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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官落座了,你们可以过来拜见了。”

    朱平安落座之后,扫了一众苗蛮一眼,微微扯了扯嘴角,悠悠说道。

    “还要我们拜见?!你脸可真大!”蝴蝶闻言,气的胸脯剧烈起伏。

    一众苗蛮也都义愤填膺。

    “唉,连礼数都不懂,怪不得别人叫你们蛮夷......”朱平安瞥着蝴蝶,痛心疾首的摇了摇头。

    “你们汉人才是真正的蛮夷,最大的蛮夷......”蝴蝶气的跺脚。

    “朱大人是吧?不知朱大人此行,有何贵干?”彝兰夫人幽幽问道。

    “唉,你看,让你们这丫头打搅的,差点忘了正事了。”朱平安又瞥了一眼蝴蝶。

    “都是你事多,还怪我......”蝴蝶闻言,气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都是你不通礼数,还怪我事多......”朱平安模仿了蝴蝶的语气道。

    “你......”蝴蝶气的都快炸了。

    “朱大人此番前来,不是为了调戏我的婢女吧?”彝兰夫人深吸了一口气,一双饱经风霜的眸子灼灼的盯着朱平安,幽幽的开口道。

    “咳咳,调戏?!土司何出此言?!莫要抹黑本官,本官可是光明磊落、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朱平安咳嗽了一声,用力的晃了晃脑袋。

    “正人君子?!呵......”彝兰夫人呵了一声,一双眸子意有所指的点了点朱平安身旁的妖女若男,嘴角扯出了一抹讥讽的弧度。

    彝兰夫人老眼毒辣,虽然妖女若男男装扮的娴熟,可在彝兰夫人眼中,却是无所遁形。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

    行军打仗,你都不忘行乐,随行带着女眷。你还光明磊落、坐怀不乱呢?!

    呵!

    彝兰夫人讥讽的看着朱平安,呵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

    妖女若男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这老夫人的眼神好毒啊,竟然看穿我伪装了?!

    妖女若男的这一缩,更是令彝兰夫人得到了确认,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咳咳,闲话少说,咱们言归正传吧。”朱平安咳嗽了一声,一本正经的说道。

    “那就请朱大人道明来意吧。”彝兰夫人扯了扯嘴角,悠悠说道。

    “五溪苗灭族之祸临头,危在旦夕,本官特为救土司以及五溪苗全族而来。”

    朱平安一脸严肃的说道。

    “什么?!灭族之祸?!真是可笑!”

    “荒唐!”

    “一派胡言!”

    “还灭族之祸,特来救我们?!狗官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风大闪了你的狗舌!”

    朱平安话音一落,周围的五溪苗便一个个情绪激动了起来,像炸了庙一样,尤其是彝兰夫人的贴身丫头蝴蝶,更是对朱平安怒目而视。

    朱平安身旁的妖女若男低着脑袋,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翻了一个白眼,心里对朱平安腹诽不已,还真是书呆子,你这句开场白,简直就是从书上抄来的,古代说客前去游说别人,烂大街的开场白就是这句“将军危在旦夕,还不自知吗,我就是为救将军而来......”

    果然,下一秒,妖女若男就听到了彝兰夫人的轻笑,“朱大人这句开场白,好生熟悉......莫不是中说客烂大街的开场白?!”

    看看,书呆子,出丑了吧,被人当面揭穿了......妖女若男听了彝兰夫人的轻笑,不由扯了扯嘴角,甚至还替朱平安微微红了下脸。

    “然也。”朱平安脸色如常,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

    书呆子竟然光明正大的承认了,丝毫不觉得丢人,脸皮还真厚......

    妖女若男又忍不住腹诽。

    彝兰夫人见朱平安承认,嘴角不由勾起了一抹弧度,阁下技止此耳。

    “土司,可知为何史记多次出现此类语句?!”朱平安微微笑了笑。

    “请朱大人赐教。”彝兰夫人扯了扯嘴角。

    “因为历史总是在重演,有些人呢,总是死到临头而不自知......”

    朱平安目光灼灼的看着彝兰夫人,淡淡说道。

    彝兰夫人顿时怔了一下,继而又轻笑了一声,“朱大人言我五溪苗灭族之祸,危在旦夕,实在是危言耸听,不知朱大人有何凭证?!”

    “就是!狗官危言耸听!”蝴蝶立即附和道。

    “危言耸听?!呵呵......我五万大军已陈列四周山野,将尔等营地团团包围,尔等插翅难飞,只需一声令下,尔等全族便灰飞烟灭。”

    朱平安冷笑了一声,一脸自信的说道,伸出右手握拳,然后慢慢舒展开掌心,张开嘴巴向掌心吹了一口气,颇有一种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感觉。

    “五万大军?!怪不得四面八方都是明狗......”

    “五万呢......”

    四周的五溪苗闻言,不由色变,一个个紧张不已的看向四周山野。

    我们全族也就三万八千多人而已,这还包括了老幼妇孺在内呢,真正的可战青壮也就一万出头而已,如何敌得过明狗的五万大军呢。

    “五万?!朱大人可真会说笑,你们靖南总共有多少差役、兵士,我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不过百余人而已!靖南总共多少百姓,我也一清二楚。上次倭寇来犯,靖南县城危在旦夕,朱大人也不过才动员了两三千百姓吧!?想来,朱大人今日最多也不过组织两千三百姓吧?!朱大人竟敢夸下海口说陈军五万!呵呵,朱大人也不怕口气太大,吹掉了牙齿!”

    彝兰夫人冷笑道。

    闻言,低着头的妖女若男不由脸色一变,这个老夫人还真厉害,一下子就猜到我方虚实了,这下可麻烦了,不知道书呆子如何应对?!

    “土司说靖南总共有多少人,本官告诉你,靖南原有百姓十万,近日因洪灾缘故,又有十八万难民逃难至我靖南,我靖南共有百姓二十八万!若是征召青壮百姓,本官可以轻而易举征召十八万青壮!”

    “不过,本官既称大军,自然不是寻常百姓。土司既然知我靖南甚详,想来也应该知道本官这靖南知县只是暂代而已,本官实职浙江提刑按察使司佥事,职责分管浙江全境练兵事务。靖南一地兵少,浙江有多少兵?!土司可知?!区区五万,不过九牛之一毛而已。”

    “本官年纪轻轻便已官至正五品,又德蒙圣上恩赐密折上奏之权,前途正可谓是不可限量,若无万全把握,本官又岂会以身犯险?!”

    朱平安身体舒服的后仰在座椅上,敲着二郎腿,一脸轻蔑的对彝兰夫人说道。

    彝兰夫人身躯不由一颤!看向朱平安的眸子里,忌惮不已。

    忘了!!朱平安身为浙江提刑按察使司佥事,确实肩负练兵之责!

    组织五万大军也并非难事!

    就像他所说的,若无五万大军为后盾,他又岂敢以身犯险入我营地?!还有,他一来便有恃无恐,有若踏春郊游一般,更是旁证。

    :。:



    谎言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就是你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可是组合一起就是一个巨大的谎言。

    朱平安深的其中三味。

    靖南的确有十万百姓,洪灾期间也的确逃难来了十八万难民;朱平安也的确是浙江提刑按察使司佥事、代靖南知县;浙江提刑按察使司佥事也的确有练兵之责;靖南兵马少,但浙江的兵马真的很多;朱平安也的确有密折上奏之权,这在靖南不是什么秘密,基本上都知道......

    正因为朱平安说的这些都是真话,彝兰夫人也都是知道的,所以下意识的就相信了朱平安五万大军的说法,心里面对朱平安忌惮不已。

    一众五溪苗包括蝴蝶在内,对朱平安口中的五万大军,更是没多少怀疑。

    毕竟眼见为实嘛,四周八方的山野上全是明人的战旗,漫山遍野都是明人。

    “咳咳,朱大人有五万大军,我五溪苗也有五万百战勇士,个个都是斗熊搏虎的好手,放对厮杀,我五溪苗从不弱于你们汉人!朱大人未免太过自信了,你一声令下,灰飞烟灭的一定是你们汉人,而非我五溪苗!”

    彝兰夫人咳嗽了一声,坐直了身体,目视朱平安,一脸自信的说道。

    一众五溪苗提起胸膛,挥舞兵器,齐声大喝,配合彝兰夫人,彰显他们的武勇。

    妖女若男见状,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你们竟然信了书呆子的话?!方才还觉得五溪苗土司眼神毒辣、不可小觑呢,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书呆子骗了.......

