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
绕梁似被骂傻了似的一个劲的拽季颂贤:“都是奴不好,姑娘若是生气就打奴几下出出气,莫气坏了身子。”
她一只手上提了许多东西,肩上背的袋子里也装了不少的物件,这会儿子绕梁都顾不得,见季颂贤气成那样,她又想及季颂贤刚才所骂的话,回身一甩肩上的袋子,将才刚被打了还没回过神的成平安险些甩个跟头。
“小妇生的下作东西。”绕梁甩着袋子开始砸成平安:“莫说你家里妻妾成群,你就是洁身自好,就你这样的我们姑娘也瞧不上,你丫上踢寡妇门下挖绝户坟的狗东西,就是这天底下男人死绝了我们姑娘也不乐意跟你沾上丁点的边。”
绕梁一边骂一边打,打的成平安抱头鼠窜,竟是丝毫反抗不得,绕梁回头对季颂贤憨憨一笑:“姑娘,这下满意了吧。”
这会儿子季颂贤倒是不气了,被绕梁这番作态一弄险些笑出声来,她忙崩紧了面皮子点头道:“袋子里可装了你的吃食,小心甩坏了,即是揍了人,咱们还是赶紧回吧。”
说完话,季颂贤拽着绕梁就走,而此时周围已经聚了好些看热闹的人,众人见季颂贤主仆如此行事都吓坏了,实没想到这两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打骂起人来这般厉害。
季颂贤长出一口气,心里倒有了些笑意,她如今才算明白伍氏为何遇事不公就破口大骂,实在是这做泼妇的感觉好极了,她打骂这一通,心里的郁气竟然奇迹般的消失了。
“是,是。奴这就回。”绕梁一迭声的说着,抬头看着围了许多人立时一瞪眼:“瞧什么瞧,没见过痛打登徒子么。”
就这么一句中气十足的话,周围的人立时做鸟兽散。
“你……”
成平安这会儿子才回了神,只觉身上脸上都是痛,又见季颂贤要走,才要叫她。绕梁回头挥了挥拳头:“你什么你。莫不是还想挨打?”
成平安想到刚才那些感受,他自认也是有些身手的,可绕梁打他的时候竟然丝毫不能还手。心里就明白这绕梁不是什么普通丫头,这女子定是有来历的,若是他再纠缠,说不得这丫头真能毒打他一通。
想及此。成平安有些恼怒,口中道:“真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你说谁呢。”绕梁一瞪眼:“你回家问问你娘是不是女子?”
季颂贤反倒笑了。拽着绕梁便走,只走了两步留下一句话来:“成公子说的确是如此,您家中女子与小人多不胜数,倒是难为公子了。”
“扑哧……”
绕梁实忍不住笑出声来。跟在季颂贤身后一行走一行笑:“姑娘英明,见识不凡,非奴等所及……”
成平安的脸变了色。红黄蓝紫黑也不知道是什么色儿,竟是能开染料铺子的。
眼瞧着季颂贤就要走远了。突然间斜刺里出来一辆马车,那车直接停在季颂贤跟前不远处,从车内跳下一个穿着绿纱裙装梳着百合髻的丫头来,她一跳下马车便不屑的打量季颂贤,打量几眼冷笑一声:“季家娘子,你可是冲撞了晋阳公主的车架,还不赶紧跪下给公主嗑头陪罪。”
看完季颂贤,这丫头看向成平安,端起一脸的笑容来:“成公子,公主有话嘱咐公子。”
原先想看热闹的人一听晋阳公主车架到此,立时都离的远远的,这可是皇家公主呢,一个不慎若是冲撞了可怎生是好。
成平安看看不太显眼处有宫中标志的马车,再看看站在车前面带冷意的季颂贤,几步过去站在车窗旁边见礼:“臣见过晋阳公主。”
“免礼。”车内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
季颂贤听到这声音心中极不是滋味,不由的想及当初被骗到宫中罚跪的场景,那回罚跪险些将她的腿都跪废了,要不是伍氏寻了好些灵药,再每天都耐心的给她按摩,说不得这会儿子她走起路来还难受呢。
再看看面前的马车,季颂贤又是惊惧又是无奈。
晋阳公主是君,她是臣,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呸!
不知怎的,季颂贤脑中竟然出现许多千年之后女子生活的画面,许多千年之后的思想冲击着她,叫她不由的暗啐了一口,心道若真是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那如何又有改朝换代之事,这不过是皇家愚弄百姓的玩艺,她竟然叫这种想法束缚了这么些年,当真是可怜可叹。
这一回,季颂贤咬牙,说什么她都不会任由晋阳公主摆布了。
晋阳公主和成平安说着话,而站在车旁不远处的丫头冷笑看着季颂贤:“怎么,季娘子不乐意跪?”
绕梁紧紧拉着季颂贤的手,手心里满满的汗水,她微微上前走了一步:“是奴冲撞了晋阳公主车架,奴给公主嗑头陪罪,只这事与我们姑娘无干,公主最是通情达理,应该不至于迁怒。”
季颂贤却将绕梁一拉,勾唇笑了起来:“本朝规定凡公主出行必要禀明太后和陛下得知,经同意才能出宫,为着公主安全着想,也理应全逼鸾架出门,如此,不论官员还是百姓远远就知公主驾临,也能够早早避开以免冲撞公主,而晋阳公主坐着这普通马车,也不过带着几个丫头侍从出门,叫谁瞧了也只认为是寻常人家的千金出来游玩,恐这一路上真论起来,不晓得多少人冲撞了公主呢。”
说到这里,季颂贤微仰着头,脊背挺的笔直,心中暗下决心,她再不做那软弱无能的季颂贤,她要做,也要做那能够在风雨中搏击,任凭风吹雨打而宁折不弯的季颂贤。
这么想着,季颂贤脸上笑容更加明显,叫她整个人焕发出了一种强劲的生命力,似是有了一种别样风采,叫原先一心和晋阳公主说笑的成平安一眼看过来都几乎傻在当场。
“当今陛下和太后最是体恤百姓,又最是和善不过的,想来晋阳公主身为皇家公主,也一定是温柔贤淑大方和善的,公主即然不愿意全副车驾出行,便是为着不扰民,即是不扰民,又何来惊驾一说。”
说到此,季颂贤冷笑看着那丫头:“而你这丫头居心险恶,分明公主这样体恤百姓,竟被你弄的好似公主蛮不讲理一般,你……可知罪?”
