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平安遭遇密折回收的时候,同一批得授密折殊荣的八十名臣子中的大多数,只要是在这段期间向嘉靖帝进献过密折的,也都遭遇了密折回收。
当然,在进行密折回收的时候,办差太监和东厂番子也都突击搜查了他们的书房,检查他们私下有无抄录、留存等不合密折规矩的情况。
数日后,这些办差太监也都陆陆续续回到了京城,将回收的密折送交密折库存档,同时将他们此行检查情况,详实的汇报给了上去。
嘉靖帝对于密折很看重,亲自过问,总体上很满意,绝大多数臣子保密工作到位,尤其是严嵩、徐阶、李默以及朱平安等人表现出色,不过也有那么几个人令嘉靖帝勃然大怒,气的嘉靖帝当场破口大骂。
一个是遂宁公杨博喜,杨博喜十日前进献了一份密折,内容没什么问题,对嘉靖帝一通歌功颂德,拍了一通彩虹屁,虽然嘉靖帝回了一句“知道了”就将之归类到垃圾密折里面,但也不是嘉靖帝发怒原因。嘉靖帝之所以发怒,是因为杨博喜上呈的密折是由他人代笔的,听太监汇报,杨博喜是令他女婿代笔的,之所以令他女婿代笔,只是因为他女婿写字好看。不止如此,杨博喜还抄录了一份密折奏本及嘉靖帝回复,留存在他书房内,还将嘉靖帝回复的“知道了”三个字装裱了起来。
嘉靖帝得闻情况,不由的怒骂道,“蠢猪杨博喜,密折密折,密之一字,当拳拳服膺,以为终身诵!既系密奏,则当谨慎不谋与人,不泄于外,方无忝事君之义!你字写的难看又如何,便是字画粗大,歪七扭八也无妨,只要认真书写即可,辞达而已,敬不在此。蠢猪杨博喜为了字好看,竟令尔女婿代笔,还私自抄录留存!装裱展示于书房!真是一把年纪全活到猪身上去了!将他祖上威名全都丢干净了!”
骂完之后,嘉靖帝还不解气,下令收回遂宁公杨博喜的密折之权!降爵一等,以儆效尤!还派了内侍去遂宁公府上,当面训斥杨博喜。
杨博喜作为勋贵中仅有的三个获赐密折殊荣的人,本来风光无限,可是也仅仅风光了半个月,便因为密折行事不机密,而降爵挨罚。
成也密折,败也密折......
第二个是户部尚书关鹏,他是严嵩的党羽,严嵩为他述功数次,因此入了嘉靖帝的眼,加上关鹏本身能力确实不错,又会阿谀奉承,因此累升户部尚书。这次关鹏也德蒙嘉靖帝恩赐,获得了密折的殊荣。
关鹏的密折没有代笔等问题,也没有私自抄录,不过他却把嘉靖帝的批语给外人看了。他进献给嘉靖帝的密折,提到了户部存粮不足、难以赈灾的窘境,建议在丰年广购粮食,荒年以平价出售,以丰补欠......
嘉靖帝对关鹏进献的密折,给予了高度平价,并且随口提到了关鹏的弟弟关诚曾经在山东聊城府任上建造常平仓,做的不错......
关鹏将嘉靖帝密折批语中对他弟弟夸奖的部分,摘录下来,给他弟弟关诚看。关诚看到后,受宠若惊,慌忙给嘉靖帝上了一份谢恩折子。
因为关鹏是严党,特意关照过通政使司,这份感恩折子很快就送进了西苑。
恰好就在这时,送到了嘉靖帝手中。
嘉靖帝看到关诚的谢恩折子后,脸都气黑了,当场大发雷霆,“关鹏辜负朕望!一切密折,严禁传告第三人!关鹏胆敢公然示之于其弟关诚!密折若不能保密,行之有何用,还不如不上!关鹏真是令朕失望,看来此人难堪大任!”
于是,关鹏在嘉靖帝心中,就落下了“难堪大任”的印象,不仅被收回了密折之权,而且圣眷不再。无形之中,严党也被削弱了微毫......
还有数人密折存在问题,嘉靖帝也都一一指出,根据问题大小,做了相应的处罚。
对于做的好的,比如严嵩、徐阶、朱平安等人,嘉靖帝也都进行了赏赐。虽是什么重赏,只是锦缎数匹、御膳数道而已,但是这份殊荣令人艳羡。普天之下的臣子,有几个能获嘉靖帝赏赐御膳荣誉的?!
通过雷厉风行的赏罚,密折制度一下子就严格规范了起来,再无泄密事发生。文武百官对密折敬若神明,嘉靖帝的权威也达到了空前的程度。
朱平安距离较远,嘉靖帝令内侍将赏赐送到了临淮侯府李姝手上。
御膳精美,尤其是照顾了李姝孕妇的身份,八道御膳全都是滋补、清淡口味。如此简在帝心的赏赐,惹得临淮侯府一地红眼病,尤其是侯府六小姐羡慕嫉妒恨的手心都掐红了,连着三顿都没吃下饭。
“哎呀,姐姐怀孕后,皮肤越发的黯淡无光,还有些暗黄了呢......”
第二日,侯府六小姐在花园遇到了赏花晒太阳的李姝,酸味涌上心头,故意阴阳怪气的讽刺李姝怀孕后脸色不好了,不如以前明亮好看了。
“咯咯咯,姐姐是孕妇,不像妹妹可以施粉黛。不过,今日其实还好了,昨日用了圣上赏赐的御膳,今日皮肤好了很多呢,好妹妹是没见,姐姐昨日皮肤更差呢。要说御厨不愧是御厨,御膳的味道可真是没话说呢,尤其是昨日那碗燕窝羹,如玉色一样,真真的滋补养颜呢。听传膳的内侍说,是劳什子吕宋进贡的极品燕窝,全天下独一份呢。”
李姝纤纤玉手执着手帕,掩在红唇边,娇笑吟吟的对侯府六小姐说道。
左一句御膳,右一句御膳......没提一句御膳,侯府六小姐就像被插了一刀。
一时间,侯府六小姐的小心脏就变成了刺猬,小脸都绿了,帕子都被攥变形了。
“哦,对了,昨日御膳还有一道妹妹爱吃的武昌鱼呢,本想让丫头送与妹妹享用,没想到姐姐肚子里的两个小家伙都是贪吃的,在肚子里闹腾,只好给他们尝了两筷子,用过的也就不好意思给妹妹了,只好赏给了丫头......下次,下次再有机会,姐姐一定请妹妹尝尝。”
李姝纤纤玉手摸着肚子,眨了眨眼睛,咯咯笑着对侯府六小姐接着说道。
快准狠,一发入魂......
侯府六小姐整个人被李姝蹂躏的小脸都变形了,一刻钟也呆不下去了,再待下去,准被气的吐血,咬牙切齿的找了个借口,落荒而逃。
嘉靖三十一年壬子,冬初,舟山沥港建成!宽阔无比的港口,放置火炮的要塞,鳞次栉比的贸易集市,佛郎机人的教堂,数千间房舍......
