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巡抚衙门,也就是抚台衙门,开阃于绍兴,由于浙江巡抚在明朝时设,时不设,导致抚台衙门也没有固定,李天宠任浙江巡抚后,将抚台衙门定在了绍兴。
今日,李天宠不在抚台衙门,被总督张经召去了应天,商讨收复嘉兴事宜。
嘉兴属于浙江行省,是浙江巡抚李天宠的辖区范围,也是江南总督张经的辖区范围。
“子承来了,快入坐,陪我吃个便饭,老赵,加一个碗一双筷子。”
张经看到李天宠到了,吩咐老仆加了碗筷,盛情邀请李天宠一起用膳。
膳食都是家常饭,醋溜绿豆芽,咸菜滚豆腐,腌萝卜丝三个小菜,一碗小米粥,白面馒头,粗茶淡饭也不过如此了。
“总督怎么官越做越大,生活越来越差了,就连午膳也没个荤菜。”
李天宠上桌打趣道。
两人关系亲近,在一起共事久了,配合默契,既是上下级,也是老朋友。
“没办法,我现在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掰花,这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随着征调的兵马陆续抵达,人吃马嚼,花费也越来越多了,府库都见底了,我现在一闭上眼睛,就是粮草、军械、军饷.晚上做梦都在筹饷。我现在是能省一文就省一文,把银子都用在刀刃上,这些口腹之欲就算了。”
张经苦笑着说道,他这些时间除了安排征调来的兵马调派、训练之外,就是操心粮饷了。
粮饷根本不够,朝廷下发的饷银非常有限,地方上征收的税赋也有数,远不足以支撑这么多兵马的训练和作战,而且他做总督的时候,已经是秋后了,地方上大部分的税赋都已经上交朝廷了,只剩下一小半了
“总督,粮饷一时也急不来,现在当务之急是嘉兴城。”李天宠说道。
“不错,这也是我招你来的原因。”张经点头道。
“下官自得知嘉兴陷落后,便召集兵马,为收复嘉兴城做准备了;总督若是起兵收复嘉兴,下官愿为先锋。”李天宠听后,连忙起身请战道。
“别激动,坐下说,我问你,你召集了多少兵马,武器装备如何。”张经问道。
“回总督,我征调了卫所兵马三千,披甲率三成,弓弩一千,盾牌八百,其他皆是大刀长矛不一而足,另外我已经征发了三千民夫协助运送粮草辎重。”
李天宠如数家珍。
嘉兴城在浙江行省,属于他的辖区,嘉兴陷落后,他比谁都急于收复。
“很好,我再派俞大猷给你做副手,调拨狼兵三千归他指挥,一起听你调遣。”
张经满意的点了点头,安排道。
“俞大猷有勇有谋,有他给我做副手,还有三千狼兵相助,下官有信心在一个月内收复嘉兴城。”
李天宠立下军令状。
“不行,一个月时间太长了,最多给你半个月时间。”张经摇了摇头道。
“半个月?时间紧了点”李天宠微微皱了皱眉,有些为难的说道。
在收复嘉兴城前,他麾下的卫所兵至少要跟新调来的三千狼兵合练一番吧,不然双方不熟悉,形不成配合,打起仗来,可就难以形成有效战力。
“我知道紧了点,但是当前形势所迫,必须要尽快收复嘉兴城,不然赵文华肯定会趁机生事,大做文章。之前,赵文华便已经三番五次的督促出战了,如今嘉兴陷落,我们要是再不尽快出兵的话,赵文华肯定会生事端。”
张经解释道。
赵文华这些时日屡次三番的上门督战,而且根据监视他的人汇报,赵文华这厮已经不止一次向京城明里暗里的告状了!
“这个赵文华,明明不懂军事,却偏偏要插手军事,屡次三番,频施手脚,多亏总督早有防范,才没让他得逞,不然要是依着他的意,出兵,出兵,出兵,什么都没准备好就出兵,不知道要吃多少败仗呢。”李天宠吐槽道。
“怎么样,半个月能不能拿下嘉兴?”张经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李天宠。
“如果总督再给我派一个人,半个月我绝对能拿下嘉兴城,要是拿不下,下官随意总督处置,绝无怨言。”
李天宠回道。
“谁?”张经问道。
“朱平安!”李天宠毫不犹豫的说出了朱平安的名字,向张经解释道,“嘉兴城的倭寇本就是朱平安的手下败将,四万倭寇被朱平安杀的只剩下几百残兵败将,若非赵崇那个蠢货中了倭寇诈城计,这几百倭寇如何能拿得下嘉兴城!可惜,由于赵崇犯蠢,中了倭寇的诈城计,令残兵败将的倭寇拿下了嘉兴城,以金银珠宝,收买了上万泼皮无赖和作奸犯科之徒,不仅恢复了元气,还引得周边无数股倭寇争相相投,气焰更胜。”
“可以!本督修书一封,令朱平安率一千浙军助你一臂之力。”张经点头应允道。
之所以令朱平安率一千浙军相助李天宠,而不是所有浙军,这是出于对苏州安危的考虑,剩下的浙军要驻扎苏州城内,防止倭寇报复苏州城。
当日徐海在苏州城下吃了那么大的血亏,折了四万倭寇不说,他的命还差点留在了苏州城外,若是他对谁的仇恨最大,那苏州城肯定当之无愧。
你说他拿下嘉兴城,恢复了元气后,会不会对苏州城展开报复?!
肯定会!
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所以,必须要留下一半浙军防范徐海报复苏州城。
“有朱平安和一千浙军相助,下官一定在半个月内拿下嘉兴城!若是不能,请总督重罚!”
李天宠一脸自信的回道。
“很好!出兵拿下嘉兴就可以堵住赵文华的嘴了!另外,嘉兴城的位置很好,本督早就打算将衙门从应天移到嘉兴了,嘉兴距离徐海等拓林倭寇不算太远,距离汪直的沥港也不是特别遥远,等你们收复了嘉兴城,本督就移衙嘉兴!”张经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透露了移衙的想法。
“下官绝不会令总督失望的。”李天宠保证道。
在李天宠和张经粗茶淡饭中达成收复嘉兴攻略的时候,浙江巡抚衙门大牢的牢头王三,在抚台衙门大牢门房迎来了一个大客户,一个衣著富贵的管事。
王三是本地大族王氏家族的旁支,八竿子勉强能打着,走了王家大房的关系,花银子打点了抚台衙门的刑房师爷,在抚台大牢混了一个牢头当。
别小看这牢头,看似没什么地位,但是在监狱里面他就是半个天,大牢里的犯人都得仰他鼻息,其中的外捞数不胜数,油水大的也超乎想象。
举个简单的例子,你被关进大牢,按照惯例是不是得打一顿“杀威棒”?!
如果你银子给到位,那就可以以“有病”为名,免了这一顿打;给一点,但是不到位,打的时候可以根据你给的银子,适当放水;如果一点银子也不给,那就不好意思了,严格按照规矩来,狠狠的打一顿。
还有,你进了大牢,要住什么样的牢房?有的牢房,透过小窗能稍微见点太阳,有的阴暗潮湿,有的更差,蚁虫鼠蝎与你为伴你能给银子,那就可以住好一点的监牢,如果不给银子,那就只能住差的了。
等等等等,捞钱的门道多着呢。
王三做牢头这半年,早就将他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点的银子全都赚回来了,还富余了不少。
光看他在大牢门房的小日子就能看出来,翘着二郎腿,哼着花楼时兴的小曲,手里拎着一壶老酒不时小酌一口,桌上摆着四道下酒小菜,一碟醋花生,一叠红烧豆腐,一碟猪头肉,还有一叠小炸鱼,别提有多滋润了。
还有一个狱卒在下首服侍。
“王牢头,小的经张麻子介绍,前来拜会王牢头。”
管事在一个狱卒的带领下,走进了门房,一进门就躬着腰带着笑向王牢头问好。
王三翘着二郎腿又嘬了一口老酒,才扭头看向管事,上下打量了管事一番,崭新的缎子做的棉袄,扣子还是玳瑁做的,看样子是个不差钱的,于是便微笑着回道,“嗯,你是走的张麻子那小子的关系啊,张麻子平时也算懂事,既然是他介绍你过来的,那有事,好说,好说”
“王牢头,小的这次来,是有事相求。”管事讨好的抱拳说道。
废话,没事相求,你会来找我啊。王三心里吐槽了一句,不过看在管事不差钱的份上,还是皮笑肉不笑的回道,“张麻子介绍的嘛,好说,好说。”
事实上,张麻子是那根葱,他是没印象的。
不过,做牢头半年了,三教九流的人都打过交道,或许以前打过交道的某人叫张麻子吧。
“你是府上有人在牢里吧,既然是张麻子介绍的,我也不给你绕弯子了。你是准备‘全包"啊?‘两头包"啊?‘撞现钟"啊,还是‘一头沉"?”
