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儿,你们怎么又把鸡汤带回来了?是太油腻,朱哥哥不喜欢吗?还是朱哥哥在严肃军营军纪,人不能进,东西也不能进吗?“
李姝正在插花,一个青花瓷瓶里高低错落、疏密聚散着各色花朵和绿叶,有的是干花,有的是鲜花,栩栩如生,很是好看,看到才出门的画儿和琴儿又拎着花胶鸡汤回来了,不由诧异问道。
“不是的小姐。”花儿和琴儿摇了摇头,解释道“我们到了军营,刘牧给我们说,一个叫赵文华的钦差,紧急下令,让姑爷领着八百人去沙洲协助祭海了。因为军情紧急,姑爷都来不及给小姐告别,就带着人出发了。不过姑爷特意给小姐留了口信,让小姐在家安心养胎,他从沙洲祭海一回来就来看小姐。”
“哦……”李姝听到朱平安去沙洲了,不由放下了手里的鲜花,再也没有了插花的兴致了。
“小姐,你别难过,我听说明天就祭海了,祭海完姑爷就能回来了。”
琴儿和画儿两人看到李姝失落的样子,连忙上前安慰了起来。
“祭海传的沸沸扬扬,街头巷尾都知道明天要在沙洲祭海了,倭寇又岂能不知,定会趁机兴风作浪搞破坏的。”李姝担忧的说道。
“啊……怪不得枫桥大营把那么多兵都派出来巡逻了,原来是担心倭寇闹事啊。”
琴儿和画儿愣了,她们没想这么多,以为姑爷带兵去祭海,就是跪跪拜拜就完事了。
“小姐,不用担心,姑爷厉害着呢。倭寇碰到姑爷,算他们倒霉。”
“是啊,是啊,以前在靖南,姑爷手下只有大刀他们几个和几十个县衙差役,就把好几千倭寇打跑了;在应天,姑爷带着八百浙军,把打遍江南无敌手的三头六臂的倭寇都给剿灭了;姑爷不是说过吗,他练的新军,一千人就可纵横天下呢。”
“哦,虽然这次姑爷只带了八百人,不能纵横天下,可纵横沙洲总没问题的。小姐不用担心啦。”
画儿和琴儿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道,让自家小姐不用担心。
李姝莲步走到窗前,双手合十,虔诚的闭目向漫天神佛祈祷。
“希君生羽翼,一伐北冥鱼。朱哥哥,我们等你平安回来。”
祈祷后,李姝纤纤玉手轻轻抚着小腹,看向窗外沙洲的方向,低声呢喃。
在李姝祈祷的时候,朱平安已经带着八百浙军赶到沙洲祭海现场了。
此时的沙洲已经大变样了,本来只是一个天然码头的沙洲,此刻已经成了一个大型斋醮圣地。
远远的就看到了沙洲高高竖起的旗杆,高高飘扬着长长的龙旗。
一个占地足有数千平方的法坛拔地而起,上面供奉着一个个神位,在法坛的东西南北四个方位,还立着硕大的四海龙王相。
在法坛的正中央,竖立着一个高十余米的巨大石柱,上面刻满了道教经文,最中央有四个巨大的浮凋石字“定海神针”。
呃,这该不会是吴承恩创作的《西游记》里定海神针的灵感来源吧……
朱平安看到这个巨大的石柱,嘴角禁不住扯了扯,好像老吴就生活在这个年代,西游记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开始构思编写的。
印象中,老吴科举屡屡受挫,后来于嘉靖二十多年成了岁贡生,为了方便在南京成贤街国子监就读,老吴迁居来了应天,住在成贤街附近,以卖文为生。
虽然祭海明天才正式开始,但是已经有不少看热闹的人在远处看了。
按照老吴的生活半径,说不定,搞不好,老吴就在这些围观的百姓之中。或者,明天正式祭海的时候,老吴同志读书之余,来看个热闹也说不定。
这么大规模的祭海,数十年也难得一遇,跑来看个热闹也实属正常。
正在朱平安的思绪被这一根十来米高的巨大定海神针石柱引的神游时候,听到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哈哈哈,贤侄你来了。我特意在我江淮营旁给你预留了一块地安营扎寨。”
朱平安抬头就看到了在多位将领簇拥下的临淮侯,临淮侯正一脸笑意的向自己走来。
临淮候与自己一样,穿的也是一身戎装,全副甲肖,难得有他能穿的下的超大号甲胃,一定是特别定制的。不过,肥胖的临淮侯,穿上甲胃后,吨位在那摆着,看上去跟一头熊似的,视觉上还挺有大将范的。
此刻的临淮侯已经是江淮副总兵了,驻扎金山卫,整饬江洋,总制淮海,剃度海防,他所驻扎的金山卫是大明四大名卫之一,是一个军事重镇,是一座砖石建成的坚城,有“石头城(应天)下第一城”的美誉,地点就在上海,距离沙洲这也不远。就近原则嘛,他被赵文华下令调来,带兵协助祭海,也是情理之中。
“拜见伯父。”朱平安翻身下马,向临淮侯走去,拱手拜见。
“咱们叔侄之间客气什么,走走走,带着你的兵,跟我走。我给你留的那块地,上风上水还平坦,绝对是安营扎寨的好地方。”
临淮侯一脸热情的说着,不容拒绝的拽着朱平安的胳膊就往前走。
好吧,验证了,临淮侯不是虚胖,还真是有一把子力气,朱平安还真是拒绝不了。
当然,朱平安也没有拒绝的想法,毕竟只是临时扎营,挨着临淮侯的江淮大营也没什么。
很快,朱平安就带着浙军来到了临淮侯魔下江淮大营扎营的地方。
这是树林旁的草地,地势平坦,距离不太远的地方有一条蜿蜒的溪流,的确是个扎营的好地方。
看江淮大营的营帐数量,朱平安推算了一下,临淮侯此次带了大约三千人马。
不过,虽然是临时营地,但是江淮大营的防御也太松懈了,没有栅栏鹿角,只是在门口看到几个站岗的,周围连巡逻的兵也没有。
“这地方怎么样贤侄?”临淮侯指着预留的空地,一脸自得的向朱平安问道。
“近林便于取材,近水便于取水,地势平坦,的确是个扎营的好地方。”朱平安毫不吝啬的夸奖道。
临淮候脸上的笑容顿时更盛了。
朱平安指挥浙军在临淮侯的江淮大营旁安营扎寨,一部分浙军在营寨外挖掘壕沟,一部分浙军去树林砍树造鹿角、栅栏,还有一哨的浙军来回巡逻警戒,浙军大营初具雏形,戒备森严。
一直在旁观的临淮侯看了看戒备森严的浙军大营,又看了看自己潦草、松懈的江淮大营,不由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当然更多的是不以为然的说道,“贤侄,大可不必如此吧,我们就在此扎营两天而已,明天祭海,后天就拔营回去了,费这么大劲儿,又是挖壕沟,又是造鹿角栅栏,等后天拔营,这些就都荒废了。”
“伯父,此次祭海沸沸扬扬,整个江南几乎无人不知,倭寇也不可能不知道,定会趁机搞事,此次祭海必有风波,所以万事小心谨慎为上。你们江淮营最好也布置壕沟鹿角,提高警戒,不给倭寇可趁之机。“
朱平安微微摇了摇头,认真的解释道,建议临淮侯的江淮大营也小心戒备。
“呵呵,贤侄,你多虑了。我们这次在沙洲足足有一万两千八百精兵呢。我带了三千精兵,俞大猷将军也带了三千精兵,胡宗宪大人带了两千精兵,浙西参将汤克宽也带了两千精兵,还有老将何卿和沉希仪也都各带了一千精兵,还有贤侄你这八百精锐。“
“这还不止呢,参将卢镗率三千水师游弋在海口,尹风、柯乔等宿将在沙洲东、南、北三个方向十余里远的地方屯驻了大军,严阵以待,就像张开了嘴巴的勐虎一样。一旦沙洲有变,他们顷刻间便可拔营前来支援,与我们沙洲大军里应外合,前后夹击,形成合围之势。”
“倭寇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是活的不耐烦了,敢来沙洲捋胡须?!只要他们敢来,那就等于钻进了口袋之中,一扎口他们就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说啊,贤侄,你大可不必如此小心,明天还要站一天充门面呢,与其白费力气挖建只用两天的壕沟和栅栏,不如养精蓄锐。”
临淮侯笑着摇了摇头,没有采纳朱平安的建议,反倒劝说朱平安省点力气。
朱平安见状,算是明白了,因为有大军在,临淮侯压根不相信倭寇敢来沙洲闹事。
不由有些无奈。
虽然现在沙洲大军云集,东、南、北三个方向上也还都有大军屯驻,整个沙洲看上去就是一个张开的嘴巴,蓄势待扑的勐虎一样,威慑力十足……
但是,临淮侯的江淮大营,阖营上下都是麻痹大意的心理,防守松懈,周边几个军营也差不多都是这样,比江淮大营好不到哪去,甚至还更差。
这个张开嘴巴、蓄势待扑,看似威慑十足的勐虎,其实正在打瞌睡,浑身都是破绽。
这就给了倭寇可趁之机。
临淮侯的江淮大营就在自己隔壁,如果江淮大营有了什么变故,一旦乱起来,势必会影响自己的浙军大营,这是一个切身隐患,必须得排除才行。
朱平安知道很难说服临淮侯,不过眼睛微微转了转,就有了一个主意。
“伯父,此番前来协助祭海,难道就站一天、充充门面就回去吗?”
