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什么大前提大环境啊,我们不懂,我们也不管。你说的什么县志记载没有一个山寨可以坚持十五年的,那是他们,我们山寨不同。我们有大当家的、少当家的英明领导,我们山寨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胡老三等山贼蔫了数秒后,又梗着脖子不服的说道。
“呵呵,好,先不说大环境,就说说你们山寨本身。俗话说得好,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无规矩不成方圆,无方圆无以长久。你们山寨若要有序发展,自然也需要一套专属的山寨家规。你们山寨有吗?”
朱平安微笑着看向胡老三等人。
“啊?山寨也要有专属家规?!啥家规?!”胡老三等任一脸懵逼。
“比如说管理制度,劫掠制度,分配制度,培训制度等等,你们山寨要想长久发展,这些家规制度必不可少。不然,你们永远都是一盘散沙。举个例子,比如说劫掠制度,规定哪些人可以劫,哪些人不可以劫......”
朱平安一本正经的侃侃而谈。
“哈哈哈......你可真会胡扯,还哪些人可以劫,哪些人不可以劫!还有不能劫的人?!打家劫舍是我们山贼安身立命、养家糊口的手艺,那是碰到谁劫谁,雁过都得给它拔了毛,不然我们喝西北风啊?!”
胡老三等人可算是逮着机会了,觉的朱平安提出的劫掠制度就是胡扯,不由一通嘲笑。
“所以,这就是你们山寨沦落至此的原因之一。劫掠自然要区分对象,有些对象是不能劫掠的,比如鳏寡孤独者、僧侣道士尼姑、单身夜行人、红白喜事车、挑八股绳、邮差摆渡车等等,当然,还有赶考的书生......如果你们劫掠了这些对象,不仅被山贼圈瞧不起,还会被整个混江湖的人都瞧不起,而且还会惹得老百姓唾骂你们。如果没有了群众基础,你们山寨想要存活发展,基本上不可能了。”
朱平安说到这的时候,目光扫了一下妖女若男,当初她坏了这个潜规则。
妖女若男发现了朱平安的目光,明白他什么意思,用力瞪了朱平安一眼。
呃......
胡老三等人听了朱平安的话,顿时茅塞顿开,觉的朱平安讲的有道理极了,这些人是劫不得的。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大约就是这样吧。
“前面那些人劫不得,书生为什么劫不得?!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去赶考肯定带足了盘缠,这可是极品的肥羊,为何劫不得?!”有个山贼反驳道。
“你们供不供关二爷?”朱平安抬头看向反驳的山贼,微笑着问道。
“关老爷义薄云天,我们结拜兄弟自然要拜关老爷,更何况关老爷还是财神爷了,我们当然要拜了,求关老爷保佑我们出门遇肥羊,山寨发大财......”
那个山贼毫不犹豫的回道。
咳咳!
求关羽保佑你们抢劫顺利?!
关羽义薄云天,若是真能显灵,听到你们的拜词,肯定第一个下凡灭了你们。
朱平安简直无语了。
“既然你们也拜关二爷,那更不能抢劫书生了。但凡能够中举的书生,都是文曲星下凡,文曲星比干和武圣关二爷同为财神爷,那是天上的同僚,你们抢劫书生,那不是惹怒文曲星吗,你们得罪了关二爷的同僚,还想得到关二爷的庇佑吗?!还有,书生赶考,那可是奉旨而行,你们抢劫书生,官府自然会严查严惩,以儆效尤;还有,万一书生金榜题名,当了官掌了权,想要报复当年劫掠他的你们,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所以说,抢劫书生一时爽,山寨破亡没商量......”
朱平安扯了扯嘴角,不无调侃的说道。
呃!
那个山贼闻言,额头不由出了一层冷汗,好像还真是这样,书生抢不得。
“你可真是一块天生当山贼的好料子啊,不当山贼真是太可惜了,我们山寨就缺你这样的人才,你要是愿意上我们山寨,我三当家的位置让给你。”
山寨三当家听了朱平安一席话,忍不住拍手称赞,看向朱平安的目光都放光,心里有一股将朱平安抢到山寨给他们当狗头军师的冲动。
“咳咳,就像我方才所说,如果如今是乱世,我肯定不会拒绝三当家的一番好意;只是如今是太平盛世,山贼这一行业注定是没有前途的,发展的不好,等死;发展的好,死的更快。”朱平安耸了耸肩,对其丑拒。
“可惜你一身做山贼的才华了......”三当家的感到很是可惜的叹了口气。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方今盛世,山贼注定没有前途。良禽择木而息,你们何不跳槽,哦,也就是换个行业。现在就有一个机会!我,朱平安,行靖南知县,即将赴任浙江提刑按察使司佥事,负有团练之责,我亲自过来邀请你们,足见诚意了吧,我可以将你们编入团练,按月发放军饷,有功必赏,升官发财,封妻荫子都不是梦......从此以后,你们再也不用躲躲藏藏、有了上顿没下顿、受人唾骂的日子了,从此你们就是吃皇粮、受百姓爱戴的团练官兵了,你们可以在人前昂首挺胸的说出自己的身份和名字,你们的妻儿从此昂首挺胸,以你们为荣,骄傲的对人们说,我相公、我爹是官军是大将军......”
朱平安目光灼灼的看着一众山贼,很是具有煽动性的对他们说道。
一众山贼闻言,忍不住有些意动了,互相看了几眼,有些蠢蠢欲动。
然后,很多目光看向了若男她爹。若男她爹是山寨大当家的,主宰山寨的命运。招安,还是不招安,最后都是若男她爹一个人说了算。
“一群眼皮子浅的玩意!当官的嘴,骗人的鬼。兔崽子们不要被他骗了!想当年,水泊梁山好汉被朝廷招安,朝廷许诺他们荣华富贵,结果呢,转眼就被害的骨头渣子都不剩。”若男她爹冷哼了一声,当场给众人泼了一盆冷水,直言不讳的表达了反对诏安的态度。
听到若男她爹以水泊梁山举例反对诏安时,朱平安忍不住扯了扯嘴角,真不愧是父女,连举的例子都是一模一样的,甚至说话的表情都很像。
若男她爹的反对,完全在朱平安的意料之中。仇视读书人、官员的他,不反对才怪呢。
“大当家的,能否借一步说话。”朱平安上前一步,对若男她爹轻声道。
“就在这说。”若男她爹瓮声瓮气道。
“小子手无缚鸡之力,大当家的还怕我加害不成?”朱平安微微一笑,激将道。
“我会怕你?!”若男她爹哼了一声,被朱平安激将成功,两人走到一旁。
我爹这人属老牛的,就是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的,他决定的事,你再劝也没有用......
妖女若男对朱平安不报希望。
山贼们也都如此念头,他们太熟悉老当家的牛脾气了,老当家认定的事,谁劝也没用。只是可惜这次洗白上岸的机会了,虽然他们嘴上没有承认,但是他们真的心动了。这次机会真的太难得了。只要点头,他们就能从朝不保夕、过街老鼠的山贼摇身一变成昂首挺胸、受人敬仰的官军,吃皇粮、领军饷,立了功还能当将军,从此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不再是梦想。另外,这小子可是五品大官,亲自来诏安,足见其诚意了。估计这小子是被少当家的给迷昏头了,才只身涉险诏安的。可惜了,错过了这个村,恐怕再也没有这个店了。
就在一群人都不报希望的时候,却见不远处说话的两人好像有了结果。
只见,在众人视线中,老当家的伸开胳膊,向着朱平安的脖子伸了过去......
这是谈崩了,老当家的痛下杀手?!
那可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一众吃瓜的山贼不由吃惊的张大了嘴巴。
“爹,不要......”妖女若男花容失色,惊喊出声。
“公子小心!”
“狗贼,别伤我家公子!”