    “呵呵,土司才是真的说笑了。我一路走来,细数的你们的土灶,佐以你们的营帐数目,判断跪族上下不过三万余人而已,这还包括老幼妇孺在内。真正可战之人,不过一万左右罢了,何来五万百战勇士?!”

    朱平安微笑着看向彝兰夫人,缓缓说道。

    彝兰夫人闻言,脸色不由微红,毕竟她的脸皮没有朱平安那么厚。

    “靠!这狗官的狗眼可真毒!”数个五溪苗闻言,忍不住惊讶出声。

    彝兰夫人忍不住瞪了他们一眼,几个五溪苗也知道自己话语暴露了己方虚实,后知后觉的捂住了嘴巴,不过马后炮而已,为时已晚。

    彝兰夫人瞥到了朱平安嘴角的弧度,不由恼羞成怒,冷笑了一声威胁道:“贵军人多又如何?!此时此刻此地,我五溪苗可是占据绝对优势,我有数万勇士,朱大人你们不过十一人而已!你说我一声令下,结果如何?!”

    “爵主英明,只要爵主一声令下,我们擒杀狗官如杀鸡一般!所谓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狗官一死,外面的五万明狗自然也就做鸟兽散!”

    “请爵主下令!”

    一众五溪苗纷纷上前请缨。

    妖女若男见状,忍不住心头又浮现出一句“书呆子,我要被你害死了”。

    方才还觉得书呆子厉害呢,三言两语就将五溪苗骗的团团转!可是现在呢,怕是要被恼羞成怒的五溪苗给剁成肉泥了,最好的下场也是沦为阶下囚了,听说五溪苗对待女俘虏,都是作为女奴的......

    书呆子,让你逞能装蒜,现在出事了吧!连累姑奶奶也被你害惨了。

    想到这,妖女若男又忍不住翻朱平安的旧账了......

    刘大刀等人忙上前数步,挡在了朱平安面前,警惕的看着群情激愤的五溪苗。

    “淡定,淡定......五溪苗土司在说笑呢,你们竟然信以为真,且先退下。”面对彝兰夫人的威胁,面对周围群情激愤、主动请缨的五溪苗蛮,朱平安脸上笑容依旧,翘着二郎腿对刘大刀等人笑着说道。

    “公子......”刘大刀等人担忧道。

    “放心。”朱平安自信的说道,“以土司的聪明才智,绝不做如此蠢事的。”

    “哦?何以见得?”彝兰夫人好整以暇的看向朱平安,宛若在看笼中猎物一样。

    “很简单啊,此乃取死之道,土司又怎会做呢。”朱平安微笑着回道。

    “狗官,你弄错了!这是你的取死之道!”蝴蝶瞪了朱平安一眼。

    彝兰夫人目光灼灼的看着朱平安,等着朱平安的解释。

    “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也并非放之四海而皆准。你们擒贼先擒王,无非两种情况,擒杀本官,或者擒拿本官。若是你们擒杀本官,不用怀疑,你们五溪苗一定会亡种灭族,且不说外面的愤怒的五万大军定会为本官报仇,便是你们侥幸退了本官设在外面的五万大军,朝廷也会钦点大军灭杀了尔等全族!本官可是朝廷命官,还是五品大员,你们若杀本官,那就是与朝廷不死不休,朝廷又岂会饶了尔等!”

    “若你们擒拿本官,以本官为人质,逼迫本官五万大军退去......呵呵,这也是取死之道,本官劝你们不要妄想了。放心,若你们真能擒拿了本官,本官一定会配合你们,令外面的五万大军退去......然后呢,你们擒拿本官一时,还能擒拿本官一世?!三五日尚可以解释,若是再多,扣押朝廷命官,等同打脸造反,朝廷又岂会饶了尔等?!所以,最多三五日,你们只能放了本官。本官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们,待你们放本官脱困之时,便是尔等灭族之日!本官也是要面子的,而且最重要的是,本官的履历上可不能留下污点!所以,你们五溪苗只有灭族一途了,你们灭族了,我战报上写什么便是什么。”

    “所以,无论哪种擒王方式,都是你们五溪苗的取死之道!我是无所谓,有你们五溪苗全族陪葬,相比在下面的日子也能过得滋润。”

    朱平安优哉游哉的翘着二郎腿,微笑着看着彝兰夫人,缓缓的说道。

    “呸!想得美!”蝴蝶见状,忍不住啐了一口。

    “这狗官心可真黑!放他一条狗命,还要杀我们全族!”一众五溪苗侧目不已。

    彝兰夫人听了朱平安的分析,心中的那一抹擒贼先擒王的念头彻底被粉碎。

    确实!

    擒贼先擒王,行不通!

    即便侥幸度过一时,回头面临的不是朝廷的报复就是朱平安的报复!无论是谁的报复,我五溪苗都承受不起!

    朱平安一条命,与五溪苗全族而言,孰轻孰重,根本就不用考虑。



    朱平安一通分析之后,彝兰夫人便冷静了,放弃了擒贼先擒王的念头。

    一众五溪苗也都被兜头破了一盆冷水,安静了下来,对朱平安忌惮不已。

    “你在威胁我们?!哼!我们五溪苗人从不畏惧死亡!每个人都有战死的觉悟!九泉之下,列祖列宗早就为我们备好了芳香的果酒!”

    蝴蝶这丫头哼了一声,梗着脖子道。

    “呵呵,抱歉,果酒什么的不用想了,若是你们五溪苗灭族了,你们的列祖列宗也都绝祀了,别说果酒了,连一丝香火也享受不到,成为没有根基的孤魂野鬼,饥寒交困,最后连孤魂野鬼都做不成了......”

    朱平安耸了耸肩,对蝴蝶露出来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淡淡的说道。

    绝祀?!......

    蝴蝶闻言,不由小脸煞白,在她眼中,朱平安的笑容比客巫口中描述的恶鬼还要狰狞的多。

    一众五溪苗也是差不多的样子。

    狗官所言非虚啊!如果我们五溪苗灭族的话,谁来祭祀列祖列宗?!列祖列宗可不是绝祀了啊!一旦绝祀,那阴曹里的列祖列宗可不是得魂飞湮灭!

    不行!五溪苗传承千年之久,可不能在我们这一代绝祀了啊!不然,我们有何脸面去面对列祖列宗!我们可就成为五溪苗的千古罪人了啊!

    封建时代的人们对于祭祀、阴曹这些看的很重。听了朱平安的这一席话,一众五溪苗更是忌惮了,一个个面带忧色,惶恐不安的气氛缭绕在营地上空。

    “呵呵,诸位,不用担心。本官方才有言在先,五溪苗虽灭族之祸临头,但是本官此行便是来救你们的。”朱平安环视四周,朗声笑道。

    “你这狗官会有那么好心?!”蝴蝶一脸怀疑的看向朱平安,不相信。

    “蝴蝶,不得对客人无礼!”彝兰夫人教育了蝴蝶一句,然后对朱平安稍有歉意道,“这丫头平时被我宠坏了,倒是让朱大人见笑了。”

    “土司言重了。本官宰相肚里能撑船,怎么可能跟一个小丫头一般计较。”

    朱平安微微笑了笑,从彝兰夫人的态度中,朱平安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爵主......明明就是他叫嚣着要灭我们族的,现在又来装好人,他肯定没安好心!”蝴蝶噘着小嘴愤愤不平道,对朱平安满是不信任。

    “就是,蝴蝶说的对,他表里不一,肯定没安什么好心。爵主三思啊。”

    又有数名五溪苗蛮附和。

    彝兰夫人也就顺势将目光看向朱平安,缓缓道,“麾下蒙昧,还请朱大人解释。不然即便我作为土司,也不能罔顾全族人的看法,擅自决断。”

    朱平安起身,扫视一众苗蛮,缓缓说道:“本官是带着善意而来,特来救你们五溪苗一族,若你们接受了本官的善意,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你们拒绝了本官的善意,那本官也没有办法了,毕竟‘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若你们执意寻死,别说本官,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得。”

    “你有这么好心?!不顾自身安危,来救我们?!”蝴蝶不信的说道。

    “当然。本官可是爱民日子,你们五溪苗也是本官治下的百姓,也是本官的子民。本官又岂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们五溪苗一族灭族绝祀。”

    朱平安一脸坦然的说道。

    “什么?你爱民如子?”