可知罪那三个字季颂贤咬的重重的:“你这丫头,你叫我跪地嗑头陪罪,我倒是没什么,却无故带累公主名声,实在可恶之极,今日之事暂且记下,等到哪一日我入宫之时定要禀明陛下和太后,你这等人根本不配伺侯公主……”
“你,你……”
那丫头被季颂贤一番话说的面色胀红,心中又怒又惧,竟只道出你字,旁的再说不出来。
“公主最是善良和煦不过的,那般美好的公主都是因为你们这些奴才才会叫人误解,今日我一定要替公主分解一番。”季颂贤一伸手指着那个丫头:“莫因为几个奴才的私心而牵连公主。”
“倒是个能言善辩的。”马车内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只是本宫说本宫并不是……”
这话没说完,便听得一阵惊天巨响,随后几匹马蹄踏地面的声音传来,又有人高声吼着:“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且闪开。”
声音刚传入耳中,几匹骏马已至近前,当先马上一袭紫色蟒袍高冠广袖之人不是成怀瑾又是哪一个?
成怀瑾及到近前手中鞭子一甩将季颂贤甩上马背,一扯缰绳,骏马嘶吼着从晋阳公主车驾的车辕上踏过,马的后蹄不偏不依的正好踢在拉车的马身上,踢的那马痛叫一声忍将不住倒地不起。
而成怀瑾身后的锦衣卫千户也将绕梁提起来便跑,片刻之间已经走出老远。
这事说起来似是很长,其实也不过电光火石之间便过的,待到季颂贤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惊慌从成怀瑾胳膊旁回头瞧时,却见晋阳公主的马车已经倒在路旁,而晋阳公主一身大红衣裙跌将出来,那形容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最狼狈的不是晋阳公主,而是一直站在车窗边和晋阳公主说话的成平安,这马车倒地那一侧正好压在成平安身上,再加上马匹跑过马蹄挑起许多的灰尘泥土许多堆在成平安脸上,将一个好好的俊朗公子弄的简直连乞丐都不如。
看到这一幕,季颂贤心里不晓得有多痛快,若是可以,她真真想仰天长笑一回。
马蹄声疾,一路跑出老远,待到无人之时,成怀瑾一拉缰声喊道:“吁!”
那匹骏马极乖巧的停了下来,成怀瑾一手扯着缰绳,一手将季颂贤拦腰抱住轻轻放在马下,那张脸还是带着冷意,可季颂贤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从他的眼中也瞧出几分笑意来。
一时间季颂贤也不想忍了,弯腰哈哈大笑起来。
她这一笑,引的成怀瑾唇角微勾,也有了笑模样。
“姑娘,姑娘……”
绕梁跳下马来匆忙朝季颂贤跑过来,拉着季颂贤看了好一阵确定季颂贤没有事这才大松一口气:“姑娘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吓死奴了。”
一骑急来,匆匆停在那里,锦衣卫跳下马来将一个篮子和一个布袋递给绕梁:“缺什么?”
绕梁傻傻的接过来点了点:“不缺什么,唉,就是奴买的吃食压扁了。”
“傻丫头。”季颂贤白她一眼,又赶紧跟成怀瑾谢道,她微一福身笑道:“多谢指挥使相助。”
“不谢。”成怀瑾别扭的转身:“这里离季府不远,你们自回去吧。”
说完话,他翻身上马,带着一溜人挑起一路烟尘就这么离开了。
季颂贤笑了笑,带着绕梁转身回家,进得家门,季颂贤不待去将东西放好就到了伍氏屋里,将今儿出门碰着成平安以及晋阳公主的事情全学给伍氏听,末了道:“娘,都是女儿不好,一时气愤之下就顶撞了晋阳公主,若是,若是公主寻爹的麻烦可怎生是好?”
伍氏一笑:“你怕什么,那是公主,不是陛下,她一个妇道人家能怎么着你爹这个前朝宰相,你难道不记得大夏初建之时承平公主的驸马犯了法叫顺天府尹按律斩了,承平公主又能怎么着?那顺天府尹后来还不是风风光光么,这斩了驸马都没事,更何况你不过顶两句嘴。”
季颂贤一想也是,她实在是叫荣威侯府的人教导的傻了,时时处处约束自己,好些事情竟然还没有伍氏这个出身乡间的妇人看的清楚明白。
“这便好,女儿一直提心吊胆的。”季颂贤拍拍胸口轻喘口气。
“我的儿。”伍氏倒是笑了:“你爹若是连这等事情都应付不得,他这宰相又怎生坐得稳,倒不如早些离了这金陵回乡耕田为上。”
季颂贤被伍氏笑的脸色通红,坐在一旁跟伍氏撒娇,陪伍氏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去客房将她买的笔墨纸砚等物归置好,又将买来的旁的东西带回屋里一样样的察看。
她倒也是爱诗书之人,出来难免买些书本,又在一个小摊子上看着几样字画觉得挺不错也买了下来,另买了不少顽器。季颂贤将那些顽器放到一旁想着等晚上的时候给宗武送去,之后就开始摆弄那些字画。
季颂贤看着那一幅幅花鸟鱼虫,只觉得这画虽不是名家所画,无奈作画之人很有几分功底。这些画都带着说不出来的灵性,叫人一瞧就爱的不行,待看到一幅山水画时,季颂贤拧起眉头来,这幅画与旁的画很不一样。根本不是一人所作,画中山势不雄奇,水也不显清透,猛一看平平常常,仔细一瞧还不如猛一瞧,就是笔触都显的杂乱无章。
她想着她根本没有买这幅画呢,怎就到了那堆画中了?