刘牧和刘大刀两人看到这一幕,顿时血液上涌,扯着嗓子,一声大吼。
因为借一步说话的缘故,朱平安和老当家距离他们有五米远,而且老当家的这一记黑手也太突然了,无论是妖女若男还是刘牧、刘大刀等人都是猝不及防,万万没想到老当家的竟然会没有征兆的突下黑手。
他们看到这一幕时,身体根本来不及阻止和施救,只来得及惊慌大喊一声。
眼睁睁的看着老当家的把胳膊放在了朱平安脖子上,然后狠狠的一扯......
“书呆子!”
“公子!”
妖女若男、刘牧等人悲怆大喊。
下一秒。
他们的悲怆戛然而止,嘴巴张的老大,好像失音了一般,眼珠子也瞪的滚圆,都快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宛若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一幕一样。
“我没看错吧。”
妖女若男喃喃自语,不可置信的伸出纤纤玉手揉了下眼睛,然后又确认了一下。
眼前的这一幕依然没有丝毫改变!
视线中,她爹亲热的搂住了朱平安的脖子,两人有说有笑的转身看向他们。
怎么回事?!
妖女若男等人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像是看到太阳打西边出来一样。
“你们怎么了,瞎喊什么?大惊小怪!我这跟朱小兄弟聊的正好呢。”若男她爹搂着朱平安的肩膀,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黑着脸说道。瞧他对朱平安的那股热情劲儿,好像见到了失踪多年的亲弟弟一样。
“呵呵,牧哥儿、大刀,我和若大哥一见如故,若大哥又怎会对我不利,你们多想了。”朱平安也对刘牧、刘大刀笑了笑,解释道。
“朱小兄弟,不用管他们,咱们继续。”
“若大哥,请。”
两人说着,搂肩搭背的转过身继续有说有笑的聊了起来。
朱小兄弟?!若大哥?!称呼都到这种地步了吗?!
书呆子跟老爹灌什么迷魂药了?!还是说老爹吃错药了吗?!
这是怎么回事?!
妖女若男三观尽毁,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嘴角都抽搐了......
大约过了盏茶左右时间,朱平安和老当家的终于聊完了,两人搂肩搭背的回到众人跟前。
“兔崽子们,朱小兄弟是厚道人,是实在人,遇到我这朱小兄弟,你们算是走了狗屎运了。我已经决定了,接受朱小兄弟的提议,当然,若是你们有不愿意的,老子也不勉强。”老当家的搂住朱平安的肩膀,对一众山贼说道。
从坚决反对,到背书支持,老当家的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妖女若男小嘴张的老大,简直不敢相信。
“老当家的,我们都听你的。”
“我们山寨是一家,永不分离,老当家的去哪,我们也去哪。”
一众山贼纷纷开口,表示坚决服从老当家的英明决定,他们听了朱平安的分析,早就心向招安,现在老当家表态招安,他们如何会反对呢。
于是,招安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完成了。
由于朱平安尚未赴任浙江提刑按察使司佥事,尚无团练之权,所以给他们留了一封已接受招安的证明信及五十两银子,严明了纪律,令他们在避洪区暂居,等自己赴任再召唤他们,同时也给了他们一个任务,令他们现身说法,接触其他其他山寨,拉一个山寨就给他们记一功,到时候论功欣赏。
“喂,书呆子,你是怎么说服我爹那个老顽固的?”
在返程的路上,妖女若男实在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向朱平安问道。
“很简单啊。”朱平安微微笑了笑。
“怎么可能简单,我爹那是牛脾气,他认定了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快告诉我,你是怎么说服我爹的?”妖女若男好奇的一再追问道。
朱平安促狭的看着妖女若男,扯了扯嘴角,“我就说啊,老当家的,你看我怎么样,年纪轻轻的便已是当朝五品,称得上年少有为了吧,你要是不放心,我就纳你女儿为妾,咱们结成秦晋之好,这样你就放心了吧。”
妖女若男先是俏脸一红,继而恼羞成怒的啐了朱平安一口,“呸,满口胡言。你要是敢这么对我爹讲,我爹一定第一时间打爆你的狗头了!”
朱平安被拆穿谎言后,呵呵笑了笑,一点也不脸红。
“臭弟弟!你到底说不说?!”妖女若男生气的瞪了朱平安一眼。
“没大没小,你爹都叫我兄弟呢,按辈分,你应该叫我叔叔,来,乖侄女,叫一声叔叔听听。”
朱平安打趣道。
“咯咯咯,你确定要听吗?”
妖女若男咯咯一笑,匕首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她的掌心中,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咳咳,开玩笑,咱们各论各的,各论各的......”朱平安怂了。
朱平安打发了追问不休的妖女若男,刚回到靖南县衙就收到了台州府抄送的邸报。邸报小段记载了汪直要求开港通商一事。三日前,汪直向朝廷呈递信函,要求开港通市,今日朝廷回复了,不仅没有答应汪直开港通市的请求,还声严色厉的斥责了汪直一顿,令他洗心革面,攻打烧杀掠夺的海盗以谢罪......
嘉靖大倭患开始了!
朱平安一看到这则记载,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一点,火速下令严密监视靖难各处海岸,尤其是适合登录的海岸,警戒倭寇进犯靖南。同时,下令通知各地百姓坚壁清野,就近撤入县城、哨堡、深山以躲避倭寇进犯,将有抗倭经验的差役分派至县城城墙和各防倭哨堡,并就近青壮百姓协防县城和哨堡......
经历了抗倭、抗灾等事情,朱平安的威信在靖南如日中天,没有老百姓质疑朱平安的话,全都按照朱平安的命令行事。一时间,整个靖南都被调动了起来,老百姓将家里的粮食、财物装车,赶着猪牛羊马,携老扶幼进入县城、哨堡等躲避倭寇。
等到人们退入县城、防倭哨堡之后,城门、堡门就关闭了。不止如此,城门后还堆上了层层重物,防范倭寇破门而入。
上次抗倭立下大功的金汁盛宴,也都提前给倭寇安排上了。城墙上、哨堡内,一只只大铁锅,盛满了金汁,=做好了给倭寇大吃一斤的准备......
如果用现在的言语来形容的话,那就是靖南进入了一级防倭状态。
第一日,人们高度紧张,时刻都提心吊胆,尤其是在海岸警戒的人们,更是紧张,他们连眼皮子都不敢眨一下,唯恐下一秒倭寇就出现在他们视线中。不过,这一日靖南风平浪静,不要说倭寇的影子了,便是整个大海很是安静,没有大风,也没有大浪,便是傍晚的潮汐都温和了很多,突出人畜无害。
第二日,靖南同样风平浪静,倭寇也没有进犯。
第三日,靖南同样风平浪静,一直到夕阳西下都没有看到一丝一毫倭寇的影子,有一些洪灾时期逃难来到靖南的百姓觉得县尊有些大惊小怪了,开始陆陆续续、颇有微词的抱怨了起来。
“你说说洪灾才过去,咱们才安顿好没多长时间,才住进新家,种了菜苗,养了两头猪,这日子啊才有了盼头,县尊一句‘倭寇要来了’就又让咱们抛家弃地了起来......你看看这都第三天了,哪有什么倭寇的影子,你说县尊这不是折腾人吗?”
有个逃难过来迁入靖南的百姓拖家带口,拉着两头猪就近躲进了靖南县城,看着乱糟糟的临时住地,实在是忍不住的跟人抱怨了起来。
“可不是咋地。别的不说,咱这颗心脏都快给县尊那句‘倭寇要来了’给吓出病来了。大兄弟你也是外地逃难过来的吧,可巧了,我也是。要说啊,这洪灾是可怕,可是再可怕也比不了倭寇。这倭寇过境啊,那是奸杀掳掠,无恶不作,丧心病狂到了极点。唉,我们村十年前经历过一次倭寇,那个惨啊,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到现在晚上还时常做噩梦呢。县尊说倭寇要来了,我当时魂都被吓掉了一半,直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呢。我告诉你啊,我这三天,吓的那是一口饭都没吃啊。不过,你看看这哪有什么倭寇的影子啊,我这几天的怕是白受了......”