一切都比当初的双屿港还要辉煌。
在沥港建成这一日,海上霸王、倭寇无冕之王——汪直在沥港宴请群倭大小头领。无论是汪直麾下直属倭寇,还是间接受汪直辖制的倭寇,还是不受汪直辖制、互不相统的倭寇,但凡是有头有脸的倭寇头领,几乎都出席了这场宴席。即便是敌对倭寇,也都很给面子的派人出席了。比如徐海,他虽然没有亲自出席宴席,但是也派了鸟林三郎携带厚礼前来庆贺。
宴席场地置于沥港码头前的空地上,全都铺上了红毯,广置几案。
一众倭寇大小头目,足有上百人,按照实力大小排序落座。
汪直坐在宴席最尊贵的首位,将他“徽王”的仪仗展示的淋漓尽致,他身着鎏金刺绣金蟒绯袍,腰系玉带,金顶五檐黄伞,在他身侧四个美貌侍女随侍,身后五十位壮硕的金甲银盔侍卫如扇形排开。
“诸位,今日沥港建成,是我等大喜的日子,故而本王宴请诸位同贺。”
汪直举起金樽,畅快的大笑着,对一众倭寇说道。
“多谢徽王,都赖徽王运筹帷幄,我等才有了沥港这一容身之地。”
“盟主威武,我等沾光了。”
“恭喜大王。”
“贺喜汪头领。”
宴席上的一众倭寇头目纷纷起身,恭敬举杯,他们对汪直的称呼并不统一。有的称徽王,有的称盟主,有的称大王,还有的称汪头领......从不统一的称呼中,也可以看出倭寇之间并不是铁板一块。
“今日我们共饮此杯酒,来日共享海贸荣华富贵。”汪直满意的看着场下倭寇头目,意气风发的举起金樽,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共享荣华富贵。”一众倭寇头目跟着大喊,纷纷举杯,一饮而尽。
“诸位,请坐。来人,传舞女上场助兴。”汪直请一众倭寇落座,令人传舞女。
很快,一群身姿曼妙的倭女便上场,在宴席间扭动腰肢,如柳扶风。
一众混不吝的倭寇,看的眼热,有些胆大的直接将舞女拉入怀中,上下其手,汪直呵呵笑着,也不制止,其余倭寇见状也都纷纷效仿。
一时间,宴席就火热了起来。
“盟主,我们这沥港不会再遭双屿港之祸吧?!”宴席上有个倭寇头目经历过双屿港之祸,当日之祸历历在目,不由有些担忧的对汪直说道。
“何老三,你多想了吧。如今,宁波府也好,绍兴府也好,杭州府也好,哪个不是默许我们私市,官府对此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前天,我还带着麾下二郎去苏州府街头买了一百匹布呢,苏州府衙管都不管。”
“就是,就你老小子想得多!年纪越大,胆子越小了,真是惹人笑。”
宴席正火热着呢,被何老三泼了一盆冷水,一众倭寇不由嘲笑了起来。
“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当年我亲历过双屿港之祸,那真是血流成河啊。”
何老三摇头苦笑道。
其他倭寇闻言,更是嘲笑不已,“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官府都默认私市,听说还有不少当官的还提议开海禁呢,闽浙一带民间百姓更是心向私市,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大势所趋,这海贸就是大势所趋。”
“何老三所担忧的,并非杞人忧天。当初双屿港,本王也是亲身经历,若非本王侥幸躲过一劫,本王今日也就没机会坐在尔等面前了。”
汪直摆了摆手,制止了场中的混乱,伸出手指点了点何老三,悠悠的说道。
场中一时安静了下来。
“私市终究小打小闹,难成气候,唯有明廷开港通市,我辈方能宏图大展。”
汪直缓缓扫视一众倭寇,继而眺望远处的大海,一脸坚定的说道。
“开港通市?!”
一众倭寇面面相觑,没想到汪直的理想竟然如此宏伟。
“没错!就是开港通市!为今之天下,是海贸的天下!佛郎机的商船不远万里,遍及大洋各个蛮荒夷地,就已经赚的北满钵满了。大明贵为全天下的中心,人口和富饶远胜蛮荒夷地亿万倍,这里蕴含着巨大的商机和财富。只要开港通市,我们将有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
汪直意气风发的对场下倭寇说道,给他们描绘了一个海贸盛世宏图。
一众倭寇不由眼热不已。
何老三以及一些冷静的倭寇,对于汪直描绘的宏图,持谨慎态度。
海禁可是大明国策,能允许开港通市?!
“呵呵,何老三,你们担心虽非杞人忧天,却也太悲观了!正如他们所言,海贸已是大势所驱!你方才有言双屿港,呵呵,是,他朱纨是摧毁了双屿港,击杀了李光头等,那又如何?!他朱纨不识时务,行保甲严海禁,结果就被江浙心向海贸的士大夫给整死了。从此,巡视大臣不再设立,朝廷内外没人敢再提海禁之事!而且,你看看你身边的张大茂、何大炮他们几个,他们几个可是当初剿灭双屿港的福建水师,当初打完双屿港,朱纨在遣散这些捕盗船时,朝廷不支粮饷,引起福建水师哗变,大半兵船直接投奔到本王的麾下。张大茂、何大炮他们几个就是水师的百户,现在不也成了我们人了!还有不少官员上书谏言,开海禁......所以,海贸就是大势所趋!”
“更不用说,前年本王配合江浙官府捉拿恶贯满盈的海盗卢七、沈九,去年本王受海道衙门之托擒杀了陈思盼,为维护海域秩序立下了汗马功劳。”
“所以,是时候了,本王决定明日,便向明廷要求通商,开港通市!”
“开港通市,一切也都合法了,双屿港之祸再也不会发生了!我们的盛世来了!”
汪直踌躇满志,举起酒杯,慷慨激昂的对一众倭寇道,恍若神明。
翌日,汪直派遣数名心腹亲信,持他的亲笔信,赴位于杭州府的浙江承宣布政使司衙门,要求开舟山沥港,通商互市,易私贩为公贩。
同时,汪直还派遣数人持亲笔信副本,分赴宁波府、绍兴府、杭州府及台州府,照会当地官府,同样表达了开舟山沥港、通商互市的要求。
一时间,江南大震。
在浙江海域的一个荒岛上,徐海一伙六千余的倭寇团队正在休整。
一艘快船划到海岸,鸟林三郎从快船上下来。
“吆西,三郎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汪直老儿没有好好招待你吗?!”一个值守的倭寇头目看到了下船的鸟林三郎,笑着打趣道。
“松下君,没时间和你说笑了,快带我去见徐海头领。”鸟林三郎匆忙道。
“徐头领正在与百合子休欢喜禅,怕是没时间见你。”倭寇头目松下上二挤眉弄眼的对鸟林三郎说道,一边说着一边扭了扭胯部。
“欢喜禅哪天都可以休,我这消息事关家督财路,一刻也耽误不得!”
鸟林三郎着急的说道。
听到鸟林三郎提到家督财路,松下上二顿时认真了起来,他们都出身于肥前国平户大名松浦家,松浦家督是他们的主宰,他们之所以在徐海麾下做倭寇,便是松浦家督的命令,既然事关家督财路,那自然要认真。
“鸟林君,随我来。”松下上二再不迟疑,引着鸟林三郎赶往徐海休息的营帐。
果然,还未走到营帐,就听到里面传出了一阵令人热血上涌的靡靡之音。
“徐头领,鸟林三郎有要事禀告。”松下上二站在营帐前,向里禀告道。
营帐的靡靡之音,随之中断,大约过了三秒钟后,听到里面传出徐海的声音:“进来!”
鸟林三郎和松下上二遂走进营帐。营帐里徐海赤着上身,面色不悦的瞅着两人,任谁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打断,也不会高兴。被铺里一个倭女以被子遮住颈下,粉面含春的盯着鸟林三郎和松下上二,水性杨花的舔了舔舌头。
“何事禀告?!”徐海不悦的问道。
“回头领,昨日我奉命庆贺徽王汪直建成舟山沥港,今早徽王汪直已信心十足的派遣亲信,持他亲笔信,奔赴浙江官府,要求明廷开沥港,通商互市,易私贩为公贩。兹事重大,我确认后便第一时间向您禀告。沥港一旦开港,那就成了一座金山,钱财如流水,我们是不是要早作打算,回禀家督,多多准备贸易物资,好从中分一杯羹。”
鸟林三郎禀告道,提醒徐海为开港互市早作打算,以便于从中分一杯羹。
“你说什么?!汪直今早遣使要求官府开港互市?!”徐海情绪激动了起来,因被鸟林三郎他们打断欢喜禅运动而导致的不悦一扫而空。
“正是!”鸟林三郎用力的点了点头,“徐头领,你们明人有句话叫‘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沥港开港在即,我们要早做准备,多多准备海贸物资,免得肉都被徽王吃了,我们连一口汤都分不上。”
“准备海贸物资?!”