左右瞧着,季颂贤实在是心里有些烦乱,就将那幅画扔在一旁准备先将别的画捡上几幅好的挂起来,不想才起身就借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看那画中似乎有个阴影。好似……
季颂贤眼前一亮猛然想起什么来,立时出去到季亿书房中寻摸起来,好一会儿捧了一堆东西进来,她先将那画放到桌上,又用一种药水沾到画上慢慢擦拭,擦了一会儿拿了薄薄的刀片沿着画的边沿将画纸分成两层,仔细的揭下一层来……
最终,一幅竹兰图呈现在眼前。
这画一出现季颂贤就倒抽一口冷气,之后便是欣喜若狂。
她实在没有想到混进画中一幅那般难看的画内竟然另有乾坤,藏了前朝画圣所画的竹兰图。
倒也并不是这画多值钱才叫季颂贤如此。而是画圣的风骨叫季颂贤佩服,再加上季亿最喜的便是画圣齐辩之的画,尤喜竹兰之气节风骨。
再过一些时候便是季亿的生辰了,季颂贤正愁不知道送什么呢。如今倒有了最好的礼物。
她喜的无可无不可的将那竹兰图拿起来仔细瞧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收起来,因想着待得了空拿到画铺子里裱上一番,将画整好了才成。
一时季颂贤又想她时运实在是好,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这画就像长了翅膀似的硬飞了来。
要知道因战乱的原因齐辩之的大多数画作不是失了踪迹就是毁于战火。到如今流传下来的极少,每一幅画都是价值连城,便是成国公也因得了一幅齐画圣的春景图而欣喜若狂,当成传家宝贝藏了起来,轻易不给人瞧的,若她手中这画叫人瞧见,还不晓得多少文人能因此疯狂呢。
越想季颂贤越是高兴,喜滋滋的将买来的东西整理好,又去外边剪了几枝时兴的花草回来插瓶,好容易等到晚间,季颂贤将那些顽器拿好去吃晚饭,席间将东西送给宗武,喜的这小子险些跳起来翻跟头,一迭声的跟季颂贤道谢。
而伍氏则笑着拍拍宗武的头叫他自去玩去,对一家子道:“才刚得了云哥儿的信,说是明儿就到金陵了,老七老八明儿莫出去,在家等着你表兄,贤姐儿明天也待着,总归一家人得相认一番。”
众人连声应是,或者是娘家人要来,伍氏显的很开心,晚上的时候多吃了一碗饭,到了半夜里闹了一回肚子,将一家子吓坏了,不过,天亮的时候伍氏就没事了,照样爬起来该干嘛干嘛。
不说季家怎样迎侯伍瑞云,只说晋阳公主的车驾翻了将成平安压住,跟随晋阳公主的侍从费了好大劲才将成平安搬出来,成平安借力站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尘怒道:“悍妇猛如虎也,古人诚不欺我。”
晋阳公主这会儿子也整好了衣装过来,关切的问:“成郎没事吧?”
成平安赶紧整整衣衫,做出一副有礼的样子笑了笑道:“多谢公主关怀,臣无事。”
若是平常成平安如此,怕是不知道迷了多少人的眼去,可今儿他先被打一通,又被车压灰尘埋头,这会儿子最是狼狈不过的时候,他再这样惺惺作态不只没得来什么好感,反倒叫人看了只觉别扭之极。
就是晋阳公主心里再喜欢成平安,这会儿子也有些说不出来的抑郁。
她恨声道:“都怪那个贱人,若不是她,成郎又何至于此,本公主又何至于这般,若是叫本宫再碰着她,必定叫她好瞧。”
成平安本来因为被季颂贤打了心里正不痛快,听晋阳公主这样破口大骂,不但没有丁点女人该有的温柔婉约,反倒是多了几分强悍和刁蛮,心中就有些厌烦,施礼道:“臣这番样子也不好……臣先告辞了,待有时间再与公主叙话。”
这有时间就不晓得哪一时了,不过晋阳公主听了心里倒是挺欢喜的,赶紧点头:“成郎赶紧回去请个大夫瞧瞧吧,莫压坏了哪里。”
呃?