王三打了一个酒嗝,市侩的笑着问道。
全包?两头包?撞现钟?一头沉?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管事明显懵了。
“嘿嘿,我给你说啊,这所谓全包啊,就是即花银子买通自门役到提牢主事以及有关衙门司官、茶房等全部人员;这所谓两头包啊,也就是买两头,买内不买外,买上不买下,肯定不如全包受到的关照好;这所谓撞现钟啊,即犯人每有一行动要求,就得送银子,现使现报;这所谓一头沉,也就是送银子给牢房里的牢头,也就是我,我就可以关照关照牢里的人,让他少受皮肉之苦,住的好一点,吃的也好一点。”
王三摇头晃脑的介绍他的几门生意。
“明白了,明白了,多谢王牢头讲解。不知王牢头看看,小的这些银子够哪一种?”
管事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钱袋子,鼓鼓胀胀,沉甸甸的,一抛哗啦啦响。
“够了,够了,全包也够了。”
王三一看到钱袋子,眼睛都直了,嘿嘿笑着起身抢也似的,一把将钱袋子抢了过来。
王三一掂就知道,这钱袋子里的银子有五十两。
打开一看。
果不其然,里面有十个银元宝,每个银元宝五两,别提有多可爱了。
“这只是小意思,王牢头行个方便,明天,小的还有同样的厚礼送上。”
管事赔笑道。
“没问题,没问题,我跟你说啊兄弟,只要你不把犯人领出牢房,随你方便。”
王牢头看在银子的份上,别提有多热情了。
“多谢王牢头,不敢瞒王牢头,小的是嘉兴知府赵大人府上的管事,我家老爷出城求援,被抚台大人误以为弃城而逃,未经审问就打入了大牢,我家夫人挂念的紧,派我来看看老爷,给老爷送床被褥,送身衣服,还有几句挂念的话捎给老爷。”管事自报了家门,说出了请求。
“大人物的事,我不管,我只能管牢里这一亩三分地。还是那句话,只要不把人带出来就随你便。”
王牢头毫不在意的说道。
他很有职业操守,收了钱就办事,不管犯人是谁,也不管犯人因为什么进来,只要给银子,那就人人平等。
“多谢王牢头。”管事道谢不已。
“好了,赶紧进去吧,小钩子,你带他进去,将王大人的牢房门给打开了,你远远的看着就好,不要打扰他们。”王三对下首的狱卒吩咐道。
“好的王头。”狱卒点头哈腰,带着管事往牢房里面走去。
“有劳小兄弟了。”管事随着狱卒往里走,拐了一个弯之后,掏出了一锭五两的银元宝随手塞给了狱卒。
“嘿嘿,不愧是大人物家的管事,就是会来事。”狱卒笑的跟一朵花似的。
他只是一个小小狱卒,一年下来工钱也不到十两银子,捞油水的好事又轮不到他,只能是别人吃肉,他跟着喝口刷锅水而已。这五两银子,对他来说是笔巨款了。
“小兄弟,待会我想跟我家老爷单独相处一会,我家夫人让我给老爷捎了几句挂念的体己话,不好让外人听到,不然我家夫人面上挂不住”
管事讨好的笑着说道。
“嘿嘿好说,待会我把周围监牢的犯人临时提到其他牢房去,给你们独处的机会。”
狱卒嘿嘿笑着说道。
“多谢小兄弟,多谢小兄弟。”管事连连道谢。
有钱能使鬼推磨,很快狱卒就办好了一切,将赵大人附近的几个监牢清空了,打开了赵大人的牢门,殷勤的请管事入内,还识趣的退避了出去,留给两人单独的空间。
赵崇看到前来探望的管事,一脸畏惧的迎上前,“李头领,您怎么来了?”
这人虽然打扮成了管事,但是只要看到他的脸,赵崇还是禁不住心里直哆唆,这人是在嘉兴城墙上活捉他的那个倭寇头领,杀人如砍瓜切菜,他可是亲眼看到这人活生生劈了好几个人,据说他还喜欢剖人心肝下酒,端的残忍恐怖。
这是徐海麾下的大头领之一,姓李,倭寇通常都是喊他的诨号,“李屠”。
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诨号,从他的“李屠”诨号就可以看出来,这人就是一个屠夫。
赵崇如何能不畏惧呢。
“废话,要不是你进了大牢,老子能来吗?!老子在嘉兴喝酒玩女人多快活,还不是因为你,老子才不得不出来一趟!”李屠没好气的骂了一顿。
“咳咳,我,我也没想到,李天宠这厮竟然不听我言,直接将我下了大牢!”
赵崇悻悻的回道。
“废物!为了给你洗白身份,让你从‘俘虏’,变成‘缒绳出城求援’,咱们家都督可是杀了好些人,才帮你守住了这个秘密,洗白了身份!没想到你竟然才出城,就被下了大牢,白费了都督的一番心血。那些被杀的官兵,本来可以吸纳到我们倭寇,成为攻城陷阵的好儿郎的。”
李屠毫不留情的,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当初赵知府被李屠他们一伙倭寇捉到,献到了徐海面前,徐海当然不吝啬奖励,将李屠提拔成了大头目,赏了一千两白银,还有三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他手下的牛二等人也被提拔成了小头目,每人得了三百两银子和一个小娘子的奖励。
之后,徐海跟赵知府聊了片刻后,就做了一个决定,杀了目睹赵知府被活捉的嘉兴官吏和士卒,只留下了张主事一个高级且识趣的嘉兴官员,以掩盖赵崇被活捉的消息。
然后,徐海让赵崇写了一份兼具投降倭寇且辱骂嘉靖帝的投诚书,按了手印后,让人将赵崇用绳子缀下城墙,就放了他,让他去找浙江巡抚李天宠求援兵。
当时,麻叶对徐海的这个决定还大为反对。
以麻叶的意思,就该办一个杀知府大会,把全城老百姓都组织起来,当着他们的面,将赵崇这个嘉兴知府砍了脑袋,让他们这伙倭寇名扬天下。
他们可是当前唯一杀了知府的倭寇!
这一壮举,足以让他们名扬天下,吸引众多倭寇争相前来投效他们。
不过,徐海摇了摇头,拒绝了麻叶的提议,告诉麻叶,目光要放长远,不要盯着眼前。
拿下嘉兴城,足以让他们这一伙倭寇名扬天下,吸引众多倭寇争相前来投效了。
再杀了赵知府,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多一个名头不多,少一个不少。
而且,这也不是放了赵崇。
赵崇写了投降倭寇且辱骂嘉靖帝的投诚书后,赵崇就走不了回头路了。
只能做他们的内应,任凭他们摆布。
现在放了赵崇,可就多了一个在明廷的高级内应,有投诚书在手,不怕他不就范。
赵崇在明廷关系盘根错节,又是严党,以赵崇的身份和影响,只要给他洗白了投降倭寇的污点,包装成危急时刻不避危险缒绳下城、出城求援的形象,他不难度过了此次失城危机,将来必还能身居明廷高位。
有了这么一个高级内应,那他们就能知晓明廷的政令、用兵等情报动向。
将来就做到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另外,嘉兴城太显眼,他们可以攻下,却占据不了,明廷必定出大兵压境,收复嘉兴。
赵崇是嘉兴知府,如果将来还能任嘉兴知府,呵呵,那嘉兴城不还是相当于被他们占据了吗。
有赵崇做内应,他们随时可以轻易的再次拿下嘉兴城。
当然,如果赵崇将来不能任嘉兴知府,该任他处的官职,呵呵,那赵崇他在何处为官,何处就是他们嘴里的肉,有赵崇做内应,他们可以轻易再下一城,甚至,不止一城。
现在杀了赵崇,不过是多了一个杀过知府的虚名而已。
而放了赵崇,就多了一个插在明廷的高级内应,还有至少一个随时可以拿下的城池。
哪个划算?!
