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的晚餐变成了品书大会,一家子有说有笑坐在一处读书,间或谁时不时的品评几句,倒真是其乐融融,一直到夜深了,众人散去,季亿和伍氏洗漱休息。
老俩口躺在床上,季亿对伍氏道:“这些时日陛下时常将成家小子叫进宫来,我冷眼瞧着,陛下有意要整那些世家,且似是不乐意叫群臣家中多有土地,我瞧着咱们家的印书作坊如今倒也赚了好些钱,另外那几个铺子也都有进项,你趁着这会儿子地价还高寻几块地卖了吧。”
“怎么的?”伍氏一惊:“竟是要卖地的?这地可是咱们的根本,卖了的话……”
季亿叹了一声:“卖了吧,说不得将来是惹祸的根由,另外,贤姐儿原先捡的那颗夜明珠你也卖了,据说南边一个盐商到金陵想寻那奇珍异宝,你便将夜明珠卖与他,趁机要个大价钱,所卖的银子在城里买几个宅子。”
“这夜明珠也卖了?”伍氏又是一惊,很有几分不舍:“这可是在祖宗坟地上捡来的。”
“素来那些奇珍都能惹来祸患,虽我现在贵为相爷,好多人不敢打咱家的主意,可我总有退下来的一日,到那时候万一咱们儿子不能做到位高权重,咱们家可就惹眼了,倒不如趁着这个时机多弄些钱分给儿孙。”季亿一时想一时道。
他攥住伍氏的手:“你先卖了,看看能卖多少银子,咱们再寻摸宅子,若是卖的多的话,咱们买上八套五进宅子,若是卖的银子少了,不拘是三进的还是两进的也都买上八套,千万要都买差不多的,莫叫人指着咱们说偏心。”
“是。”伍氏倒是拎得清,知道儿孙虽和睦。可是当老人的处事也得公平公正,不然容易惹的儿孙生隙。
“下剩的那些银子还有珠宝你都封起来,等将来咱们拿了给贤姐儿当嫁妆。”季亿说起季颂贤的婚事来还是有些不高兴的:“成怀瑾虽说是成国公府的嫡子,可我瞧他的意思是不打算认父的。如此,他有家人和没有也差不离,他才进金陵城也没多久,这些年也没人帮扶,怕没甚家业。咱们多给贤姐儿些嫁妆,也好省的她吃苦受累。”
“我听说他买了一套宅子。”伍氏也将心里的话说出来:“那宅子还是五进的,想来房子是不缺的,只并不知道他没有没置办庄子铺子,手里有没有闲钱。”
“如今说什么都不顶用的。”季亿脸上带些愁容:“总归甭管他如何,咱们尽到该尽的心便是了。也不知道贤姐儿如何想的,偏生就挑了这么一个……唉,虽说陛下承诺过将来必不牵扯到贤姐儿,可若是成怀瑾获了罪,咱们贤姐儿能好?”
“别说那么些吓人的话了。”伍氏拍拍季亿:“说不得他们一世恩爱到白头呢。如今想再远都不顶用,先将眼前的事安排好了吧,且等我明儿将那夜明珠卖了,再给咱们家那八个寻摸宅子,等明年老七老八科考过后,且别管他们娶没娶媳妇,这家是一定要分的。”
“该分,该分。”季亿直点头:“这么一大家子住在一处天长时久的难免有人心生怨气,虽说咱们不叫他们拿钱补贴家用,可谁跟谁的脾气禀性也都不一样。再说,哪个没点小算盘的,莫等他们兄弟真起了什么心思,还是早些分开的好。”
季亿又与伍氏说了好些话。第二日一早伍氏梳洗过后便叫人打听谁家想买庄子,又打听那盐商的落脚处,叫人给他透话说手头上有夜明珠,只是价钱颇高。
伍氏安排好了之后又想着季亿昨晚上说的那些话,便又开始担忧季颂贤,开始盘算季颂贤挖出来的那些珠宝金银之类的共值多少钱。又将原先给季颂贤攒下的嫁妆算计一番。
因着如今好木材难寻,伍氏早先便开始攒木料,这些年倒攒下许多来,另有一些书籍,再便是古玩摆设,这个倒没多少,不过有了钱可以立时拿了去买,另外衣料之类的也都可以立时买了去做,再便是庄子铺子还有压箱的银子首饰之类的。
伍氏想着买两个铺子,再将自家的那些庄子拿出一两个来给季颂贤做嫁妆,另便是好些首饰样子都不时兴了,要融了再打新的,这么一算计,事情倒真是不少。
于是,送完许氏,伍氏就开始忙活起来,一日日的几乎都不着家。
季颂贤日子倒也一天天过,每日里去菜园种种菜,在屋里写话本子,再便是跟着伍氏或者孙氏去各家吃席。
如此,又过些时日,入秋之时庆丰帝下了旨,叫季颂贤和成怀瑾于来年春季完婚。
这般一来,季家便开始去成怀瑾家量新房尺寸,请了好木匠打家具,又寻了裁缝给季颂贤做四季衣裳,如今大户人家的小娘子出嫁的时候四季衣裳都带的全,大约每一季都得二十来套衣服,这不到一年的光景赶下来时间也极紧的。
幸好伍氏早先准备了东西,木料不缺,首饰也都融了打了许多新样式的,被面之类的也都准备的齐备,再有家里几个媳妇帮着,倒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确定下婚期之后,又隔几日,这日到了饭点,一家子都聚齐了,伍氏叫下人们先莫摆饭,她和季亿坐在首位,一家子围聚过来,季亿咳了一声看看儿女们笑道:“今儿咱们饭前先说说话,你们有什么意见也都提一提。”
“爹说。”季纲笑着请季亿先说。
季亿笑道:“你们也都知道你妹子有些个好运道,去给咱们家祖宗扫墓的时候捡了一颗夜明珠,后来又在家里挖了些财宝,原我和你娘将这些东西都封存了,只如今你妹妹马上就要嫁人的,这些东西的去向我就得给你们说清楚。”
季家几个儿子一听立时纷纷表示即然是季颂贤得的,就该给她做嫁妆。
季亿听了倒是极欣慰的,一抬手制止了儿子媳妇的话,笑着点头:“你们说的都极是,我也知你们素来关爱你们妹子,原她得的东西也该给她,只你们以后成家立业的也难免要用钱,我也不能光顾着闺女不管儿子能不能过活,如此,只能亏待贤姐儿了。”
季颂贤一听立时站起来给季亿见礼:“那些东西都是从家里挖出来的,本就不是我的,爹怎么安排都成,又哪里说什么亏待不亏待的,爹养我这么大,我这一身都是爹娘给的,爹娘和兄嫂们的恩情又哪里是几个钱能比得了的。”
伍氏一笑:“贤姐儿素来最是知礼不过的。”
孙氏和王氏几个妯娌也笑着夸赞季颂贤。
季亿又道:“我虽亏了她,可也不能亏她太过,就和你娘商量着,将贤姐儿捡的那颗夜明珠卖了,倒得了不少银子,你娘这些日子忙活着相看宅子,在城里买了八套五进的宅子,你们兄弟不偏不向,一人一套,也算有了安身之所,剩下的那些庄子铺子我也留了,以后给你们兄弟分,只金银珠宝之类的,都封存起来给贤姐儿当嫁妆。”
季纲一听这话立时起身:“这也太亏妹妹了,那些庄子铺子也捡些来给妹妹吧。”
季缜几个也都道:“大哥说的对,妹妹的嫁妆原该丰厚些的。”
季亿摆了摆手:“亏不亏的都是自家人,贤姐儿也不嫌吃亏,这事就这般定了,你们若觉得你妹子吃了亏,多给她添些妆便是了。”
如此,季纲兄弟几个才不再言语,孙氏几个倒是脸上都露出几分喜色来。
她们原瞧着季家人对季颂贤那般的宠爱,早想着季颂贤得的那些财宝和庄子铺子之类的怕都是要给她带走了,想来她们几家怕得不了什么,如今却是各家都有了五进的大宅子,庄子铺子也给她们留了下来,如何能不开心。
季亿说完了,伍氏笑道:“宅子买了,我和你爹是没精力替你们维护的,如今便分给你们,你们自家去装点维护去。”
说到这里,她叫随心拿了一个匣子过来,指着那匣子道:“这里头装的都是地契,大致都是五进的宅子,只是你们也都知道如今好宅子难寻,这宅子也不可能在一个地方,我也不说偏谁向谁,你们自去抽去,抽着哪个地契便要哪所宅子。”
伍氏笑着一指季纲:“老大你先拿。”
季纲也不再推辞,起身掀开匣子看都不看直接拿了一张。
待坐下之后季纲拿了地契去瞧,孙氏也凑过去看,一看倒是笑了:“得,我们这宅子离爹娘最近的,就在小教场那边,倒也算依山傍水,难得的好地方。”
见季纲拿着好宅子,季绛也笑着拿了,回来给王氏瞧,两口子倒是都乐了:“我们的宅子也不远,紧挨着国子监呢,倒是能得好些书香之气呢。”
因着季绎和季维并没有在家中,便只能旁人都拿了,最后的留给他们,随后季综、季缅、季纬、季缜四个也都拿了,一个个看了倒都蛮高兴的。
伍氏将最后两张地契收起来又道:“如今老七老八还没有出仕,自然也没有俸禄,他们的宅子我和你爹先管着,等明年他们考中了再叫他们自己安置。”
另几个季家立时都道:“原是该的。”
紫极宫
庆丰帝拍拍成平安的肩膀:“你所言那香皂火柴等需要许多工人的作坊确实不错,很能为朕分忧。”
成平安笑道:“为君分忧原是该的,当不得陛下夸奖。”
“坐。”庆丰帝一指一旁的椅子,等成平安坐下之后笑道:“这天下哪里是朕的天下,分明就是那些豪门世家的天下,朕想做什么,世家就跳出来制手制脚,叫朕烦不胜烦,朕有心消除世家的特权,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些话朕放在心里谁都不敢说,唯成卿是朕知已,这些话也能与你说上一二。”
“世家大族素来都是王朝毒瘤。”成平安皱了皱眉头大声说道:“不只叫君权不能集中,且强买强卖,搞的土地兼并日益严重,陛下若是再不治理,说不得这天下百姓都要成为世家土地上的佃农,到那时候……唉,为时晚矣。”
庆丰帝也是一脸忧心状:“土地是世家的根,朕想徐徐图之,这一切,还得靠成卿啊。”
“臣愿意为君分忧,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成平安赶紧起身见礼:“陛下有心重视工商,臣便先从这工坊起,慢慢的将作坊开遍大夏朝,将百姓吸引进作坊做工,如此来压制豪强。”
庆丰帝点头:“你的想法是好的,只管放心大胆的做,朕给你做靠山。”
说到这里,庆丰帝又笑:“你所言那些作坊利益太大了些,成国公府是吃不下的,倒不如利益均摊,绑上许多人和咱们一处对付那些世家。”
成平安也笑了:“陛下所忧甚是,待臣想好了写个折子。”
君臣商量好了,庆丰帝摆手:“如此你先回去再琢磨琢磨,朕也再好好想想。”
成平安拱手为礼告辞出去,待出了紫极宫,满心的豪情万丈,他也有心做出一番功业的。只奈何他所思所想和朝中那些老顽固太过不一样,他不愿意跟那帮人为伙,因此一直顶着成国公府公子的头号,并不出仕为官。
可最近庆丰帝有意削弱世家。先要行那工商之事,成平安便有了用武之地。
他来自后世,自然也知道世家豪强的厉害,更知道世家对于一个王朝的威害,正因为瞧的清楚。他倒是极佩服庆丰帝的胆识,也愿意帮着庆丰帝建立一个大一统的富强的王朝。
成平安嘴角带着笑,想象着他将来权柄在握、高官厚禄的样子,紧紧一握拳头:“哼,季相,不过是个老封建老顽固罢了,你不将季姑娘嫁给我,早晚有你们后悔那一日。”
待回到家中,成平安心胸间还鼓荡着那些豪情,他心中高兴。便叫丫头在花园子里摆了酒,又叫了几个姨娘通房和他一起吃酒。
换了身衣裳,成平安到了花园子里的时候,柳姨娘和白姨娘已经到了,一会儿功夫,玲珑和冯蓉蓉也过来了,成平安瞧见她们立时招手:“都过来坐,今日我得闲,咱们一处喝几盅。”
玲珑一笑过来坐在成平安身边,冯蓉蓉霸住了另一个离成平安最近的位置。柳白二位姨娘陪坐在下首,柳姨娘先倒了酒敬成平安:“相公今儿高兴,莫不是碰着了什么好事?”