这人也是洪灾时逃难来靖南的人,方才汉子的一席话一下子就引起了他的共鸣,在汉子抱怨完,他也忍不住加入了抱怨的行列。
“你们说什么呢,你们说这话还有没有良心,都被狗吃了啊。要是没有县尊,你们一家老小早就饿死了,还想有房子住?!还想要老婆孩子热坑头?!还想有地种,有猪羔子养?!若是老夫再年轻个三五岁,你们少不得吃老夫一记拐杖。”
一个同样是外地逃难来的白胡子老头,听到他们的话,忍不住拄着拐杖走到他们跟前,吹胡子瞪眼的将他们撅了一顿。
“老爷子,这一码归一码。我们也不是恩将仇报、狼心狗肺之辈,县尊救了我们,我们心底里感激县尊,家里都还供着县尊的长命牌呢,每天早晚一炷香,从来没有忘过。不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县尊也是人,县尊也有犯错的时候啊。我们正是出于对县尊的感恩之心,这才不忍看县尊犯错。”
汉子被老爷子说了一顿,脸顿时红的跟充血了似的,急忙为自己辩解道。
“就是啊,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咱们县尊打个盹怎么了?这多正常啊。我们点出问题,是希望咱们县尊做得更好。若是我们都睁眼装瞎,这才是害县尊呢。老爷子您犯得着这么激动吗?!”
另一个人也跟着辩解道。
“咳咳咳......你们这就是忘恩负义,你们这就是寡廉鲜耻,你们这就是白眼狼......”
他们不解释还罢了,这一解释更是将老爷子气的咳嗽不一,拐杖用力的往地上敲,伸出满是褶皱的手,指着两人的鼻子大骂不已。
“得了,老爷子你这是走火入魔了,我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汉子摆了摆手,转过身去,再也不理白胡子老头了。
“就是。”
另一人也跟着转过身去。
“呵呵,你们这些外地仔啊。还真是自以为是。我告诉你们啊,咱们县尊从来就没有错过。每次错的,都是像你们这样自以为是的人。上次抗倭成功,都是有赖于县尊明察秋毫,提前判断出倭寇主攻的城门,做好了防范,这才使得我们靖南成功抵御了倭寇。县尊说倭寇要来了,那倭寇一定快来了。”
有个当地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忍不住呵呵了一声,讽刺道。
“你就吹吧,还真会添油加醋,县尊有那么神?!”两人不服道。
“小事不知道。但是这种大事,我们还真没见县尊错过。”
当地人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
“呵呵......”
两人没有再说什么,但也什么都说了,因为一切尽在呵呵中。
初冬时节,太阳下山的很快,方才还是夕阳西下,眨眼间便已经夜幕降临了。
“看看吧,天都黑了,这第三天也要过去了,哪里有什么倭寇的踪影。”
之前抱怨过的汉子,在城墙上用力的眺望了一下远处的漆黑夜幕,夜幕下看不到一丝一毫的人影踪迹,再一次腹诽道。
“可不是,俗话说得好,再一再二不再三,这第三天眼瞅就要过去了,倭寇都没有来。看来,倭寇是不会再来了。咱们县尊这次是老虎打盹了......”之前跟他一起抱怨的那人也跟着说道。
“呵呵......”当地人意味深长的瞥了他们一眼,回以呵呵。
两人回了一声,“嘿......”,心里腹诽,县尊又不是神仙,错一次又能如何,我们对县尊的感恩之心又不会降低多少。
夜色越来越深沉,没过多长时间,夜色便已经达到伸手都看不到五指的程度了,城外依然寂静一片,只有夜枭间或发出一两声渗人的叫声。
“又白担惊受怕了一天!走了走了,回家睡觉去了,以后咱是再也不担惊受怕了。倭寇又不是县尊养的狗,县尊又不会未卜先知......”
“就是......”
两人在城墙上呆了一会,扯了扯嘴角,小声嘟囔了两句,便往下走。
不过,在两人才迈下一个台阶,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骚动。
“快看,那边有人直冲城门来了。”
“哎呦,还真是,速度好快......”
“倭寇来了......”
城墙上一声声惊呼传入了两人耳中,两人脚步不由一顿,其中胆小的那个当场腿都软了,若非及时扶住了墙体,他就得吓的滚下去。
两人相视一眼,如遭雷震,头冒青烟,颤着嗓音道,“倭寇真来了?”
“兄,兄弟,麻烦扶我一把,咱们快些下去找个地窖、臭水沟什么的躲着去吧。希望我们福大命大,倭寇找不到我们......”
胆小的那人紧扣着墙体,两股止不住的颤抖,哆哆嗦嗦的对汉子说道。
“啊?啊!可以,可以......”汉子听到倭寇也忍不住慌了。
城墙上的当地人见状,嗤笑的看了他们一眼,从袖子里摸出一把杀猪刀,用力的往杀猪刀上啐了一口唾沫,自言自语的说道,“老兄弟,今天我们又可以并肩作战了,上次守城没让你饮够倭寇血,今日我带你喝个饱。”
说完后,当地人便拿着杀猪刀挤到了城墙第一线,一脸的坚定。
“疯了吧他,别看倭寇个不高,穿的跟叫花子似的,可是一个个武艺高超,腰别三尺长刀,削金断铁,杀人不眨眼,吃人不放盐......他拿把杀猪刀上去,这不是老寿星嫌命长嘛?!”
两人见状,忍不住说道。
“倭寇来了,老子的娶媳妇钱终于有着落了......”
“借过,上次我没上城墙,后悔了半年,这一次说什么也不下去了。”
眨眼间,就有好多拿着粪叉、铁锨、红缨枪等武器的百姓,从他们身边挤了过去,争先恐后的占据墙垛,两眼放光的看着城外。
“什么情况,疯病还能传染不成?!这些人一个个都疯了吧?!”
两人看到这么多人争先恐后的上前,顿时彻底目瞪口呆了,喃喃自语。
“不对,不是倭寇,那是我们的人,那是衙役张二狗,我认识。”一个眼尖的人发现了端倪,不由大声提醒周围人道。
“嗯,还真不是张二狗,他后面是狗曰的铁蛋吧,也是衙役。”
很快就有人认出了城外快速向城门靠近的数人,大喊出声。
“啊?!不是倭寇啊。”两人听到这,脸上的紧张和担忧一扫而空,身体很快就又放松了下来,有些激动的说道,“我就说嘛,倭寇怎么会说来就来呢?!”
很快,在众人的注视下,城外的几个火把就来到了城门下,开始叫门。
正是张二牛、铁蛋他们几人。
“二牛、铁蛋,县尊令你们密切监视海岸,你们怎么跑回来了?!这城门开不得。县尊有令,没有县尊的命令,一律不得打成城门。”
城墙上有差役问道。
“大海上有情况,数百艘八幡船出现在海面上,径直往我靖南而来,八幡船可是倭寇惯用的战船,头儿注意到这个情况后,便火速令我们来禀告县尊。老张,既然城门开不了,那快将提篮送下来,我们坐提篮上去,好将情况及时禀告给县尊。”
张二牛等人在城门下,大声的解释,催促城墙上差役放下提篮。
再一次验证身份无误后,很快城墙上便用绳子吊下去两个摇篮,一一的将张二牛、铁锁他们拽了上来。张二牛他们上来后,火速下城墙,将倭寇逼近靖南海域的消息禀告朱平安。
“倭寇真的来了!!”
“倭寇还真来了!!”
城墙边的两人闻言,相视一眼,瞠目结舌,震惊的七荤八素。他们如何能想到,县尊说倭寇要来了,倭寇还真就来了呢!
很快,倭寇来了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靖南县城,虽然朱平安已经提醒了大家,但是听到这个消息,众人仍然免不了震惊不已、后怕不已。
“倭寇真来了啊,这些杀千刀的倭寇太阴险奸诈了,竟然趁深夜袭来。要是没有县尊提醒,我们如何能发现倭寇的鬼伎俩!谁能想到倭寇竟然趁夜晚袭击。这大晚上的,大家肯定都在家里睡着,要是没有县尊提醒,不知道有多少家庭惨遭倭寇毒手;要是没有县尊提醒,怕是县城也可能被倭寇偷袭得手了......”