麻叶不傻,听了徐海的理由后,就被说服了,举双手赞成徐海的决策。
不过,有一说一,徐海和麻叶他们没想到,赵崇前脚被缒绳出城、找浙江巡抚李天宠求援,后脚就被李天宠以弃城而逃的罪名关进了大牢里。
如果赵崇被定了大罪、下了大牢,那他们当初的一番谋算可就落空了。
这是他们不能接受的。
所以,李屠就被派来了。
赵崇被喷了一脸口水,也不敢擦一下,一直等李屠骂完了,才悻悻的解释道,“都怪李天宠!这厮公报私仇!这厮素来看我等严党官员不忿,每每与我难堪刁难!我按照大王的计策,缒绳出城向李天宠求援,哪知道李天宠这厮听了我的话,骂了我一通,直接以弃城而逃为名将我下了大牢。”
“还不是你废物,当初你可是信誓旦旦的向咱们都督保证,只要洗白了你投降的污点,你就有把握度过此次失城危机,还能身居高位,为咱们都督效力!结果呢,转头就被人家下了大牢,巡抚衙门的人都说,李天宠以弃城而逃罪上书弹劾你了还。”
李屠想到家里那三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就忍不住又臭骂了赵崇一顿。
“头领勿忧,我已经遣心腹上京给大人物们送礼去了,以前我年年节节给他们孝敬,早就将他们养熟了,他们必会出手庇护我,不然党羽其他人也会唇亡齿寒,人心乱了,党羽就不好带了,所以他们必会出手庇护我,我们党羽可是占据了朝廷半壁江山,有他们庇护,我必能度过此次危机。”
赵崇连忙说道,一脸的自信。
“你还有银子送礼?”李屠眼睛转了转。
“咳咳,狡兔三窟,且我身为嘉兴知府,也不好在嘉兴露富,在嘉兴外,有几处藏宝地。”赵崇咳嗽了一声,接着又道,“我在本地有一处宅院,地点是.”
赵崇对李屠耳语了一番,“房契就在二门门匾后面,房内书房从门口数第六块地砖下有一密室,密室内有一些金银珠宝,就送与头领了。”
“呵呵,好。”李屠满意的笑了,这才吐露实情道,“其实,我今日前来,是咱家都督有一份大富贵给你,助你脱离牢笼,更进一步.”
“什么?送我一场大富贵?助我脱离牢笼,更进一步?”赵崇狐疑的看向李屠,忽地想到了什么,禁不住吓的缩了缩脖子,声音哆唆的说道,“李头领,大王该不会是想要劫狱救我吧?!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
如果倭寇劫狱救走自己的话,那自己才洗白的投降倭寇的身份,岂不是又要污了!
赵崇还幻想他投降倭寇的事,永远捂在盖子底下,永远不会被揭开。
“放屁!劫什么狱!如果要劫狱的话,大王的谋划不就落空了吗?!”
李屠忍不住又想臭骂赵崇一顿,不过看在他刚送的宅子还有密室金银珠宝的份上,还是忍住了。
“那,那头领说的送我一场富贵,助我脱离牢笼,更进一步,是什么意思?!”
赵崇缩了缩脖子,瑟缩问道。
“你可以向朝廷上血书,誓言戴罪立功,你要收复嘉兴城,嘉兴城从你手里丢失的,也要从你手中收复回来。若是不能,请斩你头,以谢你们鸟皇帝知遇之恩。”李屠缓缓说道。
“啊?我收复嘉兴城?”赵崇闻言,吓的一头汗,一边往后退,一边摆手,“不敢,不敢,现在嘉兴城由大王占据着,我怎么敢与大王为敌,妄图收复嘉兴城呢,不敢,不敢,我对大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还请头领回去告诉大王.”
他觉得这是倭寇在试探他,看他投降后,有无二心,是否有反噬之心。
如果觉得他对倭寇不忠诚,觉得他可能反噬,可能就会在监狱里把他灭口了。
自古以来,这种事不少见。
甚至
他觉得倭寇就是想弄死他!
你看看他们出的什么主意,打嘉兴城,那我不是自寻死路嘛,嘉兴城由你们倭寇占据着,你们凶的一批,手上又有我的投诚书,我又没啥军事才能,我特玛的能打下来才见鬼呢!按照我的血书,那不是等着朝廷砍我的脑袋吗?!
所以,他连忙表忠心,说的他跟倭寇的亲儿子似的,对倭爹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废什么话,让你写血书,你就写!让你收嘉兴城,你就收!婆婆妈妈个鸡儿!”李屠看到一脸写着怕死的赵崇,还是忍不住又臭骂了一顿。
赵崇哭丧着脸道,“李头领,这血书好写,我花银子找狱卒借一碗,用手蘸着盏茶功夫就能写好,可是血书写完,事怎么做啊?我还不想死死吧,我还想留着有用之躯,报效大王呢。李头领,还望你在大王面前美言几句,日后我还必有重谢。”
什么留着有用之躯报效大王,还不是你怕死。
李屠鄙视的看着赵崇,不过看在他日后还有重谢的份上,直截了当的对他说,“你放心,你死不了,你不仅死不了,你日后还有大富贵呢,告诉你,咱家都督让你收复嘉兴,你就去收复嘉兴,保管你马到成功。”
“啊?我去收复嘉兴城,保管能马到成功?”赵崇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废话,现在嘉兴是我们占着呢,我们让你收复嘉兴,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你放心,只要你领兵前去收复,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在城外安营扎寨,等到晚上,我们就悄悄弃城而走,你早上去接收嘉兴便是。”
李屠拍了拍赵崇的肩膀,道明了其中内幕。
“啊?真的?”
