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季颂贤负手站在窗前抬头仰望夜空。
绕梁拿了一件薄披风过来给季颂贤穿上,小声道:“天儿越发的凉了,姑娘莫再站在窗前了,若是着了冷气可怎生是好?”
季颂贤回身一笑:“没事,你家姑娘壮实着呢,再说,还不是有你照看么,如何能着了凉。”
话虽是这么说,季颂贤还是离开窗前,走到书案边坐下写起书来。
她前儿才写了几章,才写完就被家里人抢了去,等家中亲人看完,又将书稿送进宫给陛下瞧,庆丰帝那里瞧过了,又催着季颂贤赶紧写下头的,季颂贤原写书不过是消遣,谁知如今竟然被那么多人催更,每日都得写上一些,倒弄的成了负担。
索性她也不理会这些个人,只说总催哪里写得出来,想不出下边的故事,且等着吧。
虽说季家人也都知道写书并不是勤快些就成的,可是,一个个还是等更等的心急火療。
除此,金陵城那些买了书去瞧的一个个也等着下册何时发卖,时常去书肆询问,弄的掌柜的总是抱怨这潇湘子怎么还没新书出来。
季颂贤一边想一边写着,一个时辰的功夫又写了一些,总算是将那未来游的下册写完了,她直接将书稿整理出来,等着明儿送去书坊印制。
到了第二日,季颂贤才叫人将书稿送走,绕梁便笑着进来:“姑娘,成指挥使来了,现正在老爷书房说话。”
“真的?”季颂贤一阵欢喜,换了一身衣裳,叫绕梁拿些茶点去了书房。
走进院中,只觉一阵清静,季颂贤拧拧眉头止住脚步,见绕梁要喊,立时拽了她:“轻声些,咱们且偷听一会儿。瞧瞧爹和成指挥使在说什么。”
绕梁淘气劲也上来了,放缓脚步跟着在季颂贤身后在窗边上偷听起来。
却听着屋内成怀瑾沉声道:“行刺相爷的直凶已经查出来了,是江家收买了金陵城几个无赖汉做的。”
“江家?”季亿一阵惊异:“我与他们素无来往,更没有得罪过他家。如何就非得要我的命?”
成怀瑾冷笑一声:“江家想叫欧公取季相而代之。”
如此,季亿是明白了:“原来如此,这倒也难怪了,江家么,他们一向自得的紧。只说自己千年世家底韵深厚,素来瞧不起人,便是太祖皇帝的面子都敢驳,更何况只是刺杀我一个小小的宰相了。”
季亿这话带着几分自嘲,后又对成怀瑾道:“难为你费这番心思了。”
“陛下原也叫锦衣卫去查江家,且季相受伤陛下震怒,如何都要查明真凶的。”成怀瑾接了一句:“这事我已禀明陛下,想来,陛下会替季相做主的。”
“呵呵。”季亿一笑:“还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做得了这个主呢,江家势大。陛下也一直不能奈何得了他们。”
“也不一定。”停了一会儿,成怀瑾冷声说了一句:“从来那赫赫扬扬的世家大族都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外人想将这些人家如何实在难办,只因牵连实在太广了些,可是,他们自家人从内部相争就不一定了,这样的世家都是从内里败落的,一家子乌鸡眼似的争斗,如何还能再斗得过外人。”
季亿双眼一亮:“你有法子?”
成怀瑾微微一笑:“自然是有的,只是……”
“如何?”季亿有些着急:“想来你若有法子削弱江家。陛下都要记你一功。”
“记不记功又如何,我不需要。”成怀瑾这话说的真是有够欠揍的,叫季亿直气的瞪圆了眼睛:“臭小子。”
成怀瑾看着季亿微微一笑:“我只要季相一句话。”
“什么话?”季亿又问。
成怀瑾扣了扣桌面:“往后我来家里寻阿贤说话,还请季相不要阻拦。且我想在今年和阿贤完婚,季相意下如何?”
“想都别想。”季亿就跟炸了毛似的直接蹦了起来,指着成怀瑾的鼻子大骂:“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都说君子施恩不图报,你就是打着我家贤姐儿的主意特特来透露消息的,我早就说你不是个好的。如今看来果然如此,你不定打我家贤姐儿的主意多久了……”
“爹爹。”季颂贤在外边高叫一声,紧接着带着绕梁进门,她嘴角微带笑容,一边将茶点奉上,一边笑问:“爹和成指挥使说什么呢?如何这般热闹?”
季亿气的直吹胡子:“不过是争些朝堂之事,你并不知道。”
“便是争论朝堂之事也该平缓些,爹爹伤可才刚好,小心气大了伤身。”季颂贤笑着给季亿递上一块果子,又对成怀瑾笑道:“你也是的,如何和爹争起来没完,也不瞧爹多大年纪你多大年纪,他是长辈,你不能让着些么。”
成怀瑾一行忍笑一行道:“是极,季相,是在下不对,在下给季相陪罪。”
“谁要你陪罪。”季亿扭头到一旁自顾自生气。
季颂贤从袖管中抽出一些书稿来:“那未来游的下册已然写完,爹爹难道就不想瞧瞧么?”
“快些拿来。”季亿一把就抢了季颂贤手中的书稿,之后便认真的去瞧了,再顾不得旁的。
季颂贤给成怀瑾使个眼色,两人带着绕梁悄悄出来。
到了院中,季颂贤道:“那些稻种可都送到庄子上了?还有我叫你寻的旁的东西也都到了?”
成怀瑾点头,季颂贤欢喜道:“如此,我叫人备马,咱们这便过去瞧瞧。”
她一行欢喜的叫绕梁去命人备马车,自己和成怀瑾说些闲话,一行走,季颂贤一行问:“命人行刺我爹的是江家人?”
成怀瑾先瞧了季颂贤一眼,见她满眼的清澈,遂点头:“是江家家主,因季相并不买他家的面子,许多事情上做出了对江家不利的决断,江家便想叫亲近他家的欧公上位,季相是绊脚石,只有除之而后快了。”
季颂贤咬牙:“我却是不管江家如何的,我只知道我爹险些丢了命,这仇我必牢牢记住,且一定要报复回来。”
“我帮你。”成怀瑾握了握季颂贤的手:“江家树大根深极为难缠,想要除了江家,必得仔细谨慎,否则稍一不小心便会落得个尸骨无存。”
“我心里清楚。”季颂贤微微叹了口气:“可叹我是女儿身,我若为男儿,定然……”
话未说完,季颂贤便想及得的那些记忆中不知道多少女儿家行男儿事,做出许多大功业来,遂这些话也说不出来,给父亲报仇之事,不管男儿女儿都不该以任何的理由推脱,便是她是女儿又如何,她虽不能出将入相,可也能以她自己的法子去削弱江家的力量。
“江家最大的依仗是什么?”
到了门口,马车已经齐备,季颂贤临上车前对成怀瑾一笑问了一句:“你且好好想想,等到了庄子上再与我说。”
随后,马车吱呀吱呀的动了起来,季颂贤坐在车厢里托着下巴出神。
季亿对她那般的疼爱,简直将她当成心头肉一般的疼宠着,季亿险些丢命,她若是不帮着报仇,简直就是猪狗不如了。
原季颂贤早些年读书,看着许多为报国仇家恨不惜任何代价,甚至丢弃性命都心甘情愿的故事,原并不是很理解,想不透这些人究竟是为何想的,便是报仇也不该失去自己的生活,更何况性命。
如今,季颂贤有些理解了,有些仇恨刻骨到便是飞灰烟灭都必要报的。
车子一路疾驶出了城,季颂贤瞧着,护城河早已清理了,城墙也加固好了,前些日子下过几场大雨,因着河道修护及时,城中的排水道也都清理好了,所以,并没有造成多大损失,看起来,大夏朝的官员还是挺能办实事的。
马车又走了一段路,季颂贤觉得车厢里闷闷的,便掀开帘子往外瞧,这一瞧,便瞧出一些闲事来。
此时城外种了一些庄稼,都正是疯长的时候,且绿树成荫,树荫处坐了好几个衣衫不整的女子,瞧那几个女子的样子长的极清秀的,只是神情并不好,不只衣衫不整面黄肌瘦,且一个个目光呆滞,表情麻木,似乎带着生死随它,生无可恋的样子。
季颂贤瞧了便皱起眉头来,才想着这些女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便见几个穿着齐整的汉子打以经过,几鞭子挥在这些女人身上,登时将女人身上本来就很少的衣服打的破开许多,露出里头白花花的肉来,这些汉子以此取乐,哈哈大笑。
那些女人吓的瑟瑟发抖,抱在一处只知道哭,却并不会反抗。
季颂贤见此,眼中有些怒意,遂问赶车的吴叔:“吴叔,这是怎以回事,光天化日之下如何殴打民女呢?”
吴叔叹了一声:“姑娘莫问了,这也不是什么好事,说出来没的污了姑娘的耳朵。”
“到底是怎么回事?”季颂贤又问了一句。
吴叔见避不过只好道:“不过是些得了脏病的妓子,楼子里见没了利益,便将她们赶了出来,任她们自生自灭,这些人又不能留在城里,只能出城寻活路,才出来也没地儿可去,只能守在路边,且想着寻个没媳妇的庄稼汉寻条活路,谁知道碰着那么几个无赖,怕是……得不了好的。”
“吴叔快别说了。”
不待吴叔说完,绕梁立时捂了耳朵:“没的污了姑娘的耳朵,这哪里是什么好的。”
季颂贤倒不觉得如何,她朝窗外再看,就见其中一个汉子跳下马来拽了一个女人便往庄稼地里而去,至于去做什么,季颂贤想也明白。
再看那女人惊恐的眼神,还有认命的姿态,季颂贤有些愤怒。
这样的事是极多的,她管不过来,季颂贤原并不想管,只是,忽然路旁一个弱小的女子拼命的冲了过去,咬住那汉子的胳膊,不管汉子如何踢打只是咬死口不撒手,眼瞧着被打的头上都流了血,她还是狠命咬着,她的眼神有一种视死如归之态,又阴狠之极。
季颂贤瞧了,心中有几分赞赏,既然已经被生活逼迫到这种地步,不管怎样都是生不如死,那就不要苟且的活着,死也要轰轰烈烈,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瞧着那汉子连踢带打,又有几个汉子过来要打那女人,说不得几下子那女人就要没命的。
季颂贤惊叫一声:“阿瑾,救下她,那几个女人都救下来吧。”
在车轿外骑着马的成怀瑾瞧着那一幕本是神情淡淡漠不关心,可季颂贤的一句话,叫他立时打起精神来,他从马上飞射而出,几下子到了那几个汉子跟前,举手抬脚间已经将那几个汉子踢在一旁。
“谁叫你多管闲事的?”
