!”苗蛮小头人伸手指着长刀组成的通道,冷哼了一声,对朱平安挑衅的说道。

    “嗯,刀枪门,苗蛮欢迎贵客的最高礼节,不错,不错,我很满意。”

    朱平安摸了摸下巴,满意的点评道。

    “我只听说过苗蛮拦门酒是欢迎贵客的礼节,哪里听过什么刀枪门......”

    妖女若男闻言,不由翻了一个白眼,凑近朱平安,小声的腹诽道。

    “头发长,见识短。你没听过,不代表不存在。”朱平安扯了扯嘴角。

    “你头发也不比我的短!”妖女若男闻言,用力的瞪了朱平安一眼。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总之你见识短就是了。”朱平安闻言,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呃......好吧,头发长见识短,这句话好像并不适用于古代,在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古代,男女头发都很长......

    “你才短!”妖女若男又瞪了朱平安一眼。

    “你把‘见识’吃了啊!”朱平安听到妖女若男的话,不由急了眼。

    “你急哪门子眼。”妖女若男不明所以,对朱平安翻了一个白眼。

    我......朱平安......

    “哼,怕了吧?!”苗蛮小头人见朱平安站在那不动,不由嗤笑道。

    “怕你个头!我是嫌弃你们这刀枪门有些简陋,长刀制式不统一,刀枪道过短,仪式人员也有些良莠不齐,高矮胖瘦也不统一......”

    朱平安扭头看了一眼苗蛮小头人,扯了扯嘴角,指着刀枪门,嫌弃的点评道。

    苗蛮小头人听了点评,脸都黑了,哼了一声道,“哼!怕了就直说!”

    “算了,小部小落,不能要求太多,马马虎虎凑活吧。”朱平安摇了摇头,一脸勉为其难的说道,说完朱平安便率先第一个步入了刀枪门中。

    “这下死定了!”妖女若男跺了一下脚,紧随着朱平安也迈入了刀枪门中。

    刘大刀等人紧随其后。

    朱平安步入刀枪门,依然是闲庭信步,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

    妖女若男小心翼翼踩着脚步,像是一只随时准备反击的狐狸一样。瞥见前面依然闲庭信步的朱平安,妖女若男不由眨了下眼睛,这书呆子心还真大......

    刘大刀等人表情严肃,一双眼睛始终关心的看着前面的朱平安,随时准备策应。

    刀枪门也就十米的通道,很快就走了出去,妖女若男不由松了一口气。

    彝兰夫人高坐虎皮椅上,将朱平安通过刀枪门的一举一动都收入眼中,看着朱平安云淡风轻、闲庭信步的通过刀枪门,彝兰夫人下意识的从深坐变成了浅坐。

    在彝兰夫人看朱平安的时候,朱平安也在看彝兰夫人,朱平安在一走出刀枪门便抬头直视彝兰夫人,一双眼睛毫不掩饰的大量彝兰夫人。

    “不得对爵主无礼!”

    随侍在彝兰夫人身旁的丫头,看到朱平安毫不掩饰的大量彝兰夫人,不由喝止道。

    拜托!你能不能稍稍掩饰一点,不要这样明目张胆的打量人家苗蛮土司,这不是在你靖南衙门,这是在人家地盘上啊。人家不是你的下属胥吏,也不是犯人,人家是拥兵数万的土司啊。你要是惹人家不痛快,人家伸手一招,好几万部落勇士上来,就能把咱们给撕成碎片!

    一旁的妖女若男脚趾头都扣紧了。

    “我无礼?!!我看是你们无礼!我是浙江提刑按察使司佥事兼靖南知县!是你们的父母官!你们就让本官在这站着吗?!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别人说你们是苗蛮,你们就真是蛮子了?!连规矩都不懂了?!”

    小丫头的话音未落,朱平安便气势凌人的开口了,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比小丫头强势多了。

    原本问罪的小丫头,都被朱平安给训懵了......

    噗通!

    一旁的妖女若男听了朱平安的问罪,双腿不由一软,差点没一个趔趄!

    书呆子,你这时候摆你的官老爷架子干嘛!你不要命了!拜托你睁开眼睛,看清形势好不好?!这是人家的底盘啊,人家数万兵马呢,我们只有十一个人而已,都不够人家塞牙缝了!你不要命了,我还没活够呢!

    妖女若男不由一个劲的给朱平安使眼色,让朱平安脑袋清醒一点。

    眼睛眨的都快抽筋了......

    毫无卵用!

    而且似乎还起反作用了,似乎书呆子把自己的眼神视为鼓励了还......

    “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本官搬个座位过来,也好方便你们拜见本官!”

    朱平安的话在妖女若男耳边响起,妖女若男顿时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书呆子!我要被你害死了......一时间,妖女若男脑海里全是这一句话。



    这次,死定了......

    妖女若男感觉在朱平安话音落后,时空都静止了,营地空气中弥漫着剑拔弩张的危险气息,似乎下一秒,就能听到五溪苗土司勃然大怒、喊人拉下去砍了喂狗的命令。

    五溪苗土司一怒,伏尸十一人,葬身狗腹......

    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妖女若男连她自己的后事都想好了......

    “放肆!”

    彝兰夫人身旁的小丫头被朱平安训懵了,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娇声斥道,就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一样,毛都炸起来了。

    朱平安充耳不闻,完全无视炸毛的小丫头,甚至还好整以暇的伸出小拇指掏了掏耳朵,轻轻吹了一下莫须有的耵聍。

    “你......”见状,小丫头毛炸的更厉害了。

    “蝴蝶,给他搬个座位。”还未等小丫头发作,一旁的彝兰夫人便开口了,淡淡的吩咐小丫头也就是蝴蝶,去给朱平安搬一张座椅。

    “爵主......”