赵崇听后,惊喜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难以置信的又追问了一遍。
“当然是真的!骗你做什么!”李屠瞪眼道。
“太好了,太好了,若是如此,那我有百分之两百的把握脱离牢笼,官复原职,甚至更进一步也不是不可能!”赵崇惊喜的在原地连连转圈。
“哼,为了你,咱们都督可是豁出血本了,才到手的嘉兴城,屁股还没坐热呢,就让给你了,你可别令咱们都督失望。”李屠哼了一声,悠悠说道。
“李头领放心,只要都督一句话,我赵崇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赵崇慌忙表忠心道。
他能不忠心吗,他的投诚书在人家手里面,他的老婆孩子也都在人家手里面。
“好,只要你老实听话,咱家都督说了,他是绝对不会曝光你投降我们倭寇的底细的,你可以永远当你光辉伟岸的大明官,咱们也可以不时给你送点功劳,助你一臂之力,呵呵,日后你赵大人青史留名也不在话下。”
李屠给赵崇描述了一个光辉的前景。
“李头领放心,我绝对老实听话。大王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赵崇连连拍着胸膛道。
“好了,话已经带到,你速速着手吧,要是误了都督大事,别怪兄弟们杀人不眨眼。”
在给了一个蜜枣后,李屠又狠狠威胁了赵崇一番。
“李头领放心,我这就写血书请战。”赵崇连忙说道,接着尴尬的看着李屠,大脸通红的说道,“咳咳,麻烦李头领叫下狱卒,借一碗血”
李屠扯了扯嘴角,叫来了狱卒,给了他一锭银子,让他找其他囚犯“借”了一碗血。
在赵崇铺上宣纸,准备写血书时,李屠又叫住了赵崇,对其说道,“不要用纸,撕下囚服一块布,在上面写血书,更符合当下情景,亦更感人。”
“李头领高明。”
赵崇顿时明白了李屠的意图,情不自禁的赞叹了一声,在李屠的帮助下,撕下了囚服一块布,用手指蘸着碗里的血,开始在上面写血书:
“罪臣赵崇血书请战:
日前罪臣赵崇血战倭寇不敌,城池陷落之际,罪臣拼死杀出重围,出城向浙江巡抚李天宠求援,李巡抚不仅不派援兵,还不由分说将罪臣下狱。
罪臣不怕下狱,怕的是无法挽救嘉兴数十万百姓,怕的是无法报效圣上的知遇之恩。
今臣,血书请战,以项上人头担保,必收复嘉兴,以雪前耻,报效朝廷。
等收复了嘉兴,臣愿回牢房,听候朝廷发落。若臣无能,不能收复嘉兴,罪臣愿以死谢罪。
罪臣赵崇以血奏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是日,天朗气清,暖阳照两人间,北方各地联绵数日的大雪终于彻底停了。
这半个多月来,终于迎来了一天暖阳。
今日的太阳也分外给力,不到中午,温度就已经上升到零上五六度了。
地上、房檐上、树上、河道,到处的积雪都开始消融,一股股微小的水流,从冰雪下汩汩流出,意境美极了。
西苑,无逸殿。
严嵩、徐阶、李本三位阁老,以及吏部尚书李默、刑部尚书、礼部尚书等六部大佬,以及无逸殿的值臣齐聚一堂,恭敬的向龙椅上的嘉靖帝行礼。
跟往常一样,只有严嵩获赐了座椅,其他人包括徐阶和李本都站着。
“好了,今日召你们来,为的是苏州和嘉兴倭事。这两日,关乎此两地倭事的奏疏,朕收的多了,昨天还一一翻阅,今日朕也懒得翻了。”
“半个时辰前,黄伴已经将抄录的奏疏,全都拿过来,给你们传阅了。”
“都说说吧,事关此两地倭事的相关责任官员,如何功过赏罚,如何处置。”
嘉靖帝随意自在的坐在龙椅上,一挥袖子,对底下的臣子们吩咐道。
在底下众人还在犹豫要不要第一个站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人站出来了。
御史郭逵第一个站了出来,慷慨激昂的开口道,“启禀圣上,数日前三法司审讯已经证实苏州战报属实,昨日厂卫苏州调查结果也出来了,苏州周边百余里皆无杀良冒功之事,由此已经证实苏州战报属实,战功确凿无疑,这是我朝对倭战事最大功,臣认为应当大赏苏州保卫战相关官员,尤其是浙江提刑按察使司副使朱平安。朱平安自贬江南后,屡立大功,此番更是立下了守苏州城、灭倭四万、俘虏倭酋陈东、击毁、俘获倭船一百余艘的辉煌战功,应当大赏,重赏朱平安,嘉奖其功,激励其再立新功,也激励江南遭受倭患的地方官员争相学习、效仿朱平安!”
“不可!”
御史郭逵的话音刚落,就有足足五个官员不约而同的站出来扬声反对了。
他们都站出来后,才发现站重了,不过他们都是严党成员,他们相视一眼,都不用开口就达成了共识,由其中一位官员先开口,其余四人暂且退下。
“郭御史此言差矣!如果大赏、重赏朱平安,那嘉兴城内被倭寇杀害的数万百姓将死不瞑目!嘉兴城内被倭寇烧杀抢掠的数十万百姓都将含冤度日。”
那个被达成共识先开口的官员义正严词的开口反对道。
“何出此言?”郭御史沉声道。
“何出此言?!自然是嘉兴战报了!朱平安虽然在苏州立下了守城灭倭之大功,可是,嘉兴城的陷落也是朱平安无法推脱的责任!正是朱平安在苏州城下放走的徐海等四百残倭,拿下了嘉兴城!如果朱平安没有放走徐海等四百倭寇,嘉兴城也就不会陷落了。也就是说,朱平安正是嘉兴陷落的罪魁祸首!”
“这些倭寇在嘉兴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而且为招揽倭寇,诱使苏州地痞流氓竞相杀人放火立下投名状,导致嘉兴城如人间地狱,数万百姓因此丧命,数十万百姓被倭寇蹂躏,嘉兴城如人间地狱,嘉兴百姓在水深火热之中挣扎!”
“启禀圣上,自古以来,赏罚分明都是应有之义!”
“朱平安保卫了苏州,当赏;同理,朱平安导致了嘉兴陷落,当罚!”
“朱平安灭倭四万,当赏;同理,朱平安导致嘉兴城数万百姓被害,数十万百姓被烧杀抢掠,当罚!”
“朱平安击毁一百余艘倭船,当赏;同理,朱平安导致嘉兴城数千户房舍被烧毁,当罚!”
“朱平安俘虏倭酋陈东,当赏;同理,朱平安导致嘉兴城十数位入品官吏被杀,当罚!”
“赏罚并行之下,朱平安罚甚至大于赏!若赏朱平安,嘉兴合城上下都不答应!”
当先开口的官员激昂陈词,滔滔不绝,在他口中,一赏一罚,对比罗列之下,朱平安不仅不该赏赐,甚至还要倒追朱平安责任,处罚朱平安一番。
第一个严党官员反对完毕之后,立马就有一位严党官员站出来补位了。
“朱平安有勇有谋,苏州城下一战,弹指间灭倭四万,足以彰显其才能卓绝……”
这位官员一开口,殿内一众官员都惊了,我没听错吧,你不是严党官员吗,怎么夸赞其朱平安了,你什么时候该换阵营了?!
御史郭逵甚至还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的瞅了这位官员一眼。
不止御史郭逵,周围的严党官员也都吃惊的看向了这位官员。
我们中出了一位叛徒?!
你怎么夸奖起来朱平安了,你是昨天晚上喝多了,还是拿错奏疏了?!
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中,这位官员话音一转,调转了刀锋,“可是有勇有谋、才能卓越的朱大人,为什么四万倭寇都可弹指间毁灭殆尽,却不顺手灭掉这几百残倭寇呢?!分明是他故意的!
因此,我弹劾浙江提刑按察使司副使朱平安故意纵容倭寇逃窜,以邻嘉兴为沟壑,且还故意不通知嘉兴府倭寇入境之事,致使嘉兴猝不及防,被倭寇所趁,陷于倭寇之手,生灵涂炭!”
为了嘉兴城成千上万被残害的百姓,为了嘉兴城数十万被倭寇蹂躏的百姓,臣认为,朱平安不仅不当赏,还应当严惩以儆效尤。”
对嘛,对嘛,这才对味吗!这就对了!舒服了!
一众严党官员纷纷颔首不已,对这位官员投上了赞许的目光。
郭逵哼了一声,我就说嘛,你怎么会为朱平安说话,差点以为你吃错药了呢。
“臣弹劾朱平安养倭自重,他们明明有能力全歼倭寇,却故意放走四百残倭入境嘉兴,他的目的就是养倭自重,故意纵容这些手下败将的倭寇拿下嘉兴城,发展壮大,视他们为随时收割的战功!”