朱平安凑近临淮侯,小声问道。
“贤侄是什么意思?”临淮侯听出了朱平安的潜台词,相当感兴趣的问道。
“此番祭海,主祭乃是钦差赵文华,副祭乃是总督张经,应天兵部尚书、应天礼部尚书、浙江巡抚、浙江巡按监察御史等大员云集于此,伯父难道不想在这些大员心中留下精明强干、可担重任的形象吗?”朱平安微笑着,小声说道。
难道不想在赵文华、张经等大老们心中留下精明强干、可担重任的形象吗?!
想啊,我做梦都想!
临淮侯差点就脱口而出,不过总算是当了副总兵的人了,定力长了不少,咳嗽了一声,点了点头,坦诚道:“咳咳,当然想啊。如今倭患严重,正是我辈立功的好机会。若是能够传在张总督、赵大人他们心中留下精明强干、可担大任的印象,日后必能在他们的剿倭大业之中占一个好位置,赚取进身之阶。”
“只是,我们领军协助祭海,只有两三天时间而已,只是充充门面,威慑倭寇不敢前来捣乱而已,这么短的时间,这么简单的任务,如何给张总督和赵大人留下精明强干、可担重任的印象呢?”临淮侯苦笑着摇了摇头,一脸不解的问道。
“那么现在就是一个好机会。”朱平安微笑道。
“什么好机会?”临淮侯摸了摸后脑勺,就像杰二的和尚一样摸不着头脑。
“伯父你看,那边临时扎下的营寨,还有那个,那个,注意到了吗?这些营寨扎的都很潦草,没有壕沟,没有鹿角,没有巡逻戒备,看上去就像不设防一样,但是你再看看我浙军营寨,稍稍费点力气,挖掘壕沟,布置鹿角和栅栏,立马就鹤立鸡群了。明天就要祭海了,张总督还有赵大人他们肯定会出来巡视沙洲,当看到他们潦草的营寨和戒备森严的浙军大营的时候,你说张总督还有赵大人他们心里会如何评价各营主帅呢?“
朱平安伸手指着周围的几个布局潦草的营寨,微微笑了笑,对临淮侯说道。
“原来如此!对比如此鲜明,总督他们肯定认为贤侄治军严谨、精明强干,有'周亚夫之风’,可担当大任!”临谯侯顿时眼睛一亮,恍然大悟的看向朱平安,用力的拍了拍朱平家的肩膀,一脸佩服的说道,“我明白了贤侄,怪不得即便过两天就拆了,贤侄也愿意下大力气扎营。”
接着,朱平安就看到肥胖的跟披甲球一样的临淮侯大步走向江淮大营,站在辕门口大喊了起来,“来人,来人,徐副将呢,赶紧的,派人挖掘壕沟,去树林伐木造鹿角、栅栏,像浙军大营这样,给我戒备森严起来,还有,安排兵马轮流绕营巡逻。”
“侯爷,咱们后天就拔营走人了,费这力气干啥?”副将不解道。
“你懂个屁,这叫治军严谨,费力气怎么了,省的他们闲的没事给我找事。快点去,晚饭之前,我要看到壕沟和鹿角栅栏都要给我到位!不然拿你是问!”
临淮侯忝着大肚子没好气的训了副将一通,吐沫星子喷了副将一脸。
“是,是。”副将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星子,点头领命。
很快,江淮大营就在一阵抱怨、骂娘声中忙碌起来了,壕沟、栅栏渐有雏形……
临淮侯满意的勾起了嘴角,一旁的朱平安也勾起了唇角。
“好了,言归正传,我还是那句话,祭海规模大也就算了,毕竟已成定局,多说无益,但是必须要严格限制进入醮场的百姓人数。只有经过身份筛查,签了保证,收到请柬的人才能前来观看祭海,避免居心不良的贼子和倭寇混入醮场搞破坏。”
“另外,祭海程序不宜繁杂啰嗦,以快速简短为宜,速速结束了事。”
张经那强势的声音再次响起,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对赵文华等人说道。
“我不同意!我想请张总督仔细的想一下,我们此次祭海的目的是什么?!灭倭!灭倭!还是灭倭!通过祭海,天、神、人合一!祈海神助我大明灭倭!展示我大明灭倭的决心!提振百姓的信心!打击倭寇的嚣张气焰!”
“如果严格限制醮场人数,那岂不是向外界宣布,我们怕了倭寇?!老百姓会怎么看?老百姓会认为我们害怕倭寇,认为我们没有剿灭倭寇的信心,会对我们失望,会对朝廷失望,会对圣上失望,这是绝不容许发生的!”
赵文华就像是辩论赛的反方辩友一样,在张经话音一落就同样强势的开口了,针锋相对,毫不退让。
“我是江南、江北、浙江、山东、福建、湖广诸省总督,专办讨倭,事关灭倭,我说了算!”
“我是圣上钦点的钦差,是本次祭海的主祭,祭海的一干事情,我说了算。”
“你说了算,你能为祭海负责吗?倭寇混入醮场作乱,你能负的起责任吗?!”
“醮场有一万多精锐,醮场外东、南、北三个方向布置了数万重兵,倭寇不来也就罢了,若是敢来,那就成为瓮中之鳖,正好拿他们的头颅祭海!!!”
......
朱平安在帅帐待了一盏茶的时间就知道他们俩谁也说服不了谁,也知道他们不是为了说服谁,他们只是为了争吵而争吵,吵到天昏地老也没用。
正如朱平安所想,张经和赵文华面红耳赤的吵了半天也没有炒出个一二三四来。
“算了,我们吵来吵去,也无意义,明天就要祭海了,今天必须把章程定下来。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公道自在人心,还是听听大家的意见吧,汝等以为如何?”
张经摆了摆手,停止了跟赵文华无意义的嘴仗,将目光看向众人,缓缓问道。
朱平安在身后默默的给张经点了个赞,张经很聪明,他这一方人多势众,话语权大,听众人的意见,最终肯定是他这一方以人数的优势胜出。
张经聪明,赵文华也不笨,尤其是在这种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领域上,赵文华有过之而无不及。
张经话音一落,赵文华就不由一声冷笑,指了指张经身后的众人人,又指了指他自己身后的胡宗宪等三个人,嗤笑道:“说什么公道自在人心?张总督,你说这话就不脸红吗?”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就是公道,赵大人……”张经一脸坦然的说到,脸不红气不喘,甚至还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暗示赵文华无道。
“你还真是……”赵文华没想到一本正经的张经竟然如此厚颜,一时间气的语结了。
“我觉得张总督所言甚是……”
在赵文华被张经气的语结的时候,身后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幽幽响起。
赵文华顿时像是被人在后背捅了一刀一样,难以置信的扭头看向发声的人。
不止赵文华,帅帐里的其他人也都看向了发声的人。
胡宗宪!!!
发声的竟然是胡宗宪。
赵文华扭头,难以置信,一脸愠怒的盯着胡宗宪,就如同在看一个叛徒。
好啊,好你个胡宗宪!没想到你竟然这个时候反水了!枉我对你如此信任!