一个汉子站起来怒气冲冲的斥问成怀瑾:“妈的也不看哥几个是什么身份你就敢……”
成怀瑾一只脚踢在他嘴上,立时一口牙就被踢掉,满口的血直往下滴落。
“这些女人都是青楼都赶出来的,你们也不怕动了她们犯病。”成怀瑾冷笑一声:“倒真是荤素不忌满嘴喷粪。”
“妈的,给老子打。”另一个汉子见了举起拳头就要揍成怀瑾,一时间,好几个人围堵上来。
成怀瑾脸色越发的冷硬,双手伸出,只听得噼哩叭啦之声,再看时。那几个汉子已经爬在地上了,成怀瑾怒道:“畜牲不如的东西,留你们何用。”
一句话说完,脚尖已经踩在其中一个人脖颈上。只要他稍一用力,那人的脖颈就被踩断。
“爷爷饶命。”那人显见得怕了,吓的浑身发抖,裤裆里一片湿意,一股子骚臭味道传出。成怀瑾皱眉:“没出息的东西。”
说完,他并没再使力,而是抽出刀来一挥,又听一声惨叫,那人的一只手已经被砍掉了,那人疼的在地上打滚。
其余几个人显见的吓坏了,纷纷跪下求饶。
成怀瑾也不理会,刀不入鞘,随后挥了几下子,那几个有掉手的。有掉耳朵的,总归各不相同。
绕梁见了吓的几乎发不出声来,吴叔也有些不忍:“他们罪不至此,为何这般狠辣。”
季颂贤倒不觉如何,看那几个的行事,不晓得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今日只要他们残废已经是极仁慈的了。
只是,季颂贤稍一想又觉怕这才是对他们最大的残忍吧,像那几个人那般,也不晓得得罪了多少人。如今残了废了,原先他们得罪过的人寻上门来,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又是什么。
再者,这等欺压别人欺压惯了的。叫他们沦落到任人欺压的地步,那才当真是生不如死呢。
又过一会儿,成怀瑾处理完了那些人,带着一群女人来见季颂贤。
那群女人满面尘灰跪在马车前给季颂贤嗑头:“谢过娘子救助之恩,奴奴等此生此世怕是报不得娘子的恩典,来生来世做牛做马来报。”
季颂贤笑了笑。掀开车帘露出一张芙蓉面来:“不过是瞧不上他们的行为才出手相助,本不值什么的,你们赶紧起来吧。”
看那些女人狼狈的爬起身来,季颂贤想及她原听说过的一些事情。
原先成平安后院也有青楼出身的清倌人,其中有一个倒是性子极好的,从不与人争什么,季颂贤当时挺看中她,时不时寻她说些话,曾听她说过那些被青楼里丢出来的女人多数沦落暗娼馆中,到得最后连吃的东西也没有,只能一卷破席子扔到乱坟岗上。
再瞧这些女子显见得怕也沦落那种地方,季颂贤有几分不忍。
想了一时,想及她弄的那个庄子上也缺些人手,便问:“我家有个庄子,如今缺几个照料田地的,若是肯去的话,吃饱穿暖是成的,只是辛苦些,你们可受得了苦,若是受得住,我便带你们去,若是受不住的话,就算我白说了。”
那群女子一听立时喜悦起来,互相瞧了一眼又跪下道:“我们能吃苦,什么苦都能吃,请娘子收留。”
这时候,她们脸上的那种麻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对新生活的向往。
季颂贤瞧了,觉得这些女子倒应该是能拉上一把的,遂笑道:“即如此你们且跟上来,到前边我叫人寻辆马车送你们过去。”
一群女子立时又道了谢,当下也不怕累跟在马车后边一路小跑着走。
便是有几个累的狠了气都喘不匀也还是紧紧跟着,生怕季颂贤丢下她们不管。
季颂贤看了一时,觉得这些女子心志都极坚定的,就叫吴叔将马车赶的慢了些,又走一程路便有一个小村子,季颂贤叫吴叔雇了辆马车拉着那群女子去了庄子上。
到了之后季颂贤先叫人安顿这些女子,又去查看种子,又将成怀瑾寻来的那几个极会种地的老农叫来问了些话,后又到田间看了寻来的那些野生稻苗,最后季颂贤教了些法子与他们,叫他们按着她所说的法子来种着试试。
那几个老农听了季颂贤的话,几乎如闻天书,从不知稻子还有这样种的,只是,他们害怕成怀瑾,并不敢说什么,只能唯唯喏喏的应着。
和老农说过话,季颂贤又去瞧那些女子,见她们已经梳洗过后,又换了一身衣裳,精神面貌也变了许多,才满意的点头,对她们笑笑:“你们先在这里住着,等过几日我叫人再给你们送些换洗衣物,另外,也给你们专门寻些房子住上,莫叫庄子里的人扰了你们才是。”
见其中有几个女子几乎要哭了,季颂贤忙道:“我也知你们都是得了病的,且放心,我回去便寻些药叫人送过来,你们都好好保养身子,说不得哪一日就好了。”
说到这里,季颂贤突然想起一事来,便笑了起来:“你们先帮着种些地,我给你们想了一个好营生,等我思虑好了再与你们说,这一回,必给你们寻些正经事做,再不会叫你们被人瞧不起的。”
这番话一出口,那些女子全哭了起来,很是拜谢了季颂贤一番。
季颂贤又和她们说了一些话,眼瞧着天色不早了好叫上成怀瑾往回走。
一路走她一路想着,越想她的计划越是好。
原来,季颂贤想着那些女子怕是都得了妇科病的,又想及女子们每月来月事的时候极为不便,便想到千年之后的某样东西,那东西虽说精巧,可却并不难做。
大夏朝有棉花,也有各种极薄透的丝绢布料,若是照着做了来给那些世家大族的夫人姑娘们用,必然极受欢迎的,莫瞧着这些东西都是小物件,可是,小物件用的量大了也能赚大钱。
只做这东西必得是女子的,不然叫男子去不说他们应不应,便是说出去也不好听,那些大家太太也都不会用的,正好季颂贤收留的这些女子想来手都是巧的,便是不巧,那些东西也不必绣花什么的,倒也不是忒精细的活计,大约人人都做得,倒也是一门好生计。
季颂贤没用多久就将事情盘算好了,待进了城,她就与成怀瑾作别,直接回家。
季颂贤先回屋换了一身衣裳,又洗了手脸,将头发又梳了一回,去伍氏房里请了安,留下与伍氏说了好些话,却又见孙氏今日并不在,季颂贤难免觉得奇怪:“大嫂子今日怎么没在?往日不是恨不得留在母亲这里不走了么?”
伍氏笑了一声,又摸摸季颂贤的脸颊:“你这几日眼见得瘦了,明儿娘弄些好吃的给你补补身子。”
“嗯。”季颂贤笑着点了头:“我先谢谢娘了,嫂子呢?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忙?”
伍氏抿嘴一笑:“哪里有事忙,不过是不方便罢了,你嫂子每回来月事的时候都不怎么敢动,不然弄的裙子都脏了也忒难看了。”
季颂贤这才省起孙氏月事的量极大,每回来的时候几乎都卧床不起的。
她笑了笑,又和伍氏说些旁的事,待吃过晚饭回屋,便寻了些棉花和柔软的白棉布,先量尺寸裁样子,又拿针线缝了一当,填好棉花再锁了口,如此做了好些。
之后又想如何固定,想了一时想到一个物件,立时又裁剪缝制一番。
一直弄的夜深了季颂贤才休息,到了第二日,季颂贤兴致冲冲的拿了这些东西去寻孙氏。
她过去的时候孙氏才刚用过早饭,见了季颂贤忙笑着跟她打招呼。
季颂贤坐下笑道:“听母亲说嫂子极为不便,我因想着咱们用的月事带不是什么好物,难免叫咱们动弹不得,就想了一些好东西做了给嫂子试试。”
“什么好东西?”孙氏一听立时起了心思。
季颂贤忙将她做好的物件拿出来给孙氏展示,又教她如何去用,孙氏见了立时笑眯了眼睛:“难为妹妹怎么这样精巧的心思,竟能想出此等物件来,我瞧了倒是好,就厚着脸皮全留了。”
“嫂子且用着。”季颂贤笑了笑:“若是不够的话只管寻我要。”
“这倒真不必的。”孙氏拿着那几个物件看了一时:“也不是多精细的东西,我自己也能做些,只我没有妹妹这般巧的心思,想不到这些东西的,我瞧着啊,往后咱们家都得用上这些物件。”
说到这里,孙氏也长叹一声:“说起来也多亏了妹妹,若不是妹妹运气好弄来些珠宝金银,又将书坊经营的那般红火,便是现在咱们想用这些也用不起的,没那么些钱物,又去哪里置办。”
“说这些做甚。”季颂贤脸上一红低了头:“嫂子只管歇着,我那里还有些事情要忙,且等我忙完了再来看嫂子。”
说完,她起身就要离开,孙氏忙叫丫头相送。
待季颂贤一走,孙氏就迫不及待的用上了据季颂贤说那叫卫生棉的玩意,用上之后立时觉得身心舒畅,在屋里走了几步很帖身,不用再怕出丑,又跳了跳,那东西还是牢牢的,孙氏立时笑了,当下便叫丫头拿了棉花棉布等物也学着做了起来。
又过几日,孙氏见了季颂贤当下就将她好一顿夸奖,只说她想的那卫生棉真真是好,用上不能再舒服的,还说她自己也学着做了些,以后再不必怕每月来月事的时候了。
季颂贤只说用着好便成,之后,季颂贤便寻个时间去了庄子上,将那几个收留的女子叫过来询问,那几个女子最长的名金花,在楼子里十来年,因相貌只算是清秀。也没甚才艺,所以不能算红牌,只能接待一些市井出身的客人,前几年金花的身子就不算甚好了,可是那是什么地方,只要没死,还得爬起来接客。弄的金花身子严重亏空。到如今面色枯黄,没甚精神。
季颂贤早先叫人送了药给她们,这些女子也都用着。金花倒比前些时候好了许多。
另一个女孩,便是那个发狠咬无赖的,她名叫翡翠,长的倒也貌美。年龄也是最小的,据说她做了一手好活计。绣活很好,又最是心灵手巧不过的。
那原先被无赖往庄稼地里拖的叫牡丹,她是翡翠的姐姐,性子最柔顺。轻易不会与人争吵,只这牡丹却有一样长处,便是记性好。凡是她见过的东西都能记得真真的,牡丹也识些字。会些诗文,倒是极难得的了。
季颂贤一一问过之后便将那卫生棉取出来叫她们照着做。
等做好了季颂贤检查之后也不由赞上一声,甭看这些女子都是青楼出身,可手里的活计却是相当不错的,做出来的东西平整又展扬,且针脚细密看着便很精致,另外将里头的**也做了,做的比季颂贤做出来的还要好。
这些女子因着有了着落,倒比先前话多了许多,做完活计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只说要是早先有这物件,她们也省却受不少罪呢。
季颂贤听了只是笑笑,又说叫她们以此为生,季颂贤给她们提供些棉花和棉布之类的,叫她们定要弄干净,棉布要蒸煮消毒,棉花也要阳光暴晒杀菌,做活的时候也得精细些,若是这活计做好了,她们以后的生计是不愁的。
牡丹几个立时笑了,只说她们旁的不管,只要能吃饱穿暖,做这些活计是该当的,并不要工钱,只要季颂贤不赶她们走便成。
季颂贤又哪里肯,分辩一时定下规则,便是按件计价,每做一个给她们多少工钱,做的多得的多,至于原料提供还有回收销售都是季颂贤去忙,如此这般,牡丹几个才接受了。
那翡翠等季颂贤和几人谈完了,立时笑了:“正好呢,奴奴原在里头听女先讲那黄梁梦,听的正入迷谁知道被赶了出来,往后再听不得的,奴奴身无长物,想买潇湘子先生的书都无钱去买,如今这样好,奴奴攒够了钱一定买了书来瞧,难为先生怎么想的,竟想出那样好的故事,当真是勾的人看了还想再看。”
季颂贤一时听的有些不知所措,看着翡翠那纯然欢喜的样子咳了一声道:“说起来,潇湘子先生的书一直都是我家书坊印制的,翡翠若是爱瞧,且等印出来我叫人给你送一本来。”
“真的?”翡翠双眼亮的惊人,欢喜无限的起身巴巴望着季颂贤:“那姑娘可莫忘了,奴奴且等着呢,先前奴奴听到赵相公坐了那个什么飞机,好似是跟着人进行什么安检,将行李放到一个地方,里头有不好的东西立时就能查出来,奴奴想着天底下怎有那般奇巧的东西,又想飞机坐上去会是什么样子,在天上飞呢,一直想知道赵相公要怎么坐飞机,谁知道后头就没了。”
“等印出来我马上叫人送来给你瞧。”季颂贤分外好笑。
她就知道会如此,现时人们对于未来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诸多向往,因此,她在写书的时候写的很详尽,许多人不图旁的,便是因着对那些奇巧的物件感兴趣才读了下去。
便是庆丰帝都问过她一遭,那什么比顺风耳还好的叫什么电话啊手机之类的到底是什么样子,还叫她画下来瞧呢,更不要说旁的那些人了。
季颂贤又嘱咐这些女子一些话,将庄头叫过来,叫他好好关照着,便起身离开。
待车子到了家门口,季颂贤才要下车,便见季缜和季纬兄弟两个从另一侧街上过来,季颂贤过去见礼,笑问:“七兄八兄这是去哪儿了?”
“唉!”季缜摆手长叹一声:“莫提,莫提。”
季颂贤愣了一下,又看看季纬:“七兄,八兄怎么了?”