“他朱平安因剿倭立功,屡屡受赏,他从中尝到了甜头,不将倭寇一举歼灭,就是为了细水长流,好便于他屡屡收获战功……”
“朱平安养倭自重,自私自利,致邻嘉兴于不顾,致嘉兴数十万百姓于不顾,致圣上于不顾,辜负浩荡皇恩,臣请严惩朱平安。”
接着又站出一位严党官员,情绪激动,为民请命的弹劾朱平安。“
数位严党官员轮番上阵,从各个角度对朱平安花式弹劾,仿佛朱平安罪大恶极、十恶不赦了一样。
“方才弹劾朱平安的几位大人,某有一个疑问,还请几位大人解惑。”
郭逵打断了还要上场弹劾的严党官员,抢先一步发问道。
“郭御史请讲,我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几位被点名的严党官员只能起来应战。
“诸位大人为何弹劾朱平安,而不弹劾嘉兴知府赵崇呢?!郭某实在想不明白。”
“四万多倭寇偷袭苏州,苏州府尚维持和朱平安里应外合,几乎全歼了倭寇,取得辉煌大胜!只有四百多残倭流窜入嘉兴府,嘉兴却失守了,这不是嘉兴知府的责任吗?!怎么反倒成了朱平安的责任?!嘉兴知府有守土之责,如果他但凡做到了尽职尽责,这四百多流窜入境的残倭不正是送上门的军功吗?!”
郭御史向他们发出了灵魂质问。
几位严党官员当场拓机了,这是他们最不想面对的问题,虽然他们早就想到了可能会有人问这个问题,但是没办法,这个问题真的很难回答。
嘉兴知府是嘉兴城的第一责任人,嘉兴失守,他是无论如何也脱不了身。
既然嘉兴知府是第一责任人,那为什么不弹劾嘉兴知府,而弹劾朱平安呢。
答案当然是,嘉兴知府是自己人且给自己送了礼,而朱平安是敌人啊。
但,他们肯定不能这么回答。
那又该怎么回答呢。
一时间拓机了。
不过,很快就又有其他严党官员站出来了,乃是通政使司的负责人通政使王大人。
通政使司这个大明朝上传下达的信息咽喉,历来是严党的保留地,掌握了通政使司,就掌握了大明百分之八十的官方信息,所以严党一直牢牢把持这这个信息要害部门,安插得力人手担任通政使司关键职位。
从上一任通政使赵文华,到这一任的通政使王大人,他们都是深的严嵩信任的严党高层。
王大人站出来后,从身上掏出了一件血迹斑斑的布片,双手捧着展开,布片正面用鲜血写满了字,布片后面还能隐约看到一个黑色的“囚”字。
“启禀圣上,郭御史提到嘉兴知府赵崇,我通政使司今早收到了处在牢狱之中的嘉兴知府赵崇派人送来的血衣,微臣今日正要禀告圣上。
此血衣乃是赵崇咬破了手指,从囚衣上撕下来一块布,写的请战书。
赵崇血书言,他血战倭寇不敌,城池陷落之际,杀出重围,冒死缒绳出城,向浙江巡抚李天宠求援,趁倭寇立足未稳,率援兵一举收复嘉兴,然,令他失望的是,他不仅未能求到援兵,反而被关进了大牢。
今,他以血书请战,用其项上人头担保,言其乃嘉兴知府,最熟悉嘉兴城,起有把握在十天内重新夺回嘉兴城;若不能夺回嘉兴城,他愿以死谢罪!”
“此乃赵崇血衣,字字都是其指血,满篇都是其真情,请圣上御览。”
通政使王大人捧着血衣,启禀道。
黄锦下来,接过了血衣,捧着给嘉靖帝预览,嘉靖帝扫了两眼,血呼啦的,腥儿吧唧的,嫌恶的挥了挥手,吩咐道,“拿下去,给他们传阅。”
于是,黄锦又捧着血衣给严嵩等人传阅。
很快众人传阅完毕。
“圣上,嘉兴知府丢失嘉兴城,理应严惩,然其挫而不挠,败而不折,现以其项上人头担保,以血书请战,十日收复嘉兴城,可谓知错能改。臣以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当准许嘉兴知府的请战书,令其十日内收复嘉兴城”
“臣附议,当准许嘉兴知府戴罪立功,令其如请战书所言,十日内收复嘉兴城。”
“臣附议。”
顿时几个严党份子站了出来,表态支持嘉兴知府赵崇戴罪立功,十日收复嘉兴。
“你们怎么看?”嘉靖帝看向严嵩、徐阶还有李本三人。
“左右不过十天时间,不妨让他一试,许他戴罪立功,若他能十天内收复嘉兴城,那可喜可贺,对他丢失嘉兴,也可以从轻发落;若是不能收复嘉兴,那就连他丢失嘉兴城的事一块算账,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严嵩看了李本一眼,李本晓得严嵩的意思,遂站出来,率先发言支持嘉兴知府戴罪立功。
李本自从入阁后,就被严嵩所慑服,他不敢得罪严嵩,只好唯严嵩之命是从。
虽然没有害人之心,可是唯命是从之下,也帮着严党干了不少坏事,为严嵩立下了不少苦劳。
正如今天这般。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臣也以为,可准其立功赎罪。”徐阶也跟着开口道。
严嵩为不可察的扫了徐阶一眼。
“戴罪立功”和“立功赎罪”,这两个词,看着一样,但是“戴罪立功”这个词侧重于“立功”,不光能“赎罪”,往往还能因为立功,得到“嘉奖”;而“立功赎罪”这个词则偏向于“赎罪”,“立功”,得到“赎罪”而已。
“惟中,你呢?”嘉靖帝看向严嵩。
“回圣上,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臣以为可以给年轻人一定的容错纠错的机会,对于能够及时认错改错纠错的年轻人,可以从轻发落,对于改错乃至立功的年轻人,可以适当予以嘉奖,以激励年轻人勇于担当,敢作敢为。对于嘉兴知府赵崇,臣以为可以给他一个知错改错纠错的机会,令他十日内收复嘉兴城,若他不能做到,那就数罪并罚,严惩不贷。”
严嵩拱手弯腰回道。
三位内阁大臣都投赞成票了,嘉靖帝手指点了点椅子,就此事下了定论。
“内阁看着拟旨,先给朕好好的骂他一顿,人家苏州四万倭寇都风雨不动安如山,还差点全歼了倭寇,嘉兴呢,区区四百多残倭就夺下了嘉兴城!”
“朕还以为他赵崇是一头猪呢!”
“现在,看他写血书请战,看来心里还知道悔罪,还有药可救,那就给他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
“令他,自收到圣旨后,十日内给朕收复嘉兴,不然新账旧账一块算!”
“好了,赵崇的事情定完了,接着再论朱平安吧,某以为朱平安以邻为壑、养倭自重.”
一个严党官员在赵崇的事情告一段落后,第一时间站出来,老调重弹,再一次发起了弹劾朱平安的序幕。
“不错,朱平安灭倭不尽,致使倭寇余逆流窜入嘉兴府,袭取了嘉兴城。”
“朱平安有功,也有过,守一城,也丢一城,最多功过相抵,不罚不赏。”
严党成员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车轮战。
“几位大人,嘉兴城丢失,跟朱平安又有什么关系,朱平安又不是神仙,四万多倭寇,歼灭四万,只跑了四百多倭寇,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就像是之前说过的那样,只是四百多残倭而已,但凡嘉兴知府赵崇尽职尽责一点,他们又如何拿得下嘉兴城,只能是四百多战功而已!”
御史郭逵再一次上阵。
“郭御史,你就说徐海、麻叶两个倭酋还有那四百多倭寇,是不是从朱平安手下逃出来的?!”
“嘉兴城是不是被徐海、麻叶两个倭酋领着那四百多残倭攻下来的?!”
“如此,郭御史你说嘉兴陷落与他朱平安有没有关系吧?!”
严党一位擅长构陷的成员,以伪命题三段论出击,接连三问向郭御史发难。
“有关系,但是有关系,不等于担责任!”郭御史也是擅长玩文字游戏的。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嘉兴沦陷,朱平安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又是一番唇枪舌战。
龙椅上的嘉靖帝看不下去了,皱眉看向严嵩、徐阶和李本三人,“你们怎么看?”