张经身后的一众官员也都意外的看着胡宗宪,没想到这个早早的就投靠攀附赵文华的人,竟然在这个时候反水了,这出乎了一众官员的意料。
说实话,朱平安也有些意外。
不过,以朱平安对历史的了解,朱平安知道胡宗宪是不会反水赵文华的。
所以,胡宗宪这不是要背叛赵文华,相反,胡宗宪这是要相助赵文华。
“姓胡的,是要弃暗投明,背叛赵文华,投靠张总督吗?”临淮侯凑近朱平安,小声道。
“不是。”朱平安摇了摇头,同样低声回道,“胡大人之所以这么说,应该是想到了破局的办法,而且肯定是助赵文华掌控祭海局面的方法。”
“啊?!”
临谯侯一脸难以置信,胡宗宪都反水的这么明显了,贤侄竟然说他没有。
“胡宗宪,你说,张总督所言甚是?!”赵文华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胡宗宪,一字一顿的问道。
从赵文华的语气就可以听出来,他此刻很生气,声音都是从齿缝里发出来的。
张经此时也饶有兴致的看着胡宗宪,想要看这个当初自己所看重,却自甘堕落攀附赵文华的后辈,是不是要浪子回头了。
“回大人,正是如此。明日就要祭海了,今日必须把祭海的章程定下来。既然赵大人和张总督谁也无法说服谁,不如听听下官等人的意见,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也。”
胡宗宪在赵文华愤怒的眼神下,面不改色,神情自若,拱着双手对赵文华说道。
赵文华怒瞪了胡宗宪一眼,你这个叛徒,按张经的意思,那岂不是比人数了。
那还用比吗,他们那人多势众,我们只有四个人,直接认输好了,省的丢人现眼!
赵文华怒瞪胡宗宪的时候,忽然发现胡宗宪微不可察的,对自己眨了一下眼。
于是,赵文华哼了一声,不耐的说道,“哼,那就且听听你们的意见吧。”
“胡御史,不知你对此有何高见?”张经第一个问胡宗宪。
“下官以为,此事应听圣上的。”胡宗宪拱起双手,如此对张经回道。
“听圣上的?呵呵,胡御史湖涂了吧,我们距离京城不说十万八千里,也有两千余里,一来一回,再快也得五六天时间。可是明日就要祭海了,如何来得及呢。”
胡宗宪话音刚落,便有人禁不住摇头取笑道。
“圣上英明,对此早就有了决断。”胡宗宪微微笑了笑,抱拳向京城方向道。
“早就有了决断?”众人闻言,摇头质疑。
“圣上圣旨早就有言在先,‘着赵文华主持祭海,便宜行事,江南各官员予以配合,不得有误’,也就是说祭海所有事宜,由赵大人主持,便宜行事。江南各官员,包括总督大人,予以配合,不得有误......”
胡宗宪低头缓缓说道。
“嗯嗯,不错,不错,正是如此。由我主持祭海,江南所有官员,包括张总督,予以配合,不得有误。呵呵,张总督,你不会违背忤逆圣意吧?!”
赵文华闻言,欣喜不已,赞许的拍了拍胡宗宪的肩膀,然后小人得志的看着张经,阴恻恻的说道。
“本官自然遵圣意!哼!祭海若是有什么闪失,我看你能担得起责任否!”
张经看了胡宗宪数秒时间,才看向得意的赵文华,用力的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胡宗宪搬出圣旨,帮助赵文华取得了祭海主桉权,张经也不得不退避三舍。
赵文华主宰祭海权后,就以将此次祭海推向巅峰为目标,下达了一条条命令,将祭祀大肆操办了起来。
赵文华不仅没有限制百姓入醮场观看祭海,甚至还颁布各种鼓励、利诱百姓观看祭海的措施。
比如:祭海当日,醮场会免费供应开光过的素餐,所有观看祭海的百姓都可以领取;八十岁以上百姓观看祭海,可以获得赐座、赠开光道符的殊荣;祭海完毕之后,醮场会停留三日,期间观看祭海的百姓都可以获得在祭海醮场祭祀、祈福的资格,三日后醮场才会被拆除……
这些措施极大的鼓舞了百姓观看祭海的兴趣,周围数十里的百姓,扶老携幼、拖家带口往祭海醮场而来,赶路的百姓一眼都望不到边,据说还有百余里外的百姓要连夜赶路过来观看祭海。
张经听说了赵文华的这些措施后,养了几十年浩然正气的他都蚌埠住了,骂了一句:“竖子,不足与谋!吾竟与此人争论两日,真是羞煞我也!”
大体就是,赵文华傻逼,没脑子,我竟然跟这傻逼吵了两天,真他娘的丢人!
然后,张经就对所有兵部官员、将领及涉及军事的官员下达了一项军令:“吾身为总督,以军法治军,亦以军法治诸君。'兵事,密也’。日后,江南所有剿倭部署安排及军情,所有人一律不得对外泄露,包括向赵文华赵大人泄露。所有擅自泄露军情者,无论对象为谁,皆以通倭罪论处,严惩不贷!诸位,也要将此军令下达各自麾下官员和将领。勿以为某言之不预也。”
张经这一项军令,基本上杜绝了赵文华插手军事的可能了。
可以预见,日后一段时间内,只要张经还是总督,赵文华就被排除在核心军务之外。
那些想要巴结赵文华的官员和将领,都要好好掂量掂量自己有几颗脑袋了。
另外,有了这项军令,赵文华想要拉拢官员,也不太好拉拢了。任何跟赵文华走得近的人,都要小心被张经扣上一顶擅自泄露军情的帽子。
黄昏时分,朱平安领着刘大刀等浙军中层将领熟悉祭海醮场。
虽然赵文华只是指令浙军负责了醮场东南一榆之地,大约占醮场十分之一,但朱平安不仅领着刘大刀他们熟悉分管片区,还领着他们熟悉整个祭海醮场。
为将者,即便肩负一隅之地,也要纵观全局,如此才能合全局而动。
在赵文华主导下,此次祭海规模之大,参与百姓之多,无出其右。
朱平安很是担心明日祭海,担心明日前来观煮祭海的广大百姓的安危。
汪直想要搞事逼迫朝廷开放海市,徐海等倭寇又唯恐天下不乱,想要搞事情提升在倭寇之中的威望,吸引大大小小的倭寇加入他的麾下……
他们一定在祭海期间搞事的。
朱平安领着刘大刀等人熟悉了一遍祭海醮场后,心里的担忧更严重了。
醮场的安全隐患太多了。
朱平安实在是忍不住,将刘大刀等人安排回营,自己前去求见赵文华。
帐中,赵文华正在跟胡宗宪对弈,手持棋子,一副河山尽在我掌握之中的自信,面露微笑向朱平安问道:“子厚,着急见我,所谓何事啊?”
明日就要祭海了,醮场有那么多安全隐患,你还有闲情逸致在这下棋……
你这一脸山河尽在掌握之中的迷之微笑,是如何笑出来的?!!
朱平安不由有些蛋疼。
“赵师,学生方才带麾下将领熟悉醮场,期间若有所思,有几个不成熟的想法,前来向赵师请教。”朱平安忍住蛋疼,拱手向赵文华说道。
朱平安说的很委婉谦逊,不过赵文华可是官场老狐狸了,一下就听出朱平安来意了。
“呵呵,子厚可是前来规劝我削减祭海规模,减少、限制观看百姓人数,以策安全?”赵文华举着棋子,笑呵呵的问道,语气满是不以为然。
“非也。”朱平安摇了摇头,“赵师乃是主祭,祭海一应事务,学生惟老师之命是从。学生有几个不成熟的想法,也是出于更好的协助老师完成这场注定载入史册的祭海。”
赵文华闻言不由满意的笑了,朱平安惟老师之命是从、注定载入史册的祭海等话,令赵文华通体舒泰,好像是吃了十全大补丸一样,红光满面。
“呵呵,你有什么想法,不拘一格,尽可道来,老师我洗耳恭听。”赵文华微笑着点头道。
“学生熟悉醮场,发现此次祭海准备了很多祭品,如香烛、纸钱、炮竹等等,都是易燃易爆之物。若是明日祭海,不小心走水,或者有贼子混入纵火,很容易造成火灾,造成不可测之后果。学生想,是否可以提前防备。一来,所有易燃易爆之物,单独存放,严加看管;二来,在现场多置水缸等灭火物,以便意外发生时灭火之用。”朱平安拱手说道。
赵文华一开始还有些不以为然,听到这,脸色变了,手里的棋子也放下了。
胡宗宪也是明显一惊。
这是一个隐患。
祭海外围还有祭海现场,有大军把守,成建制的倭寇绝不敢自投罗网。但是,也不能保证没有胆大包天的个别倭寇混入祭海醮场搞破坏,好像倭寇有一种叫忍者的恐怖分子,专门被培养出来暗杀、搞破坏的,若是被其混入醮场的话,杀人放火什么的,还真是没有他们不敢做的。
“子厚言之有理,宜早防备之。”赵文华和胡宗宪相视一眼后点了点头,然后让朱平安继续往下讲。
“明日参加祭海的百姓人数众多,为近百年之最,若是醮场有变,百姓惊慌之下,这么多人离场都是大问题,容易发生踩踏、冲撞斋醮场事故……学生想,是否可以在醮场多设置一些安全通道,设置明显标识,派兵把守维持,一旦有变,可通过安全通道快速、高效的疏散百姓离场。”
“不限制百姓入场,是否可以限制百姓随意流动,按户籍地安置......”