成平安心里更堵了,朝晋阳公主挥挥手离开,一边走一边想着季颂贤刚才的一言一行,不由摇头:“罢,罢,好好的一个姑娘家竟然这般凶悍,实在叫人难以接受,真真白瞎了那张脸啊。”
他又想着家中娇妾,哪一个不是又顺从又讨喜,先前因着季颂贤容貌倾城而起的那番喜爱之心就去了不少,一时间不由想及冯蓉蓉来,想着那姑娘身世堪怜,又对他一往情深,该当早些接回家里来,莫叫她在荣威侯府多受委屈。
这般想着,成平安回到成国公府,在一众侍妾丫头大惊叫怪呼叫连天声中洗了澡换了衣裳抹了药,收拾好了之后就叫人去荣威侯府将冯蓉蓉抬回来。
成国公府的下人雄纠纠气昂昂的去了,也不待冯蓉蓉如何收拾便催着她上轿,又有成国公府的婆子跟荣威侯府老夫人言道只要冯蓉蓉过去了冯颂贤的嫁妆立马给送回来,如此,老夫人也催了起来,怕冯蓉蓉去的慢了,竟然开箱子倒腾出许多好东西来塞给冯蓉蓉,一家子人将冯蓉蓉塞进花轿才算是轻舒一口气。
这天夜里,冯蓉蓉凭借那张惹人生怜的脸蛋还有那娇弱的气质将成平安迷住了,早起便答应将原先小青管着的商队交到冯蓉蓉手里。
成平安很是理直气壮,小青再怎么着也不过是个丫头出身,没有受过什么正统教育,心胸才能都是有限的,而冯蓉蓉可是荣威侯府出来的正经姑娘,受过良好的教育,眼界心胸比小青不晓得强了多少,那商队理该交给冯蓉蓉管着。
如此,没有多长时间,原先成国公府极得宠的小青姑娘就这么被人取代了,成平安的后院中小青很快就被人给打压下去,冯蓉蓉没用多长时间崭露头角。
自然,这些事情季颂贤并不关心,她如今瞧着一身破烂衣裳哭丧着一张脸进门的据说是她表兄的人实在无力之极。
她这位进城赶考的表兄一进门就搂着伍氏哭的稀里哗啦,哭的伍氏也是一阵心酸,也跟着哭了起来。
这姑侄二人抱头痛哭,季颂贤跟她两个哥哥费尽了力气去劝,好一会儿才劝下,然后详细询问之下才知伍瑞云快到金陵城的时候竟然遭劫了,这傻孩子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读书读的脑子僵了,且也没出过什么远门,好些事情都没防备,快到金陵城的时候住进一家黑店,结果险些给人宰了,幸好他还没傻到家,还能逃出命来。
“我的儿,我的儿,能平安回来就好。”
伍氏哭够了搂着伍瑞云,双手颤抖的在这孩子背上抚过,不住的絮叨着。
“叫姑母担心了。”伍瑞云这会儿子倒是回过神来,只觉得一个男子汉这般哭泣有失体统,脸上都红了。
“一家子骨肉,说这些做甚。”伍氏瞪他一眼,才要说什么,便见随心带着两个着锦衣卫服饰的汉子进来,那两个人一进来先见过伍氏,其中一个头发纠结的盘在头顶的汉子瓮声瓮气道:“伍公子,你借咱们的钱是不是该先还上。”
“这是怎么回事?”伍氏一惊问了一句。
季颂贤还有季纬季缜几个也全看向伍瑞云,这伍瑞云脸色更红,吱吱唔唔的说不出话来,还是那两个锦衣卫实在看不过眼解释起来。
先前说话的锦衣卫道:“实在没见过伍公子这样没脸没皮还不要命的。”
另一个也搭话:“是极,某长了这么大从来只听说过官员百姓怕锦衣卫怕的要命,没见过死拦着锦衣卫要钱的。”
伍瑞云头垂的更低了。
季颂贤小心的看了这位表兄一眼,不由暗道真真长了见识,实没想到表兄竟是这般人物。
却原来,通过两位锦衣卫的对话,季家一家子算是明白了伍瑞云是何等样人。
当时伍瑞云知道住进黑店,随身行李还有钱财都被黑店的老板伙计搜罗了去,他只着单衣逃了出来,那时离金陵还有两三日的路程,伍瑞云身无长物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索性他虽看着文弱,不过因着家中一些情形倒也有些力气,走路的话也走得动,更兼之这人脸皮还是挺厚实的,讨了两顿饭吃,也不曾饿着。
又走了一日路,伍瑞云就有些吃不消了。正想着是再要饭呢还是要饭呢,便见着官道不远处跑来几骑,等离的近些就些这些马上坐着的似都是穿衙门服侍的人,且那些衣裳有些眼熟。伍瑞云拍拍脑子想必然是公门中人,即这么着,便好办了。
他几步过去拦在马前,不管不顾的就要与人家借钱。
实这些人便是锦衣卫出来办差的,从金陵出来一路行去只见着人见人怕的。没见过还敢拦他们马的,那带头的千户便有些兴致,停下马问了几句:“你这人好生无礼,平白无故就与人借钱,我们又不认得你,和你又不是亲朋,凭的什么借与你钱?”
另一个百户笑道:“你怕是不知道我们的,我们可是锦衣卫。”
原他们想着伍瑞云一听着锦衣卫的名头必然害怕,却没想到伍瑞云反倒笑了:“原我也不知,如今知道你们是锦衣卫就更好办了。锦衣卫专抓贪官污吏,我不是那等人,又怕什么,再者,我是举子,也算是有了官身,你们也是给官府办事的,如此,大家都是同行,即是同行。虽说不认得,可也该有慕名的交情,我落难至此,你们也不能瞧着不管。借我些钱吧,等我到了金陵必然还给你们。”
“哦?”这么一番话叫那千户倒是笑了:“你若不还呢,我们不认得你,骗了我们钱跑了又到哪寻去?”