    蝴蝶翻了一个白眼,怎么也看不出这个嚣张跋扈的狗官跟爱民如子扯上边。

    “自然。也不是本官自我吹嘘,而是事实如此。本官在靖南素有爱民如子、两袖清风——朱青天的名声。老幼妇孺皆知,想来你们也应该打听到了吧。”

    朱平安点了点头,伸手弹了一下袖子,然后将双手背在身后,做两袖清风状。

    蝴蝶度朱平安的话表示怀疑。

    “朱大人名声确实不错,不过盛名之下,其实如何就难知了。比如,之前朱大人还有‘爱百姓不爱女色,洪灾期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佳话,可是......”

    彝兰夫人莫衷一是,一双饱经风霜的眸子意味深长的扫了朱平安身旁的妖女若男一眼。

    彝兰夫人虽然没有挑明,但是意思很明白。你以前还有不爱女色的名声呢,结果呢,行军打仗你还不忘带着女眷行乐呢,你说传言可信吗?!

    有这么一个例子,你说你爱民如子?!让我们如何相信!

    “咳咳,当然,除了本官爱民如子外,政绩也是一方面的考虑因素。”

    朱平安咳嗽了一声,缓缓说道。

    “政绩?”蝴蝶不解。

    “五溪苗出兵三万,攻破东南避洪区,抢劫粮草,掳掠百姓,靖南大震,而本官不畏风险,只身入敌营,以德服人,只凭一张三寸不烂之舌,令五溪苗迷途知返,洗心革面重归朝廷......这可是一段具有传奇色彩的功绩,聊为本官的仕途锦上添花。”朱平安背着双手缓缓踱步,一脸微笑着说道。

    彝兰夫人闻言,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弧度,不过眼睛里却是信任的目光。

    “单枪匹马,以德服人,呵呵......你还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蝴蝶翻了一个白眼,很是鄙视的说道,不过对朱平安这个解释却是深信不疑。

    “哎......这真是一个逼良为娼的社会啊,不听实话,却信谎言。”

    朱平安见状,无语至极,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发出了一句感慨。

    方感慨完,朱平安眼睛的余光,瞥见一旁的妖女若男翻了一个白眼。

    你竟然也信了?!

    朱平安忍不住脸上一道黑线......

    “蝴蝶,怎么还站着啊,还不快去给朱大人奉茶,请朱大人尝尝我们五溪苗特有的五溪茶。”彝兰夫人微微笑了笑,令蝴蝶给朱平安上茶。

    呵呵,都让人奉茶了......这待遇提升的,朱平安便知此行大事已成。

    “大人请喝茶......”蝴蝶嘟着小嘴,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给朱平安奉上一杯热茶。

    “呵呵,有劳蝴蝶姑娘。”朱平安微笑着伸出双手,快要碰到茶杯的时候,却又顿住了,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茶是好茶,只是可惜了。”

    “哪里可惜了?”蝴蝶撅起小嘴。

    “茶是通人性的,你对它好,它就对你好。若你苦着一张脸,这茶也就苦了。所谓,人苦茶苦,人笑茶甜......”朱平安一脸可惜的说道。

    “大人,请喝茶~~”蝴蝶咬了咬牙,忍辱负重的硬挤出了一抹笑容。

    “嗯,好茶。”朱平安这才接过茶杯,装模作样的品了一口,道了一声好茶。

    蝴蝶气的直咬牙。

    彝兰夫人眯着眼睛,看到眼前这一幕,眼角的鱼尾纹都舒展开了。



    “朱大人,咱们就敞开天窗说亮话,我五溪苗下山攻破东南避洪区,劫走了粮草和千余百姓,已然犯下大错,不知朱大人如何救我五溪苗?”

    彝兰夫人微微前倾身体,目光灼灼的盯着朱平安,一脸严肃的问道。

    “我知道你们五溪苗都是良民,只是因为洪灾肆虐,饥寒交迫,你们实在支撑不下去了,为了阖族生存,被迫无奈下山抢掠东南避洪区,劫掠粮草只是为了就食而已,劫掠百姓也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我奉圣上旨意,代靖南知县,是你们的父母官,在我眼中,你们都是我的晚辈。你们并未造成大错,且有情可原,如果知错能改,本官会宽恕你们的罪过。”

    朱平安同样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的看着彝兰夫人,缓缓说道。

    两人四目相对,如风云际会,一时间这气氛像考试,又像是相亲。

    足足对视了三秒,两人才各自收回目光,嘴角都勾出了一抹满意的弧度。

    “大人体恤百姓,不愧青天之名。”彝兰夫人起身,向朱平安躬身行了一礼。

    “土司请起,青天之名,本官愧不敢当。”朱平安上前半步,遥遥虚扶道。

    “只是,老身尚有疑问,还请大人解惑。”彝兰夫人起身,缓缓说道。

    “土司请讲,本官知无不言。”朱平安伸手礼请。

    “大人方才言,我五溪苗知错能改,大人会宽恕我五溪苗的罪过,不知如何才算是知错能改?”彝兰夫人一双饱经风霜的眸子眨也不眨的看着朱平安,仔细而专注,不放过朱平安的任何一个微表情。

    一众五溪苗也都目光灼灼的看着朱平安,一时间,朱平安成了数万人的焦点。

    “送还劫掠的粮草和百姓,举族归顺。”朱平安目光直视彝兰夫人,毫不迟疑的回道。

    什么?!

    归还劫掠粮草、百姓,举族归顺?!

    归还百姓没问题,归还粮草那怎么成?!我们之所以劫掠东南避洪区就是因为族里揭不开锅了!归还粮草,那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一种苗蛮情绪又激动了起来。

    “大人,归还百姓,没问题。举族归顺更没问题,我们本就是大明的良善百姓,从未有过叛乱的想法。只是归还粮草......”彝兰夫人说到这里,微微摇了摇头,轻声却很坚定的说道,“恕难从命。还请大人体谅我五溪苗艰辛,我族之所以劫掠粮草,就是因为族里断粮数日,为生计迫于无奈之举。这三千石粮草是我们全族的救命粮。”

    朱平安闻言,不由笑了。

    “狗官竟然还能笑的出口!”蝴蝶见状,顿时又炸毛了。

    一众五溪苗更是群情激愤,不少激进分子甚至起哄要跟朱平安鱼死网破。

    朱平安见状,笑容更甚。

    “大人为何发笑?”彝兰夫人伸手往下压了压,压住了族人激动的情绪,皱眉问道。

    “我笑你们东向而望,不见西墙。”朱平安微笑着说道。

    “东向而望,不见西墙?!什么意思?!”一种苗蛮一脸懵逼,不解其意。

    “还请大人明言。”彝兰夫人微微皱了皱眉。

    “方才土司问我,五溪苗如何才算知错能改,尚未问我如何宽恕你们?!”

    朱平安意味深长的说道。

    “不知大人准备如何宽恕我们?”彝兰夫人接着朱平安的话,问道。

    “第一,我会赦免你们攻破东南避洪区、劫掠粮草、百姓的罪过;第二,我外面不仅有五万大军,还有三万石粮草,带你们归还了三千劫掠粮草后,本官会将这三万石粮草连同你们归还的三千石粮草,一同发放给你们;第三,五溪山向东南五里处,有适宜耕种的数千亩荒地,本官做主,将这片荒地分给你们五溪苗,许你们世代享有,你们五溪苗开荒后,免赋五年,五年后税赋减半收取,十年后与汉民同等缴纳赋税。”

    朱平安起身,伸出手指,一项又一项的对彝兰夫人及一众五溪苗许诺道。

    “啊?!给我们发三万石粮草,还给我们数千亩田地耕作,真的假的?!”

    “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骗人的吧!大家可别被这狗官给骗了啊!既然要给我们发三万石粮草,为何还要我们把三千石粮草归还?!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嘛!”

    一众五溪苗震惊出声,朱平安的许诺令他们激动不已,三万石粮草啊,这可够他们全族度过这个灾年了,更别说还有数千亩田地了,他们早就对靖南汉民有良田可耕作羡慕嫉妒恨了......不过,激动之余,他们对朱平安的许诺,也抱有深深的怀疑,怀疑朱平安诓骗他们。

    “大人如此体恤我五溪苗,老身感激不尽。只是老身不解,既然大人要给我们发放三万石粮草,为何还要坚持我们归还三千石粮草呢。”

    彝兰夫人同样疑惑不解。

    “‘我给的’和‘你抢的’,这是两个概念,性质截然相反。我给你的,才是你的;我不给,你不能抢。我如此说,土司能明白否?!”