......
朱平安一共提出了五条现实可行的建议,赵文华基本上照单全收,部署了下去。
朱平安这才稍稍松了半口气。
翌日,天还不亮,朱平安就已经带着浙军在分管的醮场片区忙碌起来了,接待、安置观看祭海的百姓。
其实在半夜的时候,就已经有很多老百姓陆陆续续的抵达祭海醮场了。
赵文华有心将这一届祭海办到史无前例、名垂史册的程度,为了让观看祭海的百姓多多益善,赵文华对老百姓还是很上心的。一听到有百姓连夜前来观礼,早早的就吩咐各营将士烧热水、烙饼,让每一个前来参加祭海的老百姓都有热水喝有烙饼吃。
不止如此,赵文华还一违常态的拉下身子慰问前来观看祭海的百姓,嘘寒问暖......
老百姓很单纯,看到赵文华又是下令准备热水烙饼,又是嘘寒问暖,皆呼赵文华为赵青天,让赵文华宛如喝了琼浆玉酿一样,享受的不得了。
等到天亮的时候,祭海醮场就已经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热闹非凡了。
人太多了,也太乱了,老百姓来来往往,走来走去,好奇的在祭海醮场四处观看,甚至还有很多卖吃食和玩具的摊贩在醮场做生意……
朱平安看着现场,不由挠头。虽然昨天赵文华也采纳自己建议,下令各营在分管片区限制百姓流动了,但是,除了自己分管的片区外,其他各营执行的一塌湖涂,而且赵文华对此也视而不见,并未强调、追究各营的责任,于是各营愈发敷衍了事,限制百姓流动的命令成了一纸空文。
如果限制百姓流动,按片区安置百姓,一个村一片区域即便倭寇混入醮场,也容易被揪出来,即便揪杰出杰,因为不能随意走动,也不好搞事。
可是现在……
如果有倭寇混入醮场搞破坏,简直就像入无人之境,后果不堪设想……
再好的政策,若是不能落地,也是白纸一张!
“麻蛋!”
“傻逼!”
朱平安目光环视混乱热闹的醮场,扫过帅帐,情不自禁的骂了两声。
“呵呵,何人惹了贤侄?告诉伯父,我帮你教训他。“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朱平安回头就看了铁球一样的临淮侯。
“哦,伯父,我在骂倭寇呢。若是没有傻逼倭寇为害,如何需要我们这般大费周折。”
朱平安信口胡诌道,脸色自然无比,若是说实话,那不得从上得罪到下啊。
“确实如此,这些天杀的倭寇,恶贯满盈,千刀万剐亦不为过。”临淮侯点了点头,接着又道,“不过,也正是有了这些天杀的倭寇,才有了我们的用武之地。”
“伯父所言甚是。”朱平安随口道。
“嘿嘿,多亏了贤侄昨日提醒,我江淮营重新扎了大营,昨晚张总督巡视醮场,看到我江淮营鹿角壕沟戒备森严,还夸我们营寨扎的好呢,说整个醮场就你们浙军大营和我们江淮大管扎的最好。”临淮侯感谢的拍着朱平安的肩膀,嘿嘿笑着说道。
朱平安客气了一番,跟临淮侯闲聊了两句,趁机叮嘱临淮侯提高警惕,按照昨晚赵大人所下之令,限制所分管片区内百姓流动,老百姓之中若是有行为诡异之徒,要提高警惕,暗中甄别等等。
“呵呵,贤侄还是担心倭寇会混入醮场搞破坏哈?”临淮侯不以为意的笑道,“我们这么多官兵盯着,所有百姓都不能携带兵刃入场,即便有个别倭寇混进来,也只是私藏一些短兵而已,手持短兵的倭寇能造成多少损害,在我们面前,就是送上门的军功……”
手持短刃的倭寇,在卫所官兵面前,也不是送上门的军功,而是难缠的恶狼。
在手无寸铁的百姓手里,更是夺命杀星……
可是,然并卵。
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尤其是装睡的人不只有一个,还有一群的时候。
“大人,这祭海有用吗?祭海了,海神就能帮我们在大海上覆灭倭寇吗?”刘大刀在维持秩序之余,靠近朱平安身边,一脸困惑的问道。
“孔夫子云敬鬼神而远之。”朱平安微微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我们华夏一族向来自立自强,不寄托于求神拜佛,哪怕是神话传说,也是如此。天破了,女娲炼石来补;洪水来了,大禹挖河治水;十日暴晒,羿射九日留一;疾病来了,神农尝百草而治。决定我们命运的,是我们自己,而非鬼神。”
“我明白了。”刘大刀点了点头,然后又问,“公子,今日会有倭寇来捣乱吗?”
“倭寇肯定会来捣乱的。”朱平安一脸笃定的说道。
朱平安之所以这么笃定,不仅是基于对汪直、徐海等倭寇的了解和分析,还是基于自己。
“光宗耀祖......”朱平安站在坡上,喃喃自语了一声。
玄之又玄的气运在醮场上凭空出现在朱平安视野中,血红色和黑色占据了场上的主色调。
这代表的血光之灾和死气,如果倭寇不来捣乱,如何会有如此严重的血光之灾和死气呢。
放眼四方远眺,朱平安发现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上都没有什么异常,只是醮场上气运驳杂。
可见倭寇已经混进来了,数量还不少。
可惜的是,气运不能帮助自己分辨哪个是倭寇,哪个是老百姓,众人头上都是白色、黑色、血红色驳杂的气运。也是,无论倭寇处于什么级别,炮灰也好,小头目也好,甚至自封什么将军什么王也好,他们的气运都是白丁之色。
日出七刻,洪钟响起,吉时已到,祭海大典正是开始。
祭海台上,九位身穿道教力士服侍的壮汉,赤膊走上祭海台,站在九面硕大无匹的牛皮鼓前,双手拿起鼓槌,用尽了全身力气,擂鼓起来。
冬冬冬......
九通鼓后,祭乐声响起,沐浴更衣的赵文华一马当先,张经落后半步,除分管片区秩序的朱平安、临淮侯等官员外,其余官员紧随其后,往祭海台而上。
“祭官就位!献食!”