季纬脸色也有些不好,一迭声的叹气:“莫问,莫问。”
季颂贤哭笑不得,和两人一起进了家门,一行走还一行问:“我听娘说兄长不是跟几位朋友出去顽了么?莫不是和人吵架了?”
见她总是提说,季缜无奈之下只好道:“非也,实是……唉,不好与你说啊,太丢人了些。”
“到底怎么了?”季颂贤问了一声。
季纬才道:“今日卢兄请我们几位友人去青园吃酒,大家做词写诗倒也挺高兴,后来有人提议请位大家来弹上一曲助兴,卢兄便叫人去请相熟的几位大家,只好几位都有人请了,只剩下程小小一位,程小小的琵琶弹的最好不过的,是金陵一绝,卢兄费了大力气去请,可来人说程小小这几日茶饭不思,好些日子没有出来过了。”
“莫不是病了?”季颂贤听季纬这样说倒也不奇怪,如今那些文人喜好狎妓,朝庭又不禁止,这金陵城里楼子很多,只楼子再多,出名的大家也不过那么几个,程小小倒是素有名声的,她又是个极有风骨自爱的女子,名声倒也不差。
再者,季纬所言他们也不过是吃些酒请人弹曲唱歌助兴,又没有眠花宿柳的,倒在情理之中。
季缜摇头:“倒也不是,后来我们又叫人去探问,却知程小小竟是看那黄梁梦一书入了迷,只是她只看了上册,下册一时半会儿没有着落,程小小便犯了痴,想那下册想的竟跟病了似的。”
季纬一笑:“都只听说过想情郎想病了的,却没想着竟然想瞧书也想病了。”
季颂贤勾唇一笑:“兄长还说,若不是你们能提前见着,说不得还不如人家程小小呢。”
季纬这才省起那书可是自家妹子所写,脸上颇有几分尴尬,等了一时才道:“妹妹这是夸自己写的好呢。”
季颂贤微一仰头:“倒是实情,我本就写的好。”
确实是写的好着呢,季颂贤写的书不同时下那些话本子,她记忆中有许多未来世界的话本子,她自己是瞧了好些又仔细研究过的,未来世界当红的那些话本子她瞧了不晓得多少,然后从中找了许多的好东西。
因此上,季颂贤所写的那些书是很勾人的,按着未来的话来说,便是遍洒狗血,且洒的很隐密,写出来的各处故事又极详尽,读来跟真的一般,叫人一读下去就很容易产生代入感,如此,更是极易入迷的。
又走几步,季颂贤问:“即是程小小不去便不去,你们自己作乐便成,又何必这样长吁短叹。”
季缜又叹一声:“程小小请不来,卢兄就请了另一个楼子里来的,虽称不上什么大家,可也是有名的红牌小姐魏紫,魏紫擅舞,她穿着舞衣过来,我们本想能瞧到一曲惊世之舞,哪知道,魏紫神情也有些不好,坐下与我们各吃了一杯酒,之后便一个个的询问能不能帮她打听打听潇湘子先生的来历,她极仰慕先生,愿意终身侍奉左右,不惜为奴为婢。”
季纬偷瞧了季颂贤一眼,见季颂贤也是满脸的无语,不由轻笑一声:“若我们不知道潇湘子是谁也便罢了,我们倒也会真心仰慕,说不得也想结交一回,只是,我们知道那是妹妹,便觉得分外不好了。”
“是极。”季缜点头:“我们费尽心力请来的红牌小姐,竟然没心思与我们这些才子文人说话,竟想着侍奉妹妹,且还想为奴为婢,说不得,还想红袖添香一回,来一段才子佳人的传说呢,你说,我与七兄如何坐得住,还不得早早的与卢兄道了歉回来。”
“扑哧!”一声,季颂贤实忍不住笑了。
她且想着,成怀瑾原说替她背黑锅,想顶着潇湘子这个名头的,若是,若是叫那些小姐们知道成怀瑾是潇湘子的话,指不定锦衣卫门口自此之后每日都有绝色佳人徘徊不去。
季颂贤越想越觉可乐,笑容一直逗留在脸上不愿意离去。
季缜倒是以为她觉得魏紫那件事情可笑,其实哪里知道她早已经想歪了。
回到自己房内,季颂贤提笔给成怀瑾写了封信,将成怀瑾调侃一番,随信又附赠未来篇的下册送去,没多久,成怀瑾就回了信,季颂贤拆开看了又好笑一回。
却原来,锦衣卫有一位千户原是文人出身,原中过举的,只后来屡试不第,遂放弃不再科考,这位千户做得一手好画,尤其是人物画,凡是他看过几眼的人都能维妙维肖的画下来,因此凭着这一手画技进了锦衣卫,后来几步升迁,到如今已是千户。
千户姓百,因他是举人,自认为比旁的人清雅,有一种高人一等的孤芳自赏之态,平时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看话本子。
倒也没错,这位百千户最爱看话本子,平常市面上出现什么新话本子他必要先赌为快的,百千户自然也瞧了黄梁梦一书,看后大叹奇书难得,对著书者十分推祟,很想要结交,到了那种极入迷的程度。
这潇湘子许多人都不知道是谁,百千户自然也不知,他为着和潇湘子结交,竟然送礼到锦衣卫的情报部门,想请管理情报的胡千户帮忙查一下潇湘子的身份来历。
这事被成怀瑾知道之后叫来百千户很是训斥了一通,原想着他这一番训斥,再加上他平日在锦衣卫中的威望,必叫百千户知难而退,哪里知道……
百千户很有一种后世追星族的味道,为了追星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他为着自己的偶像再不怕成怀瑾的冷脸。跪在地上抱着成怀瑾大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只求成怀瑾能够稍一出手,告诉他潇湘子究竟是什么人。
正当百千户大哭之时,季颂贤的信到了,然后,百千户就看到随信附上的那本未来篇的下册,一时如获至宝。抢了便要去看。结果被成怀瑾狠揍了一通,他鼻青脸肿间还不忘偶像,拼着性命不要也要追查潇湘子究竟是何人。
自己的手下人。成怀瑾也不能将他打死,只是不打死他,往后他必每天都要烦成怀瑾一通,再加上百千户那手画技无人可取代。成怀瑾实在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告诉百千户他便是潇湘子。那下册就是证明。
如此一来,百千户竟将成怀瑾当成神人一样对待,跪下嗑了头之后只说今生今世都要追随成怀瑾,又说为成怀瑾上山下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所言那番话之肉麻令人发悚,叫成怀瑾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看完了信,季颂贤忍笑忍的很是难受。索性放开怀狠笑了一场,同时倒是极庆幸她将这黑锅弄到成怀瑾身上。若不然,想想季家门口每日被狂热读者围堵的画面,季颂贤实在是……极度发寒。
在这种心情之下,季颂贤倒是没心思再写那等女儿国之篇,只能先将书稿扔在一旁,提笔画了些白描,又去寻伍氏到后园种菜。
先前种下的黄瓜等早已拆了架,如今菜地里还有冬瓜白菜大葱等,季颂贤和伍氏又种了些菠菜,将韭菜园子整理一下,出得一身的汗,心情倒是开怀许多。
收拾完菜园子,便有和庆班的班主之妻上门求见,孙氏先和她商量一会儿子,又带她来见伍氏,班方之妻姓白,人称白氏,她捧了戏单子给伍氏瞧,只说这都是和庆班才排的新戏,有十来出之多,叫伍氏选一些,来的时候他们好带了戏服等物。
伍氏瞧了戏单,只觉得哪出戏都不错,竟不知如何取舍。
孙氏在旁边瞧着先笑了,对白氏道:“不过十来出戏便是将物件都搬了来也不费什么力气,倒不如都带了来,我家老夫人做寿,来贺寿的人必然多,万一哪个贵人想瞧哪出戏竟没有,岂不难看。”
白氏也笑:“您说的是,即如此就都搬了来吧,只这十来出戏虽都不错,可那黄梁梦极不好排,又才刚试着唱了,觉得还不甚好,并不敢献丑的。”
“无防。”伍氏大手一挥:“好不好的也不过图个热闹,只管演了便是。”
“是呢。”孙氏笑道:“只因这戏还没演,我们才要做那头一份看的,你们若正大光明的演了,倒也不稀罕了,只管演来瞧,谁还苛责不成。”
“如此就先谢过夫人了。”白氏行了礼,口中一迭声的就是夸赞:“都说季相是位极清正的官员,又说老夫人如何的和善,今儿见了果然如此,不只老夫人,就是大太太看着也极和善的,如此,我们和庆班上下倒是不用惧怕什么,也能安安心心的演几出好戏的。”
白氏说话俏皮,言辞爽利,倒是叫伍氏很喜欢,拉着她说了不少话,白氏临走之时赵氏又给了她赏钱才叫人送她出去。
白氏一走,季颂贤笑着跟伍氏道:“说起来,如今的戏子不过都是玩意,任人作贱的,那戏班班主也得见人陪着笑脸,只怕过了千年往后,这戏子竟是极有荣光的一个职业,戏班班主更加是又有名声又有利益。”
“你倒是知道的清楚?”伍氏拉了季颂贤笑着:“我的儿,难为你想的那样周全,竟连千年之后的事情都想得到,不过那事也只是你自己想想罢了,做不得真的,你莫要痴迷进去。”
孙氏捂着嘴笑了一会儿子,也跟着凑趣:“若我不知那书是妹子写的,说不得以为竟是一个人真的到千多年以后游玩了回来写的,写的那些事都是真真的,叫我都想过去瞧瞧的。”
季颂贤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子,稍一想也明白了,确实,她将那书写的太真实了些,不免许多人认为是真的。说不得家人也怀疑她是如何得知的。
这般想着,季颂贤忙打迭起精神来道:“嫂子说的竟是真的呢。”
“哦?”伍氏和孙氏一惊忙同时看向季颂贤。
季颂贤沉下心来解释:“因今儿嫂子提起我才敢说,先前竟是不敢说的,娘还记得我那回上吊么?”
一说起上吊的事来,伍氏立时变了脸色,将季颂贤搂在怀里紧张道:“我儿莫说了,那回真真是要了娘的命了。”
季颂贤笑了笑:“正是那回上吊。我本魂魄离体了。又有几个奇形怪状的人来拘我,说是我并无作恶,且因爹爹忠君为国。娘又一直行善事,我倒是得了福的,有个好胎给我留了,叫我即刻投胎去。”
“啊!”伍氏和孙氏惊的目瞪口呆。伍氏更是双手都颤抖起来:“这是,这是怎生说的?你。我的儿,我的儿,再好的胎咱们也不投,咱们就在家里。”
季颂贤点头:“我也是那样想的。我又怎生舍得离开爹娘兄嫂,便哭求那几人,只说舍不得家人。便是再好的胎也不投,再好的人家也不去。”
“后来呢?”孙氏也跟着紧张了一回。一边念佛:“阿弥陀佛,幸好妹子回来了,不然我们岂不……”
说到这里,孙氏再说不下去了,眼中有泪花闪现,紧紧抓着季颂贤的一只手:“不说娘如何,你嫂子我都得跟剜了心肝似的。”
孙氏这番真情流露叫季颂贤十分感动,她眼中也有些湿意,接着道:“那几人叫我哭的烦燥,便说先带我过去瞧瞧,说不得我就立时乐意了,又说那才是真正福窝,天仙似的日子,我却说,甭管是什么仙人似的日子我都是不去的。”
“只我一个弱女子哪里强得过那些人,他们便抓了我一忽去了一个地方。”季颂贤拿帕子擦了擦眼角接着道:“我过去之后便隐隐瞧到许多大楼冲天而起,高得有万丈,许多人穿着奇形怪状的衣服在街上走动,又有那没马拉的车子跑的飞快,天上铁鸟飞过轰轰作响,海中铁船巨大无比,又有那等奇怪的铁船潜到水底,种种奇特之处竟叫人瞧的眼花缭乱。”
“这竟是到了未来不成?”孙氏惊叫一声,伍氏也是满脸惊异的看着季颂贤。
季颂贤点头:“原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所在,以为去了天上呢,只道也只有天上仙人才能有这般的日子,后来几个人抓着我去了一家,却只见那家里跟天宫似的,住的房子镶的都是巨大无比的玻璃,在屋里坐着就跟在外边一般无二,瞧风景一清二楚,地上铺着东西水漫一样,干净的能照镜子,另有种种奇异之处我都说不上来,其间坐了一个美妇肚子已经很大了,那几人说叫我去那一家。”
季颂贤一行说一行想,说的跟真的一般,唬的伍氏搂着她更紧:“我的儿,再好的人家咱们都不去,就跟着娘过啊。”
季颂贤点头:“我就说随他怎么好我都是不去的,若是他们硬要抓我去,我拼着魂飞魄散也不叫他们得逞了。”
说到这里,季颂贤垂头:“那几个人说我不识抬举,又骂我,正在这个时候,我就听着爹娘唤我的声音,其中一人惊道,快走,快走,莫叫季相再唤,说不得要惊动阎君的,于是就抓着我便跑,我一瞧他们如此,便说若是再不放我,爹必然饶不得他们。”
孙氏听的越发紧张,攥着季颂贤的手死紧:“后来呢,妹子是如何回来的?”