“是好事。”成平安笑着饮了一杯:“你家相公要再给你们赚许多钱财了。”
“咱们家的钱几辈子都花不完的。”白姨娘一笑,也敬了成平安一杯:“我们姐妹也不求相公如何。只求能够长久相伴便好。”
一句话说到了成平安心坎里,他笑着捏了捏白姨娘细嫩脸颊:“你说的好,往后啊,我多陪陪你们。”
又喝几盅酒,成平安问玲珑:“你们姐妹最近都做什么?”
他这一问,白姨娘立时接了口:“相公。相公消息最是灵通不过的,能不能帮我们姐妹一个忙?”
“什么忙?”成平安有些疑惑,放下酒杯问白姨娘。
玲珑快人快语:“帮我们找找潇湘子先生究竟是哪一位?这些日子我们姐妹都在读他老人家的书,几乎入了迷,都想寻到老先生认识一番,听说程小小大家一心思慕先生,想给先生为奴为婢……”
玲珑话未说完,成平安就变了脸,他将身前的小几一掀,整个小几就掀翻了,酒菜洒了一地,成平安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指着玲珑大骂:“不要脸的,你难道也思慕那么个玩意,即是如此,你还留在我成国公府作甚?还不早些去寻他去……”
说起来,玲珑自跟了成平安之后没挨过这样的骂,也没这般没脸过,一时被成平安骂的面红耳赤,没忍住捂着脸哭了起来:“我哪里有那个意思,只是觉得他写的书好,便想认识一下这位奇人罢了,我对相公如何,你难道不明白么,还要我将心挖给你看么。”
哭了一时,玲珑见成平安面色稍缓,立时起来:“相公若是这般误会我,我为证清白,只能一死……”
白姨娘赶紧拉住欲触柱的玲珑:“妹妹这是做什么,快些别闹了,再闹下去相公可要心疼的。”
柳姨娘也劝成平安:“我们姐妹几个都在瞧先生的书,难道我们几个都有旁的心思了不成?相公这话到底是在作贱哪一个,敢情相公是瞧不上我们姐妹了,即如此,全将我们打发出去再换新妹妹伺侯相公便是了,何苦出言这般辱没我们。”
冯蓉蓉虽然愿意看玲珑没脸,可当着成平安的面,她还得演一些姐妹情深的戏码,立时也劝玲珑:“姐姐莫哭了。”
又对成平安道:“我听说有人拿自己的侍妾换了汗血宝马,这心里就一直不是个滋味,那些人根本不把我们女人当人看待,我原说相公是天底下顶顶好的,不想……相公莫不是也要拿我们换东西,若真是那样,我们就是一头碰死了也不出这个门的。”
这四个女子一行哭一行闹,搅的成平安头疼,心里也软了下来,不得已之下只得给玲珑赔不是:“娘子莫哭了,原是我不该的,我喝了两杯黄汤不知道姓什么叫什么了,得罪了娘子还望娘子看在咱们夫妻情深的份了饶恕则个,以后再不敢的。”
玲珑有了面子,便顺坡下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相公好没羞的,谁与你是夫妻,你那妻如今还在宫里呢,若叫她听着,我们都甭想活了。”
见玲珑笑了,成平安也放下心来,一时又叫人备了一桌酒席享用。
这回坐下成平安就问白姨娘:“金陵城里人人都在读潇湘子的书么?”
白姨娘点头:“正是呢,相公这些日子忙也没瞧,写的好着呢,那暮春写的也好,只那黄梁梦写的更好,虽然才写了一个故意,可先生的大名已经传遍金陵。”
“哦?”成平安一脸好奇状:“什么故事?”
柳姨娘抢着道:“便是写一千多年之后未来的故事,我们都没想着一千多年之后竟是那么个样子,倒实实在在的好着呢,相公也该瞧一瞧,保管你瞧了,饭都顾不得吃了。”
成平安心里咯噔一下子,又问:“程小小看书着了迷?”
“不晓得有多少人着了迷呢。”冯蓉蓉抿着嘴笑:“只可惜先生隐藏的太好,到如今谁也不知道先生的真实身份。”
“成,改日我给你们打探打探。”成平安又问了一些话,佯作答应他的侍妾,几个人喝了酒,柳姨娘唱曲儿,白姨娘跳舞,一时玲珑也跟着唱了几句,冯蓉蓉倒是不会这些个的,但她教养也不错,跟着吟了几句诗,成平安倒也跟着乐呵一场。
待到打发了四女,成平安立时拉下脸来,心里的火气总归是平缓不下来。
他也不换衣裳,径自叫人备马,骑马便去了锦衣卫。
原成平安在诏狱被关之后几乎不敢靠近锦衣卫的,这回是有怒火撑着又寻了来。
在卫所门前跳下马,成平安直接就往里闯,守门的那锦衣卫小旗倒是认得成平安,见到他立时乐了:“哟,这不是国公府的成大公子么?怎的,在小黑屋里没关够,又想来试试。”
“狗奴才。”成平安骂了一句:“你们总宪呢,叫他来见我。”
“我们总宪可没在。”小旗笑着,有几分痞痞的样子:“我是狗奴才,成大公子还能与我答得上话,那您又是什么,怕也是狗奴才一流,您这骂人骂的倒也有些水平,没见过这般将自个儿也骂进去的。”
“你……”成平安指着小旗一时说不出话来,气了许久才又问:“你们总宪呢?”
那小旗笑了笑:“我们总宪真没在,我可没哄你,总宪和季家姑娘定了婚期,这不是想着哄季家姑娘高兴,便将城外的一个庄子好好的修一修,作为季姑娘夏天避暑的别院,这会儿啊,估计正在和庄子里测量设计呢。”
“哪个庄子?”成平安又问。
小旗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这可不能告诉你。”
“小人。”成平安恨恨的骂了一句,骑马便走。
他前脚刚走,后脚成怀瑾便回来了,小旗立时跟成怀瑾汇报成平安的事情,成怀瑾冷声道:“且由着他,早晚有一日有他好瞧的。”
季颂贤放下锄头拍拍手上的土站了起来,走到地头上接过随心递来的湿毛巾将手擦干净,然后才接了绕梁送来的折好的字条:“谁送来的?”
绕梁摇头:“门房上说是个孩子,指名道姓要给姑娘的,奴奴问了好几遍他们也不晓得,又怕真有什么事耽误了,便拿来给姑娘瞧瞧。”
“你倒胆子真大。”季颂贤一笑:“也不怕这纸上涂了药,万一你这一摸着了别人的道可如何是好。”
就这一句话将绕梁吓坏了,立时狠命的擦着手:“奴真傻,当时怎么就接了呢,姑娘赶紧扔了吧。”
季颂贤好笑的摇头,只觉绕梁这丫头越发的实在了,将字条折开来瞧了几眼,几乎笑倒。
“这又是怎的了?”伍氏见季颂贤一个人在那里笑就有几分好奇,也扔下活计过来问。
季颂贤指指那字条,好笑的对伍氏道:“成家那个人送来的,告诉我成大指挥使是什么一千多年之后的人夺舍来的,叫我防着些,还说他不定是什么妖孽,说不得对我不利,娘且瞧瞧。”
说着话,季颂贤将字条递给伍氏,伍氏看了一番也是又气又笑:“成家小子闲成这般了,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如今了还总是想给咱们添乱,弄这么个不知所谓的东西来挑拨你和怀瑾的关系。”
“谁知道呢。”季颂贤苦笑一声:“我瞧着他倒是像未来人夺舍的,娘且想想,原先这位成大公子得有多不学无术,是金陵城里有名的纨绔子弟,就那回被人陷害推进湖中。救上来便发热险些去了,之后整个人性情大变,不只才华横溢,且会造玻璃,又能经商,越想越觉得他是被什么东西附了身的。”
“莫说了。”伍氏吓了好大一跳:“越说越悬乎,叫人怪怕的。”
过了好一会儿。伍氏缓过神来道:“你说的倒也是。若他没问题,如何就知道别人是什么夺舍的?”
娘两个说了一会儿子话才分开,伍氏回房张罗事情。季颂贤回屋继续写话本子。
第二天一早,季颂贤去给伍氏请安,一进门便听着孙氏和王氏在那里说话,季颂贤进去笑问:“嫂子说什么呢?”
王氏笑了笑:“眼瞅着要过中秋了。我们这不商量着中秋节怎么过呢。”
“无非便是一家子在一处吃吃饭,另便是做些月饼。说起来,这月饼也是该做了。”季颂贤笑着坐在伍氏旁边说话:“嫂子,咱们也扎几个灯笼吧,到时候挂到门前也热闹一下子。另外我听人说今年陛下要与民同乐,中秋晚间一晚上都可以上街游玩,且好多人都会在西安门边上的七星桥那里放莲花灯。”
“到时候咱们一处去。”王氏一听眼都亮了。
季颂贤抿嘴笑了笑:“怕是不能的。二哥恐怕要和二嫂一处去的,我可不做电灯泡。”
季颂贤写的未来游中便有电灯泡一词。凡是看过那本书的也都明白是什么意思,因此王氏脸上一红,啐了季颂贤一口:“真真是什么话都叫你说尽了,我瞧着你怕我们去做电灯泡吧,恐怕成指挥使和你已经约好了中秋一处游玩吧。”
孙氏在旁边瞧这两人斗嘴,又和伍氏说话,婆媳俩乐呵呵的还在那里挑拨上了:“说的极是,原我还听绕梁说过,中秋夜贤姐儿吃过团圆饭便要和成指挥使一处游玩的,还说要去关扑。”
“对了,我怎没想着呢。”王氏眼睛更加亮的惊人:“素来中秋和元宵节这些天都有关扑的,我记得前年似是一连三天都叫人随意去扑,今年既然陛下要与民同乐,必然也要一连三四天叫人去扑,到那日咱们且多带些东西,定要玩个过瘾。”
季颂贤想及关扑,心中大为意动。
她长这么大都没有那般尽兴的关扑过,原先在荣威侯府的时候老太太不喜欢那类赌博游戏,她并不敢违抗老太太,只能忍着,后来嫁到成国公府,成平安也不喜女子去赌,她也只能忍着,只能听旁人说起节日间哪个人关扑赢了多少,哪个人输的几乎连裤子都要脱掉,却从来没有亲自参与过。
季颂贤打定了主意,甭管怎么着,她今年一定要玩个尽兴。
“我都已经叫人将东西准备好了,到了那一日,我和大爷一处出去玩。”孙氏笑着答了一句,又推推伍氏:“娘,你与爹也一处去吧,爹素来最会那个的,说不得给娘赢回多少好物件呢。”
伍氏也笑着点头:“去是一定要去的。”
一时娘四个便商量起了那时如何早些吃团圆饭,吃过之后吊起花灯,再便是一家子出去游玩,顺带关扑一下散散心,她们一行说,旁边伺侯的丫头们都意动了。
待说的差不多了,伍氏才拍拍手道:“甭只想着好玩的了,这会儿子也该做月饼了,一会儿我叫人将花模子寻出来,咱们娘几个一处动手做月饼。”
伍氏吩咐下去,便有人去库房寻去年收起来的模子,伍氏又叫人买了许多的鸡蛋和素油,只说和面的事情交给她了,孙氏说要调馅,王氏便说要捏月饼,又说叫陶氏巴氏两个烤月饼。
季颂贤听她们说的热闹凑过去问:“我呢?”