    朱平安目光灼灼的扫视彝兰夫人和一众苗蛮,一字一顿的缓缓说道。

    “大人所言甚是,是我等思虑不周。”彝兰夫人恍然大悟,躬身行了一礼。

    “爵主三思啊,明人不可信,当官的更不可信,不要被明人给骗了啊。这三千石粮草可是我们的救命粮,这一还就是肉包子打狗——有无无回啊。”

    有五溪苗依然质疑。

    “诸位,本官会一直在这里!一直到粮草交接完毕、事情尘埃落定!”朱平安目光灼灼的盯着那些质疑的五溪苗,无语的扯了扯嘴角,“如此,你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难道说本官还不值三千石粮草了?!”

    一众五溪苗听朱平安说他会一直在这里后,一个个沉默不作声了。

    “土司,还有诸位,如果你们听我的,那便归还粮草、百姓,归顺于我,我会赦免你们的罪过,发放你们三万三千石粮草,分给你们数千亩荒地,许你们耕种,你们今后也就不用再担心生计了;如果你们不听我的,可以擒拿本官,或者杀了本官,但是接下来,你们要承受外面五万大军的怒火,和朝廷的兴师问罪,灭族绝祀绝非恐吓。二选一,不难选吧?”朱平安目光如炬,扫视彝兰夫人和一众五溪苗。

    “如果你真如你所言那般体恤我们,我们五溪苗一族愿意降服于大人。”

    彝兰夫人目光灼灼的看着朱平安。

    “本官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朱平安坚定的说道。

    “你们一个个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随老身拜见大人!”彝兰夫人一顿拐杖,对一众五溪蛮斥道。

    “拜见大人!”

    一众五溪苗在彝兰夫人的带领下,一齐下拜。



    秋末冬初,正午的阳光也失去了当初的火辣,像是恋爱中的少女,温温柔柔的,每一缕照耀在人身上的阳光,都是让人舒服的温度。

    阳光下,靖南上下一片欢乐祥和,街头巷尾的人们脸上洋溢着庆幸和喜悦。

    消息早已经传遍了,什么知县大老爷智计百出的疑兵之计啊,什么知县大老爷英勇无畏、单枪匹马入苗蛮营地,凭借一张三寸不烂之舌,令五溪苗跪地请降啊......等等等等,被老百姓们添油加醋、添枝加叶,传的神乎其神,偏偏一个个讲的活灵活现,宛若他们就在现场目睹了一样,而听的人们却也都深信不疑,表示这就是咱们县尊......

    此时,朱平安已经带着刘大刀等人以及妖女若男返回了靖南县衙后院。

    “姑爷,你回来了......啊?!姑爷,你的手怎么受伤了啊......”

    包子小丫鬟画儿看到朱平安的第一眼,便惊喜的如一只数日不见主人的哈士奇一样,颠颠儿的跑了过来,跑到一半,看到朱平安手掌裹着白布,上面还渗透的血迹,一颗颗豆粒大小的眼泪便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大刀哥,你们是怎么保护姑爷的?!还有你若男,你不是答应我保护好姑爷的吗?!怎么你们一个个都好好的,偏偏姑爷受伤了?!”

    看到朱平安受伤,画儿忍不住气鼓鼓的看向刘大刀、妖女若男等人。

    刘大刀等人一脸尴尬,妖女若男则是翻了一个白眼。

    “画儿,别担心,我这不是受伤,还有大刀他们把我保护的很好。”

    朱平安摆了摆手,笑着解释道。

    “都流血了......”画儿泪流不止,“肯定是他们没好好保护姑爷。”

    “这是与五溪苗歃血为盟留下的。”朱平安苦笑着解释道,“唉,没文化真可怕,明明歃血为盟用牲畜或者鸡鸭血涂在嘴唇上盟誓就可以了,这些五溪苗偏偏要割掌滴血在酒水里,喝下去才可以......”

    事实也是如此,朱平安说降五溪苗后,彝兰夫人便要求歃血为盟。

    歃血就歃血嘛,朱平安自然没什么意见。古人讲究这个,也信守这个。《史记》多次记载过歃血为盟的典故,毛遂请楚王与平原君歃血为盟,甘茂与秦王歃血为盟等,一般都是参与订立盟约的人用手指蘸鸡鸭牛马等牲畜血,涂在口旁,表示信守承诺,称之为“歃血”。

    长征途中,刘伯承与彝族家支首领小叶丹在彝海畔也曾歃血为盟。

    朱平安觉的彝兰夫人所言的歃血盟誓,应该也是这样的。

    不过,朱平安万万没想到,彝兰夫人端是一代女杰,请人奉上一碗酒,上去就自割手掌,将一滴滴鲜血在酒水里,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中间眼睛眨都没眨一下,滴完就将匕首递给了朱平安......

    呃......

    朱平安能怎么做?!

    朱平安也只能接过匕首,咬着牙硬着头皮也给了自己手掌[txt fo]一下子......咳咳,闭着眼睛没掌握好力度,劲儿使大了,伤口稍稍深了些,血流量比彝兰夫人那一下大了好几倍......不过朱平安的这一举动意外赢的了彝兰夫人等一众五溪苗的信任,他们觉得朱平安盟誓的心很诚,当场便动容立誓,“上有天,下有地,只要大人言而有信,我五溪苗一族,必生生世世永守承诺,如有反复,天诛地灭!”

    朱平安的失手,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这些个蛮子,真是野蛮不开化!哪有割手掌发誓的,干嘛不用鸡鸭血代替,凭白让姑爷遭了这么大的罪。”画儿听了后,咬着嘴唇骂道。

    “不用担心,只是包扎的看着吓人,其实一点也不严重,你别说,五溪苗的秘法刀创药还真不错,比市面上的刀创药好用多了,便是比云南白药也毫不逊色,这才涂上没半天,伤口都已经结痂了,不信你看看......以后可以向他们请教下配方,或者重金买来,如此疗伤圣药可不能埋没了......”

    朱平安笑了笑,向画儿展示了一下结痂的伤口,然后有自言自语的说道。五溪苗的秘法刀创药是此行的一个意外之喜,今后十余年,东南倭患日益严重,五溪苗的秘法刀创药大有可为啊,可以挽救无数人。

    朱平安之所以向画儿展示结痂的伤口,本是想安慰画儿,没想到却让画儿的眼泪掉的更多了。

    “伤口这么长,还说不严重......”画儿看到朱平安手掌的伤痕,眼泪掉的更厉害了。

    晕。

    见状,朱平安赶紧包上手掌,见画儿泪流不止,只好使出了终极大招,咳嗽了一声说道,“咳咳,画儿,家里有吃的没,姑爷我饿了。”

    画儿听到朱平安说饿了,顿时连眼泪都忘了流了,连声说道:“有,有,都在锅里热着呢,都是姑爷爱吃的......我这就去给姑爷端去。”

    说着,画儿便颠颠儿的去准备膳食去了。

    “大刀你们也下去洗个热水澡,好好解解乏,待会我让若男将酒菜给你们送过去。”

    朱平安对刘大大等人说道。

    “多谢公子。”刘大刀等人抱拳道谢,自去外衙找地洗澡去了。

    “刀创药我知道,云南白药是什么?”

    进屋后,妖女若男伸手戳了戳朱平安的腰眼,一脸茫然而好奇的问道。

    “云南白药啊,传说中,在刀光剑影的江湖里,它是侠士们除暴安良的随身必备品;在金戈铁马的战场上,它是战士们起死回生的救命仙丹......”朱平安随口将现代对云南白药的传奇介绍语复述了一遍。

    “这么神?!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妖女若男闻言,一脸狐疑道。

    因为它在数百年后才会诞生,你当然没有听说过了。

    不过,事实虽如此,却不能这么对妖女若若男说,于是朱平安扫了她一眼,淡淡说道,“你好奇心怎么这么重,好奇心害死猫懂不懂?!”