季颂贤一笑:“多亏了爹娘的,那人说爹是天上星君,娘是九世善人,他们若不起的,我拿爹娘吓他们,没办法就放了我,又说得消了我这段时间的记忆,我就留了心眼,拿话哄住他们,顺着爹娘叫我的声音回来了。”
“我的儿。”伍氏紧搂着季颂贤:“多亏我儿机灵啊。”
“怪道呢。”孙氏一笑:“我说妹子自那时候起竟是性子都变了,原来还有这番际遇,真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妹子时运都好了许多。”
季颂贤暗道幸运,幸好她还有些原身的记忆,几次和伍氏孙氏这些人提及以前的事,才没有在性格大变的情况下叫她们怀疑。
也幸好伍氏对于原身疼爱异常,便是见原身性子变了些,也认为是经历生死看透世情所致,若不然……想及好些因为性子大变而被认为妖魔附身或被灌药或被火烧的人的经历,季颂贤暗中打个寒战,口中道:“经过这回生死我也想通了许多事情,总归父母兄嫂对我疼爱从来都是旁人比不得的,我就想着就算是景家退了亲,就算我这辈子都不嫁人也没什么,只要能好好活着孝敬爹娘就成,旁的事再不想的。”
说到这里,季颂贤垂泪,搂了伍氏:“娘,女儿当时险些就再见不到您了,等醒过来之后吓的谁都不敢说,一直到如今想想还后怕不已。”
“我的儿。”伍氏也哭了起来。
孙氏在一旁拿了帕子一行擦泪一行劝:“娘和妹子莫哭了,说起来这也是好事呢。”
“这是怎的了?”不妨什么时候王氏进门,见这娘三个一块哭,登时捏了帕子掩口笑道:“是不是娘亲有了什么好物件只留给嫂子,妹妹瞧着眼红了来抢,倒逗的都哭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孙氏一把拽过王氏掐了她的脸一把:“什么话到了你嘴里怎就听着那么别扭。”
伍氏也啐了王氏一口:“便是我有好物件也留给你妹子,你们一个个都莫打主意,不过和你妹子说了一件早先的事罢了,怎到了你嘴里就听着不是味呢。”
“说了什么早先的事?”王氏一脸好奇状:“娘说出来我也听听。”
“我才不哭了你又招我。”季颂贤瞪了王氏一眼:“大嫂子咱们一起撕了她的嘴。”
“哎哟。”王氏吓的赶紧躲在伍氏身后:“娘亲救我,我也不过看你们哭的难受想说句笑话逗你们乐上一乐。可怜我笨嘴拙舌的也不会说话,倒招了这么些个怨,娘念在我素日里还算孝顺的份上且饶我这一回,也替我求句情吧。”
“怪可怜见的。”伍氏护住王氏对季颂贤道:“看你嫂子原先霸王似的一个人,如今这样可怜状就饶了她吧。”
“也罢。”季颂贤站在地上双手叉腰:“且饶她,不然真要打了她,等我二哥回来哪里又饶得了我。到那时候二哥二嫂不敢来寻娘。更不敢问大嫂讨还公道,只能两口子一块欺负我这当小妹的,他们一家上阵。可怜我单枪匹马哪里就是对手的,不定给欺负成什么样子呢。”
一番话说的伍氏、孙氏还有王氏都笑了起来。
王氏一拽季颂贤将她拉到身旁笑道:“瞧瞧这小嘴,净会编派人,不说旁的。就瞧姑娘这模样,这眉眼这气度。不说你二哥,便是我都舍不得你掉一根头发呢,哪里就能欺负你了,姑娘快别这般说了。不然等你二哥回来该与我算帐了,求姑娘可怜可怜我,千万别你们兄妹合伙算计我一个。”
“你啊你。”伍氏一行笑一行指着王氏:“也不知道这嘴是怎么长的。怎就这般的伶俐,哎哟。贤姐儿快拧了她的嘴,莫叫她再说了,不然我非得笑的肚子疼。”
孙氏赶紧过去:“我给娘揉肚子,叫贤姐儿拧她的嘴。”
季颂贤双手一摊:“你们一个个净会卖我呢,我才不拧二嫂的嘴呢,拧坏了不说娘和嫂子,单二哥不知道疼成什么样呢。”
一句话说的孙氏和伍氏又笑了,王氏倒羞红了脸:“哎哟,越说越不像了。”
娘四个说笑一会儿子,眼瞧着到了午时,伍氏正要叫人摆饭,便见许氏脸上带着点点红晕进门,进来见过伍氏便送上一封信:“娘,刚三爷来了信,说是已经到了地方,且也安顿好了,想接我们娘俩一处去。”
原季绎放了外任,任济宁府知府,因路途遥远行走不便,上任之时并没有带家眷,原是说好了的,等他在那里安顿好了再接许氏过去,等了这么些个时候,终是来了信,许氏自然是愿意去的,心里怕是正高兴呢。
伍氏倒也不是那等见不得儿子和媳妇好的,拿过信来看了看,点头道:“即是老三有意接你去,那你就带着宗武过去,只咱们这里素来暖和,去济宁到冬天可是冷着呢,你多带些大毛衣裳,也多带些银子,过去多后多置办些棉服棉被,万莫挨了冻。”
许氏垂头:“三爷说都已准备好了的,他的俸禄银子很够,哪里还能要家里的钱,爹娘素来仁慈,只叫我们在家里吃用,从不曾要过我们的孝敬银子,我和三爷已经很不落忍的,又怎能再叫爹娘出钱。”
说到这里,不得不说说大夏朝官员俸禄了,大夏朝官员挣的银子是历朝历代最多的。
大约太祖的时候便想着高薪养廉,又想着前朝官员因俸禄低生活窘迫,有的清官便是父母吃肉都拿不出钱来买,倒真是可怜可叹,因此,大夏朝初立,太祖便给官员定下极丰厚的工资,为的便是叫官员们不用怕缺钱而走极端,也能安心踏实的为民办事。
也因此,大夏朝倒也出了许多的清官,且清官也并不缺银子花,日子也很过得去的。
就拿季亿来说吧,季亿身为宰相,又兼着太师之职,不说太师的俸银,便是宰相,光俸银每月便有三百两之多,再加上禄栗、职钱、公用钱、职田、茶汤钱、给卷、厨料、薪炭还有谦人、衣料等等许多名目烦多的费用,除去这三百两的正俸,另外每月给的银子比俸禄还多,季颂贤自己算过帐,大约有六百两银子之多,而大夏朝多年风调雨顺,百姓富裕。按米价算,一两银子便是折合成千年之后的钱也有一千多块钱,如此算下来,季亿每年工资约摸合未来的钱有一千多万还多。
而季绎为一府知府,俸银约摸三十多两,再加上乱七八糟的费用,也得有百八十两。另外。他权知知府,朝庭还给他小金库,可以随意动用的。这笔钱可不少,每月说不得剩下的钱比他的俸银还多,算下来,季绎一月也有几百两银子可以拿。算成未来的钱,每年也能挣上几百万。
说季家简朴。也是相对于那些世家大族,再者,伍氏素来对儿子媳妇极好,季亿那些工资不只老两口花用。还养着一大家子,自然便省些,要真说起来。季家那几个已经当了官的儿子每一家小金库都不少呢。
原伍氏和季亿打算是等下边几个都成了亲,季颂贤也出嫁之后便分家。儿子们攒的银子还要买房置地,所以,并不曾叫儿子们给过孝敬的。
这也是季家一家子兄弟和睦的主要原因。
伍氏想了一时才道:“你和老三孝敬,我和你爹也知道,你们既然愿意自己挣银子自己花,我们也就不强求了,只好些东西还是要带的,我再给你带些银子,之后你们如何就不管了,以后你们买房子置地之类的,你们自己攒了银子自己买去。”
许氏一笑:“这是该的,三爷也说过这等话。”
孙氏和王氏在一旁瞧着也笑:“三弟妹这一路走的极远,路上要带不少人,银少了可不成,我们虽没爹娘那么厚的身家,可也能出些力,待一会儿我们也收拾些银两东西给三弟妹送去。”
许氏便跟两个嫂子道了谢。
伍氏到底还是很不放心许氏,又道:“待我过完寿辰你再走,我叫你爹给你多寻些人,再者路上……”
季颂贤这时候插了一句:“娘若是不放心,我就叫成指挥使给锦衣卫传句话,寻几个武艺好的一路护送嫂子,想来,以锦衣卫的名头,嫂子这一路上必然不会犯难的。”
“这……”伍氏实是不乐意欠成怀瑾这份人情的:“且等我和你爹商量吧。”
季颂贤笑了笑,又问许氏:“嫂子多带些药,一路路途遥远,再者风水人情和咱们这里也不一样,若是水土不服的话就不好了。”
许氏笑着一一应了:“娘和嫂子妹妹只管放心,我原也不是那等娇气的人儿,宗武身子骨也壮实着呢,路上必不会出差错。”
“话虽如此说,可该备着的还得准备,到底穷家富路的。”伍氏长叹一声:“你去了多看顾老三一些,他性子跳脱,你多劝着,莫叫他任上出错有负圣恩,也别为着几个钱将名声丢了。”
许氏答应着,又说一时话,伍氏叫人摆饭,只是想及许氏和宗武不用多少时候便要离开,伍氏便有些吃不下去饭,任是季颂贤如何撒娇卖痴,孙氏和王氏如何逗趣,伍氏只是没什么胃口。
到了晚间,孙氏回去,季纲也下衙回来,入夜夫妻俩梳洗过后安睡,躺到床上,季纲吩咐孙氏一句:“三弟妹要去三弟任上,这几日你多帮衬着她,叫她好好收拾,再寻几个可靠家人跟着。”
孙氏笑道:“还用你吩咐,我早想好了,明儿我就给她收拾一些东西。”
说到这里,孙氏停了一下:“咱们如今攒的银子也不少了,我想着,待明年老七老八考中之后,说不得爹娘要分家的,咱们是不是先寻摸个好宅子,你想,明年又是科考年,考中进士之后要留在京里任职的官员怕也不少,明年宅子必然难寻。”
季纲一想倒也是这么回事,因答应一声:“无事的时候你自去寻摸就好,待找着合适的与我说一声,我去瞧几眼,若是好,咱们就定下来。”
他又问:“咱们的银子可够?”