老样子,严嵩又是不着痕迹的看向李本。
“朱平安立下大功是真,嘉兴沦陷于倭寇之手,跟他有关系也是真.”李本说到这里,一时顿住了,赧赧道“老臣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奖惩了。
“朱平安的赏罚,赏赐就不用我说了,根据他所立的战功,由吏部等论功行赏便是;说说惩罚吧,只说一点,嘉兴知府赵崇乃第一责任人,丢城失地的赵崇都没有受到处罚,没理由立下赫赫战功的朱平安受到惩罚,不然如何诠释赏罚分明这一词。”徐阶在李本说完后,拱手说道。
然后到严嵩了。
“不错,没道理蠢猪都不处罚,却罚栋梁。”龙椅上的嘉靖帝微微点了点头。
然后看向严嵩,“惟中如何看?”
严嵩第一时间就拱手回道,“回圣上,朱平安立了大功当赏,至于嘉兴沦陷,非朱平安之意也,不必苛责。”
嘉靖帝都说没道理蠢猪不罚罚栋梁的,严嵩又怎么会有反对意见呢。
严嵩能够屹立内阁这么多年,所仪仗的就是揣摩上意,嘉靖帝这话什么意思,严嵩再清楚不过了。
简在帝心。
朱平安已经简在帝心了。
没有明显的过错,十足的把柄,是不容易动朱平安了。
嘉靖帝还有严嵩都发话了,底下的严党官员再没眼色,也都偃旗息鼓了。
“嗯,那就这样,由吏部、兵部等拟定对朱平安的赏赐方案报与内阁,内阁通过后再报于朕,十天之内议定,不得拖延!”嘉靖帝点了点头,直接下了定论。
“遵命。”
吏部、兵部的人还有严嵩、徐阶、李本纷纷领命。
“哦,还有苏州知府尚维持。”嘉靖帝补充道。
“遵命。”
吏部、兵部等人再次领命。
“圣上,赵崇戴罪立功,朱平安无责,但是浙江巡抚李天宠却要担责。”
一个严党官员起身道。
“哦?李天宠何责之有?”嘉靖帝问道。
“回圣上,浙江巡抚李天宠之责有三:其一,他乃浙江巡抚,嘉兴乃浙江治下,嘉兴沦陷于倭寇之手,其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正是因为他剿倭不力,导致境内倭寇此起彼伏,愈演愈烈,先是攻袭苏州,又攻陷嘉兴,皆是其李天宠剿倭不力导致,所以他对嘉兴沦陷,有着不可推脱的责任;其二,嘉兴陷落后,嘉兴知府赵崇突围而出,向浙江巡抚李天宠求援,当时倭寇立足未稳,对嘉兴城掌控不力,如果李天宠及时派出援兵,由熟悉嘉兴的嘉兴知府赵崇引领,完全有可能重新夺回嘉兴城。可是,浙江巡抚李天宠不仅没有派出援兵,还未经朝廷定罪,便将赵崇下狱,越权擅为不说,还错失了收复嘉兴的良机,此其责之二也;其三,臣接到密报,嘉兴陷落的那一天,李天宠得到了一坛五十年绍兴女儿红,派遣府中的厨子去坊市购买了鹿肉、兔肉、鲈鱼、还有时珍蔬果,在家中做了炖鹿肉、红烧兔肉、清蒸鲈鱼,还有清炒时蔬等六菜一汤,晚上在家中品酒,依然喝醉!嘉兴知府赵崇去找李天宠求援时,李天宠或处醉酒状态!据衙门人说,李天宠第二日上衙时,身上还散发着浓浓酒味,这就是最有力的例证!臣弹劾李天宠喝酒误事!”
严党官员信誓旦旦的说道,列举了浙江巡抚李天宠的三大罪证,弹劾李天宠。
“喝酒误事?!当天晚上李天宠喝酒了?此事果然否?!某记得李天宠当初中进士后,琼林宴后未过瘾,翌日还约了几个新科进士一同小聚,喝的酩酊大醉,第二天点卯都迟到了。当时,李天宠在那一届新科进士中,素有酒名,还有一个诨号‘李小太白’。”
一个严党官员出列,说了李天宠当年中进士的事,还提到了李天宠‘李小太白’的诨号。
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嘉靖帝不由皱了皱眉,对李天宠的感官直线下降了,他本就不是好酒之人,当初赵文华献百花酒,他就不怎么感兴趣,道教对酒是有限制的。
道教分为两派,南正一北全真。
全真教就不用说了,全真教要求住宫观修行,严守戒律,全真道《初真戒律》五戒:一、不得杀生;二、不得荤酒;三、不得口是心非;四、不得偷盗;五、不得邪淫。全真教五戒明确规定戒酒,不得饮酒!
正一教虽然可以饮酒,但是也禁止酗酒。
喝酒误事,明显达到了酗酒的程度,嘉靖帝对此当然是深恶痛绝了。
“内阁派人去查一查,核实情况,若是真有喝酒误事,朕决不轻饶。”嘉靖帝皱眉道。
“遵命。”
严嵩、徐阶和李本领命。
“午门献俘大典准备的如何了?”嘉靖帝问道。
“回圣上,已参照历朝历代午门献俘大典的形制,定了一个初步议程了。”
无逸殿的一个值臣上前回道。
“将你们的议程交给内阁把关,三日内务必定下来。”嘉靖帝摆了摆手交待道。
“遵命。”无逸殿的值臣领命。
“着钦天监择期,定下午门献俘大典的日子,由内阁牵头相关部衙举办大典,如今距离过年也没多少天了,务必于本年内举办大典,不得有误。”
嘉靖帝不容置疑的下令道。
“遵命。”
一众官员纷纷领命。
“好了,内阁留下,其余人可以退了。”嘉靖帝摆了摆手,下令散朝。
严嵩、徐阶还有李本遵旨留下,其他官员躬身退出了大殿。
“朕把你们三个留下来,有两件事情,要听听你们的意见。”
嘉靖帝从龙椅上缓缓走下来,聊天似的口吻对严嵩、徐阶和李本说道。
严嵩等人自然躬身听问。
“这第一件事呢,便是立储之事。”嘉靖帝站在严嵩三人面前缓缓开口道。
一听立储,严嵩、徐阶还有李本顿时一个激灵,立储这可是国本之事。
只是以前嘉靖帝对于立储很是抗拒,像今天这样主动谈及立储,还是第一次。
虽然嘉靖帝很好色,但是生育子女方面却比较困难,自从他十几岁开始宠幸女子以来,一直耕耘了十来年,直到二十六岁才有了庶长皇子,可是这个皇长子无福,两个月就夭折了。然后,就有了陶仲文那一套“二龙不相见”说辞,说他嘉靖帝龙命太硬,皇子都是小龙,命不够硬,两龙相见的话,小龙小命难保。
之后,经历了二皇子被立为太子仪式当天就病倒,很快就死掉的事情后,嘉靖帝对二龙不相见的说法更是深信不移,并严格遵守。
他可只剩下两个皇子了,要是再夭折,那不就得重蹈他荒唐皇兄的老路。
立一个其他叔伯的儿子继承他的皇位,他整的大礼议之争,不得再来一次啊。
所以,嘉靖帝对立太子之事,很是抗拒。
可是立储关乎大明社稷的延续,关乎国本,你不立储,江山就不稳固。
裕王和景王又都大了,成年且都开府了。由于嘉靖帝迟迟不立储,两人都有机会仰望储君之位,裕王年长,占了大义的优势,但是景王更受宠,两人各有千秋优劣,于是明争暗斗,皇储之争早已经白热化了。
大臣们很着急,不时有人上书,但是下场都不太好,包括徐阶,也被冷落了一段时间。
这导致大臣们不敢轻言立储之事了。
但,也还是有臣子忧心此事,冒着被嘉靖帝处罚的危险上书。
因为嘉靖帝已经不年轻了,已经四十五了,且炼丹修仙,搞不好哪天就挂了,若是不立储君,等你挂了,那裕王、景王争夺皇位,还不得天下大乱啊。
“这些年来上奏立储的折子,朕已经数不清了,看来是时候立储了,对于裕王还有景王,他们两谁堪大任,继承大统呢?”。嘉靖帝温和的问道。
这次不用严嵩用眼神了,嘉靖帝首先看向了李本,李本腿肚子都哆嗦了一下,沉默了两秒,才吭吭哧哧的回道,“圣上,臣一直忙于案牍之事,对裕王和景王都不熟悉,实在不知谁更堪大任。”
面对立储这个要命题,李本选择了装傻。
对不起,我不知道啊,还趁机表露了自己不曾结交裕王和景王,是个纯臣。
嘉靖帝对李本装傻的回答自然不满意,定定的看了李本一秒,直看到李本后背冷汗直冒,差一点就忍不住跪下请罪了。
好在,就在李本腿一弯要跪的刹那间,嘉靖帝将目光看向了徐阶,让李本松了一口气。
面对嘉靖帝,徐阶这次有经验了。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
徐阶有了上次的教训,早就想好怎么回答了,嘉靖帝一看向他,他就回道,“圣上,所谓知子莫若父,裕王和景王孰能承继大统,谁更贤能,圣上再清楚不过,臣唯圣上马首是瞻。”
相对于李本的装傻,徐阶选择了打太极,将问题推给了嘉靖帝。
知子莫若父嘛,你最清楚了,你觉得谁能承继大统就是谁,你是皇上你最大,我听你的。
虽然徐阶很想举荐裕王,什么立嫡立长啦,裕王年长啦,不过,有了上次的教训,还有对嘉靖帝更深的了解后,徐阶将这话按在了肚子里不提。
嘉靖帝是一个大权在握,且很有主见的君王,或者说是独断且刚愎自用,他想立谁当太子,就立谁当太子,满朝文武的意见并不能左右嘉靖帝的想法。
这个时候举荐裕王,对裕王来说,也不是好事。
于是,徐阶选择了打太极。
“朕要清楚,还问你们意见?!”