    “一看就是你胡诌的!”妖女若男瞪了朱平安一眼,然后忽地若有所思,“好啊,朱平安,你把名都想好了,说,你是不是看上五溪苗的秘法刀创药了,是不是想将它骗过来,命名为劳什子云南白药?!然后献上皇帝,当做你进身之阶?!或者大肆售卖,作为你敛财的手段。”

    “你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朱平安闻言,无语的扯了扯嘴角。



    “姑爷,我把洗澡水放好了,你先吃个鸡腿垫一垫,洗个热水澡解解乏,然后再开膳吧。”

    画儿从灶房出来,用小碟子盛着一个鸡腿,殷勤的捧到朱平安面前。

    鸡腿冒着热气,色泽鲜亮,闻起来香味浓郁,还带着淡淡的酒香。

    不错,画儿的手艺又有进步了。

    朱平安看着就食指大动,便要伸手拿起来吃,却被画儿往后抽了一下盘子。

    “姑爷,你手受伤了,让我来喂你吃吧。”画儿说着垫着帕子拿起鸡腿,要喂给朱平安吃。

    “没事画儿,我自己来吧,我只是一只手受伤,这只手还好着呢。”

    朱平安虽然习惯被画儿服侍了,但还没堕落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地步。

    “可是姑爷,你还没洗手呢。”画儿小手拿着鸡腿,眨了眨大眼睛。

    呃,好吧。

    朱平安只好接受了画儿的服侍......呵呵,真香......这万恶的封建社会,真是腐蚀人啊。

    “喂,画儿,我的鸡腿呢,我也还没吃饭呢。”妖女若男猝不及防的被塞了一把狗粮,果断的揉着肚子抗议,表示不吃狗粮,要吃鸡腿。

    “你没保护好姑爷,还想吃鸡腿?!”画儿给了妖女若男一个白眼。

    “喂!你方才不是也听书呆子说了吗,那是他和人家土司歃血为盟......”

    妖女若男抗议道。

    “那你不会替姑爷歃血为盟啊?你们那么多人,偏偏让姑爷歃血为盟。”

    画儿不接受妖女若男的抗议。

    “你以为随便一个人就可以跟人家土司歃血为盟啊,我想去,人家土司也不接受啊。”

    妖女若男无语道。

    “我不管,反正姑爷受伤了,就是你们保护不力。”画儿不讲理道。

    妖女若男翻了一个白眼。

    偏偏一旁的朱平安吃鸡腿时还故意砸吧嘴,更是让妖女若男血压升高。

    于是,妖女若男哼了一声,用阴阳怪气的语气对画儿说道,“画儿,你还对他这么好呢,你是没看到啊,书呆子他在五溪苗营地,一个劲的调戏人家土司的干女儿,动不动就撩拨人家小姑娘......”

    画儿手顿了一下,然后又恢复了正常,“你惯是会撒谎,我才不信你说的。”

    画儿虽然蠢萌属性高,但是记性好,还有点爱记仇,当初妖女若男编造卖身为奴的谎言,骗了画儿,画儿到现在都忘不了,在心里给妖女若男贴上了爱撒谎的标签。

    “真的,走之前,五溪苗土司还要把叫蝴蝶的干女儿送给书呆子做姬妾呢。”

    妖女若男继续告状道。

    “啊?!送给姑爷做姬妾!?”

    画儿闻言,小心脏受到了重击,手里的鸡腿都没拿稳,差点没掉到地上。

    人家是通房丫头,都还没有抬妾呢,她一个蛮子丫头凭什么啊......

    “真的吗姑爷?”画儿一双眼睛顿时红了,泫然欲泣,弱小可怜又无助。

    “听她胡说。人呢?人在哪?!她一会说我调戏人家,一会又说土司送她给我做姬妾,若是真像她说的这样,那我干嘛不接受土司的好意,将她干女儿带回来呢?”朱平安扯了扯嘴角,一本正经的说道。

    闻言,画儿顿时破涕为笑,就是啊,若是姑爷对人家干女儿有兴趣,还调戏人家,那干嘛在人家主动送干女儿给姑爷的时候,姑爷没有接受呢。

    若男小蹄子的话自相都矛盾,根本就说不通呢。这小蹄子真是撒谎精。

    我家姑爷除了我家小姐,还没有哪个女生能落入姑爷眼里呢,也就自己还稍稍特殊一点点......怎么可能在外面调戏别的女生啊!

    我怎么可以听信若男小蹄子的谎话,而怀疑姑爷呢,真是不应该。

    画儿心里自责不已,服侍朱平安更是用心。

    一旁的妖女若男见状,无语的目瞪口呆,嗟叹道:“真话不信,信假话......画儿,早晚有一天,你要被书呆子骗的光溜溜的......”

    “我愿意光溜溜的给姑爷......讨厌,你这不知羞的小蹄子,浑说什么。”

    画儿下意识的接口,话出口后才反应过来,顿时小脸通红,忙不迭冲妖女若男嗔骂道。

    “我不是那意思,你想到哪去了......”妖女若男也忍不住红了脸。

    “咳咳,我去沐浴......”朱平安也待不下去了,找了个理由撤场。

    “姑爷,你手受伤了,我......我帮你沐浴吧。”画儿红着小脸起身道。

    “不用,不用,我注意点就是了。”

    朱平安伸高完好的手笔,左右摆了摆,头也不回的走进浴室,顺手还关了门。

    画儿有些失落的垂下臻首。

    “画儿,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妖女若男恨铁不成钢的教育道。

    “这有什么,我是姑爷的通房丫头,小姐叮嘱我要服侍好姑爷的。”画儿抬起头,一脸理所当然的回道,然后又盯了妖女若男一眼,“倒是你才是没出息!赖在我家姑爷身边不走......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呢。”

    “我是监督书呆子,免得他贪腐。”妖女若男梗着脖子为自己辩解道。

    “我前些天还听姑爷说捐款基本都用完了呢,以工代赈也要做完了呢。”画儿一脸的怀疑。

    “不是还没做完嘛。行百里者半九十,我可不能半途而废。便是一文钱也是民脂民膏,我可要好好监督书呆子,免得他功败垂成做了贪官。”妖女若男强调道,“我告诉你啊,贪官都是从贪第一文钱开始的。”

    “哼,我看你就是别有用心。”画儿狐疑的看向妖女若男。

    “什么?!我对他别有用心?!”妖女若男噗嗤笑了,“也就你会这么想了。”

    “什么意思?”画儿道。

    “我是说,也只有你会把书呆子当成宝了。”妖女若男嗤笑道,“他长的土包子似的,像个癞蛤蟆,外表看着憨厚,实则蔫坏蔫坏的,一肚子的坏水,谁能看上他啊?!”

    “我家小姐以前也说姑爷是癞蛤蟆,可是我家小姐心里最最紧着姑爷了,比我宝贝姑爷一千倍一万倍......”画儿听了妖女若男的话,对妖女若男更警惕怀疑了。

    “咳咳......你家小姐也是一个奇葩......”妖女若男顿时咳嗽不已。



    翌日,朱平安令人从市面上购置了一万石粮草、十头耕牛、一百头小猪仔并五百只小鸡崽,叫上刘大刀等人,带了刘典吏及五十余名衙役,用马车拉着,再一次赶往五溪山区。

    “县尊,我们这些人是不是有点少啊?昨日,五溪苗不知我们虚实,今日怕是已经反应过来来了,万一五溪苗翻脸,我们这些人手如何护得县尊周全?”

    刘典吏在路上不止一次的提醒朱平安,对于五溪苗他始终不放心。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刘典吏一直都有这种担忧。

    “刘典吏,且放一百个心。昨日他们不敢,今日他们自然也不敢。他们怕的不是我,也不是五万大军,而是我们身后的朝廷。况且,我们昨日与他们三万石粮草,五溪苗再没有反叛的理由了。”朱平安对刘典吏解释道。

    “县尊,我们昨日已与他们三万石粮草了,为何今日还要给他们一万石粮草以及这么多猪崽、鸡崽子?施恩是不是有些过重了?”