孙氏笑道:“我算了一下,约摸能买三进院子,五进的是别想的,只是,你也知妹妹先前弄了那么些好东西,估计爹娘给她一些做嫁妆,下剩的肯定得给咱们分了,到时候,咱们再想想办法,说不得能买五进院子。”
季纲嘀咕声:“那是妹妹时运好弄来的,妹妹不计较叫大家花用我都已经极不落忍的,待明年剩下的那些都给妹妹留做嫁妆,咱们也别打那主意了,三进院子我瞧着就挺好的。”
“也是。”孙氏也不是那等贪心的,她笑道:“原我想着咱们是老大,奉养爹娘必落到咱们头上,只爹娘开明,只说他们如今能动弹要将咱们都分出去,也说八个儿子不论大小一视同仁,等爹娘真动不得的时候,兄弟八个一起孝敬,我想着这便好,待分了家,咱们自己过小日子倒也自在。”
“你这娘们。”季纲翻了个身面对孙氏:“胡吣什么,爹娘是那么说没错,可我到底是老大,原该孝敬爹娘照顾底下弟妹的,可不能一推六二五什么都不管的。”
“我又没说不管。”孙氏白了季纲一眼,只如今黑灯瞎火的季纲也看不着,难免有些明珠暗投的遗憾:“还不是因为你们同父同母的嫡亲兄弟太多了些,若是老在一处,虽然说弟弟弟妹也都不错,可俗话还说了,勺子总有碰着锅沿的时候,时间长了,难免就会生事,到时候,你这老大的架子更难拉,还不如趁早分了,咱们照顾是咱们的,大家也都念个情儿,便是三节两寿的,兄弟几个都聚到爹娘那里大家一处说说笑笑岂不乐呵。”
说到这里,孙氏长叹一声:“也不是我不知足,我能嫁给你,嫁到季家也不知道修了几辈子的福,爹娘疼我,你又敬重我,下头弟妹们也都好,只是这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咱们总得多考虑一步才成啊。”
她又推推季纲:“如今咱们也是有儿子的,总归得多替儿子着想,你想着,宗翰比小姑子也小不了多少,眼瞧着也是该找媳妇的年纪了,要是分了家,宗翰媳妇只用伺侯我这一个婆婆,到底轻省些,可要不分家,你想想,她上头婆婆、太婆婆又有许多婶娘还有姑母……”
“咱们宗翰的人物还愁媳妇。”季纲到底是男人,不太了解女人的想法。
“是不愁,可我也愿意给他寻个好的,可心的。”孙氏笑了,又推了一把季纲:“你们男人哪里知道这些个,虽然咱们自家知道自家事,咱们季家是最和乐不过的,娘又不喜为难媳妇,可外头谁知道呢,怕是那等女儿好的人家一想咱们家杂七杂八这些个人事就觉繁难。便因着这个不愿意也是有的。”
“罢,罢。”季纲嘟囔了一声:“总归都是你的好,我不过白说一句,你就有千言万语来顶我。怪道娘说你是铜齿钢牙,我瞧果不其然,不过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哪今我们兄弟八人都在家,娘心疼儿子。不叫咱们补帖家用,花的都是爹娘的钱,爹娘日子难免就不是很好过,要是分了家,爹娘自己的钱总归花用不完,到时候才是好日子呢。”
孙氏笑了笑:“你总算是想通透了。”
说到这里,孙氏又想起一事来,立时拉了拉季纲的手:“我和你说,今儿妹妹跟我和娘说了一事,你道妹妹那回上吊竟出了一件大事。”
“什么?”事关自己最疼爱的小妹。季纲原迷迷糊糊的这会儿子也精神了:“妹妹又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那事实在叫人,叫人想不到的。”孙氏便将季颂贤如何上吊,之后如何被鬼怪捉拿去了一遭千年之后,只说叫她在那里投个好胎,季颂贤如何不依,怎样哭闹,后来如何回来的事情讲了一番:“实是没想着世上还有这等事,怪道妹妹那书写的那么详实,实是她过过的。我原想着书中的那些事都是妹妹瞎琢磨出来的,原瞧着好看,却不往心里去,可如今知道都是真真的。这心里真……倒是极羡慕后世人的,你说,那些人过的岂不是神仙一般的日子,真真是万事不愁的,妹妹那样好的去处只不去,偏要留在咱们家。”
“叫我。我也是不去的。”季纲拍了孙氏一下:“要是你你去吗?”
孙氏赶紧摇头:“我可舍不得你,也舍不得咱们儿子。”
这一句话叫季纲笑了,伸手搂了孙氏:“你心里那些事我也明白,也知道你的好,你且放心。”
“我知道你对我好。”孙氏窝在季纲怀里笑了:“我旁的也不求,就求咱们一家子的日子能这般乐乐呵呵过下去。”
入睡的时候,孙氏又道:“妹妹大约是有大造化的,只不知道应在哪里。”
季纲苦笑一声,摇头叹了口气搂着孙氏也睡了。
因着许氏要去济宁,这几日季家上下都忙了起来,季家各房都寻了好些物件给许氏送过去,季颂贤也有心送些物件,她手里钱财倒是不少,只得用的东西没甚么,便只能去买,季颂贤带着绕梁采购了好几日,买了些药材布料,还亲自做了两双鞋,又做了一盏极精巧的琉璃灯,因想着济宁冬日寒冷,季颂贤想着能不能弄个法子叫季绎和许氏冬日不受冻。
最主要的是,宗武年纪还小,又自小长在金陵,这一去北边,难免受不得冻的,季颂贤很不放心,琢磨了好些法子都不成的。
一来她便是想着些办法,可如今的技艺是不成的,二来,有的法子所费人力物力太多,做起来太费力。
到最后季颂贤只能想着先教几个下人盘炕,到底也是个不是法子的法子。
忙忙碌碌的给许氏将行装整理好了,紧接着就是伍氏的寿辰,一家子早早的起了梳洗打扮,季亿和季家几个儿子也都没有去衙门,专留在家中陪伍氏做寿,这时候都起了去伍氏房中吃饭,待用过饭后,一家子便都开始准备迎接道贺的客人。
才零星来了几个和季亿平日关系极好的同僚时,庆丰帝送了东西给伍氏贺寿,又有高太后也送了些寿礼。
另外,还有几位公主也都送了寿礼的,又过一时,襄阳公主亲自带着寿礼道贺,紧接着,就有不少人家的诰命、夫人带着家中姑娘前来。
一时间季家忙活起来,季颂贤跟在孙氏后边与人说说笑笑,又陪着几个相熟的姑娘一处玩。
她才引着卢尚书家的女儿卢芳,还有郁侍郎的妹子郁素素到了花园子里,就见绕梁跑来道:“姑娘,高家姑娘来了。”
这高家姑娘自然指的是和曹家和离的高芷兰,季颂贤对这位的大名闻之久矣,只没见着人,如今听她来了,立时笑着对卢芳和郁素素道:“你们且等我一会儿,我去请了她来。”
一时,季颂贤到了二门处,便见一个穿着浅紫衣裳。长的极艳丽,打扮的也很富贵的姑娘缓步走来,季颂贤情知这便是高芷兰了,忙笑着迎上前去:“竟是没想着今儿你也来了。我在后头设了宴,咱们自去顽。”
高芷兰拉着季颂贤的手:“啧啧,原我只听说季相的千金长的最好不过的,听不少人夸过你,原并不信的。你也知我是自视甚高的,偏容貌长的还算过得去,我是最听不得有人比我长的好,也不信你能比我好,今儿一瞧果然是比我好的,你这样貌,这身条都是顶好的,说一句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高芷兰本就是个能言善道的,她若想跟谁好,那话语言谈间热情的叫你十分受用。
季颂贤也情知这是恭维之语。笑着说了声谢,拉了高芷兰去了后头花园,那里卢芳和郁素素正说话,见高芷兰过来忙招手:“快过来吧,专等你呢,显见你面子大。”
高芷兰笑着过去:“我今儿来晚了,一会儿先自罚三杯。”
一时间季家请的帮忙的佣人摆上果品茶点,季颂贤安顿好她们又接了几位闺秀过来,大家围坐一处吃茶,卢芳说起一事来:“听说最近几日天香楼里来了两人都说自己是潇湘子先生。两人为着程小小都几乎打起来,听两人的言谈倒也算是有见识的,程小小专请人辨认过,竟分不出真假来。”
季颂贤彼时正在喝茶。一听这话一口茶喷了出去,又咳的面红耳赤:“什,什么?”
高芷兰双眼一亮:“哪一个是真的?”
郁素素手中拿着半盏茶也顾不得喝:“据说程小小对潇湘子先生相思过甚,茶饭不思,说不得就是有人冒名哄她的。”
卢芳点头:“我哥哥也这般说,他说瞧那两人的言行举止恐都是假的。只是程小小太思慕潇湘子了,就怕若是万一有一人是真,赶将出去以后再见不得先生了,便叫人好吃好喝招待两人,又请了许多人来分识。”
高芷兰撇嘴:“还分识什么,我观先生大作,恐先生是极了解女儿心思,且心里是真正替咱们女儿家着想,想给女人鸣不平的,必是悲天怜人之大德之人,又岂是那等上青楼哄骗无知小女子的人可比的,这两人定都是假的,我要是程小小,还好吃好喝,先大棒子打将出去。”
她一句话说出来,季颂贤先笑了:“你说的是,那两人都是假的。”
“你怎么这般肯定?”卢芳问了一句,随后眼睛一亮,抓着季颂贤问:“季姐姐莫不是知道潇湘子先生是哪一位?”
季颂贤笑着,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总归不是那两个人吧。”
郁素素起身,几步到了季颂贤跟前,坐在她旁边几乎偎在她身上:“好姐姐,若是你知道定要告诉我们,我们这些人也都想见见先生的,先生那黄梁梦我都瞧了直来遍,每瞧一遍心里就多一份向往,先生大才,写得那般奇书,也不知是怎样一个人。”
高芷兰笑着一指季颂贤:“咱们今儿抓了她逼供,潇湘子先生的大作都是她家书坊印出来的,如今书坊也归她管,她必是知道的。”
卢芳一听立时惊道:“我怎生就没想着呢,好姐姐,快告诉我。”
一时说,卢芳一时呵季颂贤的痒,笑的季颂贤几乎浑身发软躲都没处躲去,一行告饶一行道:“并不是我故意隐瞒,只是那人是你们再想不到的,他专门叮嘱过我不叫说出他的真实身份,我答应过他的,又怎么能做那等不讲信用的人,说起来,我也极敬慕先生的,生怕万一一个弄不好,先生若是不见我我该如何?”
“这么说,你是见过先生的?”卢芳惊喜的问道:“快说说,先生长的是何模样,是老是少,是美是丑。”
季颂贤想想自己的模样,忙笑道:“美,长的好看着呢,比我的模样都不差。”
“啊?”高芷兰一声惊叫,满心向往:“那得是怎样的翩翩郎君,怪不得故意隐瞒身份,若是叫人知道,岂不将他家门槛都踩坏了么。”
“倒想见上一回。”卢芳一脸心向往之的样子。
郁素素却忙着追问季颂贤:“好姐姐,快说说他到底是谁?”
季颂贤一迭声道:“我可不敢说,你们还是莫问了,再问也只是白费力气罢了。”
“那便不问了。”郁素素倒是个极有眼色的姑娘,一时便扔下这事,拉着季颂贤道:“姐姐可是瞧了未来篇的下册,我才刚刚读完,写的真真是好,亏得他怎么想的,竟然有那等奇思妙想,乖乖,竟是没想着的,后世人那般生活,女儿家也能如男儿一样读书进学,一样科考做官,姐姐说,后世的人岂不是生活的跟神仙似的。”
卢芳托着下巴发痴:“那楼都建到云彩上去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建的,那等样的情形……”
一时间,诸人都是一番向往,季颂贤想及后世人的生活,也有些痴意。
一时高芷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罢,罢,咱们就是再想又能如何,也看不着的,还是看眼下吧,我瞧着如今咱们即是一处玩,便该玩些新鲜的,诸位妹妹有什么想法没有?”
“新鲜的?”卢芳有了兴致:“击鼓传花如何?”