牛头、羊头、猪头、边豆、酒樽、丝帛等装扮红绸的祭品被献上各祭台上。
一众百姓伸长了脖子仰望,神情激动。
赵文华作为主祭,领着一众官员及在场所有百姓,向皇帝牌位行跪拜礼,然后宣读圣旨,接着在一阵祭神乐中开始宣读祭文。
“嘉靖吾皇,恩泽绵长;四海翘首,八方一统;鲲鹏犁海,鹏程长空;政通人和,德道常青;欣逢盛世,物阜民丰。然有海妖,逆助倭寇,冒犯天条,扰我沿海,胆大妄为;壮
哉四海,伟哉大洋,碧波万顷,沧海茫茫,四海龙王,各方神明,请受我祭,佑我大明,兴我家邦,灭杀海妖,倾覆倭船……”
高高的祭台之上,赵文华抑扬顿挫的诵读祭文,洋洋洒洒,志得意满。
祭台之下,朱平安高度紧张,仔细审视醮场每一个角落,眼睛都快瞪成鹰眼了。
诵读祭文,祭神,进香,进帛,道士起坛做法……
仪式每往下进行一步,朱平安的紧张就增加一分,后背渐渐浮现了一层冷汗。
不过,一直到仪式进行了最后一步,醮场也是一片风平浪静。
当祭品倒入大海,整个祭海现场的气氛顿时达到了最高峰。
至此,祭海仪式的正式仪式就结束了,也可以说祭海顺利完成了。接下来都是非正式流程了,是与民同乐的变戏法、唱大戏、耍猴等社戏娱乐活动,到了晚上还会最受期待的放烟花节目。
古代不像现代这样娱乐活动多姿多彩,除了逢年过节还有一年一度的庙会有些娱乐活动外,平时可没有什么娱乐节目可看。
在还宵禁的古代,蜡烛都不舍得点的他们,夜生活除了关灯睡觉造小人外,再没有其他了。
现在不仅台上有变戏法、唱大戏、耍猴等娱乐活动,听说到了晚上还会放烟花,尤其是大人们说了,晚上还会管饭,能有肉腥呢,老百姓都激动的不行,哪里舍得走啊,一个个鼓掌叫好的看节目。
在老百姓们鼓掌叫好看社戏的时候,赵文华已经召集在场官员开庆功宴了。
帅帐内,放了四张大桌,桌上琳琅满目的酒菜,四十多位官员济济一堂。官员按照官位、资历,被分别安排在了不同桌上。
主桌上,赵文华喜笑颜开、志得意满,张经摆着一张脸坐在赵文华隔壁,胡宗宪坐在赵文华另一侧,应天礼部尚书、兵部尚书等官员也在列其中。
朱平安敬坐主桌末席,身为江淮副总兵的临淮候坐在朱平安上首位置。
“哈哈哈,多谢诸位同僚鼎力相助,此次足以载入史册的祭海大典才能顺利圆满完成。此次祭海,不是我赵文华一人的功劳,在座的诸位也都是有功之人,本官会据实上报为诸位同僚请功的。这第一杯酒,本官敬诸位同僚,感谢你们鼎力相助。”
赵文华一脸容光焕发、志得意满,举着酒杯,敬向帐内的一众官员道。
张经稳坐不动,敷衍的端了下酒杯,他能来参加祭海庆功宴,也是看在嘉靖帝的面子上,善始善终而已。
祭海过后,就是赵文华跪死他面前,他也不会参加赵文华的宴会。
“赵大人客气了,都是我等分内之事。”
朱平安、胡宗宪等一众在座官员,纷纷起身,端着酒杯礼节回敬。
当然,也有比较谄媚的人,比如早就站队赵文华的两个官员,回敬的时候就拼了老命的拍赵文华的马屁。
“赵大人太客气了,能参与今天这注定载入史册的祭海大典,也是我等三生有幸。今日祭海的成功,都是赵大人运筹帷幄、安排有方,我们都是奉命行事而已,岂敢言功劳。今日祭海的成功,说明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我们只要听赵大人安排,奉命行事,然后等着成功就是了。”
“此番祭海顺利完成,日后剿倭定有神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马到便可功成。日后顺利剿灭倭寇,也都是拖了赵大人今日祭海的福。”
朱平安注意到他俩说这席话的时候,摆着一张脸的张经,脸更臭了。
桌上琳琅满目的美食,朱平安却是食之难以下咽,没有胃口。
并非饭菜不美味,而是心里面忧心。
倭寇竟然没有在祭海大典上搞事情,那肯定是酝酿着更大的阴谋。倭寇总不可能大老远的冒险混进醮场,就为了凑热闹看祭海吧?!
自己方才看了,整个醮场冲天而起的血红色和黑色气运更浓了。这代表血光之灾和死亡的危险比早上更大了,可见倭寇酝酿的阴谋非同小可。
不管倭寇是什么阴谋,肯定是以杀戮、破坏、影响为目的。既然在祭海大典上没有动手,明天一早官兵又都拔营离开了,那么倭寇十之八九会在夜间发动突袭。
倭寇还真是狡诈,出其不意。不在祭海大典举行时袭击,而是在祭海大典结束后再发动袭击。
白日祭海大典的顺利举行,让大家都麻痹松懈下来了,倭寇晚上突袭得手的概率极大;而且,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倭寇夜袭更容易偷袭得手。
想到这,朱平安更食之难以下咽了。
“贤侄,你怎么不吃啊,是不合胃口吗?不应该啊,今儿的厨子可是出身御厨世家,这菜烧得美味的紧,来到南方后,有段时间没吃这么舒坦了。”临淮侯太口的吃着鲍鱼,看到身旁的朱平安没怎么下筷子,不由好奇的问道。
在他印象中,朱平安可是超喜欢美食的,每次都是大快朵颐吃的不停,今日御厨世家烹饪的顶级美味当前,竟然没怎么下筷子呢。
这很不正常。
“伯父,酒菜确实很美味,我只是没有胃口而已。”朱平安简单解释道。
“呵呵,贤侄可是担心倭寇?放宽心吧,祭海仪式都完了,倭寇没有作乱,之后也就更不可能作乱了。可见有我们大军在,倭寇压根不敢来捋虎须。贤侄,你就放心吃饱喝足,晚上好好睡一晚,明天一早就拔营回家了。来,贤侄,尝尝这鲍鱼,做的真是地道极了。”临淮侯拍了拍朱平安的肩膀,笑着说道,言毕还亲热的给朱平安夹了一个蜜汁鲍鱼,热情劝膳。
“多谢伯父。”
朱平安挤了一个笑容。
这是庆功宴,朱平安也不想大煞风景,准备庆功宴结束后,向赵文华和张经禀告。
“祭海时他们不敢来,祭海正式仪式都结束了,台子上只是在唱大戏而已,倭寇就更不会来了,来阻止唱大戏吗?!呵呵,子厚,有警惕很好,但是过于警惕就没必要了,你压力太大了,有些杞人忧天了,或许你需要喝两杯,好好休息一下......今晚,我要和梅林连夜起草一份祭海顺利禀告,明日一早呈递给圣上。”
赵文华笑着摇了摇头,拍了拍朱平安的肩膀,不以为意的跟胡宗宪离开了。
今晚,他要和胡宗宪起草一份洋洋洒洒的祭海总结,将这场百年难得一遇的盛典,还有老百姓拥护的情况,作为他的成绩,一并汇报给嘉靖帝。
朱平安看着赵文华离去的背影,不由一声长叹。
没有比此刻更想掌权的时候了!
至于张经,张经在宴席还没结束就借故离开了,他懒得看赵文华小人得志的嘴脸。
朱平安在张经离开时,有追出帐外,将倭寇今晚夜袭的可能性告诉张经。
“子厚,你的担忧并非庸人自扰的无稽之谈,不过你找错人了。姓赵的都搬出圣旨来了,祭海一应事务,皆有其做主。不过,等祭海事了,一应军务都可以来找我,我的辕门永远为你敞开,至于祭海期间,还是去找姓赵的吧。”
张经没有多听,他实在不想跟赵文华有任何交际了,祭海的一应事务也懒得插手了,就摆了摆手打断了朱平安的话,简单点评了一句,让朱平安去找赵文华,快步离开了。
至于赵文华。
这就是赵文华的答案。
朱平安此时就有曹刿的同感,肉食者鄙,不能远谋,某想取而代之。
受制于人,志不得伸张!连建议都不被人重视!这种感觉糟糕透了!
如果按照历史脉络的话,张经会被赵文华这根搅屎棍给陷害出局,然后江南总督会经过两个工具人的过度,之后交到胡宗宪的手里,那自己会不会有机会呢?!