“这些杀千刀的倭寇深夜袭来,他们这是要大开杀戒的节奏啊。”
“县尊真是神了啊,说倭寇要来了,令我们提前转移躲避,倭寇还真就来了。我们村子就在海边,杀千刀的倭寇袭击,我们肯定第一个遭难。多谢县尊啊,若不是县尊,恐怕此刻,我们全家已经遭难了......”
人们后怕不已,也庆幸不已,后怕倭寇深夜袭来,庆幸县尊提前通知,他们提前做了防范躲避,不然的话,今晚他们怕是在劫难逃了。
倭寇再次进犯的消息让靖南县城不可避免的陷入了一阵慌乱,尤其是洪灾后新入籍靖南的人们,他们的恐慌更为严重。靖南当地人有上一次抗倭胜利的经历,他们对朱平安、对御倭相对有信心,新入籍靖南的人们没有这种经历,他们信心不足,畏惧倭寇如虎,惶恐如荒芜田地里的野草一样野蛮生长。
“倭寇马上就要杀过来了,这些倭寇啊一个个像鬼一样,青面獠牙,杀人如麻,无恶不作,听说最喜欢用人的心肝下酒呢。”
“这次的倭寇比上一次更多啊?!”
“这次倭寇是汪直派来的,汪直可是海上的无冕之王,他派来的倭寇比上一次也要更厉害吧?!”
惶恐蔓延的速度远非信心所能比拟的,没多少时间,惶恐就如瘟疫一样在靖南迅速蔓延了起来,不少靖南当地人也开始惶恐了起来。
就在惶恐迅速蔓延的时候,忽然听到人们一声惊喜的喊声传来:“快看,县尊,县尊来了。”
听到这一声惊喜的喊声,人们纷纷将目光看向城里大道方向。
朱平安很好辨认,身着知县官服、官帽,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顿时,更多惊喜的“县尊来了”的喊声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
“县尊来了”这四个字像灵丹妙药一样,惶恐的瘟疫顷刻间便消散了一半。
“咦,县尊怎么背着铺盖卷啊,这......县尊该不是想要跑路吧?!”
一个洪灾后入籍的百姓忽然注意到朱平安身后背着一卷铺盖卷,一副逃难的模样,顿时脸色都白了,觉得朱平安这是想要跑路了。
不过,他话音方落,周围就响起了一阵笑声。
“哈哈哈,你个憨货,不懂就不要乱说,什么跑路啊,我们县尊是这样的人吗?!县尊这是要在城墙上安家,誓死与县城共存亡。”
“就是,上次倭寇杀过来的时候,县尊也是背了这样一床铺盖卷,直接就铺在了城墙上,从县尊上城墙那一刻起,一直到打跑倭寇,县尊吃住睡都是在城墙上,从来就没有下过城墙半步,并且县尊还贴出告示,只要倭寇一日没退,他一日不下城墙,若下城墙半步,任何人都可以砍了他的脑袋。”
......
经历过上次抗倭守城之战的人们哄笑了几个外地新入籍百姓。
“什么?!县尊竟然与县城共存亡?!”
“县尊竟然有此魄力?!”
几个外地入籍百姓闻言,一个个震惊的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们看来,当官的都是将自己安危置于最高位置,什么城池啊百姓啊,在他们自身安危面前算个屁啊。
我们如今的知县大老爷真的能做到誓死与县城共存亡吗?!
对此,他们是存疑的。
不过,现实打消了他们的疑问,朱平安真的径直上了城墙,铺了铺盖卷,还真的像上次那样又贴出了一张盖着知县大印的告示:倭寇一日不退,本官一日不下城墙,若下城墙半步,请斩我首级。
朱平安的言行给众人打了一针强心剂,知县尚且不怕死,我等屁民怕个球!
“诸位父老乡亲,如诸位所闻所见,倭寇又来进犯我靖南了,共有三百余艘八幡船,约有倭寇五六千人,我靖南又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朱平安站在城墙上,拿起特制的扩压喇叭对老百姓喊道,并没有隐藏倭寇的数量,而是据实告知。
因为,朱平安知道这是隐藏不住的,张二牛他们在向自己禀告前已经对众人说了八幡船的数量,根据八幡船的数量很容易推算出倭寇的数量。既然如此,还不如据实相告,坦诚相待。
一众百姓听到倭寇数量,不由有一些恐慌在心头滋生了起来,上一次倭寇只来了三千来人,这一次却足足来了五千多人。
朱平安扫视众人表情,众人的担忧在自己意料之中,接着又扯了扯嘴角,露出微笑,大盛笑着对众人说道,“当然,这是生死存亡之际,也是发财的日子,上次三千余倭寇攻城,我们得了六万三千九百六十两赏银,每个参加守城的百姓平均分得赏银近二十两。这一次倭寇来了五六千人,人数比上次多了近一倍,那岂不是说赏银也要翻一番。呵呵呵,你们说这是不是发财的日子?!”
“哈哈哈,还真是发财的日子......”
“哈哈哈,这哪是倭寇啊,这分明是一座金山银山过来了啊。”
“上次的赏银,俺娘给俺取了媳妇,这一次俺想起个大屋......”
“不守城死路一条,守城财路一条,傻子都知道怎么选啊。”
在场的百姓闻言,不由哄笑了起来,尤其是上次领到赏银的青壮百姓笑的更是激动,不止如此,他们还现身说法,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他们领到的赏银,顿时让周围人羡慕嫉妒的不行。
朱平安适时又下发的“重赏令”,许诺和上次一样,勇于守城者,赏银十两;守城负伤者,额外赏银十两;守城阵亡者,额外抚恤五十两。此战过后,凡有志于县衙任职、当差者,均优先考虑。
如此一下子,人们的注意力从对倭寇的恐惧,转移到了赏银上,积极性调动了起来,靖南上空的惶恐气氛又消散了大半。
“另外,这一次倭寇进犯与上一次不同,上一次倭寇攻城,那是想要破城掳掠;这一次不同,这一次汪直之所以派遣麾下倭寇大肆侵犯我江浙一带,是以报复为主,目的是造势,想要扩大影响,震慑朝廷上下,逼迫朝廷答应他开港通商的要求,所以倭寇不会在靖南与我们死磕的,只要我们守住倭寇攻城第一波,倭寇发现我们是个硬骨头,他们就会退去,改换下一个目标......这一次守城的难度,要比上一次容易数倍不止......”
朱平安又接着说道,进一步降低人们心头的惶恐,增强人们的信心。
人们备受鼓舞。
“诸位父老乡亲,熄灭火炬,放下旗帜,全都屏声敛气,不得喧哗!弓箭手、守城弩,全都给我调到城门一侧,待会等倭寇来了,我们出其不意给他们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靖南的厉害......”
待到众人情绪稳定,积极性被调动起来后,朱平安对众人下令道。
夜幕深沉,大海上三百余艘挂着白色高挑八幡大菩萨旗帜的船只如幽灵一样,在漆黑的大海中劈波斩浪,如饿狼一样扑向靖南海岸。
这些便是倭寇的八幡船,得名的原因便是其以“八幡大菩萨”作为旗帜。
八幡大菩萨是岛国本土八幡神和佛教杂交的产物,话说这也算是岛国的天赋了,产生了如此独特的僧形八幡神像,其形相为比丘形,着衲衣,右手持六轮锡杖,左手持念珠,岛国武士将其奉为守护神。倭寇在船只上悬挂八幡像,希望他们恶贯满盈的一生被守护。
月光下,八幡船桅杆上悬挂的白色八幡神像很是阴森可怖。
与其说是神像,不如说是鬼像。
这一伙倭寇足足有六千余人,他们是汪直麾下大船长叶宗满的主力部下,大部分都是叶宗满在岛国征召的战斗力剽悍的浪人武士和三十六岛之夷以及大明逞凶斗狠的泼皮无赖和无业游民。
这些人俱是恶贯满盈,几乎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大明百姓的鲜血。
“明廷无道,皇帝也是一个睁眼瞎,看不清形势,如今的天下是海贸的天下,各个蛮夷驾着小船都赚的杯满钵满,明廷却还坚持海禁!朝堂上下,尽是一群傻逼。我们徽王好心好意提醒明廷,让他们开港通商,没想到皇帝老儿给脸不要脸,不仅没有采纳我们徽王的真知灼见,反而将我们徽王羞辱了一通!徽王是我们的天,是我们的再生父母,我们的天被羞辱了!我们的父母被羞辱了!你们说,我们能不能忍?!”