“你只管吃便成了。”孙氏捂着嘴一笑。
季颂贤一听可不乐意了,按着孙氏就要拧她的嘴:“说的这叫什么话,敢情我便是那吃货了,你们一个个都分了工,我却什么都不能做。”
伍氏拉开季颂贤:“你即要做,便交给你些琐碎的活计,比如烤面再比如炒那些干果之类的。”
如此,季颂贤才心理平衡一些。
伍氏倒也是说干就干的,上午叫上几个媳妇分好工派好活,下午便开始做了起来。
厨房的人早将核桃仁瓜子仁之类的许多干果准备好了,瓜子仁是炒好了的不用再炒。核桃仁需要稍过一下油,另外,馅料里也需要拌面的,这面却不是生面,而是将面米分放到烤炉里烘烤一下才成,季颂贤便接了这些活计。
等将面烤好,将核桃仁过了油。便将烤好的面米分、核桃仁、花生仁、白糖、青红丝之类的馅料放到一个大面盆中。再用油开始拌过,拌好了放到一处等着用。
另一边伍氏带着巴氏用油和鸡蛋和好了面,将面分成一小团一小团的放到案上。孙氏和王氏将馅填进面团中捏好,季颂贤再将捏好的面团放到模子里按实,先将模子的侧面在案上轻轻嗑上几下,之后再翻过来猛的一嗑。一个好好的团花月饼就得了。
陶氏将做好的月饼装到铁盘子中准备烘烤。
一下午的时间倒也烤了好几盘的月饼,季颂贤尝了尝味道倒是不错的。又提议弄了些肉馅的,和鸡蛋馅的月饼,另又有桂花馅、玫瑰馅、豆沙馅之类的,每一样都做了少许。
待看做的差不多了。季颂贤兴致一起,自己调了些枣泥馅和果酱馅子,她捏好了团子并没有用特制的模子。而是亲手捏了各种的形状,弄好了亲自放到铁盘子里去烤。一直做到大伙都吃了饭她的月饼才出炉。
虽然烤出来的月饼都出现这样或者那样的变形,季颂贤看着却分外高兴,挑了一些形状不是很好的给家人品尝,另将那形状好的都藏了起来。
正好叫王氏看到,又好一顿的损,弄的季颂贤面皮子通红。
伍氏见着摇头叹息:“女大不中留。”季亿却越发的忧心了。
季颂贤将她自己做的那些月饼都用红木盒子装了提回房中,隔天一大早起来便写了封信放到盒子底下,又叫绕梁提上盒子去锦衣卫给成怀瑾送去。
绕梁去后,季颂贤等了许久也不见绕梁回来,心里总是放不下。
一直等到快中午了绕梁才回来,提着食盒往桌上一放:“姑娘,您那些月饼送了去成指挥使可高兴了,不过看着那封信就拉下脸来,拉的脸得有这么长。”
绕梁一行说一行比划,逗的季颂贤笑不可支。
“奴瞧着害怕,便问成指挥使有没有话与姑娘说,指挥使叫奴等一等,这一等就快一个时辰了,指挥使端了一个盘子,里头也放了一盘月饼,说是叫带回来给姑娘尝尝,另外还有一封信。”绕梁未说完,季颂贤已经打开盒子,见里头放着一盘晶莹剔透,都能瞧着里头那五彩馅料的月饼。
那一盘子月饼小巧精致,瞧着跟精雕细琢的玉石一般,叫季颂贤看了都舍不得吃。
她将月饼端出来放到桌上,拿出信来仔细的瞧了,看过之后,季颂贤坐在桌前思量了好久。
成怀瑾信上所言,只说成平安疑心生暗鬼,他自己是夺舍之人,却反污旁人,又说如今庆丰帝已然知道成平安的身份来历,一方面要用成平安,一方面也要防着成平安,如今他对庆丰帝还有许多的用处,叫季颂贤切莫理会他便是了。
后面,成怀瑾又说成平安虽知他是潇湘子,但是绝不会对别人提的,这一点叫季颂贤放心。
季颂贤想了一时就明白成平安的那个心理了,如今潇湘子先生的名头太大了些,好些人都极仰慕先生,尤其是后宅那些妇人对潇湘子简直就跟入了迷似的,成平安心中怕是已经又嫉又恨,在这种时候,绝不会道出潇湘子的真实身份来给成怀瑾添光彩的。
季颂贤将信折好放到妆盒内,拿起月饼咬了一口,满口香甜软糯,和时下的月饼大为不同,不过,味道却更好一些,起码,季颂贤是爱这个味道的,不由笑了起来。
她想及成怀瑾所说的他厨艺很好的话,又想着成怀瑾先前也做过点心给她吃,那味道就真的很好,这回的月饼怕也是他亲手做的。
她亲手做了月饼送去,成怀瑾便也回以亲手做制的月饼给她,想到这一点,季颂贤心里甜滋滋的,满满的都是幸福的味道。
伍氏带着女儿和媳妇一连做了好几天的月饼,一行做,她还将那做的好的捡出来包好,再加上一些时鲜的瓜果之类的送人。
大多送的都是和季家亲近的一些人家,另外便是季亿还有季家在朝为官的儿子们的同僚,送完这些人家,伍氏又亲自弄了一些,捡着那才摘下来的苹果、梨子、葡萄等水果装了几筐叫给成怀瑾送去。
总归两家算是定了亲的,中秋节礼总不能缺了的。
这头季家的节礼还没送出去,那边,成怀瑾已经叫人给季家送了节礼来。
中秋之时,正是蟹肥之时,成怀瑾叫人送了好几筐子才捞上来的肥肥的河蟹,又有一筐子个头极大红通通的石榴,还有一筐柚子,另有那直接从树上摘下来便可以吃的杮子,苹果、葡萄之类的也是必不可少的。
如此,节礼装了那么二十多筐子,一筐筐往季家角门抬进去,成怀瑾的节礼送了来,季家的节礼也出了门,虽然不及成怀瑾所送的,不过却也不少,比送给别人家的都多些。
伍氏带着季颂贤一行看节礼,一行笑道:“难为他有心了,送的都是顶顶好的物件,不说旁的,这柚子却是不易得的,还有这些哈密瓜,你爹最爱吃不过的。”
季颂贤脸上羞红:“娘送的也不少呢。”
“傻丫头。”伍氏一笑:“娘还不都是为着你,你爹那个老头子见着人家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这天长时久的,还不叫人心都凉了,等你嫁过去,夫妻难免心不和,你爹即挑三捡四的,我就得对人好点,也叫人家的心热乎热乎。”
“娘。”季颂贤搂了伍氏的胳膊:“我就知道娘对我最好不过的。”
伍氏回头捏捏季颂贤的鼻子:“我这一辈子统共就得了你这么一个姑娘,不对你好还能对哪个好。”
正说话间。便又有人家送了节礼来,伍氏赶紧叫丫头去查点入库,一时面有愁容:“这么些个月饼可得吃到哪一时?还有那些瓜瓜果果的一时吃不完岂不放坏了。”
“不如散出去些。”季颂贤笑着建议:“给庄子上的庄头,家中的下人之类的都分一些。叫他们也过个好节,剩下的瓜瓜果果不如做罐头吧。”
“罐头?”伍氏满脸不解:“是什么东西?”
“这东西不难的,一会儿我做一些娘瞧了就知道了。”季颂贤笑着捡了些好的苹果梨子之类的:“做好了能放好长时间呢,到了冬天也能吃,葡萄有剩下的咱们做些葡萄酒。娘放心,都浪费不了的。”
伍氏这才消了愁容,忙忙活活的和季颂贤带着丫头做起罐头来。
两人先洗了几个罐子,又将洗好的水果削皮切块,罐子放到开水中蒸煮杀菌之后将水果块放进去,放一层水果撒一层白糖,放好了再倒些凉开水,之后便将罐子和盖都放到锅中蒸,蒸好了将盖子盖好再密封。
伍氏将家中的大锅都腾出来这头煮罐子,那头蒸罐头。另一边烧开水,总归一刻都不得闲,将丫头们也指挥的团团转,好容易做了两三天,弄的库房里码的整整齐齐好些罐头罐子。
季颂贤又将做葡萄酒的法子写出来交给孙氏几个,孙氏和王氏几个媳妇将许多葡萄捡出来做了好几坛子葡萄酒。
一连忙活了许多天,一直到八月十五前一日才算忙完,如此也可见季家收的节礼有多少了。
到了中秋这一日,伍氏中午便开始带着媳妇们在厨下忙活,整了两大桌子的酒菜。到了晚间,一家子坐在花园里吃酒赏月,红彤彤的灯笼也挂了不少,映着月色。闻着花园里几棵高大的桂花树所散发出来的清香,竟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吃过团圆饭,季亿和伍氏老夫妻两个出门游玩,季纲带着孙氏,季绛带着王氏,季综带着陶氏。季缅带着巴氏都出去玩乐,季纬、季缜和伍瑞云这三个单身汉也出门寻乐子去,一时家里走的不剩下什么人了,季颂贤才刚要回屋,便听绕梁笑道:“成指挥使来接娘子了。”
季颂贤什么话都没说就往屋里走去,进了屋站在妆台前仔细瞧着,见头发梳的齐整,衣裳也穿的合宜,头上饰品不多却也很趁,这才满意的点头,对绕梁道:“一会儿我出去了你也自去玩去,妆台下边的盒子里有好些铜板,你拿了出去想买什么便买些回来。”
绕梁一听立时欢喜不已,当下便从匣子里抓了好几把铜钱:“奴早就想买些桂花糖的,还有那糯米糕,外边卖小吃的弄的炸藕片也好吃,还有蟹黄包……”
季颂贤听的一时头都昏了:“这么些东西你吃得完?”
“每一样少尝些么。”绕梁拍拍肚子:“况奴能吃的紧,姑娘莫怕奴撑着了。”
季颂贤摆摆手:“即如此一会儿你就自已出去吧,记得莫淘气,也别走的太远了。”
绕梁一迭声的点头,亲送季颂贤出了门,这才欢天喜地的去进行她的美食之旅。
季颂贤出了门,便见成怀瑾一身月白暗纹长衫,和平时他穿黑袍又另有一番风韵,不知不觉竟看的有些痴了。
“走吧。”成怀瑾伸出手邀请季颂贤,季颂贤抿嘴一笑:“你今儿可来晚了,原说好早些来的。”
成怀瑾随手将季颂贤飘落下来的碎发整理一下:“陛下今日也要出游,我忙着布置了好一通才得空的。”
“不过是开玩笑的,我并无怪你的意思。”季颂贤拽拽成怀瑾的衣袖:“赶紧走吧。”
两人并肩而行,季家所在的这条街上倒并不是很热闹,路也都是青石铺成,路旁有许多的各色树木,清风徐徐明月当空,两人一处走着听风观月,倒别有一番滋味。
只是,出了这条街就像进入另一个时空一般,顿时热闹的不成。
小摊小贩的叫卖声,一家一户父唤子,母唤女,夫唤妻的各种声音,还有情侣之间切切私语,诸如此类都几乎无限放大,组成了一副极热闹又叫人心胸鼓涨的中秋月夜图。
成怀瑾先带着季颂贤去七星桥畔放莲花灯。
桥边小贩叫卖各色的莲花灯,季颂贤过去瞧着,选中了两盏大大的米分色花灯,成怀瑾点燃灯烛,两人一起将花灯放到河中,叫它顺水而下,季颂贤双手合什许下心愿,只愿家人健康合乐,成怀瑾平安喜悦,年年如今日,岁岁如今朝。
她睁开眼睛,见成怀瑾极认真的正在许愿,就坐着蹲在一旁等着他。
一直过了许久,成怀瑾睁开眼睛,季颂贤笑道:“你许愿竟许了那么些时候,蹲的我腿都麻了。”
成怀瑾起身弯腰伸手接她起来,季颂贤大大方方的牵着他的手起身,才刚站起来,便有好几个年轻的小姑娘小伙子买了花灯直冲冲的跑过来,险些将季颂贤给撞到河里去,成怀瑾手上一个用力将她带到怀中,冷眼看着差点撞到季颂贤的小姑娘。
小姑娘吓了一大跳,眼中湿润润的道歉:“公子,夫人,实在对不住了,我,我……总归是对不住了。”
季颂贤也不会和一个小姑娘一般计较,且看那小姑娘明显就是家里娇养出来的,看着很是娇贵,不过,瞧她道歉的行为应该也是知礼的,便笑着拍了拍成怀瑾,对小姑娘道:“没关系,只你也小心些,如今河边人多,莫往河沿上站着,小心给人冲撞了。”
“夫人你心真好。”小姑娘笑出两个酒窝,显见得对季颂贤有了几分好感:“人长的这般好,心也好。”
成怀瑾拉了季颂贤便走,走了两步,却听那小姑娘暗自嘀咕:“可惜眼力不怎么好,挑了那么个冰块似的夫婿。”
“扑哧!”一声,季颂贤喷笑出声。
再看成怀瑾,脸色却不怎么好看,神情也有些别扭。
季颂贤拉住他的手:“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她又不知你是怎样的人,难免就会误会,我知道你的好便成了。”
就这一句话,成怀瑾嘴角微微勾起,再瞧的时候,脖子上,耳际旁都带了红意。
离了七星桥,季颂贤拉着成怀瑾快步走着:“快些,快些,哪里有关扑?”