徐海闻言,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样,哈哈大笑了起来。
“徐头领为何发笑?!”
鸟林三郎不由皱眉,若非家督令我等以你为主,岂能容你在我面前如此无礼。
“汪直膨胀了,异想天开,你也被他传染了吗?!还准备海贸物资?!明廷厉行禁海令,片板不准下海,此乃明廷国策,岂会轻易有变!”
徐海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
倭寇之中,就属这个鸟林三郎最是不听号令,明明蠢笨如猪,却偏偏觉的自己是最聪明的,经常给自己唱反调。昨日派遣他去给汪直庆贺,未尝没有借汪直的手除掉鸟林三郎的想法,不过可惜,这厮命不错。
“可是徽王信心十足......”鸟林三郎坚持道。
“我说了,汪直膨胀了,异想天开!明廷绝不可能答应开港互市!哼,若是不声不响,现在的私市还能维持,苏州府、杭州府等当地官府,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像如今这样,遣使要求与官府开港互市,呵,别说开港互市了,你们信不信,便是私市也要毁于一旦!”
徐海目光灼灼的盯着鸟林三郎,嘴角扯出一抹嘲笑,自信的说道。
“请恕在下,不敢苟同!”鸟林三郎毫不退缩的看着徐海,梗着脖子说道。
你徐海不过我们家督脚下的一个抵押物而已,你如何比得上徽王汪直?!徽王汪直当众亲口表示,开港在即,互市在即,发财的时候到了!你却说汪直是异想天开?!我看异想天开的是你徐海才对!
你屡次不听我的教导,分明是嫉贤妒能!
家督竟然将队伍交给这等嫉贤妒能、异想天开的明狗!应该交给我鸟林三郎才对!
这是鸟林三郎内心真实的想法。
“不明白,那就听令!传令下去,趁现在,速速将我们手上的物资抛售给汪直或其他倭寇船队;速速购置兵器、羽箭、火药,告诉麾下的儿郎们,打起精神来,发财的日子来了,准备随我劫掠东南,抢金抢银抢女人......”徐海扫了鸟林三郎一样,继而对两人下令道。
“什么?准备劫掠东南?!”鸟林三郎听了徐海的命令,顿时惊讶出声。
“怎么?鸟林君,你要抗命吗?!松浦殿下来之前,可是令你们听我号令?!”
徐海脸色不善的盯着鸟林三郎。
“徐头领,家督的命令,我鸟林三郎自然不敢违背。不过,我要提醒你,目前徽王汪直一家独大,麾下有众近十万,是名副其实的海上霸王。他为了能与明廷开港互市,用心维持沿海秩序,多次下令,不许我等海盗劫掠东南,前些时日劫掠台州府的江门一伙人便遭遇了徽王汪直的惩罚。我听闻徐头领,当初在徽王麾下时,曾因海盗行为,遭遇徽王训斥。如今,在徽王请求开港互市的节骨眼上,徐头领又要准备劫掠东南,难道就不怕遭受徽王汪直的怒火吗?!”
鸟林三郎梗着脖子道。
“呵呵,汪直请求通商不成,定然会恼羞成怒,下令劫掠东南,以要挟官府,开港通市。我们此刻做好劫掠准备,待汪直一声令下,便可第一时间挑选富庶之地劫掠,下下手有肉吃,下手晚的,只有贫瘠之地了。”
徐海胸有成竹的嗤笑道。
“哼,我且听你命令,若是事情不如你所言,定会如实禀告家督。”
鸟林三郎一脸不服道。
“随你!”徐海不屑道。
在汪直遣使持亲笔信要求官府开港通市之时,朱平安也收到了一封书信。
这是李姝派人送来的书信。
王小二带着十名护院,受李姝吩咐,给朱平安带来了两马车的东西,从吃的、穿的、用的,到珍贵兵法典籍、笔墨纸砚等等,不一而足。
当然,重中之重便是这封书信。
这封书信用肥鸭子锦囊装存,当然,朱平安知道这是李姝亲手刺绣的鸳鸯。
尺素如残雪,结为双鲤鱼。
书信折成里双鲤鱼形状,上面还带着淡淡的幽香,嗅着,恍若李姝就在身边。
朱平安拿着书信,情不自禁的恍了神,思绪飘到了京城,飘到了那个灿如春华、皎如秋月的人儿身边,看她傲娇模样,听她娇嗔巧笑......
“姑爷,小姐来信了啊,小姐在信上有没有提到我啊?”画儿看到李姝的书信,激动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小心脏像被好几只猫儿挠一样。
“哦,哦,我看看。”朱平安这才回过神来。
在画儿眨也不眨的眼神中,朱平安轻轻的展开双鲤鱼书信,放眼看去。
“怂!”
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将朱平安吓了一跳。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属猫的啊,走路没声!非礼勿视懂不懂?!”朱平安忍不住扭头,冲突然出现在背后偷看书信的妖女若男咬牙道。
“我是光明正大走过来的,是你方才登徒子一样想入非非,没注意到我罢了。还有,我才不是偷看,我是不小心看见的,谁让你把信往我眼前举。”
妖女若男仰着脸蛋,强词夺理的狡辩道,就像拒不认错的哈士奇一样。
闻言,朱平安目光在妖女若男脸上逡巡。
“你看什么?!非礼勿视懂不懂?!”妖女若男被朱平安看的脸都有些红了。
“我在看你的脸呢?!”朱平安悠悠说道。
“登徒子!姑奶奶知道我脸蛋是长的好看,可是不是长给你看的!”
妖女若男用力的瞪了朱平安一眼。
“不,你没懂我的意思。”朱平安摇了摇头。
“滚!少来撩拨我!姑奶奶我才不吃你这一套呢。”妖女若男翻了一个白眼。
“我是在看你的脸呢?!怎么没找到?!你该不是不要脸的吧?!”
朱平安扯了扯嘴角。
一旁的画儿忍不住捂着小嘴咯咯娇笑了起来。
下一秒。
嗖!
一把匕首紧贴着朱平安的脸颊划过,插在朱平安身后的柱子上,颤颤摇晃。
对面,妖女若男咬牙切齿的瞪着朱平安,看架势,仿佛恨不得生吞了朱平安一样。混蛋,竟然是说我不要脸!害我出了这么大的丑。
包子小丫鬟画儿都替朱平安紧张的笑声戛然而止,甚至因为太戛然而止了,还打起嗝来了......
不过当事人朱平安确实很淡定,内心毫无波澜,在银光匕首从脸颊划过的时候,朱平安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的点评了两句,“速度尚可,力量尚可,不过角度有些瑕疵,距离我脸颊尚有两指的距离,威慑力大打折扣,希望姑娘下次改进哈......”
“朱平安!”妖女若男气的咬牙切齿道,“你真以为我不敢戳你吗?!”
“随你。”朱平安扯了扯嘴角,毫不在意。
妖女若男哼了一声,然后想到了方才看到的信的内容,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咯咯,朱平安你就嘴硬吧,不知道你心里怎么害怕呢。最了解你的人,莫过于枕边人了,你娘子给你的信,全篇上下就只有一个‘怂’字呢。”
“啊?!姑爷,小姐的信上真的全篇上下就只有一个‘怂’字吗?”
画儿闻言,惊讶的张大了小嘴。
小姐的信上,怎么只有一个“怂”字啊?!是说姑爷“怂”吗?!为什么啊?!