叶宗满留着月代头,身着大红倭国服饰,手按一把武士刀,鹰隼一样的眸子环视麾下一众倭寇头目,口沫横飞的说道。
“辱我徽王,尤甚辱我父母,不能忍!”一众倭寇头目义愤填膺。
“你们说,我们要不要忍?!”叶宗满再次问道。
“不要忍!”一众倭寇异口同声道。
“没错!是可忍,是不可忍!不愧是我叶宗满的儿郎!”叶宗满咧嘴阴森森一笑,拔出倭刀,向着海岸的方向用力的一挥,杀气腾腾的说道,“明廷给脸不要脸,徽王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徽王有令:尽尔所能,百无禁忌!儿郎们,尽情的去抢掠杀戮吧,多多益善!劫掠的村镇越多越多,杀戮的人越多越好,我们要让明廷感受到我们的愤怒,我们要抢掠杀戮的明廷颤抖,我们要让明廷哭着喊着求我们开港通商。”
“哈哈哈,船主放心,半年前徽王不许我们上岸抢掠,我们早就憋坏了,这一次徽王放开禁制,我们非要抢掠杀戮个痛快不可!”
“抢!抢!抢!杀!杀!杀!抢他个天昏地暗,杀他个血流成河!”
一众倭寇像是狼一样,在大海上扯着嗓子嚎叫,凄惨而渗人。
“麻生三郎,宁海、天台县交给你!赤脚老温,临海、仙居县交给你!其余的跟我,老子带你们自靖南、太平县一路抢到台州府城!记住了,多多益善,不要在一个地方耗费太久时间,一定要在有限的时间呢,抢掠更多的地方,影响越大越好。”
距离海岸不远的时候,叶宗满将队伍一分为三,麾下麻生三郎、赤脚老温各领一千倭寇分别从宁海、临海两县登录,劫掠宁海、天台、临海和仙居四县,自己带领剩下四千多倭寇自靖南登陆,计划从靖南县抢掠到太平县,然后再一路抢到台州府城。
叶宗满一伙的八幡船队一分为三,两支小股一南一北而去,大部径直向靖南县海域而来。
一艘艘八幡船劈波斩浪,像是一条条毒蛇一样,向海岸冲了过去。
“儿郎们,别说老子不照顾你们!台州府数月前才被江门主、铁金刚和平八郎他们一伙劫掠了一遍,整个台州府唯有靖南县等个别县城幸免于难,老子带你们先劫掠靖南县,好好开个荤!”
一双脚踩上海岸后,叶宗满阴恻恻的扭头对身边的嫡系倭寇说道。
“哈哈哈,谢谢船主,我们才是船主的亲儿子......”
“没有被抢过的肥羊啊,谢谢船主照顾,这次我们可要狠狠的抢他丫的!”
一众倭寇顿时哈哈大笑,看着眼前漆黑一片的靖南境地,宛若看到一只肥羊一样。
“儿郎们,每船一队,各自寻找村落,尽情的享受血色盛宴吧!”
叶宗满阴恻恻一笑,挥手下令道。
顿时,一群群倭寇以八幡船为单位,每船的倭寇成群结队的向着既定村落冲杀了过去。叶宗满自领八百嫡系倭寇,也寻了一个镇子的方向扑了过去。
有一个交瘦猴子的倭寇是靖南当地的泼皮无赖,他熟悉靖南的情形,带领所身处的一伙倭寇,向距离海边不远的鱼鳞村冲杀了过去,奔跑的速度很快,猪突猛进一样,唯恐被其他倭寇捷足先登了。
“告诉你们,这个鱼鳞村是这附近少数几个富裕的村子。这个村子的人大都是做买卖的,个顶个的有钱,小媳妇也不下地,个个儿保养得又白又嫩,那一个个的屁股蛋子啊,跟水蜜桃似的,早就眼馋死我了。这次财物我可以分文不要,你们只要让我先挑几个小媳妇,抱着屁股蛋子快活一番就好......尤其是村北张里正家的小娘子,让我快活一番,死了也甘心。”
瘦猴子说着说着,口水都忍不住流了下来,表情猥琐到了极致。
“哈哈哈,狗曰的瘦猴子,胃口不小啊,就你那浑身没有三两肉的样,还要先挑几个小媳妇,你那身子骨能承受的住吗?!”
“就是,还要几个,一个估计你都吃不消,不顶用了。”
周围的倭寇哄笑了起来。
“你们管得着呢,便是榨干了又如何,我也要好好过过手瘾......”
瘦猴子用力的吸了一口流出来的口水,毫无廉耻的嘿嘿笑着说道。
“嘿嘿,你先挑就你先挑,到时候你不顶用了,叫哥哥们帮你哈。”
“哈哈哈......”
一众倭寇不干不净的哄笑着,向着鱼鳞村杀了过去,眼睛猩红。
金银珠宝,小娘子!
爷爷们来了!
“哈哈哈,前面就是鱼鳞村了,村北那间大宅就是张里正家。走,我们先去张里正家,他们家最有钱了,你们抢钱杀人,我找他们家小娘子快活一番先。”
瘦猴子这个带路党尽心尽责的带着一众倭寇抄小路,率先赶到了鱼鳞村,看到夜色中鱼鳞村模糊的身影,兴奋的口水直流。
“吆西,这个鱼鳞村可真大啊,赶得上我们肥前国大名占据的重镇了。大明可真是地大物博、富饶无双啊,这次可要抢个痛快,回去重整家园,一定再现我们六村浦氏祖上的荣光。”
一个浪人打扮的倭寇,衣衫破旧,唯独手里一把倭刀保养的崭新,瞧着眼前的鱼鳞村,不由满意的咧着大嘴笑个不停。
“瘦猴,你可要看好时间哈,我们不能在鱼鳞村多待,船主要我们多抢几个村子,你若是耽误了事,别怪我们不等你。到时候你一个人落了单,有什么三长两短,也不要怪我们。”
倭寇小头目对瘦猴叮嘱了一句。
“放心吧,头。别的不敢说,这方面我绝对是神速,三两下的事,绝对不会耽误事。”瘦猴拍了拍胸膛,猥琐的笑着说道。
“卧槽,头回听到有人为这事骄傲的,你还真特娘的是个人才。”
倭寇小头目笑骂了一句。
瘦猴恬不知耻的笑了笑,引着一众倭寇直奔张里正的宅子而去。
哐当!
瘦猴一脚踹开张里正家的大门,兴奋地搓着爪子,嘴里一边流着口水一边猥琐的喊着,“小娘子,你的好哥哥我来了,张里正都多大一把年纪了,早就不行了,今天好哥哥让你知道什么是男人,保管你啊今后死心塌地的跟着瘦猴哥哥......”
一众倭寇嚎叫着,像是饥饿了一个月的狼一样,冲了进去。
“哥哥们,杀人时瞪大眼睛,不要伤了我的小娘子......”
瘦猴连忙喊道。
等等!