“老套!”一旁一位闺秀摇头:“照我说,不如射覆。”
“无趣,无趣。”郁素素摇头:“玩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季颂贤看着那些闺秀你说一句她说一句争吵了好半晌,突然想及一样游戏来,立时笑道:“我倒是想了个好玩的,说起来,不管是击鼓传花还是射覆或者作诗填词都有些太文雅了些。玩起来也不是多尽兴,即是要玩,便该玩些痛快的。”
“快说说。”高芷兰素来不是那等文邹邹的,一听季颂贤这话立时就笑了:“我就想玩痛快的,妹妹快些说与我听。”
季颂贤笑着叫绕梁去准备东西,对高芷兰一笑:“过会儿高姐姐便知道了。”
一群人吃了会儿子茶,又说笑一会儿。绕梁就带着几个丫头搬了好些物件来。又拿了好多竹篾圈成的圈子,先将那些物件摆好,又将圈子放到一旁。
季颂贤过去看了一会儿笑了:“这都是我平时攒下的。倒没有甚么贵重之物,不过胜在一个新奇罢了,左不过是整竹根子雕的玩意,有竹节做的刻花杯子。还有那泥捏的娃娃,抠出来的脂米分盒子。整套的小酒杯等,我便拿这些东西当彩头,咱们且拿那圈了扔过去套,若是谁套中了便直接拿走。”
高芷兰一听立时拍手笑道:“这个好。这个好玩。”
一群姑娘也都围了过来,你一言她一语,一个个也都拿了些物件过来当彩头。虽不是贴身之物,可倒也有些精巧的小玩艺。
如此。彩头便更多了,季颂贤瞧着一时半会儿是套不完了,也跟着轻松一口气,在最里头的那个地方放了一个大大的玻璃花瓶,笑着拍手:“如此,谁要是能套着这个花瓶可不能随便拿走,必要留下些什么,或者歌一曲,或者舞一曲,或者作诗填词作画都可以。”
旁的人也立时抚掌笑道:“原是该的。”
一时大伙分发竹圈子,一人几个分好了,又在不远处拿了红绳拴在两边花木之上作为界线,谁都不许超过那条线去。
因着是季颂贤作东,她便最后去套,只叫旁的人先套,卢芳素来是个活泼的,立时拿了竹圈子道:“我先来,我先来。”
因着卢芳年纪小,大家又最知道她就是那性子,倒也没人计较,都让她先来套。
卢芳拿了一个竹圈瞅好了大声道:“那玻璃花瓶倒是不错,我便冲这物件来了。”说完,圈子一扔,竟套了个空。她尤不死心,又拿了一个竹圈子去套,这回也是一空,再套,套了个泥雕小娃娃,倒也是挺不错的一个玩器,卢芳也不生气,笑嘻嘻的拿了再去套,之后圈圈是空,套了好些时候也最终只落了个泥娃娃。
众人倒也瞧出意趣来,卢芳套了之后抱着泥娃娃推一旁的一个姑娘:“李姐姐也去试试。”
那姑娘是锦侯的小女儿,最是性子娇软害羞的,卢芳若不让她,怕她要等到最后才套的,如今卢芳叫她去,别人也都不争,她就笑着拿了竹圈了去套,哪知道这位李姑娘时运倒是不错,一下子便套了卢芳放在那里的一对赤金缠丝手镯,她挺高兴的拿了彩头又去套,后来几圈了什么都没落着,不过她也不恼,笑嘻嘻的将手镯戴上跟卢芳两人说笑。
一会儿子又有几位闺秀套了,或多或少都得了些小玩意,待到了高芷兰时,她很大气的拿了竹圈了,第一回便套了一支白玉簪子,又套几圈,最后又弄来一个鸳鸯戏水图的小小的玻璃镜子。
她拿了镜子喜的无可无不可的,对着镜子照了好半天。
卢芳瞧了拿帕子捂着嘴笑:“高姐姐倒是弄了个鸳鸯戏水,怕是好事不远了呢。”
别人一听也是,均开始打趣高芷兰,偏高芷兰又是嫁过人的,性子偏又爽利的紧,倒也不恼,一个劲的跟季颂贤道谢:“若我真是有了好事,必来重重谢你。”
卢芳便不依了:“姐姐怎不谢我?”
高芷兰勾勾她鼻子:“谢,等着姐姐寻着好姐夫,必谢你的。”
一时大伙也都笑作一团,季颂贤到是也跟着笑了,同时心中想着不管是高门大户还是寒门小户出身,这些闺秀性子模样教养都是好的,一个个也很谦让很有礼数,并不曾如早先她在荣威侯府时听来的那些互不相让明争暗斗,想来,早先怕是荣威侯府的人怕她有几位要好的手帕交有些事情不好操作,所以才特特的误导她,想着孤立她而已。
而那位原身应该也是叫什么人误导了,再加上她自己先就自卑,所以并不怎么出头,也不知道金陵城这些个未婚的小姑娘们是何模样。
之后季颂贤又想到伍氏教导她的那些话,心中便更加开怀。
又过去好一会儿,前头几个年轻的妇人听说她们这里玩的热闹,便也不听戏了,跑过来跟着玩闹,她们也都拿了彩头来,也领了竹圈了围在一处套圈。
热热闹闹了好一会儿子,等轮到季颂贤的时候几乎要摆正席的,大家都起哄叫季颂贤快些套,套好了好吃席面。
季颂贤无奈,只好接过剩给她的八个竹圈了,分了一个拿在手中掂量一下,瞅准了高芷兰送的那个彩头,一块天蚕丝的帕子扔了出去,却见那竹圈子正正压在帕子上头,季颂贤立时笑了,叫丫头拿过帕子来折了放在袖中,又拿了一个圈子,这回套中一个小小的面人,第三个圈子套中一盒脂米分,到最后第八个圈子正好套在那玻璃瓶上,真真是圈圈不落,个个都有彩头,瞧的一干人几乎傻了眼。
不只她们傻眼,便是季颂贤自己都傻了眼。
季颂贤倒是知道自己好时运,所以扔第一个圈子的时候便瞅准了一个物件故意往歪里套,哪知道,便是那东西在东,她往西扔却还是能扔到那东西上头,最后一个她竟是瞧都没瞧随手扔出去了,没想着套到玻璃花瓶上头的。
“哈哈……”
高芷兰看的大笑,指着季颂贤道:“瞧瞧,果然不愧是你自个儿的东西,想来这些物件也都是爱美色的,想跟着你这个天仙美人儿,不想跟旁人走,故意给你套中的。”
她这一句话引来诸多笑声,又有郁素素指着季颂贤道:“如今,你得了最大的彩头,总归不能这般算了的,如何?是歌是舞且赶紧选了,莫耽误大家吃喝,否则治你的罪。”
季颂贤无奈摊手,想了一时道:“如此,我便唱个歌吧。”
“好!”一干闺秀鼓掌叫好,季颂贤起身:“潇湘子先生所写的那本宋词前儿我也瞧了,其中有一首写的极好,我是极喜爱的,今儿就唱了来你们听听,好不好的莫笑话我便成。”
“快些唱来。”高芷兰大气的一挥手。
季颂贤开口唱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一时她唱完了众人都笑:“难为你竟唱全了,唱的还这般好,一会儿且得好好的喝上一杯的。”
一时开席,大家均到前院吃席,高芷兰和郁素素还有另几个闺秀拿了季颂贤要她喝酒,季颂贤拗不过只能撑着喝了几杯,没过一会儿脸便红了,实撑不住躲了出去。
如今花园子里倒是清静了,季颂贤便想寻个安生地方醒醒酒,便过了垂花门,顺着石头砌的小道绕过假山想去湖边亭中坐坐,只她才走到假山旁,便听到细小的声音,顿时酒全醒了。
听声音似是男子,季颂贤不好过去,且先躲避到一处,细一听,竟似自家八兄季缜和什么人说话,季颂贤皱眉细听。
却是季缜道:“你自己不自重,本为你们设了梳洗起坐之处,你却偏生往人多的地方去,如今又要缠着我,到底是何道理?”
又有一女子哭道:“这位爷不说你坏了我清白反倒怨我,便是我出身低微人本卑贱也不当如此,爷若想要我的命一句话的事,我立时碰死在这里,犯不着这般作贱人。”
又听季缜重叹一声。
那女子又道:“我也不巴望爷如何,我这样的出身还能怎样,只是我到底叫爷看着了身子坏了清白,我虽在那样地方,可也知女子贞洁的,爷若是不想叫我碰死在这里,便该要了我去,为奴为婢我都成的。”
“你别,你别这样……”
又听得季缜嗑嗑巴巴的声音:“我也不是有意的,你……我们家是不兴纳妾的,也不缺奴婢,再者,这事也没人知道,你还是,还是赶紧回去吧,不然我赔你些银子。”
那女子哭道:“我虽身为下贱,可,可也不是那等讹诈银子的,爷这般说是不是想要我死,好,我一头碰死在这里。”
“别……”
季颂贤听着女子的哭声和脚步声,知道这女子定是要往这边假山上撞,心下有些不悦,转身出来:“谁在这里寻死觅活的?”
刚刚好那女子奔了过来,不妨季颂贤出来,一头扎进季颂贤怀里,险些将季颂贤撞倒。
“妹妹你没事吧。”季缜一把拉过季颂贤,眼中满是怒意的看着被推倒在地上的女子:“你是怎么回事,瞎撞什么,撞倒我妹妹怎么办?”
季颂贤一笑:“八兄,我无事。”
完抚完季缜,季颂贤又定眼去瞧正大努力爬起来的女子,女子一袭蓝色衫裙,个子不高,显的小巧玲珑,巴掌大的脸上一双眼睛又圆又大,眼里仿佛时刻都有泪水一般湿润润的,叫了叫人心怜不已,旁的五官倒并不怎么显,瞧起来也只是显的清秀可人。
女子起身,垂着头,带着哭腔道:“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见着女子这般的惺惺作态,季颂贤便想着成平安后院好些这等样子,外表干净纯洁仿若白莲,内里却是最自私冷漠阴狠的,一时心中作呕,又想及刚才女子那些话,明打明的就是想赖住季缜,说不得想攀过来做季缜小妾呢,越发的恶心她。
“道歉有用的话要衙门作甚。”季颂贤微仰起头,语带不屑:“我听你刚才所言。似乎一心寻死的,我倒是没见着过人自杀,很有兴趣看一看,你赶紧死一个叫我过过眼瘾。若是死了呢,我给你寻块好墓,风风光光的葬了你,若是没死成,我也没瞧着过瘾。那你就再继续死一死。”
说着话,季颂贤将季缜拉到一旁,冷眼瞧着那女子:“你也莫说什么今儿是季相夫人的寿辰,出了人命不好,我娘是最疼我的,我想瞧人自尽,我娘可不管什么寿辰不寿辰的,必然叫我满意。”
见季缜要说话,季颂贤一掐他胳膊阻止他出声,冷笑一声:“我一会儿还有事。没那么些时间瞧你寻死觅活的,你赶紧死一死去,快点。”
女子完全傻掉了。
在她想象中,季颂贤应该拉着她先安慰一通,然后表明会替她做主什么的,最不济的也得先安抚住她,哪里知道……哪里知道这位季家千金竟是这般与众不同,似乎任性蛮横的紧呢。
“我,我!”女子又哪里真肯去死的,哆嗦着实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不想死了?”季颂贤冷眼瞧着她:“刚才是怎么回事。我哥哥什么性子我是知道的,最是守礼不过的,怎么会坏你清白?”
“哇!”女子哭了起来:“我便是出身不好,也由不得人这般作贱。刚才八少爷看着我换衣裳,见着我的身体……”
“住口。”季颂贤眼中闪着怒意,一口喝止住女子:“我记得给你们戏班子专门安排了换衣物起坐的地方,也不是这里,且离着这里极远的,你不在那里换衣裳。偏跑到我家花园子里换衣服做甚?今儿我母亲过辰,来来往往人极多的,你跑到这里脱衣服,岂不专门给男人瞧的,即是这样,就别怪人瞧见,哼,怕是你自有思量吧,特特的跑过来给人瞧了,然后甭管是谁,总归是有些身份的,你就可以赖过去得以脱离戏班子,身份也能提上一提,是也不是?”