今年因着庆丰帝要与民同乐,中秋夜金陵城越发的热闹,从黑山街旁边那一大块平整的地面,到中平街,中正街,再到裕民坊下街口那一块全都有许多人玩关扑。
成怀瑾带着季颂贤先便到了黑山街那一片,那块平地很大,如今已经挤满了人。
季颂贤看着许多的小贩还有好些文人、富商都在这里弄了摊子关扑,也有游人时不时的随意停下和人扑上那么一回。
她一眼瞧中了一个青衣男子摆下的摊子,那上面倒也没有什么贵重的物件,不过却全都是奇巧东西,比如木头做的能走路的车子,泥捏的不倒翁,树根雕的各色动物,有那竹节蛇活灵活现猛一瞧能吓人一大跳,还有木头猴子爬在杆上晃晃悠悠。
季颂贤几步过去指了指那竹节蛇:“我与你扑这个。”
“小娘子拿什么扑?”那书生笑了笑,将竹节蛇拿到摊子前头,季颂贤从袖子里拿出一支镶珠银簪子:“这个如何?”
“好,扑了。”书生十分豪气,当下便抓出一把瓜子来放到摊子上,又拿了一根竹片:“咱们猜枚如何?”
季颂贤看了看书生抓到案上的那一把瓜子,笑道:“我赌三二。”
书生笑道:“我赌三一。”
三二便是指每次隔出三颗瓜子,剩下两颗,三一自然便是剩一颗,下了注,又说好关扑的内容,书生便开始拿着竹板一次次的隔出瓜子,隔了六次之后最终剩下两颗。
书生的脸瞬间有些难看,季颂贤却极高兴,伸手指着那竹节蛇:“我赢了,拿来吧。”
“算你厉害。”书生嘴里嘀咕着:“我摆摊子好些时候,还从未有人能赢过我的。”说着话,却将竹节蛇递给季颂贤。
季颂贤将蛇袖到袖子里,心里美滋滋的想着那书生如此自信,定然在术数上极有能耐的,只是,谁叫他今天碰着自己呢,再厉害也只能输了。
赢了一回,季颂贤便拽拽成怀瑾的袖子:“你也玩玩。”
成怀瑾摇了摇头:“这里的东西没有我能看得中的。”
一时一位穿着淡紫折枝花图案长裙,肩上披了珍珠衫,头上戴了一朵紫玉牡丹花的小娘子打这经过,成怀瑾立时几步出来拦住那小娘子,他从袖中抽出一把前朝书圣关锦良题字的扇子:“小娘子,我拿这把折扇扑你头上的那朵牡丹花。”
小娘子打量成怀瑾两眼,勾唇一笑:“这位公子,我已经扑了半个来时辰,还从未输过呢,这珍珠衫便是赢来的,你确定要和我扑?”
成怀瑾极严肃的点头:“扑不扑?”
“扑了。”即是陛下都说可以连扑三天,不分男女老幼,也不管什么身份,只要自己乐意就可以随意去赌,再加上这小娘子应该也有几分赌性的,自然乐的答应。
只是扑的内容要商量一番,季颂贤在一旁看着,见两人最终决定赌第一个过来和他们说话的人是男是女,成怀瑾说是男的。小娘子说是女子,两人便站在街上等着。
季颂贤笑着站到成怀瑾身后,那里正好有灯光照过来,将小娘子那俏丽的模样。还有季颂贤秀美的一张脸都很明显的露了出来,而且灯光之下看美人,越发的美艳,照的季颂贤和小娘子那两张脸似是发光一般,有几分圣洁的味道。
不一时。便有两个公子哥走过来,两人过来便拱手为礼:“两位娘子,要不要和在下关扑?”
小娘子撅起嘴来一脸的恼怒:“谁叫你们过来的,我就这样输了,我的紫玉牡丹啊……”
成怀瑾原来带着冷意的脸上却露出几丝笑模样来,小娘子倒也是个有刚性的,即是输了自然也认输,将头上的紫玉牡丹摘下来扔给成怀瑾,一边扔一边抱怨:“你这公子好生没道理,街上这么些个人如何就偏要与我扑?赢个弱女子很厉害是不是?”
成怀瑾丝毫不以为意。拿了紫玉牡丹插在季颂贤的发鬓之上,转头对小娘子道:“我家娘子比你更配这个。”
原来人家小娘子就已经够恼怒了,这会儿子险些没气炸了,深喘几口气跺跺脚道:“你们,你们,罢,再不与你们赌了。”
小娘子气跑了,季颂贤看着还站在跟前的两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一眼瞧见一个红衣公子腰间的玉带,立时笑着上前:“要不要扑一下呢?”
一行说。她一行拿出一个做工精致的荷包来:“这荷包上镶的是南海明珠,我与公子扑你腰间的玉带。”
季颂贤浅笑吟吟,再加上她那张完美精致的脸,看的两个公子险些直了眼。立时点头:“扑,扑,自然是要扑的。”
季颂贤笑着道:“那咱们就赌一会儿朝这里走过来的抱小孩的人先迈的是左脚还是右脚。”
一行说,她一行跑到前头折了树枝放到地上以此为界,赌的便是过界的时候那人先迈的是哪只脚。
腰缠玉带的公子觉得很是新鲜,立时就应了。当下,两位公子还有季颂贤和成怀瑾都站在街旁四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那树枝,没一会儿,便见高芷兰抱着一个米分团似的穿红衣的小女娃娃走了过来,她一眼看着季颂贤,立时就加快脚步,等到一脚迈过那根树枝时,季颂贤四人都屏住呼吸仔细瞧着。
两个公子不住念叨:“右脚,右脚,右脚,哎……”
高芷兰将将好迈的是左脚,季颂贤立时笑着:“我赢了,快些,将玉带拿来。”
红衣公子都有些丧气,不过却还是极有礼的将腰间玉带解下来递给季颂贤,季颂贤接了笑吟吟对成怀瑾道:“你即与我扑了紫玉牡丹,我回你玉带如何?”
成怀瑾含笑接过来系在腰间,那红衣公子瞧了越发的丧气,拉着友人快步离开。
高芷兰此时已经跑了过来,因抱着孩子,她跑的气喘吁吁,见着季颂贤扯开一个笑容:“竟不想在这里碰着你了,如何?今儿玩的可好?”
季颂贤指指头上的牡丹花:“这是我们赢来的。”
“好漂亮的紫玉牡丹。”高芷兰赞叹一声,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那一会儿子我见着晋阳公主,她似她头上就戴了这样一朵牡丹花,好似,竟和你这个一模一样。”
季颂贤有些失语,好一会儿才道:“这是指挥使大人与一个小娘子关扑扑来的,大约那小娘子也是赢了晋阳公主吧。”
“许是吧。”高芷兰都不晓得要怎么说了。
转眼看着成怀瑾便赶紧见礼,成怀瑾对她点点头:“高姑娘还是小心些,今儿晚上人多,你一人抱着孩子恐是不妥。”
高芷兰一笑:“没事,一会儿我哥哥就过来了,再者,甭看我只一人,暗地里隐了好几个家丁跟随呢。”
她又打量几眼季颂贤,摆手道:“你们去玩吧,我再逛一会儿。”
季颂贤知高芷兰不愿意打扰他们,便也笑着说了两句话就和成怀瑾离开。
一时两人又逛了好些摊子,季颂贤一路扑到底,赢的东西两人四只手竟然拿不下了,成怀瑾便招来一个锦衣卫,那锦衣卫推了一输小巧的独轮车跟着,季颂贤继续去扑,没多久,竟将一辆车子装满了。
季颂贤扑的东西各色都有,只要她瞧的顺眼她便去扑,有好几把折扇,还有小巧的茶壶,有琉璃杯、玛瑙手串,各种字画,女孩子的头饰,绢花等等。
她倒是尽了兴,可好几条街上游人都倒了霉,待过了约摸有一个时辰,各条街上人人几乎知道一件事情,便是一个头上戴紫玉牡丹的小娘子竟是个关扑狂人,见着什么都扑,且极厉害的,从未曾输过,扑来的东西拿不了,专叫了一个大汉推了独轮车跟随。
如此,凡是远远瞧见一个美貌小娘子身后有大汉跟随的,不管是小贩们还是游人都见之色变,避之唯恐不及。
只季颂贤倒是不知道的,她玩的尽兴,一时也累了,就和成怀瑾寻了个小吃摊子一行休息一行吃些东西。
这位姑娘真真是赌的入了魔,往馄饨摊前一坐,伸手拿了一根赤金簪子往桌上一拍:“店家,扑两碗馄饨。”
于是,诸多食客全都一致望向季颂贤,季颂贤却也不觉如何,挺直脊背坐着专等和掌柜的来扑。
这店家来馄饨店好些年,还未碰着吃饭都要扑上一把的,便也大起兴致,端了馄饨过来和季颂贤赌,一时间,赌了好几把,季颂贤共赢了人家八碗馄饨,她和成怀瑾一人一碗,剩下那六碗全都进了推车的锦衣卫肚中。
如此,等季颂贤吃饱喝足也休息够了离开馄饨店的时候,街面上又开始流传一位关扑狂魔的故事。
只说今日中秋,晋阳公主也解了禁,她在宫中憋屈了好些时候,这猛一解禁自然高兴,便叫人给成平安传了讯,只说中秋夜要和成平安一起出去玩耍。
成平安原意是要带着他那些小妾们一处的,只是晋阳公主相召,他也不能不去,再者,他也感动于晋阳公主因维护他而被高太后禁足,所以,这回倒是极难得的没有带着那些小妾,他一个人专陪晋阳公主在夜间顽。
两人从皇城出来,便去了四朱坊,在这里晋阳公主和人关扑,倒也赢了些小玩意,只是却碰着一个关扑很厉害的小娘子,赢了晋阳公主头上的紫玉牡丹,晋阳公主虽然生气,可是原赌服输,今日又是中秋夜,她也不便与人计较,只能委屈的将牡丹给了那小娘子。
之后她和成平安关扑倒也有输有赢,自然是赢的多输的少,晋阳公主没多久便又高兴起来,拉着成平安一直叫成平安赌各色她瞧中的东西。
成平安本就在术数上极有门道的,再加上他终究比这个时代的人眼界开阔,自然赢了不少,晋阳公主一时高兴,便叫人挑了根大杆子,上头挂了各色赢来的东西,之后碰着襄阳公主和驸马,晋阳公主还跟襄阳公主炫耀一番。
只是,前脚刚炫耀完,后脚便听人说起,有一位极美貌的小娘子自今夜关扑以来竟从未输过一回,扑来的东西堆积如山,还要叫一个粗壮汉子推车载着才成,晋阳公主一听便不乐意了,凭的什么还有人关扑上赢过她呢。
如此,晋阳公主不甘心之下,便拉着成平安去寻那关扑极厉害的美貌小娘子。
走了好几道街,晋阳公主愣是没瞧见有哪个小娘子堪称美貌,起码不如她长的好看。
自然,走这一段路晋阳公主也没闲着,又叫成平安与她扑来好些东西。
当走到中正街时,迎面便看着一群人围在一处也不知道做甚,晋阳公主一时好奇就拉了成平安过去,透过人群便见季颂贤正要扑一个小娘子身上的五凤朝珠簪,季颂贤头上那明晃晃的紫玉牡丹叫晋阳公主瞧了气的肺都几乎炸了,她最爱的紫玉牡丹如今竟然落得季颂贤手中……
又见季颂贤没用多长时间就将人家小娘子的五凤朝珠簪给赢了过来,晋阳公主更是不忿,直接拨开人群走了过去,她大刺刺往季颂贤跟前一站,一指季颂贤头上的紫玉牡丹,将她身着的一件珍珠衫脱下来道:“我与你扑。”
季颂贤没答理晋阳公主,晋阳公主气的险些跳起脚来:“莫不是你不敢?”
“扑什么?”这么些人围观,再加上季颂贤心里也极气晋阳公主,乐意叫她丢些丑,便应了下来。
晋阳公主这时候才想及她一路关扑之所以赢了许多完全是靠的成平安,立时问成平安:“你说呢?”