“嗯,只有一个‘怂’字。”朱平安点了点头,将信展示给画儿。
果然,合信上下只有一个字,素淡幽香、儒雅脱俗的一个“怂”字。
“啊?!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啊?”画儿如丈二的和尚一样,摸不着头脑。
“咯咯......当然是说你家姑爷‘怂’了。”妖女若男翻了一个白眼,毫不放过这个贬低朱平安的机会,“你想啊,你是通房丫头呢,你家小姐都要抬你做姨娘呢,来之前还交代你暖床、喂饱你家姑爷呢。结果呢,你家姑爷......连送到嘴边的肉都不吃,不是怂是什么?你家小姐令人送来这封‘怂’字信,就是嘲笑你家姑爷‘怂’呢。”
“啊?!小姐是在说这件事吗?”画儿闻言,小脸顿时红的不要不要的。
小姐是知道姑爷每日都一个人睡,不来我暖的床,所以督促姑爷和我圆房么........
想到这,包子小丫鬟画儿羞答答的抬头看了自家姑爷一眼,然后瞬间又低下了小脑袋,面红耳赤,小脸烫的不要不要,像是一个鹌鹑一样。
无语!
南辕北辙!
朱平安闻言,用关爱智障的扫了妖女若男一眼,标准狗头军师一个。
要知道,当初李姝从下河村回临淮侯府,在听雨轩的小丫头来行礼问安时,开玩笑的问自己喜欢哪个,自己只是应付的随手指了个小丫头说她的手好看,结果李姝就给自己端上来一盘以假乱真“淋血美人手”……你说,李姝专门写一封信督促自己和画儿圆房?!
别人不懂李姝,自己可是跟李姝相爱相杀的青梅竹马,如何能不懂李姝的心意,如何能不明白李姝差人送来的这封“怂”字信是何意思。
呵呵......
朱平安看着这个“怂”字,都想到李姝写字时的表情,隔了几千里,都能闻到好大一股酸味,忍不住微微笑了笑,便要伸手去取笔墨。
包子小丫鬟画儿一直瞅莫着朱平安了,见朱平安伸手,便知道姑爷要给小姐回信了,立马眼疾手快的取来笔墨,送到了朱平安跟前,站在一旁殷勤的研墨。
妖女若男见状,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道,“你就惯着他吧!”
“才不是呢,我喜欢服侍小姐和姑爷,很幸福呢。”画儿眯着眼睛,柔声辩解道。
“没救了......”妖女若男以手扶额。
当朱平安提起笔,妖女若男便八卦的将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好奇不已。
朱平安也不避讳妖女若男,提起笔,在李姝的信上,回了一个“您”字。
妖女若男目瞪狗呆......
“一个‘怂’,一个‘您’,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两人打什么哑谜呢?!”
靖南县衙后院里,妖女若男抱着扫帚一边扫地,一边绞尽脑汁的苦苦思索。
不过,百思不得其解。
“究竟是什么意思?!”
妖女若男想的都要抓狂了,扫帚在地上扫出的痕迹都跟鬼画符一样。
怂,难道不是说朱平安怂吗?!人家女方都让陪嫁丫头画儿跟过来服侍暖床了,书呆子竟然像和尚一样过日子,一个人睡,若不是画儿说书呆子都让女方怀孕了,自己甚至都怀疑书呆子是不是不能人道了......
您,难道说是朱平安是倒插门的,在女方面前都没有地位到要跟女方说敬语“您”了?!不过,书呆子都是五品大员了,地位不可能这么低吧?!不可能!书呆子骨子里骄傲着呢,怎么可能如此低声下气。
可是,若不是如此,那这个“怂”和这个“您”究竟是什么意思?!
妖女若男绞尽脑汁的想,想不通就下意识的挠头,最后想的都快魔怔了,眉毛紧蹙,脸都皱成了一团,头发乱糟糟的像是鸡窝一样......
“小朋友你是不是有很多问号?”
朱平安从书房出来,瞅见妖女若男这幅模样,不由吃了一惊,等听到妖女若男自言自语的怂啊您啊什么意思啊,便不由得嘴角弯起一抹弧度,用小公举的歌词调侃了一下绞尽脑汁苦思冥想的妖女若男。
“告诉我,你家娘子写的‘怂’是什么意思?还有,你回的‘您’又是什么意思?快点告诉我......”
妖女若男上来一把抓住朱平安的袖子,抬起一张饱经摧残的脸蛋,魔怔一样的问道。
“想知道啊?”朱平安轻轻的将自己的袖子从妖女若男手里抽出来,灿然一笑。
“嗯嗯。”妖女若男连连点头。
“别人告诉你的答案不是你的,只有你自己思考出来的答案才是你的。”
朱平安微笑着说道。
“什么意思?”妖女若男不解的问道。
“就是我不告诉你,你自己想。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着想,锻炼你独立思考的习惯和能力。”朱平安对妖女若男微微一笑,很是阳光灿烂。
当然,在妖女若男眼中就不是如此了,在她眼中,朱平安满脸都写着“欠揍”两个字,朱平安越是笑的阳光灿烂,在她眼中欠揍的级别就越高。这一刻,在她眼中,朱平安欠揍的级别已经达到满级了。
“朱平安!”妖女若男咬紧了牙齿。
“不用这么激动的感谢我,我叫雷峰,做好事从来不留名。县衙还有事,我要去处理公务,请恕朱某不能奉陪了。”朱平安扭头就走,声音飘了过来。
“呸!哪个感谢你了?!少自作多情了!还有,你都自称**了,还不留名?!等等,什么**啊?!!你是书呆子朱平安,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你!”
妖女若男气的冲着朱平安的背影一通发泄,但是朱平安连头都没回。
结果,妖女若男自己被气的够呛。
你不是喜欢偷看别人书信吗?!这次让你看的痛快,看你还偷不偷看了。
朱平安听着身后妖女若男抓狂的什么,嘴角满意的微微勾了起来。
朱平安有心给妖女若男一个惩罚,让她好好长长记性,以儆效尤。
朱平安在县衙收到了台州府城抄送的汪直要求开港通商的书信。看到这封书信的第一时间,朱平安便忍不住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倭波要来了!倭寇要肆虐起来了!此后十余年,江南永无宁日矣......
“嘉靖三十一年,汪直由于向政府要求通商遭到拒绝,便劫掠浙东沿海。自此始,江南倭患愈演愈烈,倭寇攻城掠地,气焰十分嚣张......”
朱平安背着双手,在屋里一个人来回踱步,轻轻的默诵历史的这段记载。
这个时间点朱平安记得很清楚。
踱步至窗前,朱平安将手中汪直的书信抄写本打开,仔细读了一遍。
开舟山沥港以通商,易私贩为公贩......
汪直还真是异想天开!
朱平安合上书信抄写本,无语的摇了摇头,分不清形势,认不清自己......
如此一封信,从汪直手里发出的那一刻,它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拒绝!
除此外,断无第二种可能!
历史也是如此,估计过不了几日,朝廷严词拒绝的答复就会下来了。朱平安对此心知肚明。
接下来,汪直就会恼羞成怒,为了达到目的,也为了泄愤,汪直便会纵倭寇劫掠江南,想要以此来要挟官府,达到开港通市的目的。
江南的倭患以此为导火索,轰然爆发,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
“我收到台州府衙抄本,倭寇汪直遣使请求朝廷开港通商、易私贩为公贩。如此要求,朝廷断然不会应允。我担心汪直野心勃勃,恐会孤注一掷,纵倭寇劫掠,以此要挟朝廷,达到开港互市的目的......我靖南地处江浙沿海,距离汪直党羽盘踞的舟山沥港不算太远,若其纵倭寇劫掠,我靖南便是首当其冲,为防患于未然,自今日起......”