    刘典吏不解的问道。

    “昨日与他们粮草是为平息叛乱,今日我欲图他们全族,赢百年太平。五溪苗一族杂居五溪山,阖族大小部落十余个,约七八万族众。如此多的人口,若是能并入我靖南,我靖南人口便凭空多出近一倍。每年征收上来的赋税,都远超今日所赠。”朱平安极目远眺,悠悠说道。

    “如何图他们全族?”刘典吏又问道。

    “昨日我与五溪苗土司交流,得知他们对于我汉人农耕生活颇为艳羡。盖因他们居于深山之中,以打猎、采集为生,靠天吃饭,生活窘迫......我汉人守望田园,男耕女织,生活富足,比他们的日子不知好过多少倍。昨日,我与他们数千亩荒地,是施恩,更是试探。他们听到我送与他们数千亩荒地,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今日我与他们粮草、耕牛、猪崽、鸡崽,便是加速他们从五溪山区迁出的脚步。”

    “不止如此,我还在数千亩荒地旁,给他们划出五里方圆的土地,特设五溪镇,许他们定居,五溪镇镇长一职许他们五溪苗选任,报请县衙任命。”

    朱平安在路上一边走着,一边将自己的打算,和盘告诉了刘典吏。

    朱平安有预感,自己很快就要去浙江提刑按察使司佥事任上了,所以把事情原委解释与刘典吏,新任知县上任后,由刘典吏他们转告。

    “县尊,这样做会不会令五溪苗坐大?”刘典吏有些担心的问道。

    “呵呵,五溪苗之所以难以处理,之所以成为靖南五大害,便是因为他们世居深山,占据地利,一旦叛乱,官府征讨不便,他们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钻进深山......若是他们迁出山区,居于镇上,也就再无地利,便是叛乱,也成不了气候,你看到过哪个镇子敢叛乱?!况且,五溪苗阖族上下不过五万人,而我汉人数以千万,五溪苗迁居五溪镇,必然与我汉族互通有无,通婚自无可免,若干年下来,五溪苗也就被我们汉人汉化了,从此五溪苗再无不是问题了。如此区区万石粮食、十头耕牛、一百头猪崽、五百只鸡崽,便可以得七万纳税民众、数百年太平,刘典吏你还觉得施恩过重吗?!”

    朱平安微笑着看向刘典吏,意味深长的问道。

    “县尊高瞻远瞩,卑职自愧不如。”刘典吏心悦诚服、崇拜不已道。

    朱平安一行,很快就到了五溪山区。

    “拜见大人。”

    彝兰夫人听闻朱平安到来,率领五溪苗一众大小头人远远的前来迎接。

    “土司,诸位头人,快快请起。”朱平安上前一步,微笑着虚扶道。

    “多谢大人。”彝兰夫人等起身。

    “大人,这是......”彝兰夫人等人看到朱平安身后的一车车的粮草以及十头健壮的耕牛、数不尽的猪崽子和鸡崽子,不由好奇不已。

    不会是送给我们的吧?!

    彝兰夫人等大小头人难以置信又激动不已的深呼吸了一口气。

    “昨日与你们数千亩荒地,回去后想到你们没有耕牛,如何耕种,这不,今日便从县里匀出了十头耕牛,送与你们,方便你们开垦荒地,万勿误了农时。这一万石粮草是送与你们储备作为农种的。至于这一百头猪崽子还有五百只鸡崽子,是送与你们圈养繁衍生息的。”

    朱平安微笑着说道。

    “大人如此体恤我五溪苗一族,我五溪苗无以为报,必世世代代铭记大人大恩,为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彝兰夫人和等人尽管已经猜到,可是亲耳听朱平安说出口,依然忍不住感激涕零,拜谢不已。

    “请起,快快请起。”朱平安上前虚扶道。

    彝兰夫人等人热情的请朱平安等人入营,以五溪苗最高规格来接待。

    “我考虑到你们世居深山,条件艰苦,且距离分给你们的田地较远,不便耕作。所以,我计划在分给你们的田地旁,划出五里方圆土地,设五溪镇,许你们世代居住,五溪镇镇长由你们五溪苗选定后报与县衙,由县衙正式任命,日后世代五溪镇镇长也都是如此选任。”

    朱平安在宴席上对彝兰夫人提议道。

    “果真如此?!”彝兰夫人以及宴席上的大小头人闻言,激动不已。

    没有谁愿意住在深山老林里面,山路难行,交通不便;打猎采集,生活困难;蛇鼠猛兽,蚊虫叮咬......这样的日子,有谁愿意过呢。

    他们世世代代都想到平原上居住,多少代叛乱,也都有这方面的原因。

    根据他们祖传说法,他们五溪苗是起源于平原的,土地肥沃,有海有河有稻田的地方,在那里他们不愁吃喝,在那里没有猛兽威胁.......只是战乱年代,他们战败了,被驱赶进了五溪山而已......

    他们做梦都想到平原生活。

    现在听了朱平安的话,一个个激动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蝴蝶这丫头对朱平安的成见多深啊,但此刻听了朱平安的话,不用彝兰夫人指使,自己都主动颠颠儿的过来给朱平安斟酒、布菜了。

    郎有情,妾有意,自然一拍即合!顺利,无比顺利!

    朱平安此行顺利的不能再顺利了,不仅彻底解决了五溪苗隐患,而且还和五溪苗顺利谈妥了秘法刀创药合作事宜,其实彝兰夫人他们对秘法刀创药一点也不看重,觉的这秘法刀创药不过是治伤口的土法子而已,分文不值,听到朱平安提到了秘法刀创药,他们主动将配方、制作方法献上。不过,朱平安深知秘法刀创药的珍贵,并没有占他们便宜,将秘方据为己有,而是与他们谈了合作,双赢才是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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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末冬初,北方不同江南,江南渐凉,北方却已经北风凛冽,树木也都开始了中年危机,一个个秃了顶,在凛冽的北风中瑟缩摇摆。

    走在街上,人们一个个像是修仙一样,鼻息间哈出一股股肉眼可见的白烟。

    高贵的西苑也无法例外,一样置身于凛冽北风中,宫女、太监身上的服侍也都看出冬味儿了。

    不过,有一个人例外——嘉靖帝。众人皆棉我独单,潇洒飘逸若神仙。

    在宫女太监都开始穿棉衣的时候,嘉靖帝却与众不同的穿着单薄的藏蓝色道袍,仿佛真的修成神仙,感觉不到冷一样,行走间大袖飘飘,颇具仙人之姿。

    此刻,嘉靖帝正坐在八卦垫上修炼,这是嘉靖帝每日持之以恒的功课。

    在嘉靖帝脚边,一个脖子上挂着“龙虎大将军”字样小金牌的虎斑肥猫,伸着爪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挠这嘉靖帝道袍衣角玩,玩的自得其乐......在整个大明,也唯有它敢在嘉靖帝面前这么放肆了。

    嘉靖帝运行完最后一个周天,呼出一口白烟,有那么一丝丝吞云吐雾的感觉。

    看到这股白烟,嘉靖帝脸上浮现一抹喜色,自语道,“朕感觉功力有所精进。”

    “恭喜万岁爷,贺喜万岁爷。”躬立在一旁服侍的黄锦,连声道喜道。

    “呵呵,你这老奴,真不会拍马匹,翻来覆去就只会这么两句。不像惟中他们,花样比你这老奴多多了。”嘉靖帝心情不错,笑骂了一句。

    “嘿嘿,老奴嘴拙,不过老奴说的都是肺腑之言。”黄锦被骂像是领了奖一样,听到嘉靖帝的笑声还有打趣,他打心底里赶到高兴。

    “呵呵,这句倒还像那么回事。”嘉靖帝笑着调侃了一句。

    黄锦赔笑。

    “你这老奴,身体越发的弱不禁风了,这才刚入冬,你怎么连毛领都加上了。”嘉靖帝瞥了黄锦一眼,注意到他厚衣外面还加了一个毛领,不由笑着摇了摇头,一边说着还一边抖了抖自己单衣道袍。

    “万岁爷仙人之姿,老奴拍马都比不上万岁爷。不怕万岁爷笑话,就是加上了这个毛领,老奴走在外面,被北风一吹,还觉得冷呢。”

    黄锦躬着身子自嘲道,言语里充分流露出了对嘉靖帝的艳羡之意。

    听了黄锦的话,嘉靖帝脸上的笑容更甚,他的优越感更强烈了。朕果然与寻常的凡夫俗子不同,道行日益精进,修为功力越来越高了。

    “等下一炉仙丹出炉,朕赐你两颗,养养身子。”嘉靖帝温声说道。

    “多谢万岁爷体恤老奴。”

    黄锦闻言,感激的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谢恩的声音都带着哭音了。

    “行了,黄伴,你起来吧。你在朕这,与别人不同,不用动不动就下跪。”

    嘉靖帝摆了摆手,对于从潜邸就开始伺候自己的黄锦,情分自不同。

    虽然嘉靖帝这么说,但是黄锦依然是恭恭敬敬的跪谢圣恩,才起身。

    这一件小事过后,嘉靖帝便开始每日例行的第二件事——批阅奏折。

    嘉靖帝批阅了一叠奏疏后,令黄锦取来密折,嘉靖帝亲手用钥匙打开。

    对于密折,嘉靖帝看到比奏折认真多了,一个字一个字的仔细阅览。

    批阅了三个密折后,批阅到第四个密折,这份密折内容很多,很厚实,嘉靖帝翻阅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才翻阅完,阅毕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朱小子在靖南小县历练的不错,没有辜负朕的期望。”嘉靖帝满意的说道,接着又自语道,“嗯,是时候筑城了,江南北诸县无城者众,才令倭寇有如此多的可乘之机......能看出这一点,就没有在江南白待。”

    在嘉靖帝翻阅密折的时候,在一旁服侍的黄锦又往后退了两步,眼观鼻鼻观心,像鹌鹑一样低着脑袋,一丝余光也不往嘉靖帝密折那边看。

    他这是为了避嫌!