    蝴蝶有些小情绪,觉的朱平安这么无礼,夫人竟然还要给他搬座位。

    “快去。”彝兰夫人瞪了她一样。

    “遵命。”蝴蝶不情愿了领命,去一旁搬了一张座椅,一脸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来到朱平安身边,哐当一声将椅子重重的放在地上。

    “给!”蝴蝶放下座椅后还用力的挖了朱平安一眼,没好气的说了一声。

    “啧啧啧......这都秋末冬除了,天气渐凉,这座椅似乎缺一张虎皮坐垫啊......”

    朱平安扫了一眼座椅,扯了扯嘴角,啧啧了几声,横挑鼻子竖挑眼。

    一旁的妖女若男此刻实在是忍不住了,不着痕迹的伸脚踢了朱平安一脚!

    朱平安!你吃错药了吗?!你是老寿星和砒霜——嫌命长了是吧?!

    方才你摆官老爷架子令苗蛮给你搬座位,就已经在作死的边缘了好不好!好在人家女土司宽宏大量,没有给你计较,还让人给你搬了座椅!

    现在座椅也搬来了,你还不快点老老实实坐下,还想怎么着啊?!要什么虎皮坐垫啊!朱平安你的屁股金子做的啊?!还要虎皮坐垫?!

    不行!

    我得做些什么!

    妖女若男如是想着,瞥到一旁的座椅,顿时眼睛一亮,屁颠屁颠的上前,殷勤的上前用袖子将座椅擦了一遍,摆摆出一副狗腿随从的架势对朱平安咬牙切齿的说道,“大人,请坐。”

    一边说着,一边暗戳戳的对朱平安龇牙瞪眼,疯狂暗示朱平安见好就好。

    “唉......近来日理万机,劳苦成疾,我这腰啊,受不得寒凉啊......”

    朱平安好像眼瞎了一样,对妖女若男的疯狂暗示,视而不见,依旧挑剔。

    “大人辛苦了,小的帮你揉揉腰。”妖女若男殷勤的上前,弯腰给朱平安揉腰。

    在苗蛮眼中,妖女若男就是一个十足的狗腿子。

    可实际上呢,妖女若男弯着腰,小手放在朱平安腰上,那可不是揉,而是掐......

    “你腰受不得寒凉,那是你肾不好!朱平安你究竟想干什么,你吃药了吗?!你非要把大家都害死才甘心吗......以前也没见你这么能作啊,你在县衙的时候坐椅子,也没见你要什么虎皮垫子!还有,你在工地的时候,还直接坐地上呢......也没见你嫌脏嫌凉啊?!”

    妖女若男弯着腰,面上笑靥如花,实则咬着牙齿,小声的叱责道。

    “嗯嗯,不错......往右点,嗯,再往右点......”朱平安面上一脸享受,实则嘴角都抽搐了,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朱平安小声对妖女若男说道,“你吃什么长大的,别用那么大劲,肉都快给你掐掉了......”

    “你活该。”妖女若男咬牙切齿,一边说着,一边手上力气又大了几分。

    “头发长见识短!我这叫虚张声势!我越是嚣张跋扈,她们越是忌惮,越相信我们外面确有数万大军,我们才越安全!反之,我若是谦卑客气,她们反倒会认为我是露了怯,怀疑我们外面大军的虚实,我们才真的危险了......”朱平安嘴角都抽搐了,不由低声斥道。

    “呃......真的吗?”妖女若男闻言,不由怔住了。

    “吧‘吗’去掉!自然是真的。说你头发长见识短,还不承认。你注意到那个叫蝴蝶的丫头是从哪搬来的座椅了吗?!就在旁边,那是她们提前备好的!我一进营地就看到了!这正说明她们对我等心有忌惮!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二话不说就要座椅?!我就是要加深她们的忌惮!你信不信,若是我方才没有强势的要座椅,她们此刻或许已经起疑了!”

    朱平安扯着嘴角,悠悠说道。

    “己欲骗人,必先骗己!记住,我们有雄兵五万,陈在四周山野,已将苗蛮团团围住!”朱平安一双眸子灼灼的看着妖女若男,意味深长的说道。

    己欲骗人,必先骗己!

    还能这样?!

    妖女若男闻言,不由愣了,一息后,若有所悟,深深的看了朱平安一眼。

    “来者是客!我们苗人最是好客,主随客便,莫要让人说我们苗人不懂礼节。蝴蝶,去,将我铺塌的虎皮取来,给客人铺上座椅。”彝兰夫人扫了朱平安一眼,侧头对一旁名叫蝴蝶的丫头淡淡吩咐道。

    “夫人,那可是你铺塌的虎皮......他何德何能......”蝴蝶闻言,惊讶的张大了小嘴,用力的晃了晃小脑袋,一脸不情愿拒绝道。

    “快去。”彝兰夫人瞪了她一眼。

    夫人之命不可违,蝴蝶只好一跺脚,转身去取虎皮,很快便将虎皮取来了,一脸怨气的来到朱平安身边,气鼓鼓的将虎皮铺在了椅子上,铺好后,用力的瞪了朱平安一眼,鼓着腮帮子道,“请坐吧!小心些,虎皮柔软,别闪了您的老腰!”

    她哪里是提醒啊,分明就是巴不得朱平安闪了腰。

    “嗯,马马虎虎,凑活着坐吧。”

    朱平安在蝴蝶怨气十足的目光中,挑剔的看了看虎皮垫,悠悠的点评了一句,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晃了晃屁股,道了一声“舒服。”

    蝴蝶都要气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