季缜双眼发亮瞧着季颂贤:“妹妹一说我也明白了,敢情这位是要攀高枝呢,只这么个攀附法也实在太过不堪了吧。”
“我,我……”女子低头哭着:“我没有,我不过是瞧着这里风景好,就在,就在湖边玩了一会儿,弄湿了衣服,又见没人,就想脱下来晒一晒再穿上,谁知道……”
“哈!”季颂贤几乎笑起来:“和庆班今日是来唱堂会的,你身为戏班子里的人不说在前头唱戏反倒跑到别人家花园里玩,当自己是什么,真是什么千金小姐么?还是什么金贵人……”
说完,季颂贤一扯季缜,对那女子厉声道:“今儿是我看着你换衣裳的,与我八兄何干,你若是识趣就赶紧离开,我们全当没有这回事,若是不识趣。”
她冷冷笑着,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我忘了告诉你,我未婚夫婿是锦衣卫指挥使,想来,他倒是很愿意请你去诏狱和那里的囚犯探讨一下在男人面前宽衣解带这个问题的。”
季颂贤最后一句话说完,女子惊声尖叫一声,立时跑个没影。
想来,锦衣卫的名头终是将她吓住了,再不敢起什么心思了。
“快些走。”季颂贤一扯季缜:“没的胡乱跑什么,叫人赖上了有你哭的。”
季缜满脸祟拜的看着季颂贤:“妹子,你怎么这般厉害,三言两语将她打发了,我都说破了嘴皮子她也不走,硬要赖给我。”
季颂贤无语的看着季缜:“八兄,你那般的怜香惜玉,人家又怎么肯放弃……嗯,你这只肥羊,自然是舍不得走的。”
季缜摸摸鼻子终是不敢再说什么,季颂贤白他一眼:“往后去别人家赴宴,甭管是去做什么,必要与人作伴去,千万别一个人了,不然,真碰着什么事说都说不清楚,要是别人往你身上泼脏水,那可是一泼一个准的。”
说起这些事来,季颂贤倒是极有经验的,她被成平安后院那些女人不晓得泼过多少回脏水,躲避这种类型的栽赃刁难都几乎刻到了骨子里了。
“是极,妹妹说的是极。”季缜赞同点头:“今儿还得多谢妹妹,若不是你,我身上就是有十八张嘴也说不清楚,说不得,不只带累了名声。还得叫爹娘狠揍一通。”
这话倒也是,季缜能在自己亲娘的寿宴上与戏伶人私通,怎么说都是私德有亏的,真要传扬出去。他也没脸出门了,再者,季亿那等样的脾气,说不得要将他打个半死呢。
兄妹俩说了好一时的话,季颂贤想着前头应该闹的差不多了。便喝了两杯解酒茶径自过去,不想半路碰着高芷兰,高芷兰一见季颂贤立时笑着过来拉她,将她拉到一旁坐下笑道:“我和你说句实话,原我在曹家日子过的并不好,我心里憋屈,即是曹家人不叫我好过,姑奶奶我也折腾的他合家不安,我竟是没想着曹安听信成平安的话那样陷害我,若不是指挥使送了药去。说不得我现在还是个疯子呢,那真比杀了我还要难受,我……”
说到这里,高芷兰脸上的笑容也呆不住了,哀声叹气一会儿才道:“指挥使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是那等忘恩负义的,这份恩情我记着呢,你即是他未婚的媳妇,我就只记你的好便是,以后你有什么事便来寻我。我瞧你也顺眼,往后咱们多结交结交。”
她怕季颂贤误会她的为人,爽朗一笑:“我这人最喜欢结交朋友的,也是直筒子性格。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你和我相处过后便知道了。”
季颂贤也知高芷兰是真心和她结交,倒也笑了:“不用再怎么相处,我今儿就瞧出来了,高姐姐最是爽利不过的,我也素喜姐姐这等为人。你这朋友我也交定了。”
高芷兰大喜,立时道:“妹妹这等人物品性真真是好,我倒是恨不得和妹妹义结金兰呢。”
一时两人倒都笑了,季颂贤和高芷兰说了几句话便一起相携着去看戏,彼时戏都已经快唱完了,季颂贤过去,便有好些夫人将她叫到跟前说话,竟是争相赞扬。
季颂贤一一笑着应对过去,最后坐到伍氏跟前说话。
在伍氏旁边坐着的那位是卢夫人,她看着季颂贤赞叹一句:“你们家贤姐儿色色都好,我瞧了都爱的不成,若不是我家小子早年定下亲事,说不得我要抢回家做媳妇的,如今也只能叹咱们没那个缘法了。”
“你就别张狂了。”伍氏抿嘴一笑:“谁不知道你家哥儿定的亲事是极好的,就是你家姐儿也说了一门好亲,哪里像我们家,还有两个没人要呢。”
“这话说的。”卢夫人也笑了:“你家老七老八那样好人物如何能缺了好媳妇,怕是寻常人家你们瞧不上吧。”
两人一行说笑,伍氏一行道:“今儿这戏倒是还不错,不过先前唱曲儿的那个小娘子有些不好,眼神太活泛了,不是什么正经人。”
卢夫人笑道:“不过是些个伶人,还能是什么正经的,莫再提了,小心污了自己。”
季颂贤一想伍氏说的先前唱曲的小娘子,岂不是便是那个在假山旁和季缜纠缠的女子,想来,伍氏应该也是知道了这件事情才如此说的吧。
果然,伍氏瞧着和善,却也不是吃素的,尤其是在事关儿女之事的时候,她还是极有几分果决手段的,在戏唱完了,伍氏赏戏班子的时候,伍氏身边的随心便寻了戏班班主,只说唱曲儿的那个小娘子很是不错,自家老夫人瞧着好,想要给她说一门亲事。
班主自然没有不应的,那可是相府夫人,莫说只是一个唱曲儿的,就是班主的亲生女儿,相府夫人说要给她说门亲事,便是嫁给无赖汉他也得应下。
如此,好些人都说伍氏心善,便是一个唱曲儿的瞧中了也给她说门好亲的。
但到底如何,也只有当事人知了,那个纠缠季缜的女子被戏班子的人留下,心里当真是比吃了黄莲还苦。
只因伍氏后来真给她说了一门亲,便是季家在郊外庄子上庄头的儿子,那庄头的儿子是个傻的,这倒也罢了,庄头有些无赖,他婆娘最是厉害不过的。
清风徐徐,明月映照,后花园的湖中荷叶有些干枯,映着月光虽有颓然,然更多的是诗情画意。又有各色花木点缀其间,湖旁太湖石堆叠而成的假山边一块空阔地上季家一家子人围桌而坐。
季亿带着几个儿子还有孙子坐在一张大圆桌旁,伍氏带着媳妇女儿围坐在另一张圆桌旁,每一个圆桌正中间点了一盏琉璃灯,高高的大树上更是挂了好几盏八角琉璃灯。
桌上并没有放多少菜,些须两个小菜并两壶清酒,再便是各色的果品,回廊上几个伶人吹拉弹唱,借着水音很是好听。
季亿靠着椅背闭目倾听,手指不时的在桌上敲上两下,尽兴时也叫上一声好。
伍氏满脸都是笑:“白天里要招待客人,咱们一家忙忙累累的,便是有那好戏也顾不上瞧的,这会儿子没人了,咱们自己乐呵乐呵。”
孙氏笑道:“娘说的是,我们几个也借着娘的寿辰好好听听戏。”
王氏拉拉季颂贤的衣袖,小声道:“这琉璃灯都是成指挥使送来给娘贺寿的,我听说成指挥使送的贺礼极多的,好似还有许多南海明珠,那么大的珊瑚树两棵,旁的好似还有,也难为他了,竟寻来这么些稀奇物。”
季颂贤抿嘴浅笑:“左不过想讨好娘罢了,东西稀奇不稀奇倒在其次,关键是娘喜欢便成。”
这姑嫂二人说着小话,不妨伍氏咳了一声,看看季颂贤,又转过头看看季缜,肃容道:“今儿倒是有一事我得提一下。”
立时,一家子都安生下来,就是季亿都不再听曲儿,睁开眼睛看着伍氏。
伍氏看向季缜:“老八,你应该知道我为何把那唱曲儿的小姑娘配给王庄头的儿子吧?”
季缜赶紧起身道:“儿子知道,左不过是那姑娘心太大了些。”
伍氏点头:“是这么个因由。今儿这些事我都知道,不过,借着今儿这事我得敲打敲打你们。”
“娘请说。”孙氏赶紧奉承了一句:“娘素来最是有见识的,您敲打我们。我们也跟着您长些识见,别叫人说无知蠢妇。”
伍氏勾唇浅笑一声:“今日老八和贤儿虽将那个小姑娘镇住了,倒是没生出事来,按理儿说也算是不错,可是。你们到底生嫩些,处事上手腕还是不成的,便这么一件小事你们就费那么大的劲,以后碰着大事又该如何?”
季颂贤早听出事儿来了,这会儿赶紧站起来:“娘,女儿识见不高,也没几分能耐,当时只能那么办,如今想来倒确实办的不好,还请娘教女儿。”
伍氏一摆手:“你也算是不错的了。坐下吧。”
等季颂贤坐下,伍氏才当着全家人的面道:“那不过是个戏子,说白了便是个最低贱的,她敢生出那等心思来,且硬是拉拽上老八,便不能轻饶了,当时老八本就不该等你妹子去了解决这事,你该问明她的名字,再告诉她若是想进咱们家为奴婢,须要经过掌家人的同意。叫她安心等着,之后便该跟我说一声,等到戏唱完了,我直接跟戏班的班主要了她。如此,要杀要剐还不都是听咱们的。”
季缜一听立时额上冒汗,起身道:“儿子未曾想那么多,当时实在是……如今受教了。”
季颂贤一想伍氏说的很对,季家是官宦之家,一个戏子还想在季家折腾出什么来。不是明摆着作死么,她和季缜的身份摆在那里,对付一个戏子直接一两句话就叫她有苦说不出,何须那么些废话。
伍氏看了季颂贤一眼:“虽然贤儿拿话将她吓住了,但到底有些首尾没有收拾干净,若是她出去之后胡乱说什么败坏老八的名声,到时候有咱们哭的,你是相府千金,她不过是个贱籍之人,当时或者直接叫人堵了她的嘴拿下,或者也如原先我说的那般先安住她的心,再将她要来随意处置都成,犯不着跟一个贱人一般见识,倒是将自己的格调降低了。”
伍氏一行说季颂贤一行点头:“女儿受教了。”
孙氏一瞧伍氏教导完儿女,立时笑道:“娘说这些话我们都记下了,要不说娘有见识有心胸么,当真是您吃的米比我们吃的盐还要多,您走的桥多过我们走过的路,有娘在家里镇着,我们不定省多少心呢,真真是万事不愁的。”
她这一番话叫一家子都笑了起来,原先那有些紧张的气氛也没了,一家子又开始说说笑笑。
瞧起来不过几句话的事,可这几句话对季颂贤触动极大。
她垂头思量了好久,想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在成国公府那几年的岁月对她影响太大了,这种影响是一时半会儿甩不掉脱不了的。
在成国公府主子奴才的界线不是那般明显,她一府的当家主母想要处置奴才都得思量许久,还得找许多的证据,寻许多正当理由,斗智斗勇好一通才能正正经经处置了,成平安那些女人犯了错,她更得小心翼翼的将事情安抚好了,再拿话镇着犯错的人,叫她实在辩都辩不得了才能打压。
如这般的行事作风对她影响极大,在看着那唱曲儿的女孩时,便想都没想的摆出了在成国公府时的架势来,倒忘了她如今是相府千金,想要办一个戏班子的伶人有千百种法子能够叫她有苦说不得。
当时得亏了她也算能言善辩,再者,那女孩行事疏漏太多了,叫她抓着不放贬损一通,又拿锦衣卫的名头压下来,这才安生了,若不然,真要闹将起来,季家一家子的脸面往哪里摆?伍氏这寿辰都过不好的。
这般想着,季颂贤倒是有些悔意,更是深深的警醒,以后必要好好跟伍氏学学为人处事之道,必要摆脱成国公府对她的影响。
一家子说笑好一会儿,夜深之时各自回屋休息。
季颂贤回到屋中叫绕梁打了水给她洗漱,等换好衣裳躺到床上,她还有些睡不着,想着伍氏那般不动声色间将首尾处理好了,且还那般语重心长教导于她,季颂贤心中诸多感慨,一直到半夜才睡下。
如此,第二日她难免就起的晚了些,待她洗漱过后去伍氏屋里吃饭,却见一家子都等着她,叫她越发不好意思,跟伍氏和季亿见过礼坐定了,才端起碗来,便听伍氏道:“你今儿脸色怎么那般不好?”