    密折,密折,首要的便是“密”!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可不畏乎?

    在嘉靖帝身边服侍了数十年的黄锦,深谙伴君之道,时刻都提醒自己,谨慎谨慎再谨慎,小心小心再小心,一定要记得规矩,一定要识的进退,一定要守的本分......

    当然,虽然没有看密折,但是黄锦听了嘉靖帝的话,就知道圣上在批阅小朱大人的奏折,在圣上口中能被叫“朱小子”的只有小朱大人一个。

    接下来,黄锦就听到沙沙沙的声音,黄锦知道,这是嘉靖帝在回复小朱大人的密折。

    笔停,落锁。

    听到密折匣子上锁声,黄锦心里了然,小朱大人的密折批阅完了。

    嘉靖帝批阅完朱平安的密折后,又打开了一个密折。

    翻阅了这份密折后,嘉靖帝脸上的笑容更甚,一旁的黄锦甚至都听到了嘉靖帝的笑声。

    这是礼部官员张纶上的密折,记载了他出京去洛王府公干,顺便给世袭的洛王爷请安,洛王爷很高兴,赏了一些东西给他,他如实记载了这些赏赐,密报给嘉靖帝。

    看到张纶密报了此事,嘉靖帝对此很满意,当即在密折上批示:“人臣于义固无私交,若同心体国,互相敬爱,则又唯恐其不然也。”

    批阅完这份奏折,嘉靖帝很是满意的对一旁的黄锦说道,“朱小子提的这个密折,甚得朕心。自此始,朝野上下,稍有暧昧之处,朕皆洞悉之。呵呵,人不能欺朕,亦不敢欺朕,密奏之事,惟朕能行之耳!”

    “圣上英明!”黄锦弯腰恭维道,心中惊叹不已,短短数日,这已经是圣上第三次夸奖小朱大人所提的密折了。小朱大人远在江南偏僻小县,竟然能有这种待遇,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小朱大人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有道是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虽然起于州部的不一定能做宰相,发于卒伍的也不一定能成猛将,但是黄锦却深信只要以后不犯昏不犯什么原则性大错误,朱平安日后定然不可限量。



    靖南百废俱兴,一切都步入了正轨,逃难来的十二万百姓都在靖南安顿了下来,五溪苗也都下山安顿了,短短两个月时间,靖南的人口翻了近两倍。

    单论人口数量而言,靖南县已经是台州府名副其实的第一大县了。

    一座座规划良好的村庄拔地而起,一块块垦荒出来的田地纵横交错......

    一个个利国利民的工程在靖南大地上发挥起来作用,水利工程,防倭工程......

    靖南处处生机勃勃。

    噼里啪啦,一阵爆竹声在西溪村响起,接着一阵大人小孩的欢呼声响起。

    爆竹燃尽腾起一阵烟雾后面,是一座三间房舍的私塾,私塾牌匾用红布盖着。

    私塾前挤满了人,处于最中间的是朱平安及县衙礼房刘典吏等人。

    朱平安在以工代赈工程结束,老百姓都安顿好了后,便开始着手劝学。

    百年大计,教育为本。

    在这个封建等级社会,教育几乎是寒门子弟崛起的根本途径!

    朱平安在重建家园以工代赈工程中,便根据村庄分布,建造了一百个这样的私塾。在以工代赈进入尾声后,朱平安便遍访靖南,恭请靖南的一些童生、秀才出山,就任私塾先生,承担起四里八乡启蒙重任。

    “县尊,请为我们西溪私塾揭匾吧。”

    爆竹燃完后,一个精神矍铄的白胡子老头,上前向朱平安拱手道。

    这位白胡子老头便是朱平安恭请的西溪私塾教书先生,名叫王诰羹,是一位落第的老秀才。他是随着儿子一家逃难来靖南的,如今落户在了西溪村。屡次落第后,他对科举已经放弃了,在朱平安邀请后,欣然接受。

    “王夫子,你作为西溪私塾先生,请与我一同揭匾吧。”朱平安点了点头,复又伸手向王夫子礼请道。

    “那老朽就厚颜了。”王夫子笑道,对于朱平安邀请他一同揭匾,咸与荣焉。

    “老夫子请。”

    “县尊请。”

    两人礼让过后,一人拉着一头的红绸,一起将西溪私塾的牌匾揭开。

    周围百姓一阵欢呼喝彩,看着眼前的私塾,他们心里面激动不已。这两个月参加以工代赈,他们手里也都攒了一笔钱了,县尊体恤我们,又替我们申请了赋税减免,生活一下子富余了不少。现在,县尊又给咱们建了私塾,真是处处为咱们着想啊。回头一定要把家里的小崽子给提溜到私塾来......老祖宗说的好啊,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啊!会读书识字,即便赶不上咱们县尊,起码也不像咱们做个睁眼瞎,只要读书识字,日后去镇上、县上都能轻松找个好差事。

    揭匾后,在礼房刘夫子的主持下,朱平安带领一众胥吏、百姓拜了孔圣,献上了祭品,履行了一系列开馆仪式后,正式宣布西溪私塾开馆。

    “县尊,老朽厚颜,有个不情之请。”西溪私塾开馆后,王夫子向朱平安拱手道。

    “王夫子请讲。”朱平安温声道。

    “西溪私塾开馆,底蕴不足,还请县尊赐下一份墨宝,以加重私塾底蕴。而且,见贤则思齐焉,有县尊的墨宝在,日后也好激励孩童们上进。”王夫子躬身说道,“还请县尊答应老朽的这个不情之请,不然老朽就不起来了。”

    “王夫子言重了,快快请起。老夫子都是为了后辈的成长,合情合理,本官岂有不应之理。”朱平安上前扶起王夫子,一口应了下来。

    西溪村的几个明眼人见状,忙不迭张罗摆好桌子,送上来笔墨纸砚。

    顿时一众百姓,皆是眼巴巴的看着朱平安,等着看县尊给他们赐下墨宝。

    “县尊,请用茶。”西溪村的里正越众上前,双手献给朱平安一杯茶。

    他是为朱平安着想,他也是蒙过学的,知道写诗词文章,可不是庄稼汉做农活,说干就干,这写诗词文章可是精细活,需要时间构思的。

    三国时曹植七步成诗为啥可以名垂青史,就是因为用七步的时间做了首诗。

    这都名垂青史了,还用了七步的时间呢。县尊不得好好构思一下嘛。

    所以,五溪村的里正给朱平安双手奉上了一杯茶,故意上的热茶,用意就是给朱平安多一些构思的时间,喝完茶再写嘛。县尊处处为百姓着想,咱们也得知恩图报啊。

    “多谢里正。此茶稍热,且待我题字完毕,正好合适喝。”朱平安向里正道谢,双手接过热茶,感觉到茶比较热,便随手放在一旁。

    啊?

    先题字再喝茶?!

    里正不由愣住了,咽了一口唾沫,县尊都不需要时间构思一下吗?!古代有关羽温酒炸华雄,不,斩华雄,县尊今日是温茶题墨宝吗?!