“若不然,若不然你们送我到金陵,我必然重重酬谢。”伍瑞云听人家不愿意借给他钱就又厚着脸皮求人护送。实在是他这一天一夜行路走的怕了。
“我们要办案,没功夫送你。”千户笑道,又看伍瑞云是头一个不怕锦衣卫的人,再加上这人实在有些书生意气,倒也不愿意为难他,叫身后一个管银子的小旗取了银子给伍瑞云,送给他之后又问:“你得把你在金陵的住处告诉我们,不然……”
不待这千户说完,伍瑞云立时道:“我是季相的内侄,到了金陵就住在季府,你们莫怕,我定会还钱的。”
一听是季相家的亲戚,这千户就重视起来。
原这千户是成怀瑾的心腹,他倒知成怀瑾对季家有几分关照之意,又知道季相家的小女儿最是貌美不过的,还曾猜过自家顶头上司必然对季相家的女儿有几分意思,如此,现成拍季相马屁的事情自然要揽住,便派了两个小旗送伍瑞云去金陵。
他是这般想没错,可惜那两个小旗并不曾领会上司的意思,还以为千户怕伍瑞云睁眼说瞎话,叫他们跟去瞧瞧是不是真是季家的亲戚,再兼之过去之后盯着叫人早点还钱。
因此上,才有了上面这一出。
自然,千户还有小旗们的心思季家人不知道,只知道伍瑞云实在是……胆大包天的,那锦衣卫中的千户便是季缜几个都不敢拦,偏他就敢拦,偏他时运够好没惹人家生气,反倒是得了些好处,不只有了银子,还有人护送。
听完这些,季家人面色僵硬,实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这个,这个。”伍瑞云低下头来:“姑母,你……你先替我把钱垫上,等我写信归家叫父亲送钱来再还姑母。”
伍氏原听的心惊胆战,这时候一听伍瑞云说什么还钱的事立时眉毛一立瞪起眼来:“说的这叫什么话,什么垫不垫的,随心,你去取银子给两位小旗,再多送些茶酒钱。”
到底人家送自家侄子回来,伍氏不能不感谢一番的,这茶钱酒钱总归是少不了。
随心应声退下,不一会儿便拿了银子过来,先是感谢一番,又将银子递上。
两名小旗看季家给的钱不少,脸上就多了笑模样,和季缜寒喧一番便告退离去。
等到小旗一走,季缜几步过去扶伍瑞云坐下,笑嘻嘻道:“表兄真真好大的胆子,你怎么就敢拦锦衣卫?也不怕那些人一怒之下砍了你的头。”
伍瑞云头垂的更低,极小声道:“实是在家之时那些衙役都很好说话,见了我都是笑咪咪的……”
这回,连季颂贤都不晓得说什么好了。
这表兄实在是呆的紧呢,便是她一个内宅女子都知道的事情竟然也搞不明白。
家乡衙门的人自然知道伍家的来头,也知伍家女婿是当朝宰相,别的不看,就是为着季亿也会善待伍家人,可你离了家,谁知道你是哪个?没的谁会那般和善。
只是这个理儿一时半会儿跟表兄也解释不清楚,季家上下也都没说,过了一会儿季纬叹了口气:“表兄怕是累了吧,先梳洗休息一会儿,我叫人弄些吃食与表兄。”
“好的,好的。”伍瑞云赶紧点头:“跟着那两个小旗赶路只吃了一顿饭,全都是大鱼大肉的,这会儿子倒是想吃清淡的。”
“嗯。”季颂贤起身点头出了屋子,待站在廊下时,她使劲的揉了揉脸,只觉得再跟这位表兄说话恐怕脸都得变僵了,走路也不过一日多的路程,人家小旗骑着马赶来恐只花半日多,可不就只吃了一顿饭么,再者锦衣卫衙门富的流油,根本不缺出差费用,再加上路途辛苦,吃的上面就好一些,这是应得的,可伍瑞云……
唉,季颂贤也只剩下叹气了。
连叹几口气,季颂贤还得去厨房交待下去给伍瑞云弄些清淡吃食,又拨了个小厮一个丫头过去伺侯伍瑞云。
交待完了之后季颂贤回去陪伍氏说话,一会儿功夫饭菜上来,伍瑞云风卷残云一般的吃完了,抹抹嘴接过小厮送来的新衣裳先去浴房洗了澡,将头发梳好,打扮的干干净净再过来拜见。
伍氏只叫伍瑞云赶紧歇着去,只是伍瑞云却说不累,又说丁点不困,还是陪伍氏说说话的好,伍氏笑着点头,一个劲的夸赞伍瑞云孝顺知礼。
一时间伍氏问及家中情形,问伍瑞云家中长辈都好?小辈们婚姻如何之类的。
伍瑞云一一答了,只是他神色间有些不好,伍氏一眼瞧见忙追问起来,伍瑞云拧着眉毛愁容满面的答道:“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这……还是不说了吧,省的姑母跟着烦心。”
“说。”伍氏一拍桌子:“你这孩子,还有什么可瞒着姑母的。”
伍瑞云脸上愁容更甚:“说起来也不是甚光彩的事,我爹他……唉,前些年也不知道怎的,竟然也学着旁人纳了妾室,如今我那庶弟也有四五岁了,爹如今疼爱庶弟,旁的人都退了一射之地,就是我娘也不得我爹待见,那个妾室又最是会挑拨离间的,挑的我爹整日和我娘争吵,若不是都那般大年纪了,再加上我娘有我们几个撑着,恐怕爹还真能做出休妻的事来。”
别的话还好,一说起这纳妾的话来,伍氏怒从心头起,桌子拍的啪啪响:“这是,这是怎么说的?哥哥怎如此糊涂,素来后宅纷争必起祸乱,他怎生就不明白呢,哼,是不是他想着有个做相爷的妹夫便可着劲的糟,也不想想自个儿是什么身份背景,脚上的泥还没甩干净呢就学起大老爷做派来,也跟着那些不上趟的学着养小老婆子,学也学不好,连妻妾都不分了,也不怕弄出什么祸事来。”
骂完了,伍氏又对伍瑞云道:“你且安心住下,我明儿就叫你姑父写封信跟你爹好好说说,免得他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季颂贤一直在旁边坐着瞧,这会儿微微垂头,心说这表兄到底是呆还是不呆,是傻还是精呢?