想到这,朱平安一刻也顿不住,招来了刘典吏等县衙胥吏,将防倭工作安排部署了下去,要求从今天起,靖南工作以防倭御倭为第一要务。
朱平安在县衙的威信力日隆,一声令下,刘典吏等胥吏立刻执行。
靖南很快就动员了起来,新建的防倭哨塔等也都立刻投入了使用......
除此外,朱平安还令胥吏差役逐村通知,告知百姓提防倭寇进犯的风险。
虽然此举会令造成一定的社会恐慌,影响百姓的安居乐业,但是老百姓的性命相比,这些影响又算得了什么呢,况且倭寇真的要来了!
老百姓要有知情权,也应该有知情权。
将倭寇再犯的风险,提前提高告知百姓,可以让老百姓提前做好防备,降低倭患的伤害。
朱平安还令人特意去通知了五溪苗,也让他们做好防范倭寇的准备。
朱平安傍晚从县衙回到后院,又看到了在院子里苦思冥想的妖女若男。
此刻的妖女若男就像走火入魔的思考者一样,脸色沧桑,眼睛里泛着红血丝,顶着一个鸡窝头。她身旁摆着一碗米饭,饭上盖着香味浓郁的鸡腿和蔬菜肉丁,旁边还有一葫芦酒,不过饭一口没动,酒倒是都喝干了......
“究竟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想不明白?!”妖女若男怔怔的自言自语。
“若男,你吃点饭吧。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画儿在一旁担心的劝道。
“画儿,你不是你家小姐的贴身丫头吗,不是从小就服侍你家小姐了吗,你告诉我,你家小姐让人送来的这封‘怂’字信,究竟是什么意思?!”
妖女若男紧紧抓住画儿的双手,用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看着画儿,急切的问道。
“啊?!我不知道啊。”画儿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
“你从小就服侍你家小姐唉,你家小姐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
妖女若男一脸急切的看着画儿,抓着画儿的手,也攥的更用力了。
“我家小姐从小就聪明,我家老爷总说我家小姐是女诸葛呢,在小姐跟前,我就是一个笨妞,真的不骗你,我真不知道小姐是什么意思。”
画儿很是认真的说道。
“一点也联想不到吗?随便什么都好。”妖女若男鼓励的看着画儿。
“一点也想不到。”画儿很是不好意思的看着妖女若男,认真的回道。
“那书呆子的‘您’呢,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在靖南都是你服侍他的。他书房的墨都是你研的......”妖女若男不放弃的追问道。
画儿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
妖女若男见状,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样,更是萎靡了。
“若男,你快吃饭吧,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更何况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画儿担心的看着憔悴魔怔的妖女若男,苦口婆心的劝说道。
“我吃不下,一点胃口也没有......估计一日想不出来,我就一日吃不下饭......”妖女若男苦笑着摇了摇头,可怜无助又决绝的说道。
说完后,妖女若男挠了挠头,继续苦思冥想......
朱平安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从县衙回到后院的,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好奇心害死猫啊。
看到妖女若男的这副模样,朱平安不由想到了西方的这一个谚语。
朱平安早就知道妖女若男好奇心很重,当初在安庆府府试时,为了让妖女不要打扰自己复习,自己就是用几个脑筋急转弯摆平的她。
不过,没想到,妖女若男的好奇心竟然如此重......朱平安无语的看着妖女若男。
所以说啊,人啊,有些时候好奇心不要太重,妖女若男就是前车之鉴。
“姑爷,姑爷你回来了。”画儿看到朱平安回来,兴奋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朱平安......”妖女若男抬头看向朱平安,一双眼睛里满是血丝。
“姑爷,若男她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就喝了一点儿酒,实在是太可怜了,要不......要不姑爷你就告诉她‘怂’和‘您’是什么意思好了。”画儿是个心软心善的,不忍心的为妖女若男求情道。
妖女若男听到画儿为她说话,不由眼巴巴的看向朱平安,一脸的期待。
朱平安看了看画儿,又看了看妖女若男,问了一句,“以后还偷看别人的信吗?”
“我才没有偷看,是你把信往我眼前举,我是不小心看到的。”妖女若男嘴硬道。
“得了,本来还犹豫,如果某人知错的话,我要不要告诉她,现在不用犹豫了。”
朱平安看着妖女若男,微微笑了笑,扯了扯嘴角,悠悠的说了一句。
“你......”妖女若男语结。
“你快给姑爷认个错,说你以后再也不偷看了。”画儿晃了晃妖女若男的袖子。
妖女若男是个有骨气的,不想对朱平安低头认错,不过好奇心占了上风,僵持了数秒后,她一脸不情愿的看向朱平安,道了一句,“我错了,以后再也不偷看你的信了,你满意了吧,可以告诉我了吧。”
“唉,还是算了,强扭的瓜不甜,某人虽然嘴上认错了,不够心里没有认错的诚意。”朱平安扫了一眼妖女若男,缓缓摇了摇头,悠悠的说道。
“你......”妖女若男气的站起身来,姑奶奶我都认错了,你竟然还不满意。
“我怎么了?”朱平安笑着看向妖女若男。
“你......”妖女若男一开始气势还挺足,不过帅不过两秒,两秒后气势就怂了,整个人像是川剧变脸一样,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咬着牙齿娇声道,“您说得对,我方才认错太没有诚意了......朱平安,朱老爷,我错了,我不该偷看您老的信,我以后再也不了,您老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要跟我一个小女人一般计较,发发善心,您就告诉我那个‘怂’字和那个‘您’字各是什么意思吧。”
“信是个人隐私......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秘密。”朱平安微笑着看向妖女若男,缓缓的开口道,“希望姑娘可以尊重我们的隐私,给我们一点私人空间。”
“啊?!朱平安!!!”
妖女若男愣了,你这是不告诉我啊,既然你不准备告诉我,为什么还要让我认错,顿时气的恨不得掏出鱼匕戳朱平安几个透明窟窿。
“嗯?”朱平安微笑着看向妖女若男,一脸的好整以暇。
妖女若男用力的吸了口气,脸上挤出笑容,眨了眨眼睛,做出一副楚楚动人模样,“朱老爷您说的对。只是还望朱老爷可怜可怜小女子,若是不知道答案,小女子茶不思饭不想,真的会饿出好歹来了的......”
“姑爷,若男她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连她最喜欢的鸡腿也都一口没吃......”
画儿也帮妖女若男求情道。
“朱老爷大发慈悲......”妖女若男双手合拾,可怜兮兮的看着朱平安。
“也不是不可以。”朱平安缓缓开口道。
“真的?!”妖女若男闻言,眼睛顿时亮了,如迷路的人看到了炊烟一样。
“当然。”朱平安点了点头,接着又奇货可居的看着妖女若男,微笑道,“不过,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任何事情都是要有代价的......”
妖女若男闻言皱眉,警惕的看了朱平安一样,苍白的嘴唇勾出一抹嘲讽的弧度,笑吟吟的对朱平安说道,“咯咯,臭弟弟,你想要什么?!”
臭弟弟?!
臭你个头啊!你那是什么眼神,什么语气啊?!我朱平安在你心里就那么不堪吗?!你这幅表情和语气,该不会以为我趁火打劫、要你献身吧?!
好吧,看样子,这个妖女还真是这么想了,朱平安不由无语的扯了扯嘴角,没好气的回了一句,“放心,我想要的,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妖女若男脸色一黑,笑声戛然而止,翻了一个白眼,“那你想要什么?”
也是,书呆子的人品还是不错的,画儿每晚都暖床,书呆子都没去睡过。
妖女若男如实想道。
“你觉得我怎么样?”朱平安看向妖女若男,一本正经的问道。
妖女若男闻言,不由挑了下眉,方才自己还想着书呆子的人品不错呢,没想到下一秒就打脸了,这货竟然问我这种问题,这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吗!