一众倭寇嚎叫着冲进张宅后,张宅寂静一片,倭寇小头目觉的不对,高高伸手一举,对一众倭寇大喊提醒道,“情况不对,张宅怎么这么安静,狗曰的都注意点!别在阴沟里翻了船。”
经过小头目这么一提醒,一众倭寇也觉得不对了,怎么张宅这么安静。以往,他们这么踹开门冲进来,家里早就张灯喊叫起来了,怎么张宅这么安静,像是根本没有人在家一样。
“睡着了?!”一个倭寇猜测道。
“这么大动静,早特娘吵醒了。”旁边的倭寇往他脑门上拍了一下。
“咦?怪了!不止张宅没有动静,左邻右舍也没有一点动静!”
有个倭寇注意到左邻右舍也没有一点动静,不由惊讶的说道。
“难道说今天他们有什么红白喜事,整个村子都喝大了?!”
瘦猴子不确定的说道。
“有可能吧。”周围的倭寇觉得这个解释还能接受。
“管他呢!我们人多势众,手里又有刀、剑、火枪,抢就对了!怕个卵子!”
急脾气的倭寇喊道。
“也是。”倭寇小头目点了点头,一挥手,“小的们,开始干活了。”
一众倭寇急不可耐的选择房门扑了进去,当然他们也都是抢劫的老手了,踹门进去的时候还知道拿东西遮挡一下要害。
“没人!”
“这屋也没人!”
“娘的,家里面值钱的东西全他娘没有,就剩下一些破烂!”
一众倭寇明火执仗,兴奋的踹门进去,然后失望的发现屋里几乎空了,衣服啊细软首饰啊全都不见了,就连被褥也没有,就剩下水缸、石凳这些破烂货,几乎就是光徒四壁,不由骂骂咧咧的出来。
“我的小娘子呢?!别说小娘子了,连他娘的小汉子都没有!”
瘦猴子骂骂咧咧的提着裤子出来了,嘴巴上血呼啦的,方才他猴急的一边脱裤子一边往女眷住的屋子里冲,扑到床上就啃,结果床上一个人影都没有,连被褥都没有,他一嘴啃到床板上。
“去其他看看。”倭寇小头目下令道。
一众倭寇三五成群分散开去不同人家,同样明火执仗的踹门而入。
结果一样,整个鱼鳞村都空了,没有一家有人的,每一家也都是把东西收拾的干干净净,跟搬家了似的,只剩下一一个家徒四壁,就连想他娘的放把火,引火材料、柴薪都找不到。
“娘的!怎么村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怪了!”
一众倭寇集合在一起,不停的骂骂咧咧,然后众人将目光转向瘦猴子。
“哥哥们,这不怪我啊,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啊。”瘦猴吓的一激灵。
“回头再跟你算账!别误了徽王的大事,我们去下个村子!”
倭寇小头目从瘦猴收回目光,对一众倭寇下令道。
一众倭寇在小头目的带领下,如饿狼一样向下一个村子扑了过去。
片刻后,一众倭寇又骂开了,因为这个村子也是空的,情况跟鱼鳞村如出一辙。在赶往第三个村子的时候,他们碰到了另一伙倭寇,发现他们同样空手而归,两伙倭寇一交流发现,他们遇到的情况都一样,都是村子空了,一个人影也没有。
“快看,那边有火光,还有喊杀声,肯定是有大鱼,我们过去。”
就在此时,倭寇看到前面数里处有火光,隐约听到喊杀声,不由两伙倭寇合为一伙,向着火光的方向猪突猛进了过去。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火光处,发现这是一个占地数亩方圆的哨堡。墙高砖厚,堡墙上人头攒动,防备森严,像是一个缩小版的城池一样,有弓箭从垛口往下攒射,还有金汁从墙体上面往下倾倒......
堡前已经聚集了两伙倭寇,约合八九十人,已经有五六个倭寇负伤了,有两人被弓箭射中,其余几人都是被金汁烫伤的,在一旁凄惨哀嚎。
不知哨堡里面伤亡如何,看哨堡反抗情形,应该伤亡稀松。
“八嘎!废物!冲上去,杀光这群两脚羊!”一个倭寇小头目在对着麾下咆哮。
数十个倭寇被驱赶着搭人梯攀爬堡墙,然后不出所料的被金汁烫的鬼叫连天,狼狈退回。倭寇小头目又指挥队里的几个弓箭手,压制哨堡上面的弓箭,不过效果几乎为零,因为哨堡建有箭洞,便是金汁也都从预先埋设的竹筒里倾倒,根本不需要露面。
瘦猴所在的倭寇赶至哨堡后,四伙倭寇合为一伙,采用围三缺一的战术,故意敞开北面堡墙不管,而从东南西三面堡墙搭人梯攻堡,一方面希望能突破一面堡墙,另一方面希望哨堡的百姓因为恐慌而从北面堡墙逃离。只要百姓离开哨堡这个乌龟壳,那就成为待宰的羔羊了。
不过,哨堡的百姓显然也不傻,任凭倭寇怎么恐吓,他们也都坚持据堡而守。
“八嘎!这些该死的两脚羊据堡而守,我们又没有提前准备攻城器械。若要敲碎这个乌龟壳,恐怕还要再去邀请一百多兄弟,伐树赶造攻城梯和攻城锤才行。”
“不行,现在伐树造攻城梯、攻城锤的话,至少需要一个时辰,攻堡又要耗费一个时辰,那我们在这个小小坞堡耗费的时间太多了,哪还有时间劫掠其他村镇,恐误了徽王大事。到时候船主怪罪下来,我们吃罪不起。”
“那就算这些两脚羊走运,我们绕过这个坞堡,改道劫掠其他村镇。”
几个倭寇小头目攻堡无果后,交头接耳商量了片刻,决定放过这个哨堡,分头劫掠其他村庄。
“其他村庄不会也这样吧?”有个倭寇有些担忧的对倭寇小头目说道。
“闭上你的乌鸦嘴。他们又不会未卜先知,怎么会提前躲避?!这只是个巧合罢了。再说了,坞堡这种建筑,那里是容易建造的,靖南县有这么一个坞堡就已经是凤毛麟角了,不知道是哪个惜命的地主老财建的!要是其他村镇再有这种情况,老子把头扭下来给你当球踢。”
倭寇小头目骂骂咧咧的踢了担忧倭寇一脚,认为不会再有这种情况了。
倭寇们在各自小头目的带领下绕过哨堡,如饿狼一样扑向其他方向。
一盏茶时间后,他们赶到了更靠近内陆的另一个村庄,发现这个村庄同样空空如也。
又扑向另一个村庄,同样空空如也。
一连扑空了五个村庄后,他们又一次遇到了一个防备森严的哨堡。
当初那个担忧的倭寇将目光看向小头目。
“糙!你用这种目光看老子干嘛,还真想老子把头扭下来给你当球踢啊?!”倭寇小头目恼羞成怒的骂了一句,抬腿一脚将这个倭寇踹了一个趔趄。
其他各船的倭寇也都遇到了同样的情况,靖南沿海的村子全都空了,都躲进了临近的哨堡之中。倭寇们来的匆忙,没有攻城器械,一时间拿这些哨堡没有办法。
倭寇觉得事情不对,陆陆续续派人将情况告知船主叶宗满,当然叶宗满也早就知道了,他带着数百嫡系倭寇扑空了数个村子后也遇到了一个哨堡。
试探性的攻堡了一次,负伤了两名倭寇后,叶宗满就收回了队伍不再攻堡。
“外墙早已干透,看色泽、质地等,这坞堡建造了至少有个把月了,应该是在大洪灾期间建造的,靖南这是早就防着我们了。看架势,这附近方圆五六里的村子都躲进哨堡避难了,东西搬的那么干净,至少提前一两天时间......靖南这是事先预测到我们近期要登陆洗劫了。”
叶宗满看着眼前的哨堡,眉头微皱,有些不甘的说道。
“难道靖南在我们兄弟中安插了探子?!”有个心腹倭寇不确定的说。
“屁的探子!今天早上老子才得了徽王‘尽尔所能,百无禁忌’的口谕。今天中午才确定洗劫台州府,探子还能未卜先知,提前将消息通告给靖南不成?!”