“没有。”季颂贤放下碗摸了摸脸:“不过昨晚上睡的晚了。”
伍氏叹了一声:“你就是心思太多了些。”
季颂贤低头受教,伍氏道:“你才多大点年纪,处事不老道是难免的,我在你那么大点儿的时候可比不过你的,只不过后来吃的亏多了才学了一星半点,你往后好好学着就是了。”
季颂贤赶紧应声,伍氏摆摆手,一家子才开始吃饭。
吃过饭,季颂贤留下来和伍氏说话,伍氏又将许多事情揉开了掰碎了讲给她听,季颂贤越听越觉得在理,对伍氏更是万分佩服,不由道:“真该叫那些总是贬损娘的来听听,娘比那些大家夫人强多了,偏那么些人见不得人好,总是将娘说成泼妇,好似只知道撒泼耍赖一般。”
伍氏笑了:“你爹说过一句话我至今记得,便是这世上诸多事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若是人人都穷倒也没什么事,可是,若是大多数人都穷的紧,偏有一人富的流油,就生出无限事端来,便如那些人贬损我一般,因着金陵城里不管是世家出身还是寒门出身的官员,哪家哪户没几个小妾的。”
说到这里,伍氏又长长叹息一声:“说起来,单有几个小妾还算好的,如今世人爱狎妓,家里蓄养歌妓的也多了去了,那些大妇吃够了小妾歌妓的苦头,说不得生出诸多阴暗心理来,想叫人人都和她们一样吃苦头,如此,你爹待我一心一意,从不狎妓,家里一个侍妾姨娘都没有,倒叫那些人受不住了,想着凭什么她们出身高过我,见识高过我,文采高过我,偏就过得不如我如意,因此上,才诸多编排。”
季颂贤听伍氏说完,一时也感慨一番。
过了一会儿,便有丫头来说城外庄子上送来些东西给季颂贤,季颂贤叫人立时拿了来瞧,一瞧竟是她上留的金花那几个人做的卫生棉,季颂贤看过了,竟是做的分外好,看起来,这门生意倒是能做的。
如此,她又叫人给金花几个捎信,这些卫生棉且先做着,这会儿子不忙着发卖,且等做的多了再卖。
之后,季颂贤又着急忙慌的叫人去多多收棉花棉布,她自己拿出许多钱来,叫人有多少收多少,只千万注意些,莫引的棉花价高了,也莫叫棉布一时半会儿缺了货。
伍氏见她这般忙碌,忙问是怎么回事,季颂贤便将她碰着金花几个的事情讲了出来,她怕伍氏责怪她多管闲事,也怕伍氏嫌弃金花几个,倒是有些忐忑的。
谁知伍氏听后倒是笑了:“我骂那个戏班子里的女孩贱人是她行事下贱,并不是因她身份如何,这人啊,下贱与否端看你的为人禀性,你说的那几个妓子倒也都是刚强之人,落了难你有能力帮上一把这是好事,我如何会责怪你。”
说到这里,伍氏对那卫生棉也很感兴趣,拿了来问季颂贤如何用,季颂贤笑着讲解了,讲卫生棉收起来只说要送给几个嫂子用,一时又想着许氏要出远门的,也很该多给她准备一些,便先将那么许多都拿一个包袱皮包了拿着去了许氏屋里。
适逢许氏正在收拢行装,见季颂贤过来赶紧笑道:“妹子来了,快坐,等我将这些东西收拾好了与你说话。”
季颂贤笑着点头,许氏叫丫头将一个个的包袱收起来,才要叫人上茶,便见宗武从外头进来,见着季颂贤立时乐开了花:“姑母。”
季颂贤招手叫宗武过来,从荷包里摸出几块糖来递给他:“德胜楼的桂花糖,姑母特特给你买的。”
宗武越发高兴,小小的人儿双手忙给季颂贤作揖:“谢谢姑母。”
逗的季颂贤搂了他揉搓好一阵才放手,许氏笑着对宗武道:“你快些去叫丫头将你屋里要带的东西收拾好,莫拉了什么。”
宗武笑着跟季颂贤告了罪自去屋里玩耍。
季颂贤便将她带的东西给许氏瞧:“原是我一点子想法,不想大嫂用了说好,我叫人做了些给你带些,到底路上不知道走多久,东西带全了不慌张。”
许氏笑着道谢:“难为你这样记挂着我呢,东西我收下了,等到了济宁,我若遇见好东西一定给妹妹捎回来。”
说话间,季颂贤便提到做卫生棉的事:“山东种植棉花多,嫂子过去了收些囤着,也可如我这般弄些来做这物什卖,虽挣钱不是很多,难得的是细水长流的买卖,做的好了,说不得能给宗武攒下好厚一份彩礼。”
一时间说的许氏倒是笑了,过来拧着季颂贤的脸颊:“我倒是瞧瞧你这牙是如何长的,越发的会编派人了,你自己一身的铜臭味也就罢了,反教着我跟你学,还拿我们宗武打趣,你倒是做长辈的,难为宗武还叫你一声姑母呢。”
“好嫂子,且饶了我吧,再不敢了。”季颂贤笑着告饶:“我也是为着嫂子和宗武着想。天可怜见的我这一份好心叫人当成驴肝肺,再没这样的。”
“还说饶了你呢,净又编派上我了。”许氏只是不依,双手又去呵季颂贤的痒。季颂贤笑倒在椅子上,一手撑着扶手一手拦许氏:“真真不敢了。”
许氏这才饶了她,坐下来往季颂贤额上一点:“你啊你,偏生的这么个模样,又生得这样伶俐的一张口。活该便说了成指挥使那么个闷葫芦似的夫婿,也亏得他也没个父母家人,不然真得了个恶婆婆,我瞧你如何。”
季颂贤倒也不害臊,直接道:“他在旁人跟前闷葫芦似的不说话,在我跟前话好多着呢,嫂子只是不知道罢了。”
许氏一听哦了一声,又逗季颂贤:“他是谁?哪个他?这还没嫁过去呢就护上了,叫爹和你哥哥们知道了,指不定又怎么为难成指挥使呢。”
季颂贤一摊手长叹一声:“这也是没法子的。爹总是瞧不上他,昨儿他来贺寿,爹便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险些将他赶出去,我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真真是里外不是人的。”
“你也别犯愁。”许氏见季颂贤为难,就忍不住劝了一句:“爹也是疼你才如此的,总归爹心里有数,不会叫他迁怒于你便是了。”
说到这里,许氏声音越发的低了几分:“我冷眼瞧着倒是琢磨明白一回事。”
“什么事?”季颂贤很是好奇。不由的顺声问了一句。
许氏凑到季颂贤耳边轻声道:“甭管是男人还是女人,越不容易得来的物件越是稀罕,越是上赶着送上门的越是轻贱,你冷眼旁观的瞧上一瞧。大凡男子讨媳妇,越不容易讨来,花的心思越多,花的钱财越多,待成了亲之后,多数便会很珍视媳妇。大约是有这般的心理,只想着我好容易得来的,若是不好好对待,万一惹急了如何如何,便有些太不值得了,但凡是那等硬上赶着送到男人家的,不光是男人,便是连同他的家人一起轻贱,这便也是聘者为妻奔为妾的道理。”
季颂贤正细细的琢磨这句话里的深意,许氏又道:“因此上,我觉得爹便是故意为难成指挥使的,一来给他下马威,叫他知道咱们家好些人护着你的,爹和你哥哥们对你都好多着呢,二来,也叫他多费心,也知道得来不易,以后才能对你好。”
许氏这番话说完,季颂贤越想越觉有理,对于季亿这番护女之切的心意越发的感念,眼中便有些湿意,她扭头到一旁:“嫂子净会招人,罢,你这里事多着呢,你且忙去,我自回去做活。”
说完,季颂贤起身便走,许氏送她出了门,小声道:“我这一走也不知道几时得回,怕是好些年见不得你的,临走前,我送妹妹一句话,万事多长些心眼,多看多听少说话方为正理。”
季颂贤拜谢过许氏,待回了屋,回想许氏那些话,更深得许氏这人当真不是个简单的。
许氏那些话不只告诉季颂贤一些道理,且还开解了季颂贤,大约许氏想着女大当嫁,女子大了便生了外向之心,怕季亿总是为难成怀瑾,若时长日久的,万一季颂贤恼了季亿,父女之间起了什么争执便不好了,因此,临走之前特特的说了这么些个话,如此,即不得罪季颂贤,又暗暗的将未来可能出现的父女矛盾消弥与无形,这许氏,为人处事有大智慧。
如此,她从许氏想到伍氏,伍氏处理戏班子事件的干脆利落,教导她的苦心,还有孙氏那样八面玲珑的人儿,王氏那般外头看着老实,却为人处事八风不动,处处周到细致,另外几个嫂子也都自有一套为人处事之道。
越想,季颂贤越是觉得季家这些个女人哪个都不简单,哪一个都是极有心思手腕的,当真叫人小瞧不得,越也越发的觉得季亿和伍氏会挑媳妇,挑的这些媳妇心术正,为人圆融,哪一个都是过日子的能手。
她因想着,当真该如许氏所言那般多看多听少说话,要跟各色从学习不同的为人处事之道,还要学会旁人那等豁达的生活态度。
一时间季颂贤想了许多,倒更有心思写话本子了,她坐到桌前提笔写来,越写越是顺畅。
季颂贤写的是黄梁梦中女儿国的情节,她将现世中各色女子的为人处事之态写进书中,各种样貌不一,才情不一,为人不一的女儿一一展现,倒是构出一幅女儿百态图来。
这些倒是也能吸引人瞧下去,却也能给诸多女子一些提醒。
另外,其间有许多搞笑情节,主角本是男子,在未来篇中也是以男儿形象示人的,但是到了女儿国这一篇的时候,他竟变成了女儿身,初变为女儿各种不适应,闹出许多笑话来,尤其是主角一时不察误饮了子母河的水怀了身孕要生产那一段,更是叫人喷饭。
季颂贤越写竟有些入了魔,自己在屋里哈哈大笑不止。
刚好季缜来寻她,听到她大笑声还以为她怎么了,着急的冲进屋中却见她好好的,着急询问之下得知她写梦游女儿国这一篇文章,又听她介绍说十分好笑,立时抢了书稿去看,这一看就不得了了,季缜竟笑倒在床上揉着肚子起不来。
于是,一下午的时间里季缜就一直呆在季颂贤房中,季颂贤写一章他看一章,一直到天色渐黑伍氏命人叫他们吃饭两人才有些不舍的离开。
待季亿回来开饭之后,季缜想及主角初到女儿国在一众女儿间豪放大吃之态竟忍不住喷笑出声。
他这一笑,季亿就黑了脸,摞下碗看着季缜。
季缜倒是不怕季亿,伏在桌上闷笑,季颂贤瞪他一眼他也不觉。
倒搞的季纬几个很是意外,伍瑞云扒着季缜去问,季缜指着季颂贤道:“今儿我去妹妹屋中,正好妹妹写新文,我便瞧了一些,如今想来,越发的好笑。”
登时,一家子人目光如狼一般齐刷刷看向季颂贤,如今儿天儿越发的凉了,偏季颂贤就冒了汗,嗑嗑巴巴道:“不过是写到梦游女儿国了。”
“女儿国?”伍氏一时好奇:“莫不一国都是女子?没有男儿?那要如何传承?”
季缜便想到主角喝了子母水吵着要生孩子,笑声更大,一行笑一行拍着大腿哎呀哎哟的直叫唤。
季颂贤无奈,拧了季缜一把给伍氏解释道:“其国内有一条河,名曰子母河,河中水若是到了年龄的女子喝下便能怀胎,同样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哎哟。”季缜又笑,指着季颂贤对伍氏道:“真不知道妹妹的心思怎那般多,亏她怎么想着的,竟叫先生误入女儿国变为女儿身,这也就罢了,先生一时不察喝了子母水怀了胎,也尝尽了女子十月怀胎苦,尤其是分娩之时更加……”
叭嚓一声,不待季缜说完,伍氏手中的碗就掉到地上,她一时笑倒在孙氏身上直叫唤:“莫再说了,笑死人了,咱们紧姐儿真真是越发要不得了。”
孙氏一行扶着伍氏一行笑:“随心,赶紧去将妹妹的书稿拿来咱们瞧瞧,真真是勾的人极想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