“干嘛,想要纳我做妾吗?!别做梦了,姑奶奶我死也不会给人做妾的。”
妖女若男不由啐了朱平安一口,鱼匕又一次滑落到她手掌心里了。
一般男生问一个女生,你觉的我人怎么样,不就是想要许她终身吗?!
没想到朱平安这混蛋,竟然打起我的主意来了!这混蛋还不是想吃一顿就完事,这混蛋竟然还想把我纳回家,等他想吃了,就回锅热一热......
这个混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开始打这种坏主意了,保不齐当初在安庆府共处一室时,这个心里龌龊的混蛋就觊觎我的美色,打这种坏主意了!
妖女若男越想越觉得想的是这样,忍不住又用力的瞪了朱平安一眼,鄙夷的啐了一口,“呸,道貌岸然伪君子,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
“晕!你这人思想怎么这么龌龊!想什么呢?别做美梦了好不好。”
朱平安一脸黑线,无语的看向妖女若男,连声吐槽道。
“谁做美梦了?!”妖女若男听了朱平安的话,恨不得跟朱平安决斗。
“打住!你还想不想听答案了?”朱平安扫了妖女若男一样,淡淡的说道。
打蛇打七寸。
朱平安一言既出,妖女若男顿时就熄火了,咬牙道,“那你干嘛问我这种问题。”
“算了,我换一种说法,我这人值不值得信赖?”朱平安无语的道。
妖女若男白了朱平安一眼,你这个问题跟刚才那个问题有什么区别?!
“好吧,我再换一种说法。我这人人品如何?!”
朱平安彻底无语了,我的问题很正常吧,你这妖女怎么净往歪了想呢?!
“咯咯咯......臭弟弟,你究竟想干什么,照直了说吧,别拐弯抹角的,你们这些个读书人,净是些弯弯绕绕、花花肠子,没一个好东西......”
妖女若男翻了一个白眼,她总觉得朱平安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一开始他看自己的眼神就不对,分明是奇货可居的眼神,心里面肯定在打什么坏主意。
“好吧,若男姑娘爽快,我就直说了吧。我想要见你们山寨当家的。”
朱平安嘴角抽搐,无语到了极点,懒得跟妖女废话了,直接言明目的。
额!
原来书呆子打的是这个主意!自己多想了!妖女若男不由脸色一红,心里莫明隐隐失落,继而下一秒又警惕的看向朱平安,“你要见我们当家的做什么,该不会要摆什么鸿门宴吧?!以见面为名,行抓捕之事吧?!”
“你想哪去了,我只是想跟你们当家的聊一聊,谈一谈贵寨的未来。”
朱平安脸色黑如锅底,实在是没想到自己在妖女心中,竟然如此不堪。
“呵,说谎前,拜托先说服自己好不好。你一个当官的约山大王见面,只为了聊天?!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妖女若男撇了撇嘴。
“你觉得山贼是一个有前途的事业吗?!若是你觉得做山贼,大有前途,那就当我没说。若不是看在你面子上,我才懒得管你们山寨呢。”
朱平安扯了扯嘴角,淡淡的说道。
“你究竟打什么算盘呢?”妖女若男认真的看向朱平安。
“许你们山寨一个正当前程,许靖南一份安定。”朱平安一脸认真的回道。
“招安?”妖女若男挑了挑眉,“梁山好汉被招安后,没有一个好下场的。”
“什么嘛?!我朱平安的人品,难道不值得信赖吗!且不说赈灾安民,就说前些时日五溪苗叛乱,我是如何处理的?!我与他们粮草、田地,建五溪镇,特许其世代居住繁衍生息......这些你都是亲眼所见。我朱平安做事,一向言而有信,做事讲究双赢,从不做饮鸩止渴的蠢事。”
朱平安目光灼灼的看着妖女若男,一脸严肃认真的说道。
妖女若男沉思了数秒,抬头看向朱平安,同样认真的说道,“你这是做无用功,他们不会同意的。”
“这你不用管,只需要传话即可。若是不放心安全,谈话地点可以由你们定。”
朱平安微笑着回道。
“我可以试试。”妖女若男点了点头,然后用力的瞪了朱平安一眼,恨恨的道,“满意了吧?!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两口子一个‘怂’一个‘您’是什么意思了吧?!”
“姝儿傲娇,‘怂’字信是问我心上有几个人;我回‘您’,自然是说”
朱平安淡淡一笑,耸了耸肩,然后转身回屋。
“狗男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妖女若男妖女若男闻言,一时间有些痴了,数秒才反应过来,对着朱平安的背影,夸张的抖了抖娇躯。
“羡慕吧,单身狗......”朱平安头也没回,给了妖女若男一个暴击。
“自恋,哪个羡慕了!”妖女若男立刻反唇相讥。
不过昧心自问,羡慕,好像有一点点吧,或许更多,这又称量不出来。
得遇一知己,此生足矣......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那个京城的女生,究竟是何许人也,她收到书呆子的回信,应该会笑的很好看吧。
我也想笑的好看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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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女若男的效率很高,朱平安傍晚时才与妖女若男说了想见他们山寨当家的,第二日早晨起床洗漱的时候,妖女若男就回复朱平安,说他们当家的同意了,约朱平安上午辰时在县城外西南小树林会见。
“西南外有好多小树林,具体是哪一个?”朱平安一边用牙粉刷牙,一边问道。
“咯咯咯......臭弟弟,我带你去,保证迷不了路。”妖女若男咯咯笑着说道,一边说着一边顺手给朱平安递上杯子,供朱平安漱口。
“那好。”朱平安点了点头,接过妖女若男递过来的水杯,开始漱口。
“山寨人说了,这次会面,你最多只能带两个人去。”妖女若男接着补充说道。
“没问题。”朱平安点了点头。
“咯咯......臭弟弟,你就不怕我卖了你?我们山寨绑了你这个狗官就能过一个好年了。”妖女若男对朱平安眨了眨美目,咯咯一声笑道。
“五溪苗有众七万,依然不敢动我一根汗毛,你们山寨能有多少人?!”
朱平安漱了口吐了漱口水,笑着扫了妖女若男一眼,悠悠的问道。
“自大!”妖女若男翻了一个白眼。
用过了早膳,朱平安去县衙安排了工作,带上刘牧、刘大刀两人,便和妖女若男出了城。在路上,朱平安将妖女若男的真实身份简单的告诉了刘牧、刘大刀两人,并将此行的目的也简单告诉了两人。
“啊?若男竟然是山寨的人?”