对徐阶的回答,嘉靖帝也不满意,看了徐阶一眼,将目光转向了严嵩。
“圣上,太子者,国之根本也,立储一事干系国本,需慎之又慎,裕王和景王刚成年,都是人中之龙,一时瑜亮,难辨哪位皇子更优秀,更堪大任,还需时间来验证分辨。
且圣上春秋正盛,龙体康健,立储之事不必急于一时,慢慢考察两位皇子再决定也不迟。”
严嵩拱手说道,建议嘉靖帝不要急着立储,你还年轻,着什么急呢。
其实,严嵩心里属意的储君人选是景王,他已经在暗中支持景王了。
不过,他做的很隐蔽很隐蔽。明面上,他跟裕王和景王保持距离,不结交任何一人。
严嵩之所以不举荐景王,一是要树立纯臣人设,我严嵩是你嘉靖帝的臣子,我绝不私下结交裕王和景王,只对您一人忠心耿耿;二是严嵩心里清楚,嘉靖帝现在还没有立储的想法,举荐谁都是错误。
“还不急,这些年来,朕收到的关于立储的奏疏,当柴烧都够烧一桌千秋宴了。”
嘉靖帝瞪了严嵩一眼,不悦的说道。
“臣还是那个意思,立储一事急不得,需慎之又慎,真金不怕火炼,真龙不怕考验,还要时间考验两位皇子,看谁能更堪大任,承继大统。”
严嵩坚持道。
“好了,朕看问你们也问出什么,此事稍后再议吧。”嘉靖帝放过了他们。
“这第二件事,如今北虏、南倭,战事频频,军需困乏,朕有意广开银矿。你们以为何?”嘉靖帝看向严嵩、徐阶和李本三人,缓缓问道。
“圣上英明,求银于矿,不用加百姓赋税,此仁政也,臣万万赞同。”
严嵩抢先开口。
“臣附议。”李本随后附议。
“臣亦赞同。”徐阶自然也无异议,在拱手赞同后,又进一步建议道,“今财用不足,除了采银外,臣建议铸钱以助国计,可在产铜在云南、两广、山东、福建等省铸造铜钱。”
“善,令户部、工部研究实施。”嘉靖帝听了徐阶的建议,赞赏的点了点头。
“云南、浙、闽三省的银矿富饶,尤其云南,银矿产出占了我朝近一半,开采银矿一事,可在三省率先开采。”严嵩不甘示弱,提议道。
“很好,那就从三省率先开始。”嘉靖帝点了点头,也采纳了严嵩的建议。
“圣上,这开采的银矿,由谁管理?由户部负责管理,还是有地方负责管理?”严嵩问道。
这银矿可是实打实的美差,富得流油,提前知道由哪个部门管理,也好安插人手。
如果由户部负责,那就提前跟户部打招呼,将严党的官员提前运作。
如果由地方官吏负责管理的话,那就提前把严党的官员往云南、浙、闽三省调动,尤其是那些境内有银矿的地方官,一定要多多安插,牢牢掌握在手中。
若是将这些银矿都牢牢的掌握在自己人手中,那往后就不愁没有银子了。
“不用户部派人官吏,也不用地方官吏管理,朕不准备增加他们的负担,朕准备派遣内侍前往各银矿,由他们负责管理。宫里面这么多内侍,闲着也是闲着,也好帮朕,帮户部和地方官吏分忧。”嘉靖帝淡淡的说道。
在嘉靖帝心中,太监的忠诚度还是高于外臣的,因为他们的荣辱系于自己一身。
呃
嘉靖帝要派太监去管理银矿,名头大约就是“某地某矿提督太监”,这是要把银矿纳入内库的节奏啊
严嵩、徐阶和李本都是人精,从嘉靖帝的人事安排,就明白了嘉靖帝的想法。
三人相视一眼,老规矩,李本被严嵩以眼神示意,不得不拱手而出。
“圣上,派遣内侍管理银矿,怕是于制不符吧?”李本硬着头皮谏言道。
“制度也是人定的,三皇五帝时期,哪有这么多制度,还不是一朝朝一代代增补的。”
嘉靖帝不悦的说道。
李本诺诺,不敢再言。
“圣上,派遣内侍管理银矿,诚然能为户部和地方官府减轻负担,但是内侍不像户部和地方官,缺少监管,一旦内侍外出,恐其借圣上的名声,为害地方。”
徐阶却是没忍住,谏言劝阻道。
历朝历代以来,宦官擅权都是朝政不修的源溯,给太监放权从来都是祸乱之源。
朝堂士大夫向来反对给太监放权。
一来,给太监放权,放的权从何而来,从士大夫身上而来,实质上是太监抢了士大夫的权。
比如司礼监,尤其是秉笔太监和掌印太监的设立,抢了不少内阁的权。
秉笔太监负责替皇帝批阅奏章,在各种文件奏疏上批示“同意”或“不同意”等旨意;掌印太监则是负责在批好的奏章上盖上皇帝的大印,发给内阁,内阁照批示实行。
一个代表圣上喉舌,一个代圣上管大印,你说说他们的权力有多大吧。
若是秉笔太监在皇帝意见的基础上,加点个人私货,这完全有可能,内阁就常常如此;若是掌印太监有意无意的不给内阁的一些文书用印,那就更可怕了。
不仅这两个太监牛叉,就是司礼监一个普通的小太监外出公干,享受的都是朝廷三品大员的待遇。
而这完全可以是内阁的权力。
现在嘉靖帝还算英明,吕芳、黄锦等太监还算有节制,若是换个昏庸些的皇帝,野心大的太监,内阁和太监的争斗怕是分分钟就白热化。
除了司礼监,还有东厂西厂和锦衣卫,又有刑狱之权,又有巡察缉捕之权,分了他们多少权了。
二来,太监直接对皇帝负责,缺少监管,长居深宫大院,而且缺少了一个零件的他们,生理不健全,导致他们心理变态,对权力、对金银太过执念,贪婪无度,对正常人,对老百姓,甚至对官员都本能的有仇视心理。
这些人一旦权力在手,那是肆无忌惮,毫无顾忌,残害百姓,迫害官员
锦衣卫以及东西厂建立后,这样典型的例子,比比皆是,数都数不清。
太监就像是野兽,养在宫庭之中,他们就是观赏的宠物,一旦放出宫廷,就是吃人不眨眼的猛兽。
“内侍一旦外出,视为外官,御史、言官皆可弹劾,地方官吏也有上奏弹劾的权力;另外,锦衣卫,还有东厂西厂都可以监管他们,必不使他们为祸。”
嘉靖帝不悦道。
“圣上,不若试点几个银矿,由内侍管理,其余还是依照旧制由户部派员,或者由地方管理。试点几年之后,再看情况,是否放开内侍管理。”
严嵩见嘉靖帝坚持,便退而求其次,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试点几个银矿。
嘉靖帝闻言,沉默了。
严嵩低头,心中有几分忐忑。
“那就在云南一地试点由内侍管理银矿吧,其他地方的银矿则由户部派员管理吧。”
嘉靖帝采纳了严嵩的意见。
不过不是试点几个银矿,而是试点云南一地。但这云南一地的银矿,可就占了大明朝一半银矿了,这名义上是试点,但是实质上是对半分了。