要说他呆,竟然知道借势压他父亲,可要说他不呆,那锦衣卫他都敢当路拦截。
晚间季亿回来听说伍瑞云的事,又是一阵叹息,直言这回人情欠大了。
季颂贤听说第二日季亿便叫人备了厚礼带着伍瑞云去那位千户家中道谢,心中对季亿又多了几分敬意。
她这位父亲到底还是恩怨分明之人,虽然说极不愿意和锦衣卫的人有什么牵扯,可是,受了人家的恩情该报的还得报,即使受千人所指也在所不惜。
伍氏倒是琢磨起了如何给她伍大舅写信,最终抓着季颂贤,叫季颂贤帮着写了一封信。
季颂贤写完信之后好几日都闷在屋里偷笑,有些不敢去见伍氏。
实是伍氏那信写的也实在奇葩,叫季颂贤不得不笑。
伍氏说的多是大白话,便是季颂贤想给她改的文雅一些都没法子,季颂贤想着是不是她的文才不够,若是叫季亿来改是不是会好一些,只伍氏说死了不叫季亿帮着写信,季颂贤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信上大致内容是说伍瑞云已经平安到达,叫伍大舅莫牵挂,另外就是问及伍大舅妈是否安好,又提及当年伍氏在家时伍大舅妈对她很关照,如今还感激在心,叫伍大舅莫要错待了人家,之后话风一改便开始提及金陵城的事,说哪户高门宠妾灭妻最终落得如何下场,又说哪户高门以妾做妻不敬嫡妻,终落得家毁人亡,还有哪户人家因为妾室得宠将嫡子偷出去卖了,总归是那些小老婆子没什么好的,还有敢给自家男人戴绿帽子的,叫伍大舅莫要因别人几句话就往家里抬小老婆,说完这些,伍氏又说伍大舅是老实人,应该不会这样之类的话,最终伍氏又是一通问好,称赞伍瑞云是个好孩子,家里教导的极好。若是伍瑞云中了进士做了官,以后伍大舅就要跟着享福了。
伍氏那些话里似带笑意,可字里行间透着淡淡的杀气还有对于小老婆的厌恶,季颂贤想着伍大舅收到这样的信恐怕得吓出一身冷汗来吧。
到底伍大舅能有今天还是依仗伍氏多些。以后他的儿子读书做官也都要靠季亿,若是伍氏不管他了,全家怕是要一落千丈的,恐自此之后,伍大舅能禀持公道。不会再苛待大舅妈的吧。
自然,这些也只是季颂贤的猜测,至于到底怎样也说不准。
送了信去,季颂贤便在家里读书做针线,间或去跟季缜或者伍瑞云几个请教一些学问,天长日久的,已到了夏中之时。
这一日早起季颂贤带绕梁出门买些绣线、纸张之类的。
她好些日子未出门了,今儿也趁时机出来逛逛,一路买了好些东西,路经一处宅子时。季颂贤就看着这宅子有些古怪,大门开着,里边似在动土,好似要修房子一般,可运进去的材料却着实又不像是修屋子的。
木料、板材都不多,也没有什么花草树木,倒是弄了一大车一大车的泥土石块,又有工匠在里边雕刻什么,季颂贤似乎还瞧见捏泥人的那位老人家也在里头用泥捏着什么物件似的。
再仔细一瞧,这哪里是要修房子的。看起来好像是在弄庙宇里的菩萨罗汉之类的。
季颂贤看了几眼心惊了好一会儿,好好的这家也实在奇怪,将自家弄的跟个佛堂似的做甚?
而且这条街上住的也多是官宦人家,素来都说家中房屋不能紧挨庙宇。不然对自家不利,偏生这一户……季颂贤心中思量,莫不是专有人买了空屋子这般弄?意图坏了谁家的风水不成?
到底这里住的多是当官的,谁知道哪家得罪了什么人呢。
一行走,季颂贤一行想着,后来又见着路边有一个老农模样的在卖几盆兰花。季颂贤看那兰花应是才从山间挖的,很是稀罕,便将这些事情抛到脑后,一径的跟老农商量着叫他帮着将这几盆兰花送到季家。
待到回去,将兰花搬到季亿书房中,正好季亿今日休沐倒是在家,看着这几盆花很是喜欢,兴致高昂的赏了好一会儿,又和季颂贤说话,季颂贤想及那户人家就问了几句,问明那条街上住的都是什么人之后越发觉得古怪,好似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
又过几日,季颂贤再度从那户人家经过,远远的瞅了一眼,见门口有个身影很熟悉,等走后记起,门口那人分明就是成平安,只是成平安到这里做甚?
正好第二日襄阳公主置办赏花宴,请了季颂贤过去。
季颂贤一早打扮了依约而去,过去的时候已有几位夫人带了自家的姑娘过来,见着季颂贤也都笑脸相迎。
季颂贤心里明白这些人甭管多瞧不起她,可看在季亿这位相爷的面子上是不敢得罪她的。
她和那几位打过招呼又去拜见襄阳公主,巧的是襄阳公主的小儿子钟书磊也在屋里,小小的娃穿着红色纱衫子和绿色撒花裤,白白净净的跟画里的金童似的一瞧就招人喜爱。
小娃娃看到季颂贤进来,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跑过去抱住季颂贤的腿仰着头问:“这位姑娘长的当真是国色天香,小生极仰慕姑娘,不知姑娘芳名……”
扑哧一声,襄阳公主实忍不住笑了出来。
季颂贤被她这一笑弄的脸上火辣辣的,只觉现在拿颗鸡蛋放过去也能烧熟。
她弯腰将小娃娃抱了起来:“我姓季,你叫我季姐姐便是。”
小娃娃眉开眼笑:“季姐姐,姐姐真好看,姐姐嫁给我做娘子可好?”
襄阳公主又笑了,季颂贤很郁闷的看了小娃娃几眼,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将小娃娃放到膝头:“你知道娘子是什么吗?”
小娃娃眨了眨眼睛点头:“知道呢,娘子就是陪我睡觉觉的,娘亲是爹爹的娘子,专陪爹睡觉觉。”
呃?