成平安一笑:“我与你扑算数,随便请人出题,看谁算得快。”
说完,成平安一指成怀瑾:“我只与你扑,他不能替你的。”
旁边一人瞧了有些抱不平,大声道:“凭的什么,你能替你家娘子扑,人家相公怎么就不能替人家娘子扑了,你一个大男人欺负小娘子算什么本事。”
成平安的脸色便有些不好,成怀瑾看他时更多几分冷意,往前走了几步才要说什么,却被季颂贤一把拉住,季颂贤笑道:“好,我与你扑。只是,刚才下注的是你家娘子,你若替她扑的话,便要再下赌注。这般才公平。”
“好。”成平安应下,从袖中摸出一块玉佩来:“我拿这个玉佩来扑。”
季颂贤笑了笑,看向人群:“哪位对术数了解的请出来替我们出题。”
立时就有好几个小娘子还有公子站出来,这几个人争论好一时,推举出一个二十来岁的公子。他往中间一站笑道:“本人是穆家三子穆文安,我与你们出题如何?”
穆家老爷子是当世有名的术数大家,他的公子自然不差什么,穆文安一说明身世,立时就无人再争了。
季颂贤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穆文安道:“波平如镜一湖面,3尺高处出红莲。亭亭多姿湖中立,突逢狂风吹一边。离开原地6尺远,花贴湖面像睡莲,求湖水在此深若干尺?”
成平安听了细思量。这题应该用的是勾股定理,虽不是很难,可也要计算一下子,不过,想来季颂贤一个闺阁女儿家,又是女子,不说计算一会儿,便是算上一日恐怕也算不出来的,因此,他倒也不慌不忙慢悠悠算着。
季颂贤心里却实觉得有些好笑。因她丹田中那颗金珠融合了随侯珠,自己头脑如百科全书,更像一个巨大的图书馆一般,且比图书馆更方便。只要想到什么立时就有答案。
因此,穆文安一说完题目,季颂贤早已有了答案,只是她瞧成平安那瞧不起她的样子,还有那闲适的姿态,原想晚些说明。这会儿子有意打击成平安,只停了一下就笑道:“这个容易,湖水应深四尺五。”
穆文安有些惊异,不过他倒是个极有涵养的,面上也不显什么,笑道:“小娘子说的极是,便是四尺五。”
成平安实没想着季颂贤连这等术数题也算的这般快,心下大惊,后一想他实不该小瞧古人的,季颂贤可是季相的女儿,虽是闺阁千金,可季相家能养出八个有才学有气度的儿子,他的女儿又能差到哪里去,这样的术数题虽难些,可对于季颂贤来说应该也不是很难,如此,成平安更打迭起精神来。
他将玉佩递过去笑道:“季姑娘果然厉害,在下佩服。”
说着话,他又拿出一个荷包:“在下还想再与姑娘扑上一回可否?”
季颂贤笑道:“可。”
随后,两人一起看向穆文安,穆文安道:“这一回我出一题,完全是看两位的心算能力了,听好了,军中五千六百零三名将士,每餐每人食五两米三两面,一日三餐不断,如此五日之后有一千两百将士去往它处,再六日,又增八百将士,隔两日计算粮米,问共食多少米多少面。”
这个实在就是靠的心算了,成平安只觉脑中一片混乱,不住的念着题目算计。
然季颂贤越发的清明,脑中瞬间给出一个数字,她想都没想答道:“九万七千二百五十八斤五两米,五万八千三百五十五斤一两面。”
穆文安更加吃惊,拿根棍子蹲在地上算了好半晌方道:“小娘子确实厉害,您说的都对。”
成平安脸色难看之极,就如吃了狗屎一般,有些难以接受,嚷道:“你们是不是串通好了的,那题……”
“公子是在置疑在下?”穆文安一听瞬间变脸:“这金陵城谁不知道我穆家平生最重什么,在术数一道上,我穆家人绝不可能作弊,还请公子收回先前的话,不然,我穆家绝不善罢干休。”
成平安刚才所言也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实际上他却也知道穆文安是绝不会伙同季颂贤作弊,只是,直刺刺的被穆文安讽刺,他脸上越发的挂不住,扔下荷包便道:“我说错了,如此,我输了。”
说完,成平安拉了晋阳公主便要走。
只是,他们来得容易,却不容易走的,季颂贤笑着拦了晋阳公主的路:“刚才你说要和我扑我便应下了,如今我要与你扑,你敢不敢答应?”
晋阳公主未料成平安竟是输了,且一输两回,脸上正有些挂不住,不想被季颂贤拦了路,她一气之下骂了出来:“放肆。你个小贱人,小无赖……”
话未骂完,成怀瑾已经瞬间移到她面前,一手掐住晋阳公主的脖子。手上用力,掐的晋阳公主脸色紫红,眼睛更是瞪的老大,看起来吓人的紧。
季颂贤一瞧立时吓坏了,几步过来去劝成怀瑾:“且放手。咱们犯不着与她一般见识。”
季颂贤一说话,成怀瑾才松手,晋阳公主就在这一会儿时间内几乎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成怀瑾放开手之后,她咳了好几声,脸上青紫,眼中多了几丝惧意还有怒气:“狗东西,你敢……”
晋阳公主的话没骂完,看到成怀瑾眼中闪现的杀意,登时吓住了。往后退了好几步:“我,你不能杀我,我兄长饶不了你。”
成怀瑾冷笑一声:“且试试,我便是弄死你,你哥哥也奈何不得我。”
他这番豪言放出,不只是晋阳公主和成平安,便是季颂贤也吓着了。
季颂贤完全不明白成怀瑾怎么有那般自信,晋阳公主再如何也是庆丰帝的妹妹,是高太后亲生女儿,而成怀瑾再有权势。也不过是个臣子,以臣杀君还能得以脱身,这简直就是不敢想象的。
成平安想了一时却是明白了,他沉声道:“你便是能脱身。可她呢?”
说话间,成平安一手指着季颂贤:“你就不管她了?再不要她了?”
成怀瑾冷笑:“我们的事用不着你管。”
季颂贤却是笑了,走到晋阳公主跟前小声道:“公主难道忘了我的身份,我可是陛下认的义妹,是御封的汝阳郡主,公主骂我贱人。就是骂陛下贱人,也是骂你自个儿贱人,虽然您是公主,可是,在陛下跟前,你也是臣,以臣骂君,这罪名……成指挥使刚才也不过在行使锦衣卫的权利罢了,您说是也不是?”
晋阳公主的脸色更加青白,很不甘心的看向季颂贤:“狗东西他……”
季颂贤不待她说完便又笑了:“如此,咱们就在陛下跟前分辩分辩,公主在大街上骂陛下,成指挥使忠君为上,为着不叫陛下名声受损,只能制止公主了,至于公主受到惊吓,也不过是成指挥使情急之下手段激烈了一点而已。”
“你,你……”晋阳公主完全说不出话来,指着季颂贤手指直抖:“我与你关扑,今儿定要将你们俩赢成穷光蛋,叫你们连个衣裳都没有,直接光着跑回去,叫你们丢尽颜面。”
“好。”季颂贤不想晋阳公主这样受不得激,且说话越发的粗鲁不堪,不过,晋阳公主愿意和她扑,季颂贤倒是求之不得呢,她可还记得当初晋阳公主罚她跪在碎石地上,险些将腿都跪坏的事情,如今能够报复一二,她是很乐意的。
“时候不早了,咱们赌干脆一点。”
成平安想着季颂贤术数厉害,旁的上头才学定也比晋阳公主不差的,便不想赌那些,想着赌运气:“掷骰子,赌大小,每回一把定输赢如何?”
“好,这个才痛快。”季颂贤和成怀瑾对视一眼答应下来。
季颂贤还暗中偷笑,心说成平安怕是偷鸡不成要蚀把米的呢,要说赌运气,怕是成平安和晋阳公主两个绑到一处都及不上她的。
成平安和晋阳公主的随从到附近的摊子上借了赌具。
季颂贤和晋阳公主一人一套,季颂贤拿手掂量一下,这骰子重量倒是正常,再摇晃两下听了听,应该是没有作假的,便虚手一引,请晋阳公主掷。
晋阳公主拿起骰子却有些犹疑,一指季颂贤:“你先。”
季颂贤笑笑抓起三颗骰子放到手中,双手合什晃荡两下猛的扔到桌上,便见三颗骰子在桌上转来转去,当归于平静之时,每一颗上都是六个红点。
一些看热闹的在旁边起哄:“小娘子好时运啊,一回就掷了三个六。”
晋阳公主气哼哼的看着季颂贤:“这把我再大大不过你的,我不掷了,再来一把。”
“凭的什么?”季颂贤冷笑一声:“再大也不过如此,可你能确定一定也能掷上三个六?即是赌,岂能光我掷你不动手的?”
晋阳公主看季颂贤不依不饶只能掷了一回,只她的运气似是差了好些,一回掷了三个一……
晋阳公主将她的珍珠衫扔给季颂贤,很是不服气:“再来,这回我先。”
结果第二把晋阳公主强了一些,是三个二,而季颂贤又是三个六,将晋阳公主气的脸色越发的紫青,她气哼哼扔出一个赤金缠丝手镯。
季颂贤笑问:“你先我先?”
“我先。”晋阳公主赌出火气来,如入了魔一般拿起骰子便掷,这一回,两个二一个六,晋阳公主便有些欢喜,拿眼直瞅季颂贤。
结果季颂贤又掷出三个六来。
夜越发深了,只四周却没有丁点安静。
季家门口虽清静些,然站在门前就能听到不远处街市上热闹的声音,今夜没有宵禁,谁都可以玩到大天明,再加上大夏朝百姓本就富裕,金陵城的百姓又是喜好奢靡玩乐的,自然好些街市上人满为患,整个金陵城大约都充满了沸沸人声。
季亿和伍氏站在门口等着归家的儿女。
几个儿子媳妇都已然回来,只是出去玩的女儿还没见着人影,季亿如何都不放心,硬要在门口等着,他不回去睡觉,旁的人自然也不能走,只好陪他一处等。
傻乎乎的只是等未免失了乐趣,几个媳妇便凑到一处说话。
陶氏问王氏:“二嫂扑了些什么?”
王氏叹了一声:“莫提了,我和你二哥今儿晚上时运不济,带的东西全输光了,五弟妹呢?”
陶氏笑呵呵的从袖中拿出一个赤金缠丝镶珠镯子:“我就只赢了这个,原还看着一个碎玉攒的压鬓头花,只那人极厉害的,我倒是没赢来。”
孙氏笑道:“你已经很厉害了,我只赢了几块帕子。”
最小的巴氏拿过一块包好的帕子打开,里头耳坠子、玉佩、戒指之类的一大包,竟全是她赢来的,叫众人欣羡不已。
一忽的功夫,季缜指着不远处街口大声道:“妹妹回来了。”
却见季颂贤和成怀瑾走在前头,身后跟了两个黑衣汉子各推了一辆独轮车正往这边走来。
季颂贤走的不慢,没过多久就到了家门口,季亿便看着她满头大汗,哼了一声:“体力不继就早些回来,出去一玩就不着家了。”
伍氏瞪了季亿一眼,对季颂贤笑道:“瞧玩的这一头汗,一会儿梳洗一下好好歇着,叫绕梁给你按按,若不然小心明儿腰疼腿疼。”
说完季颂贤。伍氏又对成怀瑾笑道:“都到家门口了,不如进来喝杯茶?”
成怀瑾看季亿冷着一张脸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立时给伍氏见礼:“天色已经不早了,便不多打扰。待得闲的时候再来领伯母的茶喝。”
“那你小心些。”
伍氏满脸笑容,指着那两辆独轮车:“这些东西……”
成怀瑾瞧了季颂贤两眼,满眼都是温柔深情:“都是阿贤赢来的。”
他又叫两个大汉将车子推进季家家门,之后才领着人告辞离开。
成怀瑾一走,孙氏几个已经将季颂贤围了起来。孙氏指着季颂贤道:“好好说说,这都是怎么赢来的?怎赢了这么些东西?”