朱平安闭目沉思良久,然后睁开了眼睛,目光坚定的返回浙军营地。
路过临淮侯的江淮大营时,朱平安拐了进去。
江淮大营辕门守卫认识朱平安,知道这是自家大帅的侄女婿,颠颠儿的打开辕门请朱平安入内。
“贤侄,你来了,呵呵,是不是没有喝尽兴啊,来来来,陪我小酌几杯。”
临淮侯腆着大肚子,晃着微醺的步伐的走出帅帐,热情的揽着朱平安的肩膀,将朱平安拉进了帅帐里。
帅帐里临淮侯的书桌上摆了六菜一汤还有一壶小酒,帅帐里满是美酒佳肴的味道,显然临淮侯没有再庆功宴上喝尽兴,回来后自斟自酌了起来。
“来贤侄,尝尝看,我这的菜不如庆功宴,可是这酒却是不逊色分毫。这可是我任江淮副总兵后偶然得到了一坛百年老酒,要不是贤侄,我还不舍得给他喝呢。”
临淮侯热情的拎着酒壶,拿出一个新酒杯,摇摇晃晃的就要给朱平安斟酒。
朱平安接过酒壶,在临淮侯以为朱平安尊敬长辈,要自己倒酒的时候,朱平安高高的举起酒壶,用力的将酒壶摔倒了地上,哗啦一声,白玉酒壶就碎了一地。
临淮侯直到酒壶摔碎一地后,还没反应过来,一直过了一秒才反应了过来。
“哎呦,贤侄啊,我的月光酒壶,这可是上好的昆仑玉做的酒壶,价值数十两银子呢,你怎么这么败家啊!”
“哎呦,我的百年老酒啊,贤侄你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劲儿才得到这一坛老酒。这是花多少银子都买不来的啊,我平时都不舍得喝两口,你全都摔了啊!”
“贤侄啊,贤侄,你这是发什么酒疯呢。”
临淮侯心疼的连连跺脚,激动之下,酒意都被冲散了,气愤不解看着朱平安。
“伯父,酒醒了吗?”朱平安一脸淡定的看着临淮侯问道。
“能不醒吗,我的月光酒壶,我的百年老酒啊,多少银子都买不到啊。”临淮侯又心疼又生气道。
“伯父,银子能买到命吗?银子能买到仕途吗?”朱平安哂笑了一声,反问道。
“贤侄,你说什么胡话,银子如何能买到命,仕途的话,没有金山银山就别想了!而且就算你有金山银山,关系不能通天的话,也是做梦!”
临淮侯没好气的说道。
“看来伯父却是已经清醒了。非常时候,非常之举,还请伯父见谅。”
朱平安点了点头,淡定的拱手致歉。
“这又是什么非常时候,至于你用这种非常之举,我的月光酒壶啊,在月光下能透过酒壶欣赏到壶内的美酒,我的百年老酒啊,还没喝几口呢。”
临淮侯没好气的指了指被朱平安摔碎的酒壶还有撒了一地的美酒,看到这一地的狼藉,他依然心疼的要命,朱平安要是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说法,那是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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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倭寇会突袭醮场,此乃我等生死存亡之际,伯父认为是不是非常时候?!”
朱平安目光灼灼的盯着临淮侯,一脸严肃认真的说道。
“呵呵,贤侄啊......”临淮侯闻言,不由失笑,“祭海的时候,倭寇不了,祭海仪式都举行完了,倭寇更不会来了,破坏唱大戏有什么意义?!”
“伯父,你们都陷入了一个思维误区。倭寇为什么要破坏祭海?是害怕祭海成功了,海神会杀死帮助他们漂洋过海的海妖吗?!他们一路漂洋过海,有没有海妖帮助他们自己不清楚吗?!他们一点也不害怕祭海,他们只是想要在祭海上杀人放火,狠狠的打一打朝廷的脸面,给朝廷压力,给他们自己扬名!祭海正式仪式有没有举行完,对他们没有影响,只要在祭海现场杀人放火就对了。今晚是他们最后,也是最好的机会!”
“如果伯父还是这种心态,江淮营还是这样状态,那今晚就是伯父和江淮营的大难临头之时。”
“相反,如果伯父抖擞精神,提早部署,今晚就是伯父和江淮营立功之时。”
“好良言难劝该死鬼,大慈悲不渡自绝人。言尽于此,如何抉择,尽在伯父一念之间,我要回营部署了。无礼之处,还请伯父海涵!”
朱平安一脸严肃的说道,言辞犀利,完全不给临淮侯插嘴的机会,说完之后朱平安向临淮侯再次拱手一礼,接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江淮大营。
傍晚,夕阳西下,夕阳余晖笼罩了祭海醮场,不远的大海也变了颜色,一半深黑如墨,一半赤红如火,颇有白居易的那句“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的意境。
醮场比之前更热闹了,老百姓们端着碗围着祭台看大戏,碗里面是大烩菜。
这些烩菜都是庆功宴的剩菜,再加上白菘、萝卜等回锅烩的。因为祭海大典顺利完成,赵文华一高兴,大手一挥,让人宰了一头猪,给醮场的所有老百姓们加餐。所以,老百姓的烩菜里能分到一两片大肉片。
烩菜有肉,米饭管够,还有大戏,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好的时刻吗。
老百姓们兴高采烈的,边吃烩菜边看大戏边聊天,热闹程度不压于过年守岁。
在醮场一个偏僻角落,离戏台稍远一些,有一群村民正聚在一起吃饭,大约有一百五六十人,他们也是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穿的也都是破旧的棉衣,也是边吃边看边聊,看上去跟醮场的其他村民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他们很警惕,一旦注意到有人靠近,他们就会不约而同的止住声音。
等到人走了,他们才继续说话。
“中村君,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为什么还不下达发起攻击的命令?!”一个老农装扮的人跪坐在地上,操着一口倭语急切的向一个年轻农夫质问道。
如果不说话的话,这个老农除了个子矮点,看上去跟大明其他上了年纪的庄稼汉没什么区别,不过一开口一嘴的鸟语,就暴露了他倭寇的身份。
他是混入醮场的倭寇的一员,是一个流浪武士,名叫太养安倍,已经五十岁了,不过经常练武、打杀,除了模样显老以外,身体素质比小年轻还厉害,在倭寇里面也是出了名的武勇,一般倭寇都打不过他。
“着什么急,大养君,耐心看戏,这在我们倭国可是看不到的,戏曲很精彩。”一个老实巴交的二十岁左右庄稼汉同样用倭语回道,神态很是淡定。
他是大倭寇汪直派过来负责指挥破坏祭海行动的负责人,名叫忠村幸二,他是个倭国一个封建家族的私生子,名字包含了他出生的原委,他便宜爹强行睡了他母亲两次之后有了他。所以,给他命名为中村幸二。
由于他是私生子,没有继承权,他便宜老爹的所有产业都与他无缘,只能出来打拼。在他爹暗中资助下,拉起了一支二十人的真倭队伍走上了倭寇的道路。
因为敢打敢杀,有勇有谋,被汪直看中拉入伙,现在已经混成了一支船队的队长,麾下有十几条船,总兵力八百多人,其中真倭居多,假倭占少数,战力强悍。
“戏曲有什么可看的,还是让我们上台,送给他们一场血色大戏吧。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主演了中村君,我犬养家祖传的妖刀斩月也迫不及待想要饮血了中村君,请体谅下我们的心情。”犬养安倍按捺不住的说道。
“现在还不是时候,犬养君,还要再等等。”中村幸二摇了摇头,缓缓说道。
“现在还不是时候?!大明狗官举行祭海仪式的时候,我要动手,你说不是时候,现在祭海仪式都举行完了,祭台上大戏都唱了两场了,你还说不是时候,那究竟什么时候是时候?!是不是要等明天大明狗全都走光了,才是时候吗?”
“中村君,如果你因为明狗官兵太多,心里害怕的话,那你可以走了,将队伍交给我就是了。我会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倭国男人的武勇!”