季颂贤低头,实是不晓得该如做应对。
襄阳公主的脸也红了。
“姐姐答不答应。”小娃娃拽着季颂贤的袖子追问,大有你不答应我就要哭的架势,搞的季颂贤头疼的紧,她没办法只好哄着小娃娃:“我是极想与你做娘子的,只是我却不能答应你,我要是答应你就是害了你呢。”
“为什么?”小娃娃嘴里含着指头含糊的又问了一句。
季颂贤笑着抚过他的头顶:“因为我比你大好多好多啊,你瞧,你现在还小小的我就已经这般大了,等你长大了我就老了,头发花白满脸的皱纹,已经不能陪你睡觉觉,也不能给你做好吃的,连衣服都做不了,还要你伺侯我,这怎么成呢。”
小娃娃认真的想了好半天,然后又看关季颂贤,咬了咬牙,似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一般说道:“那我就不强求了,虽然我不会嫌弃你,可是我怕你心里不舒服,唉,好容易看上一个,却也不成,怎么娶个娘子这般难呢。”
季颂贤这回也笑出声来,一边笑一边逗小娃娃:“是极呢,娶个娘子是极难极难的一件事情,所以你可要抓紧了,瞧见哪家的女娃娃长的好又与你年级相仿就叫你娘亲帮你订下来,省的被别人抢了。”
“嗯!”小娃娃重重点头:“这话有道理,我会记下的,只我想着旁人再不及姐姐好看了。”
又是一句马屁拍来,就是季颂贤也觉得心里美滋滋的,不由的低下头在小娃娃脸上轻轻碰了一下:“姐姐也极喜欢你的,可惜了,咱们年纪差太多。”
“罢,罢。”小娃娃板起脸来,一副大人状:“我即有心向明月,奈何我生卿已老啊!”
原先一屋子的主子丫头都使劲憋着,直到小娃娃这句话道出,一屋子的人哄堂大笑,襄阳公主撑不住笑倒在榻上,旁边的丫头们也都弯腰揉肚子。
季颂贤只觉头上皱纹都多了些,这孩子实在是……这都是跟谁学的呢?
襄阳公主笑完了将小娃娃哄出去玩,等屋里消停下来才拉着季颂贤说话。
她微叹一声,将笑容忍去才问:“听说前儿你和晋阳那丫头吵上了?”
这事怕是如今都知道了,季颂贤也没什么可隐瞒的,直接点头承认:“是呢,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晋阳公主也不知道为何瞧我不顺眼,总是想折辱与我,我又不愿意,难免就争辩几句,也不过都是些小打小闹,不值得上心的。”
襄阳公主却是摇了摇头:“话虽如此说,可你实不知晋阳的为人,最是刻薄记仇的,你也且防备着些,莫吃了大亏。”
季颂贤听了赶紧谢过襄阳公主提醒,又笑了笑:“我以后见了她便躲着走,只要我不见她,她又能拿我如何,总归她身在后宫又不常出门,再加上有我父亲在,不管是太后还是晋阳公主都得瞧他几分薄面的。”
襄阳公主听此也不再去劝,又和季颂贤说了几句便有丫头笑着进来道:“公主赶紧去前头瞧瞧吧,锦衣卫指挥使送了好些名贵的花儿来,也不晓得他从哪里弄的,有些奴都没见过,也不知道怎么摆置。”
襄阳公主携了季颂贤的手道:“如此,你且与我瞧瞧去。”
两个人一路前行,后来听说那花已然送进花园子里,就拐了个弯直接进了花园,却见许多小厮和粗使婆子匆匆忙忙搬运好些花卉,每一株花都开的绚烂之极。
襄阳公主走的更快了,季颂贤只好跟上,又走了一段路眼前豁然开阔,却见半个园子都是各色的奇花异草竟相开放,饶是季颂贤原在成国公府也算是见识过的,可看到此景也不由吃惊,心说怪道襄阳公主极爱办这赏花宴,原来她家中确有好花。
又走几步,就见好些太平花弄的正好,那花洁白如玉看着又最是精致,极得人喜爱。
“这太平花也是刚送来的?”襄阳公主笑着问了一句,一个丫头立时道:“正是呢,这花是陛下刚叫人送的,说是才得的好花,一半放在御花园里,一半送来给公主赏玩。”
此时正好几个婆子搬着花盆进来,季颂贤看到盆中花是很吃了一惊,几步过去仔细的瞧了,和记忆中一些花卉模样重合,不由叹了一声:“这是郁金香。”
“郁金香?这名字倒是好的。”襄阳公主听到季颂贤惊叹声也转过身瞧,却见那几盆花她竟是没见过的,便伸手折了一枝拿在手中把玩:“这花也好看,指挥使从哪里得来的?”
季颂贤笑笑:“这花原产北地,咱们这里倒是没有的,我仿佛记得天山上有,只这时候不是花季,如何也开的这般好?”
两个人议论一时又赏玩一会儿襄阳公主就叫人将这几盆花摆在席上。叫大伙吃东西的时候也能赏玩。
一时又有好多花搬来,有开的正好的大红芍药,还有许多美人蕉,又有几株名品茶花,紧跟着又是好些盆景,一忽的功夫,这花园子里路边上摆满了各种精品花卉。
最后两个婆子抬了一口细瓷半大水缸。里边层层叠叠绿色的圆色叶子。绿叶中间一朵紫色如莲之花半开半闭,隐约可瞧间花瓣间金黄点点。
襄阳公主一瞧见就喜上心头:“这花好看,这是睡莲?只是又异于睡莲。倒不知道是什么了。”
季颂贤也跟过去瞧,辩认了半晌方有些不确定道:“莫不是睡火莲?”
襄阳公主看起来是很喜欢这花的,立时道:“去叫指挥使过来与本宫说说这些个花。”
立时就有人去传,不多时。成怀瑾一身蓝色便服大步流星进来,见到襄阳公主他微一弯身:“公主唤我来做甚?”