王氏一笑:“原我在街上听人说有个头戴紫玉牡丹的美貌小娘子一路赢了好些东西,凡见人就要跟人关扑,凡跟人扑必赢的,我原想着妹妹并没有戴紫玉牡丹,怕不是妹妹的,正疑惑还有谁比妹妹更美貌更好运道,没想着竟真真是妹妹。”
陶氏指着季颂贤头上的牡丹:“这怕也是扑来的吧,好一朵紫玉牡丹,确实富贵之极。”
巴氏也笑:“我原说我扑的东西不少。可看了妹妹这些,哪里还敢献丑。”
“都莫说了。”伍氏看季亿脸色不好,立时咳了一声带着儿女媳妇转回家中。
待到屋里落座,季颂贤便捧着一条玉带还有一把开国时极有名望的书画大家吴致生所绘的折扇递到季亿跟前:“爹,我在街上瞧着一个和你年纪差不多大的老大人腰缠玉带,瞧着那玉带真真做的好,便和他关扑,给爹赢回来戴,又见有个书生摇着这把扇子,一眼就瞧出是吴大家所作。自然也要扑来给爹的。”
季亿瞧那玉带确实好,尤其是中间那块羊脂白玉温润剔透,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光润之感,心头大为欢喜。再加上那折扇上的字画也确实好,自然脸色好了许多。
季颂贤又捧着珍珠衫和五凤朝珠簪给伍氏送上:“这是扑来送给娘的。”
伍氏喜滋滋的接过来,当下就将珍珠衫披在肩头,将她戴的簪子取下来,将五凤朝珠簪戴上笑着问季亿:“老头子,你瞧如何?”
季亿抚着胡子点头:“好。夫人穿戴上当真好看。”
这下子,伍氏更加欢喜,拉着季颂贤笑道:“难为你还记得娘亲呢,这衫子我喜欢,簪子更好看一些。”
将季亿和伍氏哄好了,季颂贤指着地上那堆的小山似的战利品很豪气的说道:“哥哥嫂子喜欢什么只管拿去。”
陶氏眼尖,一眼瞧到她原因喜欢想扑来的那朵碎玉头花,立时笑呵呵的拿了:“我是喜欢这个的,可惜没扑来,没想到妹妹竟扑了来,那我便不客气了。”
巴氏瞧瞧那头花掩口直笑:“这头花我识得呢,原是街面上豆腐做的极好的那位姓金的小娘子戴的,就因这头花,那小娘子得了个豆腐西施的雅号,没想着妹妹竟将人家的头花赢了来,可怜那豆腐西施没了头花,这名头是不是还能保得住。”
“竟是她的?”陶氏吃了一惊,随后掩口笑道:“我竟是没瞧出来,到也是,虽点了许多灯,可到底天色黑不比白日,我却是没认出她来的。”
孙氏又指着连在一起的约摸有十几个银制的只比头发丝稍粗些的细镯惊道:“妹妹如何把黑仁街上卖糖水点心的老郑家姑娘的镯子也赢了来?”
“嫂子说的是谁?”季颂贤竟是不知道这里头好些首饰她家嫂子竟知道出处,一时竟有些不明白。
孙氏笑看着伍氏:“娘也知道的。”
伍氏思量一会儿笑道:“竟是她家,那老郑家卖糖水点心起家,如今家里过的倒也富足,只可惜老两口只得了一个女儿,千娇百宠似的养着,这位郑姑娘倒也是个好的,样貌很是不错,难得的是脾性也好,她是个有巧思的,平日里最不爱金玉等物。头上只戴绢花,手腕上也从不戴金镯子,只拿那银子拉丝做了几十个别致的细镯子,寻常里都是几十个一处戴在手腕上。做活的时候只听得叮当作响,你怎把她的物件也赢了来。”
一时间,季家众人都在那堆战利品中划拉,倒也识得不少好物件。
有什么户部侍郎家公子的玉佩,翰林的帽子。哪位侯府的公子最爱的赤金头冠,哪位公府姑娘的金银铃铛……
季颂贤听的大为吃惊,不由道:“竟有好些熟人的,我倒不好意思拿了,不如给人家送回去吧。”
季亿听了赶紧摆手:“胡闹,即是关扑赢了来的,那便是你的了,没的给人送回去不是臊人家么,成怀瑾跟着你去的,他是什么身份。能不认得那些人,即然他都叫你赢了,那定是没关系的。”
说到这里,季亿又问:“如何回来的这般晚,尽了兴便是,若是太过贪玩倒不好了。”
季颂贤听了赶紧站起来恭敬道:“原是想回来的,只是半路上碰着晋阳公主和成家小子,晋阳公主非得拿话激着女儿和她扑,成家小子也一副自得的嘴脸,我一时气不过就和他们扑了。”
“如何?”
一时间季纲兄弟几个。孙氏妯娌几个都惊问出声。
伍氏也是一脸好奇的瞧着。
季颂贤腾的脸就红了,小声小气道:“那里头一车的东西都是从旁处赢来的,另一车都是赢的晋阳公主和成家小子的。”
只一句话,屋里不知道笑倒了几个。季纲拍手道:“活该,妹子赢的好,那成家小子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如今你赢了他,我看他明儿还有没有脸面出门。”
孙氏也道:“活该赢他们,晋阳公主早先害的妹妹休养了好些时候。腿都差点废了,只是她身份摆在那里咱们家不能说什么,如今该给她些教训的。”
王氏却问:“怎么赢了这么许多,莫不是你将人家浑身上下的东西都扑了来?那晋阳公主和成家小子如何回家的?虽说是夜晚,不是什么光天化日,可要裸着身子在街上行走,难免也有伤风化。”
没想着王氏这个平日里不声不响的说出一句话竟这般犀利,她一句话说完,上至季亿下至季宗翰全笑的前仰后合。
孙氏指着王氏笑道:“哎哟,不成,笑死我了,平日里你老说我伶牙利齿的,如今我才算见识了什么叫真正的伶牙俐齿,往后啊,你们可莫在说我了,在二弟妹跟前,我实愧不敢当的。”
“到底如何?”一家子笑闹过后都逼着季颂贤询问,
季颂贤想及当时的情景,实在好笑,笑了一场便详细的与家人道出。
原来,那晋阳公主和季颂贤扑骰子,几把都输了,一时几乎疯狂,有些入魔的迹象,她又叫人寻了好些赌具,一一的和季颂贤赌了来,季颂贤好运无敌,不管是赌什么都一一奉陪,没过多久就将晋阳公主手边上的东西扑完了。
成怀瑾原默不作声的,等见季颂贤又扑了那么些东西,便叫人又推了个车子开始装车。
晋阳公主瞧了眼都几乎气红了,再加上许多人在旁边起哄,她一时输不起,就想着翻本,便还要扑,只季颂贤却说她再没多余的东西,不愿意和她再扑了。
晋阳公主一时气的脱口而出:“谁说没有,我还有成郎呢。”
说着话,晋阳公主将成平安拽到跟前,指着成平安道:“成郎这一身上下都可以扑的。”
成平安未料晋阳公主这般不把他当回事,一时气的双颊通红,脱口骂道:“胡闹,你这是做什么,把我当什么人了?”
晋阳公主也觉得有些失仪,也对不住成平安,可是,她满心里都想赢季颂贤,只得双手合什和成平安商量,又是哀求又是讨好,最后成平安被她磨的没法子只能拿着头上金冠和腰间玉带还有身上的荷包香袋等物来扑。
未料季颂贤今儿晚上大杀四方,时运好到冲天,没过一会儿功夫竟将这些也都扑了来。
晋阳公主实没有再可扑之物,竟是哭了,成平安看她哭的可怜,便起了那等怜花惜玉之心,直接将外袍脱出来押给季颂贤,最后,成平安当真落得只着**。
虽然如今天还未凉透,可到底是中秋之夜,晚风袭来成平安冻的瑟瑟发抖,晋阳公主竟傻了眼,最后没法子只得叫过一个随从来脱下衣裳给成平安换上。
“绕梁,将这双鞋子,这件衣裳还有这个荷包……都拿出去扔了。”
季颂贤双手划拉,把她赢来的那些从成平安身上剥下来的物件都叫绕梁收拾了来个眼不见心不烦,等收拾好了之后,她挑了几件自己喜欢的,下剩那些战利品全给了伍氏。
随后季家一家子各自回屋休息,季颂贤回到屋里梳洗过后一时太过激动,竟是了无睡意,等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将将睡着。
如此,第二日起的自然晚了,快到中午的时候她才起床,起来一瞧天色立时大惊,埋怨绕梁竟然不叫她早些起来。
绕梁那里还委屈上了:“奴原是想叫姑娘起来的,奈何老夫人吩咐随心姐姐过来一遭说姑娘昨晚上累了,今儿不必起那般早,还说除去老爷和几位爷都是要上差的必得早起,旁的上至老夫人,下至各房太太都要睡懒觉。”
如此,季颂贤才大松一口气,倒是不紧不慢的换了一身衣裳,赶着中午的点过去给伍氏请安。
陪伍氏说了会儿话,管事便来寻季颂贤,只说她叫买的那些棉花和棉布买了好些个,都囤到城外庄子上去了,季颂贤一听很是高兴,立时便叫人寻了个卖脂米分的小铺子卖那些做好的卫生棉。
等吃过午饭,季颂贤又将她写的女儿国游记那一章拿到印书作坊去印制,因头天关扑赢了许多,季颂贤倒是很高兴,一天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兴致高昂,丝毫不觉得累。
只是,她这里高兴,不想季亿却碰着了难题。
原来。晋阳公主和成平安输的几乎将衣裳都掉光,两人觉得分外丢人,待成平安回去之后就对季颂贤怀恨在心,对晋阳公主也有几分埋怨。
偏冯蓉蓉和晋阳公主也有过节,便跟成平安吹枕头风,软语温存对成平安道:“成郎真真受苦了,若是我。便是再如何生气也不会不顾成郎脸面执意要去关扑。晋阳公主左一句对成郎真心,右一句心中只有成郎一个,你又最重情重义。她便哄的你当了真,可怜我成郎性子这般厚道,结果晋阳公主将你当什么了,我瞧着。怕是她心里根本没你的,若不然。怎会叫你这般丢人的。”
说到这里,冯蓉蓉叹息一声:“自从我姑姑故去之后,我们姐妹就盼着有个主母好能带着我们姐妹一处,即服侍好郎君。又能一处做活乐呵,姐妹们知道郎君要娶晋阳公主的时候甭提多高兴了,都说以后我们有了带头的了。欢欢喜喜的盼着公主早一日进门,哪里想得到……这话也本不是我该说的。只我心里难受,难免絮叨一些,郎君莫在意。”
她口口声声叫成平安别在意,可她一说完,成平安又哪里能不在意,岂止不在意,反倒是更加在意了。
成平安对晋阳公主越发的有了成见,只觉得她反倒不如家里几个小妾明理,再比较一番,更不如先前故去的冯氏贤惠大度,虽面上没说什么,然则,冯蓉蓉也能觉得成平安的心理,不由冷笑。
成平安这头不自在,晋阳公主那边也不好受,她回去之后才冷静下来,回想在街面上的行为,一时后悔一时恼怒。
后悔那么不管不顾的拿了成平安的衣裳去扑,恼取是气恨季颂贤明知道那样不妥当还去激她,以致叫她大失颜面。
晋阳公主自来是个任性的,这么一气,便又生出不少事来。
这日季亿到衙门瞧了不少的折子,也有许多事情要禀明庆丰帝,便携着折子进宫求见,进了宫顺着汉白玉路面一路过去,绕过一个小门,眼瞅着便要到了乾清宫,不想斜刺里过来几个人。
打头的就是晋阳公主,晋阳公主一身红色团凤衫子,打扮的如神仙妃子一般过来,她身后跟了好几个侍女,有打扇的,拿椅子的,还有带软垫子的等等。
季亿看着晋阳公主便躬身见礼:“臣见过公主。”
晋阳公主冷眼瞅着季亿,甩了甩袖子并不说话,她身后一个侍女跳出来指着季亿道:“大胆,见着公主为何不下跪?”