刘大刀在得知妖女若男的身份后,惊讶的嘴巴张的像风箱那么大。
刘牧虽然也惊讶,不过并不想刘大刀这么吃惊,其实他早就对妖女若男的身份有所怀疑,觉的妖女若男没那么简单,暗中盯了妖女若男好久。不过,妖女若男道行高深,反侦察能力强,一直没有露出马脚。
“公子,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他们早就对你图谋不轨,此行无疑羊入虎口,还请公子三思。”刘牧得知事情原委后,上前一步拦住朱平安谏言道,一双眼睛警惕的看着妖女若男,防止妖女若男对朱平安不轨。
“就是啊公子。何必如此麻烦,调集人马过去,不怕他们不投诚。”
刘大刀也附和道。
“呵呵,不用这么紧张,其实我与若男姑娘早在科举时就认识了。”朱平安微微笑了笑,对刘牧、刘大刀两人轻声说道,“若男姑娘此番编造身份混入府衙,也是误以为我是贪官,误会解开后,也就没什么了。若是要对我图谋不轨,也不会等到今日了,更不会随我们冒险赴五溪苗营地招降了。如今,倭寇屡屡犯境,正是用人之时。若是能招安他们山寨,千金买马骨,带动靖南周边山寨招安投诚,不仅可以解决山贼祸害百姓的一大顽疾,还可以得到一批抗击倭寇的生力军。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公子,即便若男姑娘姑可以信任,可是山寨里的其他人呢?山贼唯利是图,目光短浅,易鲁莽冲动行事,还请公子三思。”刘牧又劝道。
“放心,我是朝廷五品大员,代表朝廷的尊严和脸面,若是对我不利,那就是挑衅朝廷,打朝廷的脸,唯有死路一条。七万众的五溪苗不敢动我一根汗毛,他们山寨更不敢对我不利。况且,有你们两人在,还护不了我的周全吗?”朱平安微微笑了笑,对两人说道。
“公子放心,有我们在,谁也别想伤公子一根汗毛。”刘大刀拍着胸膛保证道。
刘牧瞪了刘大刀一样,刘大刀挠了挠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世界上哪有百分百安全的事,吃饭可能被噎到,喝水可能被呛到......总不能因噎废食吧。我作为靖南父母官,保境安民本就是我份内之事,又将赴任浙江提刑按察使司佥事,担负组织团练之责,此行我责无旁贷。”
朱平安对刘牧说道,目光充满了坚定。
“公子教训的是,我与大刀誓死保公子周全。”刘牧坚定的说道。
“誓死保公子周全。”刘大刀也跟着说道。
朱平安闻言,感动不已。
不过,就在动人的时候,大煞风景的来了,妖女若男啐了一口,嗔道,“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你们说什么呢,好像我们是一群阴险小人似的。放心,我以性命担保,书呆子此行绝不会有什么危险。”
“如此最好。”刘牧和刘大刀哼了一声。
“什么态度嘛,明明是书呆子求我见面......”妖女若男不爽的嗔了一声。
“好了,若男姑娘,请带路吧。”朱平安微微笑了笑,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就在前面不远了,看到那片树林了吗,就在里面。”妖女若男哼了一声,拧了一下柳腰,继续带路了,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一片树林,对朱平安说道。
就在朱平安一行往小树林走的时候,远在舟山沥港的汪直收到了朝廷官方回复。
在收到朝廷的回复前,汪直心里一直都是期待着的,对朝廷抱有极大的期望,期望朝廷答应他开港通市的请求,期望他可以纵横四海、大展宏图。
不过,事情并不像汪直想的这般一厢情愿。
汪直满怀激动的迎接归来的心腹,打开朝廷的回复,迎接他的是一盆兜头冷水。朝廷的回复,不仅没有答应他开港通市的请求,还声严色厉的斥责他违明禁而下海,继忘中华之义,入番国以为奸,勾引倭夷,为祸东南,上有干乎国策,下遗毒于生灵,罪大恶极,恶贯滔天......令他洗心革面,攻打烧杀掠夺的海盗以谢罪,再观后效......
啪!
汪直览信,勃然大怒,一把将信拍在桌子上,拔出腰间倭刀一刀劈了上去。
“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汪直一边劈砍,一边怒吼不已,没一会朝廷的复函就被砍了一个稀巴烂。
一时间,周围的侍女、护卫皆大气不敢喘,战战兢兢的看着汪直在哪劈砍信函泄愤。
现在虽已入冬,但靖南毕竟地处江南,城外树林仍然一片蓊郁苍翠,若非树林中点缀着染红天际的枫叶,还真让人恍然有一种身处盛夏的错觉。
朱平安随着妖女若男走进了树林中,一点也没有紧张担忧,反而一脸怡然自得的欣赏初冬的树林,目光在树林中逡巡浏览,还不时发出一两句点评。
“山菌......还有竹笋......嗯,不错,回去的时候可以采点带回去。山菌可以炖汤喝,竹笋可以炒腊肉,好怀念儿时的味道啊......”
朱平安在树林中惊喜的发现了不少菌类和竹笋,不由扭头对妖女若男说道。
“吃货......”妖女若男翻了一个白眼,鄙夷的嗔了一声。
“公子放心,采菌挖笋的事交给我们了。”刘大刀在后面把胸膛拍的咣咣响,他们是猎户出身,对于采菌挖笋、捉鱼套兔,再熟悉不过了。
进了树林大约走了数百米,就到了见面地点,约有八十多名蒙面山贼在那蓄势以待。
一个个赤着胳膊,拿着五花八门的家伙什,什么杀猪刀啊、长枪、斧子啊,大约是为了表示出剽悍、凶残来,甚至还有几个山贼拿着短刃放在唇边,伸舌头舔几下......
朱平安从这一幕断定,他们手里的兵刃并没有淬毒,不然他们也不敢舔......
“见过诸位好汉。”朱平安拱手笑着,率先与他们打了一个招呼。
“哼,知县小儿,你要见我们做什么啊?!”胡老三拍了拍屁股蛋子上的草屑,嚣张的伸出手指点了点朱平安,嘴里面不干不净的问道。
“放肆!县尊也是你能指点编排的?!见到县尊,还不下跪?!”刘牧一声大喝。
刘牧跟随朱平安历练良久,在城头杀过倭寇,在县衙做捕头,手下数十衙役,现在又是小旗官,前不久又去京城递送过密折,见过世面......这一声大喝,自然有一股子气势在,胡老三当场就被刘牧给喝懵了。
“无妨,不用多礼。”朱平安微笑着摆了摆手。
“也没说要给你行礼......”胡老三梗着脖子嘟囔了一声,试图挽回方才被刘牧喝懵的场子。
“胡老三,你皮痒了是不是?!”妖女若男用力的瞪了胡老三一眼。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少东家才去狗官那多长时间啊,胳膊肘子就往外拐了......”胡老三被妖女若男教训了一顿,不由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了起来,虽然他压低了声音,但是在场的人几乎都听到了。
“胡老三你浑说什么?!再胡言乱语,姑奶奶我将你舌头割下来喂狗!”
妖女若男顿时俏脸一红,愠怒了起来,鱼匕倏忽出现在她手心中,刀尖对准了胡老三。
“我闭嘴,闭嘴......”胡老三在妖女若男的威胁下,顿时如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
“少东家?!”
朱平安从胡老三的话语中捕捉到这个信息,不由将目光看向妖女若男,没想到这妖女竟然是山寨的少主,还真是让人意外。怪不得传话的效率那么高啊。怪不得在来的路上,敢以性命保我此行无险啊。
“怎么,不可以啊?”妖女若男仰了下脑袋,没有否认少东家的事实。
“岂敢,少东家,失敬失敬......”朱平安微笑着对妖女若男拱了拱手。
妖女若男哼了一声,然后扭着柳腰走到一个壮硕的汉子面前,伸手指了指朱平安,对壮硕汉子介绍道,“爹,喏,他就是我给你说的靖南知县朱平安。哦,马上就要去赴任正五品的提刑按察使司佥事了。”
“这么年轻就是正五品了?!”听到妖女若男介绍的山贼们,一个个震惊不已。他们本以为朱平安只是个七品知县而已,没想到竟然是个五品的什么提刑官。五品啊,这得是多大的官了,还这么年轻!
当然,朱平安也震惊不已。朱平安看着妖女若男面前的壮硕汉子,忍不住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这么一个五大三粗、虎背熊腰、胡子邋遢、长相平平的糙汉,竟然生出了妖女若男这般娇美不俗的女儿?!