犬养安倍生气道,如果不是担心暴露身份,他这会都要拔刀逼宫中村了。
“犬养,现在让你动手,你能打多少人,杀多少人,造成多大破坏?”中村淡淡问道。
“大明的老百姓都是长着两条腿的羔羊,他们只会求饶,不会反抗,老百姓再多也只有被杀的份,我可以一直杀到手软无力为止。不过现场有这么多官兵,不会坐视不管的,估计我突袭杀死七八个老百姓后,大明狗官兵就反应过来了。但是,大明的官兵都是孱弱的废柴,我一个人可以打一群!即便被包围,我也有信心杀十几个大明狗官兵。”
犬养安信一脸自信的说道。
“好,就算你一个人可以以一当百,就算你可以杀三十个大明人,又能如何呢?大明在现场的官兵有一万多人,老百姓更是有五六万人,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中村幸二不屑的摇了摇头。
“又不是我一个人,我们这么多人呢。要我说,我们就该在大明狗官举行祭海仪式的时候,杀将出去,直冲祭台,破坏祭海!让大明狗皇帝见识我们的厉害,完成徽王交给我们的任务!”犬养安倍梗着脖子,不服的回怼道。
“犬养君,我们此次混进祭海醮场的人只有三百多人而已,加上徐海那边派来听命的人,也不过五百多人而已。为了避免身份暴露,我们的人还分散成了五部;大明现场的官兵足足有一万多人,我仔细看了,全都是青壮兵力。他们还在现场放置了数百个大水缸,以防止起火。”
“另外,你也注意到了,祭海仪式进行的时候,是大明官兵最警惕、防备最严的时候,尤其是祭海台前足足布置了五层重兵。我们虽然悍勇不惧生死,但是蚂蚁多了也能咬死大象,若是在祭海仪式进行的时候,我们动手的话,杀不了多少人,连祭台都靠近不了,就会被大明官兵包围耗死,就像一颗石头丢进大海里,翻不起多大的浪来。如何能完成徽王交代的重任。”
“战争从来不是意气用事的地方,战争靠的不是蛮力,而是智慧。”
中村幸二一脸平静的看着犬养安倍,缓缓说道,
“说到底,还不是中村君你怕了!”犬养安倍哼了一声,不服气的说道。
“我中村幸二自起兵一来,每战必登先,身受创数十处,从未后退过半步。你跟随我也有半年了,可曾看到我后退过半步?!”中村幸二平静的问道。
犬养安倍回忆了片刻,中村幸二带头冲杀的一幕幕浮现在他脑海中,遂跪坐向中村幸二躬身道歉,“请恕我的无礼,你的确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我接受你的道歉。”中村幸二点了点头。
“只是某不解,中村君为何还不下令攻杀?”犬养安倍躬身请教道。
“大明兵法有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在他们认为我们会袭击的时候,我偏偏按兵不动;在他们认为我们不会袭击的时候,就是我们下手的良机。”
“我们要的是杀戮和破坏,让明人胆寒的杀戮和破坏,祭海仪式完没完,不重要。你们怕祭海吗?海妖,呵呵呵,保护我们的天照大神,要灭,也是灭的大明的四条泥鳅!只要大明狗官、官兵还有老百姓都在,我们的舞台就还在。”
“祭海仪式完成了,明人的庆功宴都召开了,他们所有人都松懈下来了,还给士兵们送了酒水,可见他们认为危险已过,不会再有袭击了。这就是我们下手的良机,之所以现在还按兵不动,是因为我想要在晚上等到明军和百姓都睡了,在夜色的掩护下,分散冲入各军营、民营杀人放火,他们不知道我们有多少人,只会陷入恐慌,乃至营啸;同时集中优势兵力,冲击他们的中军帅帐,杀死大明祭海的一众狗官,夺取他们狗皇帝下的圣旨......大明有李愬雪夜入蔡州的佳话,今晚过后,我们就是流传千古的夜袭佳话!”
中村幸二一脸狡诈的说道,一脸的自信。
“吆西,不愧是中村君,果然神机妙算!我犬养安倍五体投地,请中村君恕我鲁莽,今后我绝不再质疑中村君的任何命令,愿为中村君效死!”
犬养安倍听后佩服的五体投地。
“为中村君效死!”在场的一众倭寇也都被中村幸二的计谋所折服,崇拜、敬服的看着中村幸二。
东方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沙洲滩头夜空,无数朵五颜六色的烟花噼里啪啦的飞上了天空,有的像天空中翱翔的凤凰,有的像盛开的火树银花,有的像飞流直下的瀑布,将夜空演染的绚丽多姿,美不胜收。
好一个火树银花不夜天,官兵百姓同乐,看的赞叹不已,回味无穷。
烟火秀之后,念旦祭海就再没有其他活动了,所有人都回味着烟花秀入睡了。
由于烟花秀后已经是深夜了,这个时候夜路不好走,而且明日早上醮场还会提供早餐,所以除了很近的村民外,基本上老百姓都没有走。
老百姓在祭海醮场搭起了一个个简易的窝棚,简单的对付一宿。赵文华也令各军营尽可能的匀出来了一些帐篷给老百姓,又赢得了一阵接一阵赵青天的美名,美的赵文华睡前又拉着胡宗宪小酒小菜小酌了一番。
当午夜子时的时候,整个祭海醮场都陷入了极度的黑暗和宁静,唯有鼾声四起。
“变天了,起风了,星星和月亮都不见了,哈哈哈哈,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连老天爷都助我等,看来大明狗官他们祭海连个屁用都没有,儿郎们,该我们上场了,按计划分头召集部署行事,今晚我们要大开杀戒。”
中村幸二穿着一身夜行衣,看着帐外漆黑不见五指的夜色,还有呼呼的北风,禁不住嘲弄的笑着说道,言毕拔出腰间的倭刀,用力一挥。
“嗨!”
中村幸二后面的帐中一窝蜂走出了二十来个同样夜行衣穿着的倭寇,包括犬养安倍,点头嗨了一点,躬着身子散开去召集各自部署去了。
很快,这些倭寇就像增殖一样,到了一个偏僻的帐篷前,敲了几个暗号,就召集出同样一群黑衣倭寇。接着,这些倭寇就有计划的汇聚在一起。
“你们四十人负责去大明百姓所在的营地杀人放火,分散开,一人负责一帐,以放火破坏为主,让大明百姓哭爹喊娘,没头苍蝇一样亡命乱冲......”
“你们五十人负责去何卿军大营杀人放火!大明这支兵马有一千人。”
“你们五十人负责去沈希仪军大营杀人放火!大明这支兵马也是一千人。”
“你们四十人负责去朱平安军大营杀人放火!大明这支兵马人数最少,只有八百人!”
“你们七十人负责去汤克宽军大营杀人放火!大明这支兵马有两千人。”
“你们八十人负责去俞大猷军大营杀人放火!这支兵马有三千人。”
“你们八十人负责去李庭竹军大营杀人放火!这支兵马也有三千人。”
“剩下的一百六十八人随我去大明的胡宗宪军也就是他们中军大营杀人放火,目标是他们的帅帐,杀掉大明祭海狗官,抢走他们的祭海圣旨。”
“无论我们来自徽王所部,还是来自徐头领所部,今晚我们都是袍泽兄弟,让我们并肩作战,给大明狗皇帝送上一份大礼!让大明闻风丧胆!”
中村幸二看着聚集在自己麾下的五百多身经百战的倭寇,满意的点了点头,将任务一一的安排了下去,最后还做了一个总动员,笼络鼓舞两部兵马。
一众倭寇被鼓舞的热血上涌,迫不及待的要杀人放火个痛快。
“衔枚噤声,出发!”犬养安倍作为这支倭寇的第二号人物,挥手道。
夜袭的标配就是衔枚噤声,因为夜袭成功的重要条件就是悄无声息的潜入敌营发起突然袭击,一旦被敌人发觉踪迹,夜袭就失败了一半了。
犬养安倍作为流浪武士,在倭国参与过多场村寨大战,来到大明后又身经百战,对于夜袭了如指掌,所以他很有经验的补充下令道。
“不!此仗不用衔枚噤声!相反,我还要你们大喊大叫,这是我白日里亲手所做的一百只哨子,你们分下去,在杀人放火的时候,给我使劲吹响它!”
中村幸二伸手制止了犬养安倍,并且掏出一个袋子,丢给犬养安倍,让他将哨子分发下去。
“啊?”犬养安倍顿时愣住了,呆呆的看着手上的袋子,夜袭不是应该悄无声息吗,怎么中村君反其道而行之,让我们大肆喊杀,还要吹哨子?!
不过,他还是记得傍晚的事情,他发誓要誓死效忠中村幸二,不再质疑中村幸二的任何决定的。
所以,他只是愣了一下,便按照中村幸二的吩咐,将袋子里的一百个哨子分发给了各个夜袭队伍。
“很好,犬养君,待会你就知道原因了。废话不多说,现在,舞台是我们的了,杀戮开始了!”