季亿猛的抬头,一双眼睛瞬间注视那个侍女,其间满含威仪:“哪里来的小女娃,竟是这般不懂礼数,老夫身为宰相又这样大的年纪,寻常拜见陛下,陛下都不叫老夫下跪,还会赐下座位,便是谈论朝政也是坐下谈论,公主是陛下的亲妹妹,如何能不知道这些,公主都还未说什么,你一个奴才竟然这般大胆。”
晋阳公主冷哼一声,心里更加恼恨,心说这季老头果然不愧是季颂贤的爹,一样的能言善辩,只是,季亿说的那些话她也无可辩驳,只能忍气道:“季相说的是,都是这个奴才不是。”
说到这里,晋阳公主突然想及一个好主意,她笑了笑道:“素来常听皇兄说季相劳苦功高,这样大的年纪还得为国事奔波操劳,只说要赏赐季相,我听了也觉很该的,今日即见着了季相,我便将这个侍女赐予季相如何?”
不待季亿反应,晋阳公主又道:“我这侍女也是琴棋书画精通,也会写诗作词的,季相大才,想来她也能和季相说上些话的,她年纪也大了些,素又仰慕季相,只想寻季相这样有才的人做夫君,季相家里又正好缺个红袖添香的,如此岂不正好,再没比这更好的美事了。”
话尽于此,晋阳公主掩口轻笑:“春娥,你收拾收拾一会儿便跟季相出宫吧。”
那侍女还没想及有此等事,立时惊了,随后福了福身:“奴这便去收拾。”
季亿并没有反对,也没说什么,只打量晋阳公主几眼便带着折子进了乾清宫,晋阳公主还以为她计谋得逞了,高兴之极,叫人赶紧给春娥收拾了,将她送到乾清宫外等着季亿。
却说季亿进了乾清宫和庆丰帝谈了好些国事,又将各处事宜讲完,谈到泉州、广州等几处通商口岸,商量着该将关税变革一下子。
原不只大夏朝,就是前边好些朝代与国外通商设立关税都是出多进少。
便是本国往外贩卖东西出关的时候关税极重的,而国外往本国卖东西进关的时候关税很轻。
历朝历代的统治者都有那样一种观念,便是不想叫本朝的好东西外流,设置重税,阻止本朝的东西卖到外头,而外头的东西可以随意在本朝买卖,因此才有了这样很奇怪的关税。
季亿原本也认为这是应该的,只季颂贤写完未来游那一篇后跟季亿和伍氏坦诚她自尽之时当真是到未来一回,得了许多本不该出现的记忆,如此,季亿就留心了,这些日子常常和季颂贤讨论一下未来的各项政策。
他想知道后世是如何治国的,又是如何防止贪污,如何进行治安,又怎样防止犯罪的。
当季颂贤提及后世那么些个国家都在海关增重税,别国流进本国的物品税收都很重,而本国出口的东西税收要轻许多时,季亿便表示不了解,然后,季颂贤便与他说了一些贸易顺差逆差之类的话,普及了一下后世最为普遍的贸易观念。
季亿一下子便警觉起来,后来又仔细琢磨了,觉得后世人的法子确实更为正确,这回子跟庆丰帝提起,便想改变一下关税。
庆丰帝想了好一会儿便想寻个海关试一试,想瞧一瞧如此税收是否能够好上一些。
君臣二人商量许久,待商量妥当了,季亿才起身再度给庆丰帝见礼:“陛下,晋阳公主要赐给臣一个侍女,只是陛下怕也知道臣那老妻最是容不下这个的,臣怕回去挨打,还请陛下自个收用了那个侍女吧。”
“晋阳是怎么回事?”
庆丰帝一听恼了,季亿可是他的重臣,他最烦也最怕的便是高太后一脉插手朝政,如今晋阳公主要给季亿送人,由不得庆丰帝不想的多些,他自然就想到是不是高太后要拉拢季亿或者怎么的,自然便很生气。
季亿摇头苦笑:“谁知道呢,老臣猜度着怕是因为昨儿夜里臣女关扑赢了晋阳公主,公主一时输不起,便想寻老臣的麻烦,这金陵城谁不知道老臣最是惧内的,公主旁的不送,偏送老臣一个侍女,还是那等年轻貌美的样子,老臣要真带回去,还不叫老臣的夫人给打个半死。”
季亿并不认为怕老婆便是丢人的事情,很坦诚的讲了出来:“老臣年纪大了,经不起这等折腾。”
庆丰帝越发生气,一拍桌子:“晋阳如今越发的不像样子,罢,这事朕来与你做主,你且先回去,那个侍女朕自有地方打发。”
季亿谢过庆丰帝便出了乾清宫,他一出去,那个叫春娥的侍女就跟了上来,季亿并不理会她,春娥亦步亦趋的跟着,跟了没几步,魏牟便出来喊她:“你过来。”
春娥回头看了一眼魏牟,像是知道些什么一般,对魏牟微一行礼:“魏公公,公主唤奴侍奉季相,奴要跟季相出宫归家去,魏公公若有事,还是唤别人吧。”
魏牟心里这个气哟,心说这春娥还没得势呢便开始猖狂了,此等精明外露的女子最终也落不得好的。
他心里咒着春娥,口中却道:“陛下唤你过去有事情吩咐。”
春娥立时喜滋滋的,只说庆丰帝怕是要嘱咐她几句用心伺侯季相之类的话,便乐的跟魏牟走。
她前脚走,后脚季亿便出了宫。
这春娥跟魏牟进了乾清宫,先拜见庆丰帝,庆丰帝见着她笑了笑:“我听晋阳说你是她最得力的侍从,对你很是信重,你也最是忠心不过的。”
“奴当不得。”春娥心里美着答了一句。
庆丰帝一摆手道:“前些时候丛将军征战归来,丛将军一直为国征战,也没有顾及到个人婚事问题,到如今形单影只,朕有意赐婚,从各家闺秀中选了高家姑娘嫁与他为妻,又想一人服侍丛将军难免太少了些,又想寻可靠的人与他为妾,听说你又有才华又有能力,便想叫你与丛将军为妾,你可愿意?”
春娥立时惊呆当场,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那丛将军她是知道的,那可是个煞神一般的人物,原还听说过他常吃人肉,最是凶恶不过的,再加上高家姑娘那样一个妒妇,若真是给丛将军为妾,她如何能够在两个凶神夹缝中保全性命?这是要她死呢。
只是,庆丰帝都说了出来,春娥敢不从命。
她忍着惊惧伏下身拜谢庆丰帝:“奴愿意,谢过陛下恩典。”
庆丰帝一笑:“倒是个知情识趣的,如此,你且回去准备着,再过些日子朕叫人送你去丛将军府上。”
春娥又行了礼告退出去,一出乾清宫泪水就止不住往下掉,她快步往回走,走到那避人的地方躲起来狠狠的哭了一场,出来之后擦干净眼泪去寻晋阳公主。
春娥也不是傻子,到这里如何不知她竟是被晋阳公主给害了呢。
怕是季相根本就不想要她。又不愿意和晋阳公主一个小姑娘吵嘴,只得在陛下跟前说明,陛下为着不叫季相心烦,再加上气恨晋阳公主擅自作主给臣下赐美妾的行为。便将怒火发到她身上,将她给了丛将军那么个恶魔一般的人。
春娥回去,晋阳公主一见她就问:“怎么又回来了,不是叫你跟季老头走么?”
春娥忍泪行礼:“陛下要将奴赐给丛将军为妾,叫奴回来收拾一下。过几日便去丛将军府上。”
晋阳公主一听大恨:“定然是季亿这个老东西在皇兄跟前说我坏话。”
她又看看春娥,仿佛什么再要不得的东西一般:“不过倒是便宜了你,丛家倒也不错,丛将军壮实,家里又富足的紧,也算给你寻了个好去处。”
春娥听的险些大哭出声,丛家是富足,丛将军多年征战得的战利品就不老少,怕是几辈子都花用不完的,可是。那也得有命去花呢,就丛将军那德性……
晋阳公主却偏不想这些,简直就拿着奴才的命不当回事,一时间,春娥冷了心,很是后悔那时候出头,结果竟将自己坑害到这种地步。
晋阳公主心下烦乱也不想见春娥,只叫她回屋里,待春娥回去,正休息的夏娥看着她冷笑一声:“如何。这高枝可攀好了?原我就告诉你别出那个头,你却偏偏不听,如今倒好……”
春娥也没心思和夏娥斗嘴,躺在炕上一动不动。夏娥知她心里定然不好受,撇撇嘴道:“有这功夫去哭倒不如多想想后路,丛将军是什么人想来你也知道,照我说,你过去了也别出头,就将头扎下去做鹌鹑。等着高姑娘过门,你就用心只管服侍高姑娘,旁的事情一概不管,高姑娘叫你做甚你便做甚,如此,才能保住你一条小命。”
夏娥最是个嘴硬心软的,虽和春娥不对付,可也不愿意看着春娥送命,便给她出了个法子。
春娥也素知夏娥最是有主意的,心下也有成算,听的不由痴了,好一会儿才点头笑道:“你说的这个法子倒是不错,我去了且这么着,我一门心思为高姑娘着想,想来她也不会如何我,有她护着,我也能安生,等将来高姑娘生个一儿半女的,我也一门心思帮她养孩子,便是我老了,应该也不会落得多凄凉。”
“很是。”夏娥赞了一句:“你也不是那等愚的,莫再打旁的主意,老老实实才最是重要。”
不说这两人如何商议,却说季亿回家将晋阳公主要赐与他侍女的事一说,伍氏险些气的跳起来,在家里狠骂了一通,口中直道:“自己就是个最没刚性的,几辈子没见过男人的东西,上赶着送上门非得嫁过去,为此连公主府都不要了,为个男人给自己姥娘表姐没脸,满金陵城谁不笑话她,自己的男人讨小老婆也就是了,还想管到旁人的家事,难道还想全天下男人都讨小老婆?她就是有那个心思,怕也没那个能耐。”
伍氏骂晋阳公主的时候,正好季颂贤过来,听了没来由倒是笑了,过来给伍氏见礼后笑着夸了一句:“娘说的是极,晋阳公主就是想叫全天下男人都讨小老婆,那是真不成的。”
见她说的这样郑重,伍氏倒是有些意外:“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季颂贤拉伍氏坐下,笑着给伍氏一翘大拇指:“我觉得娘这样的才是最好不过的,管着爹不叫他纳妾,这才是对咱们大夏朝好,才是最给陛下效忠,才是有利于子孙万代的大德之人,像晋阳公主那等总想着给自己男人讨小老婆的,那是不想咱大夏朝得好,是想着祸国殃民。”
“哪里就那样了?”伍氏很不明白:“你说这话太过言重了吧。”
一时孙氏和陶氏结伴过来,听了也都跟着点头:“妹妹这话言重了,咱们家这样不纳妾侍通房的实属罕见,不过是我们女人一点子小心思,旁人都说我们家女人都是醋缸,偏生妹妹却说我们这等才是最利国利民的,好叫人不明白。”
季颂贤拉伍氏和陶氏坐下细声道:“两位嫂子坐,你们听我细细说分明,然后咱们再说娘这样的好是不好。”
伍氏点头:“你仔细说,我今儿也听听你这大道理。若果然有道理的话,谁再敢叫你爹和你哥哥纳小的,我当面啐他。”
季颂贤掩口轻笑一会儿才道:“说起来,还要从历朝历代说起。从来那等天灾人祸之时,比如说秦末的时候,因为战乱使得男儿多伤亡,那时候女儿多男儿少,为着生活好些男儿都纳小。这也是没法子的,总不能叫女人活不下去吧。”
“这倒也是。”伍氏点了点头。
季颂贤接着道:“可是本朝自开国以来一直风调雨顺又兼没有战乱,如此,按理说男儿和女儿应该是差不多的,这老天造人,自然有个男人就要配一个女人的,若是没有战乱,老天公平,自然数量一致,只是。甭管哪一朝哪一代,人们多重男轻女,好多人家生了女儿便直接溺死,生了男儿才养活,另外,那等穷困人家丢弃卖了的也是女儿,就此两点,本朝男儿比女儿多上许多。”
“这又干纳妾何事?”伍氏还有些不明白,不过孙氏和陶氏却直点头,想来应该想透一些事情。
“娘仔细听就知道了。”季颂贤笑道:“本来女儿就少。好些女儿还被家人卖到那见不得人的去处,大夏朝文人又素喜狎妓,青楼到处都是,楼子里的女儿家没几个有好结果的。这些女子除外,再加上卖去为奴为婢的也多是女子,这些女子再除外,娘且想想,男人得比女人多出多少来。”
她不说倒没什么,她这般一说。伍氏都吓了一大跳:“你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男人的确比女人多不老少呢。”
季颂贤也点头:“此等情况之下,本来一个男人讨一个女人为妻都是不够的,偏有好些人家男人不要钱似的往家里纳小的,一个男人七八个甚至十来个小妾通房,他们倒是得了好,可是,得有多少男人为此讨不到媳妇不能传宗接代,如此,咱们大夏朝得损失多少人口。”
说到此,季颂贤面色一正接着道:“那些讨了那般多小妾通房的,反倒没多少子女,盖因后院相争,妻妾相争,妾室之间相争,不知道多少如花女儿年纪轻轻就去了,多少孩子折在后院,这般算下来,大夏朝又损失多少人口。”
季颂贤一行一行数下来:“若人人都以纳妾为美,凡是有些闲钱的人家都养上许多小妾,多少年下来,富足的人家有儿有女,好些农人或者贫困人家连个媳妇都讨不上,一大家子多少男儿做了光棍,到时候富人越多,穷人越少,谁来种地,谁来做工,谁来打仗?一辈两辈不还看不出来,天长时久的,日子长了……”
她话没说完,伍氏倒是顺着她的意思想下去,越想越是震惊,直惊的面色都白了:“我的儿,没这般厉害吧?”