这反差有点大啊,妖女若男挺会长的啊,完美错开他老子的遗传。妖女若男的母亲应该很漂亮吧,跟这么一个糙汉,也能生出妖女若男这等姿色的女儿。
“书呆子,这是我爹,也是我们山寨大当家的。”妖女若男挽着壮硕汉子的胳膊,对朱平安介绍道。
“见过大当家的。”朱平安微笑着拱手道。
“嗯。我听若男说你要见我,想要招降我们山寨?!我今日见你一面,完全是看在我家若男的面上;至于招安,我就劝你不要白费力气了。”
壮硕汉子应付的对朱平安抱了抱拳,语气很是冷淡的说道,一副拒人门外的态度。
“大当家的如此直爽,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不错,我此行的确是为了招安贵寨而来。既然来都来了,费点力气算什么,总要试一试,万一成功了呢。”朱平安闻言,微微笑了笑,丝毫不气馁的说道。
“万一成功了呢?!呵,没有万一!我们呼啸山野,散漫惯了,不习惯约束;我们站的久了,腰也弯不下去。我们宁愿站着吃糠咽菜,也不愿意跪着吃肉喝酒!我劝你,不要再浪费大家的时间了,回去吧。”
壮硕汉子哼了一声,抬头一脸不耐烦的看着朱平安,很是反感的说道。
“就是,抓紧滚吧!我们看在少东家的面前,放你一马!若是再敢磨磨唧唧,即便我们给少东家面子,我们手里的家伙什恐怕也不会答应。”
“滚回去吧!老东家说的对,我们做山贼多好,呼啸山野,自由自在,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大秤分金,天王老子也比不了我们,我们干嘛要接受你的招安,去当朝廷鹰犬啊。这不是没罪找罪受吗?!”
“现在走还能走,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
壮硕汉子话音落后,一众山贼挥舞着手里的家伙什,七嘴八舌的哄声道。
开局不顺。
一时间,整个树林都是山贼们拒绝接受招安并轰赶朱平安的声音。
对此,朱平安并不意外,甚至可以说眼前的这一幕都在朱平安的意料之中。朱平安面不改色,在喧嚣之中好整以暇的观察着面前的一众山贼。
大当家的,也就是若男他爹,与其说是反感、抗拒招安,不如说反感抗拒自己。
不应该啊,说不通啊,朱平安不由仔细回想了一下,我们这是初见,自己与若男她爹并无仇怨啊。虽说当年赶考途中,若男抢劫自己不成反被抢,可是之后在安庆府自己也救了若男一命,算起来,自己对若男的恩情要更甚于过结啊。她爹不应该如此反感、抗拒自己啊?!
思索的时候,朱平安瞥到了妖女若男,一个思路倏忽出现,醍醐灌顶了一样。
妖女若男素来将“读书人没一个好东西”、“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挂在嘴边,对读书人、当官的厌恶、仇恨至极,再联想当初妖女若男之所以在安庆府命悬一线,就是因为刺杀那个什么陆同知受了重伤。
嗯,是了,大约妖女一家跟那个陆同知家有血海深仇吧,也正是因此,他们一家才会对读书人、当官的这么仇恨吧,如此也就说得通了。
想到这,朱平安嘴角不由扯出了一抹弧度,找到了病因,那就好对症下药了。
如此,自己的把握更大了。
此刻,一众山贼还在那口沫横飞,在他们口中,山贼就是全天下最吊最有前途的行业,招安就是自甘堕落、自找麻烦、自找苦吃......
“大当家的,诸位好汉,呼啸山野,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确实快意自在......说实话,这种日子我也羡慕,甚至心往神移......”
朱平安面向若男她爹以及一众山贼微微拱了拱手,微笑着开口道。
“你也承认羡慕我们快意自在了吧,呵呵,那你还有脸来招安,求求我们,或许我们考虑让你入伙也说不定......”一众山贼顿时哄堂大笑了起来。
“不过,诸位好汉的日子真的如此快意自在吗?何至于沦落为难民,逃难来我靖南?!”
朱平安扯了扯嘴角,淡淡的说了一句。
顿时,一众山贼像是被命运扼住咽喉的公鸭一样,聒噪的哄堂笑声戛然而止。
一个个不由有些脸红。他们当初确实是过不下去了,才不得不来靖南做难民的。当然,即便没有洪灾,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远没有他们说的那般潇洒自在,什么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啊,这日子一年也没个几次......山里面条件艰苦,他们又不事生产,以抢劫为生,经常是有上顿没下顿,遭老百姓白眼和咒骂不说,风险也大的很,山贼间有抢地盘争斗,抢劫肥羊也有风险,更不用说官府时不时的围剿了,他们哪有多潇洒自在,就像是过街老鼠、下水道老鼠一样......
“咳咳,这些都不重要!”一众山贼红着脸咳嗽了起来。
“对,这些都不重要。”朱平安点了点头,“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山贼也是三百六十行的一种,做的好,也一样大有前途......”
啊哈?替我们说话?!
一众山贼有点蒙了。
朱平安在他们错愕的目光中,接着说道,“不过,山贼要做好,有个大前提......”
“什么大前提?”一众山贼不由被朱平安主导了思绪,七嘴八舌的问道。
“这个大前提就是要有适合山贼发展的大环境。”朱平安缓缓说道。
“什么大环境?”一众山贼不由追问道。
“那就是乱世!俗话说,乱世出枭雄。乱世才是适合山贼发展的时代,世道越乱越适合。世道越乱,山贼越多,朝廷自顾不暇,统治力薄弱,无力剿匪,剿之不尽,越剿越多......这样的乱世才适合山贼发展,所谓‘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身为山贼,占山为王,独霸一方,进可攻城掠地、图谋天下,不失一代枭雄;退可投效明主,施展身手,获从龙之功,封妻荫子、封侯拜相也不是幻想......”
朱平安背着手,一边缓缓踱步,一边侃侃而谈。
听了朱平安描绘的前景,一众山贼也情不自禁的热血沸腾了起来。
还是读书人厉害啊。
你看人家说的,什么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乱世出枭雄啊,听着真带劲......
“说实话,如果现在是乱世,我说不定也脱了乌纱帽,拉起一票队伍占山为王。不过,诸位好汉,且睁开眼睛看看,现如今可是太平盛世,不是乱世。如果说乱世是山贼的盛世的话,那现在的盛世就是山贼的末日。太平盛世,朝廷力量强大,百姓拥护,有足够的精力剿匪,哪里有山贼作乱,当地官府就会出兵剿匪,诸位好汉一定经历多次了吧。不要以为,你们躲过了地方官府的几次剿匪就沾沾自喜,自以为万事大吉,错了,大错特错,地方官府剿匪不力,上级官府就会出面,调集更多的军队剿匪,若是再不行,中央朝廷就会调集大军剿匪。”
朱平安目光灼灼的扫视一众山贼,声音如洪钟大吕一样,振聋发聩。
朱平安的话如狂风冰雹摧折了一众山贼的沸腾热血,让他们如霜打了茄子一样焉了,这些年来,地方官府剿匪次数可不少,害的他们整日都提心吊胆,饱受摧残。每次遭遇剿匪,他们都要伤筋动骨。
“剿匪又如何,我们不还是站在你面前,告诉你,我们不怕......”
胡老三等几个山贼不服,梗着脖子喊道。
“嗯,不错,你们是幸运,但是其他人呢,你们身边的兄弟换了多少了?!我来之前,根据县志等资料,统计了近五十年来大逅山山贼情况。近五十年来,大逅山陆陆续续兴起了大小山贼土匪共计八十六股之多,短的两三年就灭了,长的十来年,但是没有一股山贼可以坚持超过十五年的,有十六股是被其他山贼灭了,有五十七股是被官府灭了。如今大逅山还有山贼十三股,其中你们山寨算是老资历了,已有九年的时间了,不错,距离县志记载寿命最长久的山寨,还有三年半的时间......没有任何一个郡县官员,敢让你们超过这个记录的,不然他们就要上县志了,他们的乌纱帽也就保不住了......”
朱平安微微扯了扯嘴角,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目光灼灼的盯着胡老三等人,悠悠的说道。
呃......
听他这么一说,仔细想了想,好像大逅山真的没有山寨能坚持十五年的......
此刻,便是胡老三也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