中村幸二对犬养安倍的表现很满意,很好,要的就是你坚定不移的执行,遂笑着点了点头拍了拍犬养安倍的肩膀,然后一挥倭刀,下令行动。
五百多名倭寇按照中村幸二的命令,提着手里的倭刀,呼的一下子分头跑开了。
瞬间,整个祭海醮场就响起了倭寇的此起彼伏的喊杀声,还有刺耳的哨子声。
老百姓的营帐区率先遭劫,火光冲天,惨叫声、求饶声,响彻夜空。
继而是处于外围的何卿军大营、沈希仪军大营,何卿军、沈希仪在傍晚也收到了朱平安派人送去的示警,但是两人对朱平安的示警嗤之以鼻,赵大人还有张总督都没说什么,你一个毛头小子也敢对我们指手画脚......
两个大营跟民营没多大区别,没有栅栏,没有鹿角,更没有壕沟,甚至连巡逻的士兵都没有。值夜的几个哨兵傍晚饮了酒,此刻正呼呼大睡呢。
倭寇就像入无人之境一样,就喊杀着冲进了两个大营,门口的哨兵眼睛都没睁开呢,就被倭寇一刀刺入心脏,陷入了永久的黑暗和沉睡。
倭寇冲入营地之后,就分散开,将一个个浸满油脂的火把扔到了一顶顶军帐上。
顷刻间一顶顶军帐就着火了。
有士兵惊醒,光着腚往外跑,别说甲胄了,连个武器都没有,被外面的倭寇砍瓜切菜一样给砍翻在地。
“怎么回事?外面怎么这么热闹,这么大的火光,又开始放烟火了吗?”
有的还没遭殃的营帐,士兵在喊杀声中惊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自言自语道。
“什么烟火啊,那是倭寇,倭寇杀来了......”同帐士兵惊醒,一听尿都快吓出来了。
“什么,倭寇杀来了?!”士兵们顿时慌了。
再听,外面是此起彼伏的倭语喊杀声,四面八方都是刺耳口哨声,这得是多少倭寇啊,营帐里的士兵全都吓蒙了,“倭寇大军杀来了,快逃命啊”,光着身子就往外跑,
很快,整个军营都乱了,一个个惊慌失措跑出来的士兵们争相逃命,丢盔弃甲,自相践踏......
几乎在何卿军大营和沉希仪军大营刚起火的时候,醮场的各大营也都在同一时间遭到了倭寇袭击,临淮侯的江淮大营还有朱平安的浙军大营也不例外。
江淮大营辕门外有鹿角、壕沟、栅栏,虽然做的有些应付,不够认真,但是样子货也足以让前来袭扰的八十名倭寇迟疑了一下,除非他们费点时间移开鹿角,跳过壕沟,破坏栅栏,否则只能通过辕门入内。
“从辕门杀进去,不要浪费时间!”
领头的倭寇迟疑了一秒,就果断做出了决定,带着魔下八十倭寇向辕门杀了过去。
今晚,临淮侯一真没睡,他心情不好,朱平安摔了他心爱的酒壶,毁了他的美酒不说,竟然还对他说什么“好言难劝该死鬼,大慈悲不渡自觉人”,还没等我说话呢,就拍拍屁股走人了,这是晚辈对长辈说话的语气吗?!这还是自己那个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知理守德的好大侄吗?!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倭寇今晚会来袭击醮场?!祭海仪式都完了,倭寇要来袭击早就在祭海的时候袭击了,祭海都完了,怎么可能会来吗?!真当我们这么多大军是吃素的吗?!
贤侄啊贤侄,你怎么这么固执啊!就为了这事,就这样对待你的好大伯!
好!
我傍晚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已经增加辕门守卫人数,增加巡逻官兵和班次,吩咐他们提高警惕,谨防倭寇夜袭了,我就看看今晚,倭寇会不会来袭击!我看你明天还有什么话说!明天我要重拾长辈的威严。
临淮侯整个晚上都是这种心理,以至于他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也正是因此,在何卿军大营和沉希仪军大营刚起火乱起的时候,临淮侯就听到了,一开始还以为是走火了,没怎么当回事的走出帅账观看。
可是一出帅帐,就觉得不对了,走火也不会走成这个样子!一个营帐接一个营帐的走火?!
何况,还有一阵接一阵尖锐刺耳的哨子声和凶狠叽里呱啦的倭语传来呢。
卧槽!
竟然被贤侄预料到了!
倭寇真的来醮场夜袭!
临淮侯瞬间反应了过来,正要大喊,就听到辕门口传来一声“什么人?站住!”的大喝,回应大喝的是一阵倭语喊杀声和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声。
辕门三十个守卫只来得及发出两声“敌袭”、“敌袭”来,就被冲进来的倭寇砍瓜切菜一样给砍翻在地了,倭寇杀入江淮大营后,就开始往军帐上面扔火把,三五个人一伙,冲入最近的军帐在里面大肆砍杀。
“来人呢,来人呢,倭寇来了,倭寇来了,都给本帅起来。杀倭寇,杀倭寇啊!”
临淮侯看到倭寇砍翻了辕门守卫,冲入营帐杀人放火,禁不焦惊慌失措,破口大骂了起来。
江淮大营的巡逻人员首先反应过来了,昨天傍晚临淮侯有对他们强调,增加巡逻人员和巡逻次数,小心倭寇袭营,虽说他们没有太当回事,但是多少还是有点警惕的。所以,倭寇这边一冲大营,他们就反应过来来了,五十多名巡逻人员持着兵器和火把从远处往辕门这边冲了上去。
不过,倭寇对冲来的巡逻队一点也不担心,只是分出去了二十人去阻拦,其他人继续杀人放火。
卧槽!这帮倭寇还真是不拿爷们当回事啊,竟然如此小瞧我们,只分出二十来倭寇对付我们。好啊,既然你们寻死,那爷们就成全你们。
送上门的军功,不要白不要!
巡逻队如是想着,兴奋激动的挥舞着兵器冲了过来。
还剩下七八米的时候,看到那二十个倭寇对他们伸出了手,然后火光中就看到一道道寒光的袖箭从倭寇袖子里飞出,嗖嗖嗖,箭无虚发,瞬间就二十个巡逻队倒地。
一眨眼就死了二十个兄弟,巡逻队也不由害怕了,前冲的速度也给放缓了。
可是他们放缓了,倭寇却冲上来了,趁他们害怕,如狼入羊群一样,挥刀就砍。
在倭寇刀下,剩下的三十巡逻士兵几乎没有一合之敌,有的甚至连人带兵器都被噼成两半。
一个呼吸之后,还能站在原地的就剩下三个巡逻兵了,然后没有悬念的被倭寇乱刀分尸。
倭寇砍翻巡逻兵后,继续往就近的营帐杀人放火,这个时候江淮营大部分士兵还在睡梦之中,临淮侯的安排吩咐,只是针对辕门守卫和巡逻士兵,没有对全营示警提醒......
好在,又有一队巡逻队听到动静赶了过来,给江淮营争取了宝贵的反应时间。
临淮侯的大喊也起了作用,有不少士兵惊醒了,慌忙披挂拿兵器出门,不过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尖锐哨子声,还有喊杀声,以及呼爹喊娘的惨叫声,还有那一顶又一顶燃烧的营帐,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头昏脑涨摸不清方向,怎么感觉到处都是倭寇啊,自己就像是被狼群冲去羊圈的可怜羔羊一样。
“亲兵营,集合,集合,向我集合,注意保护本帅!其他人,往门口冲,倭寇就在门口,给本帅杀光倭寇!”临淮侯慌忙披挂铠甲,大喊着下令。
第二批巡逻兵,重蹈了第一批巡逻兵的覆辙,被倭寇砍瓜切菜一样砍翻在地。
同样,他们也给江淮营争取了反应时间。
虽然倭寇悍勇,虽然江淮营士兵吓的胆寒,但是毕竟人数在那摆着呢。
倭寇除了在前营杀人放火外,也无法轻易扩大战果。
在江淮营被倭寇冲击的时候,一伙倭寇也同样冲击了旁边的浙军大营。
这伙倭寇虽然只有四十人,但是他们依然很自信,因为浙军是醮场人数最少的军队,只有八百人而已,他们有信心将浙军大营杀得血流成河,烧得片甲不留。
他们是中村幸二的嫡系倭寇,都是中村幸二拉起队伍干倭寇后,第一时间投奔他的倭国同乡,对中村幸二忠心耿耿,陪中村幸二出生入死多年。中村幸二在分配任务的时候,都会暗中照顾他们,这次也是一样,将兵马最少的浙军分给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