孙氏却道:“我想着妹妹的话很是,大约就是这样的。”
陶氏也道:“妹妹说的极是,我等竟然没想着,还是妹妹心思,想的多些。”
季颂贤低头有些好笑,她心里明白,其实没她说的那般严重,只是,季颂贤最烦那些纳小的,自然要往严重的说,且这样才能支持伍氏,叫伍氏正大光明且理直气壮的拒绝小妾,也叫季家人能有个最站得住脚的说法。
伍氏听得大笑,一拍手站了起来:“我这么些年竟是白活了,原不叫你爹纳妾,我心里还有些愧意,只说我这样的妒妇也只你爹那等老实心善的才容得下,如今,我可算明白了,我竟是为国尽忠呢,谁要再敢在我跟前为着这事叽叽歪歪,看我不拿老痰糊他一脸。”
孙氏和陶氏也都是一脸笑容,神色轻松之极,似是放下什么包袱一般,总归笑的很欢快,同时道:“再没想着竟还有这样的道理,也是妹妹这等识文断字又素有才能的才想得到,我们是再想不到的。”
陶氏也笑:“原我还说我读了多少书,素来比世人强一丁点,如今听妹妹一席话,我才知原是我自误了,我也与世人一般,只妹妹比旁的人都强。”
“倒真不是我夸。”伍氏越发的高兴:“你们妹妹原就比人强的,不管是样貌还是才学又有几个比得了。”
孙氏和陶氏也都笑着凑趣,娘三个将季颂贤几乎夸上天去。
季颂贤脸上带着红晕,羞道:“哪里有你们说的那样,也不过咱们在家里说说,出去再说这样的话,岂不叫人笑掉大牙,不晓得多少人得说我轻狂呢。”
她这般说,伍氏几个却是该怎么夸怎么夸。
实在是季家这些女人都几乎高兴坏了,她们也都是在这等三从四德的教育下长大的,虽比寻常女子好些,性子也开通,但每回出去宴饮听别人说起家里小妾通房,又说到季家的太太们如何善妒,管着自家男人不叫纳妾,尤其是季相一国重臣竟那般惧内时,心里总归是不舒坦的,似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不能理直气壮。
如今呢……
有了季颂贤这一番话,伍氏几个就可以心无负担的与人谈论纳妾之事了。
季颂贤也是挺欢喜的,她也一直寻各类的理由来支持伍氏。
实则,她实在喜欢季家,更喜欢她的母亲和嫂子们。只说伍氏几个那般的敢做敢当,那般的果敢坚毅,世上再没比她们更好的了,她也明白伍氏几个的心思,想了好些理由来支持伍氏,只都有些说不过去。
然后,季颂贤有一日突然想及后世所提的男女比例问题。便想到本朝也有这等问题。于是就从这个上头来寻理由,竟给她寻着了,虽有些牵强。可说出来也很有道理,一时也是能哄一哄人的。
等着伍氏几个夸完,季颂贤抿嘴一笑又道:“若是好些男儿都讨不着媳妇,天长时久的。指不定怎样呢,说不得这世道还得乱上一通。比如那等拐子拐了女童给人做童养媳的,抢了旁人的媳妇卖的,里头好些事呢,若真说起来。一时半会儿又哪里说得清楚。”
“很是,很是。”伍氏极力附和:“且等着我理一理这些事,你爹回来我与他说。”
说完话。伍氏喜滋滋的拉着季颂贤去菜园子里绑白菜去了。
天儿越发的冷了,菜园子里也没别的菜了。单只种了许多白菜菠菜韭菜等,白菜长的大了需要将叶子绑起来,如此才能长成一团,伍氏这几日就忙着绑白菜呢。
季颂贤跟伍氏一处拿了草绳将一颗颗白菜叶子合拢绑起来,她如今做这些活计倒是一点都不生疏,因着年轻身体好的原因,比伍氏绑的还要快些,娘两个半个上午绑了好几畦白菜,直累的腰背酸痛才作罢。
季颂贤揉揉肩膀,又揉了揉腰,过去给伍氏捏着肩膀笑道:“等明儿再干一会儿子白菜就绑好了,待入冬之时长成了叫哥哥们帮着收了放到菜窑里。”
伍氏也笑:“今年咱们活计做的仔细,这白菜长的好。”
瞧了一眼那些长的嫩生生的菠菜,季颂贤有些意动,笑道:“一会儿咱们拔些菠菜,洗干净了拿热水烫一烫,放上些米分丝凉拌,又清口又开胃。”
“我的儿。”伍氏拉了季颂贤往屋里走:“你说到娘心坎里了,娘也正想吃这些素淡的菜呢,一会儿叫随心和绕梁去弄,你跟娘到屋里且挑一些衣料,眼瞅着一天天见凉,很快做冬衣了。”
季颂贤想到她前些日子得闲的时候纳的那些鞋底子,还有几双布鞋,笑道:“我前些时候和绕梁做了几双鞋,做的并不怎么好,一会儿拿来娘帮我看看。”
说到这里,季颂贤低头,她白日里不敢在人前做,夜里熬油点蜡的给成怀瑾做了好几双鞋,都是自己亲手纳的鞋底子,亲手裁的鞋面,又拿着金丝银线的细细的绣了纹路,做的好精致的鞋子,竟是比寻常时候更下功夫,比给季亿做的还要好些。
如今想来,却是不该的,脸上有些愧意,对伍氏也道:“且等过几日我再给爹细细的做上一双棉鞋,保管又暖和穿着合脚。”
“你的针线活做的好。”伍氏一行走一行说:“不过也别做太多活,如今年轻不显,到年老了小心眼睛疼。”
待进了屋,伍氏叫人拿出好几匹布料,季颂贤挑了一些细棉布,只说要做**和棉袄穿,说棉布做的比绸缎做的穿着更舒服,之后又挑出一些素淡的料子做衫子裙子。
才刚刚挑好,便有小丫头进来回说锦衣卫指挥使送来许多皮子,问送到哪里。
伍氏一听倒是乐了,立时叫人抬过来。
待几个小厮和好几个粗使婆子抬了那么几大包袱的皮子进门,伍氏更乐呵,和季颂贤叫小丫头将皮子都摊在外头炕上,娘两个细细的挑选。
其中最大的一张竟是一头黑熊皮,摊开来竟占了半大个炕,季颂贤先拿出来笑了:“这个好,爹年轻的时候没保养好,到如今天气一寒便腿疼,娘拿这个给爹铺在床上睡觉保管暖和。”
将黑熊皮放到一旁,伍氏竟然想起一张白虎皮来,娘两个看的几乎目瞪口呆,只因这白虎皮太完整了,整张皮子没一处破的,也不知道这老虎是怎么打下来的。
季颂贤叫人去看看送皮子来的人走没走,回说正在门房喝茶,便叫绕梁去问问这些皮子是怎么得来的?从哪里买的?
绕梁去后没一会儿回来,气都没喘一口急道:“夫人,姑娘。奴奴问了,那几个锦衣卫大哥说这些皮子都是他们指挥使大人往年打下来的,攒了好几年攒了这么些,那白虎皮最好不过的,是去年冬里指挥使上山碰着一头白虎,也没用弓箭没用刀斧,竟是生生拿拳头将白虎打死的。因此这皮子最完整不过。”
季颂贤听后倒没如何。伍氏倒吓了好大一跳:“他力气也忒大了些,这样大的老虎都顶不住他的拳头……”
说到这里,伍氏担忧的看了季颂贤一眼。心说自家女儿这般的娇娇弱弱,万一两口子打架……这都不敢想呢。
季颂贤一笑算是知道了,叫绕梁去和随心拔些菠菜拿到厨房做菜,就又和伍氏开始挑皮子。
季颂贤先捧了那白虎皮道:“娘。这个皮子女儿就留了,旁的随娘处置。”
伍氏自然也乐的叫季颂贤留下。一行点头一行道:“原该的,你身子也弱,到了冬天受不得冷的,这皮子你拿回去铺吧。”
一时。伍氏又挑出好几张几乎颜色一致的火红的狐狸皮,立时笑着拉季颂贤过来往她身上比划:“这个好,这个颜色好。毛风也好,且等我瞧瞧给你做个什么衣裳穿。你平日里穿的太素了些,小姑娘家家的原该穿的鲜亮,如今有了这火狐狸皮,咱们做上几件鲜亮衣裳。”
季颂贤笑着应下,挑出好些灰鼠皮,狐狸皮,其中还有些紫貂皮推给伍氏:“这些皮子娘和嫂子们做衣裳,那紫貂皮给爹做个帽子戴,剩下的给大哥做围领,还有那水貂皮够做一件披风的,给爹爹做吧。”
她自己又划拉了几块紫貂皮还有黑色的油光水滑的水貂皮拿个包袱皮裹了,虽没说是做什么的,但是伍氏一眼就瞧出必是要给成怀瑾做衣裳的,虽没说什么,然则到底心里酸溜溜的,只说女大不中留,这还没嫁过去呢,凡是有了好物件都想着未来夫婿。
后来又一想她自己倒是笑了,心说她年轻的时候还不是一样,那时候季亿饭都吃不上,她凡是有了好吃的都偷偷的藏一份趁空给季亿送去,又心疼季亿吃不饱穿不暖的,瞒着父母兄嫂攒了钱做了冬衣给季亿,如今到了女儿这里她也没甚么由头去说。
一时又想两个孩子倒是互有情意,这原是好事的,起码比那盲婚哑嫁的,到得成亲之后互相看不顺眼要强许多。
瞧成怀瑾的样子,便是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得了好物件都知道送一份来,想来心里倒是极疼自家姑娘的,而季颂贤那等偷偷攒东西给成怀瑾的样子如自己年轻时一样,必是欢喜那位成指挥使,如此,待两人成亲之后才能有商有量的,日子也能越过越好。
伍氏这等女儿要嫁时的心酸和欣慰大约凡是做父母的都经历过,她一时喜一时忧的,好一阵才缓过神来,拉着季颂贤又装作不经意的给她挑了一件黑色或者宝蓝色,深蓝色之类的衣料,只说叫季颂贤得闲的时候给季亿做件袍子,其实是想着季颂贤有了这些料子,待给成怀瑾做衣裳的时候不至于再偷偷的寻摸料子。
娘两个又挑了好些衣料和皮毛,季颂贤包了好几包袱皮,到晌午的时候叫几个婆子给她抬到屋里。
待吃过午饭她回去歇着,一进门,季颂贤便叫过绕梁问:“成指挥使这几日忙着做什么?”
绕梁面上看着憨,可却也是个有心眼的,季颂贤想来她去门房问皮子的事情,定也悄悄打听成怀瑾的动向。
果然,绕梁笑道:“这几日忙着训练一帮子小旗,另外,陛下要打猎,成指挥使忙着布置猎场,再有便是……”
说到这里绕梁停了一下压低了声音:“我听锦衣卫那个小哥说江家想和宋家联姻,不晓得为着什么事情没成,江家大爷惹了一个江南极有些势力,家里极富足的盐商,好似是险些将人家的儿子打死,那盐商就只一个独子,哪里又肯算得了,两家这会儿子正斗的厉害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