叶宗满闻言,反手给了心腹倭寇后脑勺一巴掌,瞪着眼睛骂了一句。
也是啊,心腹倭寇缩了缩脖子。
“上次江门主、铁金刚、平八郎一伙在台州流寇,连下五县,靖南唯二幸免遇难。之前听到消息,我还觉得靖南运气不错,现在看来......靖南幸免于难,并非运气好那么简单,靖南知县朱平安这小子不简单啊,竟然猜到了徽王近期会下令劫掠江浙,提前做好了防备。”
叶宗满从哨堡上收回目光,轻声感慨了一句。
“船主,既然靖南的老百姓都躲进了哨堡里面,与其费时费力逐个攻堡,我们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集结大军直扑靖南县城算了,我们兄弟有六千多人,不信破不了一个小小的县城。”心腹倭寇提议道。
“这些村镇都提前做好了防备,你觉得靖南县城会没有防备?!当然,即便靖南做了防备,我也有十足的把握攻破靖南县城,但是必定耗费时日,恐怕也要折损不少兄弟,这可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也不是徽王想要达到的目的。我们要在最短的时间,给明廷制造最大的恐惧!”
叶宗满微微摇了摇头,否定了属下的提议。
不过,若不试一试,叶宗满也心有不甘,反正去太平县、台州府也顺路,他集结了麾下倭寇,径直往靖南县城而去。大约半个多时辰后,便到了靖南县城前。
只见靖南县城漆黑一片,一座县城横卧大地上,如一头沉睡的黄牛一样。
“船主,看,靖南县城漆黑一片,看来靖南县城并没有做什么防备啊。”
心腹倭寇看到靖南县城漆黑一片,不由兴奋的说道。
“唉!看来靖南与我们无缘了。走,改食太平县,好好放放胸中这股闷气!”
相对于心腹倭寇的兴奋,叶宗满却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叹了一口气。
“船主,靖南县城漆黑一片,明显没有防备啊,就这么走了,不是太可惜了吗?!请船主下令,我带麾下儿郎,为船主取下靖南县城,献给船主。”
心腹倭寇不解,梗着脖子请战道。
“蠢货!事出反常必有因!靖南县城一点灯火都没有,你不觉得很反常吗?!明显是张网以待,等你带人过去,信不信给你射成一个刺猬?!”
叶宗满闻言,伸手给了心腹倭寇后脑勺一巴掌,口沫横飞的骂了一顿。
“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改食太平县!”叶宗满骂了一顿后,挥手果断的下令。
在叶宗满毫不犹豫的带领麾下倭寇改道扑向太平县的路上,他麾下倭寇还有很多不理解,尤其是方才提出质疑的心腹倭寇,依然心不甘的嘟囔,“船主,我们就这么走了吗?我怎么还是觉的靖南没有防备呢......”
“蠢货,回头看一下,你就明白了。”叶宗满骂了一句。
倭寇们纷纷扭头,然后吃惊的看到方才漆黑一片的靖南县城,此刻火光冲天,城墙上的火把如天上的繁星一样多,肉眼可见城墙上人影憧憧,俨然人多势众。
“啊?!”心腹倭寇等看到这一幕,不由一声惊呼,后背冷汗如雨下。
“蠢货,现在你明白了吗?”叶宗满鹰隼一样的眸子冷冷的看着心腹倭寇,冷声问道。
“明白了。”心腹倭寇一脸余悸的点了点头,想到当初自己还请缨攻城,幸亏被船主制止了,若真是攻城的话,自己大约真的要被射成刺猬了。
“明白了就好。”
叶宗满微笑着点了点头,却不虞下一秒突然变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武士刀,一刀捅入心腹倭寇的胸膛,刀尖透背而出,侧身潇洒的避开喷涌的血液。
“船主......”
心腹倭寇嘴角流血,弥留之际,一脸不解的看向叶宗满,不明白船主为何对自己突下杀手。
一众倭寇也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俗话说得好,朝闻道,夕死可矣!既然你明白了,那你可以去死了!”
叶宗满说完,拔出武士刀,心腹倭寇轰然倒地。
“从今以后,我不想再听到有人质疑我的命令!”叶宗满提着染血的武士刀,鹰隼一样的眸子狠厉的扫视一众倭寇,阴恻恻的说道,“无论我下何种命令,你们只需要,也只能服从!若是哪个再有违背,他便是下场!”
一众倭寇噤若寒蝉,点头如捣蒜!
“很好!”叶宗满点了点头,挥刀指向太平县,“去吧,享受烧杀掳掠吧!”
一众倭寇嗷嗷叫着扑向太平县。
叶宗满一伙倭寇改食太平县后,靖南城墙上一众青壮百姓还有些可惜。
“唉,这些倭寇怎么掉头跑了?!可惜我们熬了那么久的金汁了......”
“就是啊,我们这三百多张弓都等的饥渴难耐了,他们怎么掉头跑了啊......可惜我们县尊的布置了,不然至少又有几十个倭寇首级入账......”
倭寇掉头后,城墙上的百姓在高兴之余,忍不住又一脸可惜的说道。
相对于靖南老百姓一片欢声笑语,朱平安则是一片凝重的目视远方。
“县尊,可是可惜倭寇跑了,少了一笔功勋?”刘典吏见状,轻声问道。
“非也。倭寇不战而退,我们靖南老百姓不用流血牺牲,安然无恙于此次倭患,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焉有可惜之理。”朱平安微微摇了摇头。
“既然已是最好的结果了,那县尊为何闷闷不乐......”刘典吏不解的问道。
“我们靖南的老百姓保全了,可是太平县等地的老百姓要遭殃了......”
朱平安目光远眺太平县方向,依稀可见火光升起,禁不住叹了一口气。
倭寇只是避开了靖南这块硬骨头而已,靖南的老百姓幸免了,可是太平县等地的老百姓依然要遭受倭寇的蹂躏,自己对此却是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倭寇糟蹋蹂躏百姓,这便是朱平安叹息、郁郁寡欢的原因。
“卑职鼠目寸光,不及县尊远矣......”刘典吏闻言,禁不住一脸惭愧的说道。
虽然倭寇绕过了靖南,但是朱平安依然没有解除靖南防备,依然严阵以待。
这一夜很漫长很漫长,漫长到朱平安一夜未眠,眼睛里充满了血丝。
这一夜,朱平安一直向北眺望太平县等地的方向,遥遥望见太平县一个又一个模糊的火光,朱平安情不自禁叹了一声又一声,每一个火光都意味着有一个家园的毁灭,都意味着有一户老百姓被倭寇蹂躏荼毒......
天亮了,昨晚的消息陆陆续续的汇总到了朱平安手中。昨晚六千余倭寇过境靖南,并未对靖南造成多少伤害,靖南全县共有一百多房屋被焚毁,有一半的防倭哨堡遭到了倭寇攻击,不过没有一个哨堡被攻破。在哨堡防卫过程中有一十八名百姓丧命,三十一名老百姓负伤,都是被倭寇弓箭、火铳打死打伤的。当然,倭寇也付出了十余人伤亡的代价。不过,由于昨晚形势使然,死伤的倭寇都被倭寇带走了,并没有斩获。
没过多久,朱平安也收到了太平县等地消息。
昨晚太平县受损严重,太平县城又一次被倭寇攻破了,就连太平县衙都被倭寇焚毁了,县衙胥吏死伤大半,太平知县躲在了水井之中,才侥幸躲过了一劫。太平县城如此,乡镇就更不用说了,倭寇如蝗虫过境一般,将途径的乡镇全都洗劫了一遍,老百姓死伤惨重,只有那些偏远的乡镇躲过一劫。
除了太平县外,宁海县、天台县也被倭寇攻破了。天台县上次在江门主一伙倭寇中幸免于难,此次被倭寇重点照顾,受损程度比太平县更甚。卧龙寺和五祖檀寺的护寺武僧得到消息赶去救援天台县城,途中中了倭寇的埋伏,一半以上的武僧殒命当场,只有一小半精悍的武僧杀出一条血路,败退回寺庙。
其余临海县、黄岩县等县虽然没有被倭寇攻破县城,但是境内乡镇也被倭寇祸害的够呛,这些县城自保有余,驱倭无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倭寇在靖南杀人放火,一时间境内火光冲天,百姓凄惨的哭嚎声不绝于耳......