这就代表着嘉靖帝要把一半的银矿纳入内库。
“圣上英明。”
严嵩第一时间拍马屁,嘉靖帝占一半银矿,那还有一半银矿供他安插人手呢。
“圣上英明。”
李本也拱手附和。
徐阶抿了抿嘴,想说什么,不过还是忍住了,拱手附和,“圣上英明。”
“好了,银矿的事,你们回去速速推进;至于立储一事,你们也不要心有顾忌,但有所想,可密折呈于朕。”嘉靖帝最后对他们吩咐道。
“遵旨。”
严嵩等人躬身领旨。
夜深人静,吏部王侍郎仍然在挑灯夜战,书房里一张又一张的草纸团丢了一地,桌子上乱七八糟的摊开了十多本古文典籍,什么《通典职官封爵》啊,什么《通俗封赏制》啊,什么《大诰》啊,什么《吏部任免考选封爵之政》等等。
“该死的,朱平安这个王八蛋,没事干立什么功啊,愁死王某人了,该死,究竟要给这个王八蛋封赏什么好啊?升官?!封爵?!不行,不行,严小相爷肯定不同意!那封赏他的家人?呃,上次已经封赏过了”
王侍郎刚提笔写了几个字,便又否定的涂黑,又气又急的将纸团成一团,扔到了地上,与之前扔的一地纸团作伴。
“该死,究竟封赏什么好啊?!”王侍郎满眼红血丝,发愁的揪了一下头发,一揪手心就是一撮头发,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地上还有很多头发。
没办法,这已经是王侍郎连续挑灯夜战的第五个晚上了,可是出力不出工,五天五夜只睡了不到十个时辰,也没能想到一个能令严世蕃满意的封赏,只愁的头发一团一团的往下掉,眼瞅着头上的头发越来越稀疏。
“老爷,睡一会吧,您这都五天五夜没怎么休息了,身子骨怎么扛得住,还是回卧室休息一晚吧。”
王侍郎的妻子端着一盅人参枸杞汤走来了,看到王侍郎的模样,心疼的说道。
“多谢娘子,你回去歇息吧,这是皇命和相命,我必须要在明天日落之前把封赏草案弄出来才行。”
王侍郎看了身材胖的不像样的妻子一眼,连忙摆了摆手,我身子骨受不了熬夜,更受不了你
当年,要不是要借岳丈的力,我怎么会娶你呢。
想到往事,王侍郎禁不住一声叹息。
当年,王侍郎也是明眸皓齿俏郎君一个,之所以会去眼前的胖妻,主要是因为胖妻的老爹,也就是自己的便宜岳丈是国子监的五品博士,在国子监负责教三品以上及国公子孙、从二品以上官员的在国子监子孙,结识了不少达官显贵,人脉丰厚。
尤其是当年严嵩严阁老在国子监任祭酒的时候,他的便宜岳丈就结识严阁老了。
就是看在了便宜岳丈人脉的份上,王侍郎才委屈自己娶了他的胖女为妻。
洞房花烛夜当晚,王侍郎的腰就被胖妻给压断了,好不容易养了三个多月养好了,结果他的新婚胖娇妻说是要补偿他,结果又压断了他的腰
现在,一想到同房,王侍郎就做噩梦,为此他时常在书房挑灯熬夜加班公务,以躲避房事。
“老爷,什么封赏这么重要,竟然让老爷这么多天不着床就寝。”王夫人不高兴道。
“什么封赏?!给你说了,你也不懂,妇道人家懂的什么。”王侍郎皱眉道。
“妇道人家怎么了?要说什么军过大事,我们可能不懂得,你说封赏这些,我们也在行,这后院里迎来送往,家丁奴婢提拔赏赐,不都是封赏吗?”
王夫人不乐意道。
“可笑,你后院的封赏也能跟国家封赏相提并论?”王侍郎黑着脸道。
“怎么不能比了,我爹常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齐家还在治国前面呢。”
王夫人甩着肥脸说。
王夫人虽然长相不好,身材不好,但是她也是识文弄墨的,有个国子监博士的爹,她从小也是读过书的。
“强词夺理。”王侍郎黑脸哼了一声,“夫人还是回房歇息去吧,别在这给我添乱了。”
“好了,我的老爷,我这不也是想着为你分忧解难吗,反正你现在也没有想好方略,不如让我帮老爷想一想,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老爷你一个怎么也得赶两个臭皮匠,我赶一个臭皮匠,保不齐就想出怎么封赏了呢。”
王夫人看到王侍郎黑脸,连忙说了软话。
“你才赶两个臭皮匠。”王侍郎脸更黑了。
“是是是,我赶两个臭皮匠,老爷你就说说看吗,说不定我这个臭皮匠能想出好办法呢,反正老爷现在也想不出来,死马当成活马医好了。”
王夫人走到王侍郎身后,伸出胖手给王侍郎捏起了肩膀,连说软话道。
“哼。”
王侍郎哼了一声,可能是胖妻捏肩软话让他舒服了,虽然哼了一声,但还是说了起来。
“还不是朱平安那小子,竟然立下了灭倭四万,俘虏倭酋一人,击毁俘虏倭船百余艘的大功,你也不是外人,我也不瞒你,这个姓朱的得罪了严阁老,严小阁老特意交待,封赏的时候一定要狠狠的压一压姓朱的。”
王侍郎说道。
“那还不简单,往下压他的封赏不就是了,给他点虚头巴脑的名头,或者赏一些金银凑数。”
王夫人不以为意的出主意道。
“要是这么简单我还用愁这么多天,你看我这头发掉的我告诉你,这个姓朱的走了狗屎运,竟然入了圣上的眼,圣上对他还比较看中,让我等十日内议出封赏来。若是封赏方案狠狠压了朱平安,圣上那边估计通过不了,到时候吃挂落的还得是我们这些议封赏方案的人。”
“可是,若是不压朱平安的功绩,严阁老和严小阁老那一关又过不去。”
“得罪了严阁老和严小阁老,别说我了,就是岳丈也得受牵连,在朝廷立不了足。”
“我这压也不得,不压也不得,愁死为夫了。”
王侍郎一开口就停不住,难得有个倾诉苦水的机会,连连倒苦水的说道。
“压也不行,不压也不行,这可就难办了。”王夫人一脸为难的说道。
“废话,不难办我能愁这么多天吗?”王侍郎翻了一个白眼道。
“自古至今,封赏来封赏去,无外乎升官、发财和女人三样。”王夫人掰着手指头说道,“严阁老和严小阁老让压着封赏,那升官肯定要压着,现在只剩下发财和女人了,能不能给他多赏点银子,发个女人?”王夫人说道。
“你当朝廷是青楼啊,还发女人?!”王侍郎无语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