    一旁的王夫子也怔住了。

    朱平安将茶放在一旁后,便拿起毛笔,饱蘸了墨汁,落笔于纸上。

    朱平安确实不需要构思!因为,他有几百年的历史积淀,明嘉靖以后至现代,优秀的劝学诗如恒河之沙,数不胜数,朱平安哪里还需要构思啊。

    说到劝学诗,朱平安脑海里就有一首《明日歌》从脑海中浮现出来。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这首劝学诗,朱平安小学就背的滚瓜烂熟了。

    对于自己的求学生涯,可谓影响深远,如预防针一样,防治拖延症。

    所以,在王夫子一开口,朱平安就想让这首《明日歌》提前问世了。

    于是,在众人注视下,朱平安提笔就写下了这首《明日歌》,文不加点,一气呵成。

    《明日歌》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世人若被明日累,春去秋来老将至。

    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坠。

    百年明日能几何?请君听我明日歌。

    “善!大善!县尊不愧是大明第一状元郎!举笔立成,文不加点!县尊此作不仅郎朗上口,适于传诵,而且教育意义深远,告诫劝勉人们把握今日,今日事今日毕,不然明日成蹉跎!县尊此作,不出数年,必可传遍大明,功莫大焉,远胜建造私塾千万座!我替千千万万的蒙学孩童,多谢县尊了!”

    王老夫子看到这首《明日歌》,读了一遍,激动的老泪纵横,长长的向朱平安鞠了一躬。



    傍晚,薄雾。刘牧还有两位衙役披着夕阳余晖,一路风尘仆仆的返回了靖南县衙。刘牧回来的第一件事,便从怀里取出密折匣子,双手交给朱平安。

    朱平安回到书房,遣走了想要跟随服侍的画儿以及一脸好奇的妖女若男,关上房门后,才从腰间摸出钥匙,打开密折匣子,取出密折。

    慎独!

    朱平安之所以如此小心,便是出自于“慎独”二字。密折首要在密,无论书写,还是阅览,都必须高度重视保密。倘若有一字一句泄露,那便是杀无赦的重罪。朱平安作出密折的提出者,更是要以身作则。

    另外,明朝厂卫无孔不入。现在又是密折的初始阶段,得授密折之权的臣子也不多。朱平安也担心以嘉靖帝的刻薄精明和帝王手腕,保不齐会暗中下令厂卫对所有得授密折之权的臣子进行秘密监视。

    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一些总没错,尤其是宦海一途,看似平静的海面,实则暗流涌动,看似寻常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导致不可测之后果!

    朱平安取出密折,轻轻展开,嘉靖帝的亲笔回复就跃然纸上:“卿之奏,可嘉处不胜批谕,朕心甚慰。近日南方多事之秋,倭寇事,洪灾事,贪赃枉法事,乃至闲言议论大小事,不必拘泥于事务大小,朕虽有厂卫探听,汝受恩深重,但有所闻,可以亲手书折奏才好。”

    朱平安看完批语,便明白了嘉靖帝的意思,这是让自己作为他在江南的一个耳目,替他监视着江南的风吹草动。朱平安对此一点也不意外,毕竟密折本身的功能之一便是如此,皇帝通过一个个密折臣子的眼睛,将帝国上下的风吹草动,尽数收归眼中,统揽全局,掌控一切。皇如此通过密折制度,帝王将君主专制、中央集权,发展到巅峰。

    阅完,朱平安将密折重新放归折匣,上锁放在书房隐秘的抽屉里。

    “哼,小气吧咧的,谁稀罕啊,就是你拿到姑奶奶面前,我都不带看一眼的。”

    书房外,妖女若男拿着一把扫帚正在打扫庭院,看到朱平安走出书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瞥了朱平安一眼,阴阳怪气的说道。

    “非礼勿视!姑娘君子之风,平安自愧不如。”朱平安微笑着扯了扯嘴角。

    “阴阳怪气......”妖女若男翻了一个白眼。

    “呵呵,彼此彼此......”朱平安淡淡的笑了笑,微微耸了耸肩膀。

    “扫地呢!好狗不挡道!”

    妖女若男被朱平安笑的气恼,故意大力扫地,还故意朝朱平安脚下扫。

    “那你还挡道。”朱平安笑道。

    妖女若男顿了两秒,大约是想反击朱平安却没找到词,皮笑肉不笑道:“书呆子倒是牙尖嘴利,只是不知道与我鱼匕相比,哪个更利!”

    说着,妖女若男变戏法一样,一把锋锐的匕首出现在了她手心中。

    匕首在她掌心如穿花蝴蝶旋飞,而她就这么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朱平安。

    朱平安微微耸了耸肩膀,往旁边闪了闪,从妖女若男身边走了过去。

    妖女若男见朱平安躲着走,顿时狐狸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只是笑容还未绽放完毕,就听到朱平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姑娘好身手,赏!”

    然后,妖女若男就看到一个小东西从天而降,下意识的一手接住。

    伸开手掌。

    一枚铜钱静静的躺在她的手心里。

    可恶!这书呆子把自己当成街头杂耍的了!我就值一文铜钱么?!

    信不信姑奶奶我一匕首甩过去!妖女若男扭头,看着朱平安的背影,气咬牙,拿着匕首对着朱平安的背影比划了起来,对准朱平安的脑袋,摇了摇头,算了,书呆子就靠脑袋呢......对准朱平安的手臂,又摇了摇头,算了,书呆子还要靠手拿笔呢......对准朱平安的腿,还是摇了摇头,算了,书呆子要是瘸了,画儿不知道哭成什么样呢......

    哼!

    算你跑的快!不然姑奶奶一定给你的臭嘴一下子,看你还牙尖嘴利不。

    妖女若男哼了一声,收起了匕首。

    在朱平安收到刘牧带回来的密折后,又过了三天,靖南县衙迎来了三位京城来的贵客——一个小太监,还有两个随行的东厂番子。

    朱平安带县衙一众胥吏在县衙迎接。

    “朱大人不必多礼,你们也都退下吧,非是他事,杂家奉命回收密折原本而来。”

    小太监笑嘻嘻的对朱平安说道,挥了挥手遣散了县衙的一众胥吏。

    回收密折原本!

    朱平安闻言,不由对嘉靖帝佩服的五体投地!嘉靖帝不愧是嘉靖帝,这份政治敏锐和智慧真是冠绝天下!清朝从康熙帝发明了密折,再到雍正帝,密折施行了数十年后,雍正帝才下令回收密折原本。朱批过的密折,回发到密折臣子手上,一段时间后,要将密折重新收缴,放在宫内密存。臣子不得抄录、留存、隐匿,否则一律严惩。至此,密折从上奏、转呈、批阅、回发、收缴,形成了封闭的程序。

    清朝经历了数十年的实践,才想起来回收密折原本,以保证密折之密!而嘉靖帝,不过才试行密折数十日而已,嘉靖帝便已经想到收缴了!

    嘉靖帝真可谓是千古一帝,朱平安对嘉靖帝佩服的五体投地,心想若不是嘉靖帝被修仙炼丹分去了大半精力,明朝势必会在他手中迎来中兴!

    可惜!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朱平安心中感慨了一番,面上波澜不惊,引着小太监及两个东厂番子去了县衙后院书房。朱平安当着小太监及两个东厂番子的面,将书房里隐蔽的抽屉的锁打开,从中取出了密折匣子,然后顿住了。

    “公公抱歉,能否告知,如何回收密折?!”朱平安牢牢的拿着密折匣子,一脸严肃的问道,确认小太监能否确保回收途中无泄密。

    “呵呵,朱大人请放心,我带了一个回收匣子,朱大人亲手将密折放入匣内,然后我当着朱大人的面上锁。这锁只有一把钥匙,在圣上手中,中途绝不会泄密。”小太监微笑着回道,接着展示了密折匣子和一把提前打开了的锁。

    小心驶得万年船,朱平安确认了回收匣子和锁头后,又请小太监签了一个收据,这才打开了密折匣子,亲手将密折放入小太监的回收匣子。小太监当着朱平安的面将回收匣子上锁,慎重的贴身放好。

    “朱大人得罪了,杂家还要检查一下小朱大人的书房。杂家也是奉命行事,确认下看有无抄录留存。”小太监向朱平安告了一声罪。

    “公公请。”朱平安自然毫无意见。

    小太监与两位东厂番子将朱平安的书房检查了一遍,确认并无抄录留存。

    小太监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向朱平安辞行,一刻也不停留的回京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