另外,台州府城也遭了倭寇攻击,倭寇不知从哪里缴获了一尊铁炮,拉倒台州府城南门外,耀武扬威,对着南门连放两炮,轰塌了城门楼一角、死伤六七人,若非放第三炮时铁炮炸膛,恐怕台州府城南门还真有些危险。
可以说昨晚一晚,台州府上下被倭寇糟蹋了一个遍,唯独靖南县一地幸免于难。
“下官周泰拜见朱大人,下官月前经吏部舒铨选,放任靖南知县。就任途经苏州时,适逢苏州遭遇倭患,在城内耽搁了数日,今日方才到任,还望大人恕罪。这是下官的职履名柬,请朱大人审阅。”
周泰由刘典吏引着从县衙东阶东堂而入,拱手向朱平安长揖行礼,然后双手恭敬的将写有他职位、履历的名柬放在朱平安面前的桌上,然后后退了三步,向朱平安三次长揖见礼。
周泰面对朱平安执礼甚躬,还有几分拘谨,一副标准的下官拜见领导的感觉。
“周大人一路辛苦了,何须多礼,快快请坐。”
朱平安扫了一眼周泰的名柬,确认与数日前吏部下发的通知公文一致,便很热情的起身拱手还礼,虚扶周泰一把,请其落座。
“多谢大人。”周泰面对朱平安的热情,有一些无所适从,大人似乎太热情了吧......
朱平安能不热情吗,朱平安盼这一日不知盼了多少天了,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将接替自己的靖南新任知县周泰给盼来了。
新任靖南知县周泰来了,自己就能赴任浙江提刑按察使司佥事了。
当然,朱平安不是急于升官,而是急于在其位、谋其政。靖南大倭患已经开始了,自己只有职位越高,掌握的权利越大,发挥的作用才能越大。
简单寒暄了几句之后,朱平安与周泰交割了靖南县印、账簿、鱼鳞图册等机要物事,对县衙公务进行了交底,又将刘典吏等县衙一干胥吏一一介绍给了周泰......如此,新老靖南知县也就完成了交接。
接下来,周泰的接印之礼、排衙之礼,会在第二天上午举行。
这些朱平安就不参加了。
简单的接触了一番之后,朱平安对周泰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周泰此人为人沉稳,办事循规蹈矩,不是那种虚浮之人,看起来是个办实事的。靖南交到周泰手上,朱平安还是较为放心的。
交接完之后,朱平安就辞别了周泰、刘典吏等人,准备即刻启程赴任浙江提刑按察使司佥事了。
后院画儿早就收拾好了东西,朱平安这边一回来,就启程出发了。当然,同行的还有刘牧、刘大刀等人,以及妖女若男。
朱平安谢绝且制止了周泰、刘典吏等人相送的请求,不想兴师动众,免得劳民伤财,当然主要也不想要惊动靖南的老百姓。我轻轻地走,正如我轻轻地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不过,朱平安还是有些太一厢情愿了。
朱平安制止了周泰、刘典吏等人相送,却阻止不了靖南的百姓。
方才周泰前来赴任靖南知县时,按着规矩,刘典吏等县衙胥吏以及靖南的乡绅里老、豪商大贾出城迎接时,老百姓们都知道了。
新任知县来上任了,那岂不是说我们县尊就要离任了吗?!
老百姓又不傻,一想就知道了。
所以,老百姓们早早的就等在了县衙附近,前门、后门都有人,等着为朱平安送行了。
“县尊,县尊大人出来了......”
朱平安为了不惊动人们,特意从后门走了,不过刚出门就听到了一声喊声。
这一声喊声后,“县尊出来了”的声音越来越多,就想招朋引伴一样,这一声声喊声过后,脚步声就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
看着门外的一群百姓,以及越来越多涌过来的百姓,朱平安愣住了。
“县尊你要走了吗?”
“县尊,你不要走好不好?!你就在我们这给我们当父母官吧,我们求求你了......”
“县尊,不要走了......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啊?!我们再也遇不到像您这样好的父母官了。”
老百姓们在门外动情的说道,甚至有些上了年纪的大爷都跪下了。
“大爷,大娘,诸位父老相亲快快请起......我走了,靖南还有信任知县周大人,一样会照顾好大家的。”朱平安慌忙上前扶起了最近的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大爷和一位同样白发苍苍的老大娘,对众人说道。
“县尊,我们谁都不认,我们就认你。只有县尊把我们放在心里,实打实的对我们好,帮我们减免赋税,为我们伸冤做主,使我们幸免于水灾、倭寇......我们才过上了好日子。多少年了,多少任知县了,我们就遇到了您这么一位好知县,真正为民做主、为民请命的父母官。”
“县尊求求您了,您别走了,留下来,接着给我们当知县吧。”
一众百姓眼角都湿润了。
“你们一个个的这是要做什么,你们这是要恩将仇报吗?!我们之所以能活生生的站在这里,我们的日子之所以一天天好起来,这些都是赖县尊所赐。县尊升官了,你们不让县尊走,你们这是要毁了县尊的前程吗?!再说了,你们让县尊留下就能留下吗?你们将国家大事当儿戏吗?!县尊升迁,这是皇命!违背皇命,这可是掉脑袋的事!你们一个个太自私了!”
有个老头拄着拐杖挤到了众人前面,挥着拐杖气愤的对众人喊道。
“是啊,县尊升官了,我们可不能阻了县尊的前程。”
“县尊对我们好,我们不能恩将仇报啊。”
“县尊升官了,我们要为县尊高兴,我们要为县尊送行。”
“老婆子,去把咱家养的鸡抓来,给县尊送行。”
“我们给县尊凑程仪......”
老头教训完,一众老百姓也都想通了,纷纷表态替朱平安送行了。
老百姓们有的抓鸡的,有的牵羊的,还有的拿瓜果农副产品,当然更少不了的是程仪银钱,老百姓们自发的掏腰包,少的一百文,多的十来两银子,没过多久就凑了一大筐铜钱碎银子。
“诸位父老相亲,尤其是大爷大娘你们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还远道而来为平安送行,令平安感激不尽,也令平安心中不安。诸位父老乡亲的心意,平安我全都心领了,这些银钱等物就不用了。”
朱平安很感动,当然还是坚定的拒绝了众人的好意,一粒米、一文钱也不要。
“县尊,我们是山野百姓,没见过世面,也没有什么文化。不过我们心中什么都知道。以前几任知县只知道征发徭役,征收钱粮赋税,没见为我们老百姓做过什么事,反倒惹得天怒人怨。自从县尊来了后,我们才知道什么叫父母官,县尊秉公断案,为我们伸冤做主,县尊释放没纳税的囚犯回家秋收,县尊为我们减免赋税,县尊让我们幸免于水灾、倭寇......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县尊对我们的恩惠,幸赖县尊之功,我们才活了下来,活的好,活的有尊严......如今县尊要高升了,我们来为县尊送行,这些是我们微不足道的一点心意,请县尊万勿推辞,一定要收下,不然我们于心难安啊。”
几个老者上前,激动的说道,一定要朱平安收下他们凑的程仪。
“诸位父老谬赞了,平安不过做了分内之事而已,远不及诸位父老所言。诸位父老乡亲的心意,平安心领了,银钱等物万不能收。”
朱平安固辞道。
老百姓们不依,坚持要朱平安收下。如此,僵持了好长时间。
“这是父老乡亲的血汗钱,平安收下这一文,权作纪念,贴身携带,永不相忘。”朱平安见状,无奈,只好从钱筐子里取出一枚铜钱代表收下。
老百姓对朱平安更钦佩了。
顿时,朱平安“一钱县尊”、“一钱大人”的名声不胫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