成怀瑾的声音冷。脸色更冷,叫襄阳公主都险些吓到,深吸一口气襄阳公主道:“劳烦指挥使了,只好些花我瞧不明白。想叫指挥便与我说说。”
“这里有些是陛下叫我送来的。”成怀瑾声音清冷的答道:“别的倒也罢了,只那株睡火莲还不错,公主若是喜爱我再派人弄几株来。”
“果然是睡火莲?”襄阳公主点头:“本宫倒也听说过。只说这花极娇贵的,也不知道怎么养。指挥使有合适的花匠且送一个过来照看照看。”
成怀瑾应了一声,又指着几株花与襄阳公主一一解说,等说完了便果决的拱手告辞。
襄阳公主也知成怀瑾留在这里不好,便笑着叫他去前边与驸马吃酒,只成怀瑾推辞了,只说还有公务要忙,改日得闲的时候再和驸马讨酒喝。
襄阳公主一直目送成怀瑾离开这才回头拉着季颂贤说话。
季颂贤原在一旁瞧着觉得襄阳公主对成怀瑾的态度未免有些太过和气了,这会儿子就问了几句:“指挥使怎没有大礼拜见公主?这也有些太过随意了些,难为公主性子好竟是不见怪的。”
襄阳公主一拍季颂贤的手:“他能过来与我说几句话就很难为了,不只与我,便是陛下他都从不曾大礼参拜过,陛下与他说话也是那么个冷冰冰的样子,知道的是他天然如此,不晓得的还以为他目无君上呢,不过,陛下倒从不曾怪罪,还曾告诉过太后与我们指挥使不管见着谁都不用行大礼,叫我们也莫在他面前摆什么架子。”
呃?
季颂贤更加不明白了,满脸的不解。
襄阳公主笑道:“陛下这般说自然有道理的,我旁的不懂,可也知道不能给陛下添乱,他怎么说,我便怎么做就是了。”
怪道陛下那般恩宠襄阳公主,这位果然是个聪明人。
季颂贤心里暗暗想着,脸上露出笑意:“看来以后我见着指挥使也得和气些,省得得罪了他招来麻烦。”
襄阳公主笑了笑没再说话,季颂贤心里有些打鼓,只说要好好瞧瞧这些稀罕花,便与襄阳公主告了声罪,在花园子里游玩起来。
过了好些时候,花园子里人越发的多了,又一时,听到几声清脆笑声,季公贤顺声看过去,就见晋阳公主和另外几位公主一起过来。
她赶紧过去见礼,晋阳公主看到她冷笑一声:“难为你了,竟也知道礼节。”
季颂贤低头不语,晋阳公主只觉无趣冷哼一声走了过去,她身后高阳公主对季颂贤笑笑:“你莫见怪,晋阳就是这脾气,她只是被母后宠坏了,并没什么坏心眼的。”
季颂贤抬头笑笑却不说话。
又一会儿襄阳公主也过来,拉过季颂贤给她介绍了好几位贵妇,又过去与高阳公主几个说话。
季颂贤转头四顾,竟看着周氏带着几个女孩子过来,仔细一瞧,其中竟然有冯蓉蓉,还有玲珑等人,她看着这些人便退身几步,隐在众人身后。
这时候,季颂贤只觉手上一紧,回头时看到孙氏站在她身边笑。
季颂贤也笑了,心头大为放松:“嫂子可算来了。”
原来孙氏今儿早起有些事情,季颂贤原想着等她一处来的,可孙氏却说襄阳公主意图与自家交好,去的晚了难免不好,叫季颂贤自个儿先过去陪襄阳公主说说话。
季颂贤想着如今她家与襄阳公主府时常往来,公主府里她也是去过几回的,一个人先去倒也使得,便先过去了,这会儿子怕是孙氏才来就急匆匆找她。
“我来了一会儿,只先前没瞧见你。”孙氏笑着拉季颂贤到一旁说话:“妹妹先前与我所说的隔了咱们家一条街上那个似在修佛像的人家我叫人打听着了。”
季颂贤立时一喜,忙问:“那是谁家?他家修佛像要做什么?”
孙氏压低了声音:“那宅子是龚家偷偷置办的,好像是前些日子龚家大爷碰着成家小子,两个人说了好一时的话,之后龚家就买了这处废置的宅子,这些日子成家小子也常常出入,而且,瞧样子成家小子和龚家大爷关系很亲热,也不知道偷偷摸摸的要做什么。”
说到这里,孙氏停了一下又道:“我也问过你哥哥,他说那里离咱家不远,叫咱们注意一些,省的被人算计了。”
“我也会警醒些的。”季颂贤听了这些话心头越发的沉重。
孙氏一笑:“你也别多想,反正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她虽如此说,可季颂贤心里总放不下,等坐定了之后心里还在回想那条街上都有什么人家,一个个的盘算着。
忽然间,季颂贤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嘴角勾出淡淡笑容来。
只是她才刚出神的时候,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见好些人都笑着夸赞,而冯蓉蓉正得意洋洋的站在众人中间脸上虽有几分沉重,可眼里却带着笑:“这是我们爷才刚写的新词,实是因着我们奶奶这一去,大爷这心里不是滋味,时常的想及奶奶的亲容笑貌,昨儿一时又想起奶奶来,便写了这词,听的我们心里都不好受。”
而晋阳公主却面色狰狞,瞧来如恶鬼一般紧盯着冯蓉蓉。
“到底怎么了?”季颂贤小声问孙氏。
孙氏冷笑一声:“还能怎么着,这得宠的小妾与将要进门的正室干了起来呗。”
原来,季颂贤出神的时候那些闺秀千金便做起诗词来,而晋阳公主又想给成平安出头扬名,便笑着说恐怕这些时候成平安又写出什么好诗词来。
她这么一说,冯蓉蓉就趁机起身念了一首极深情听了叫人心里极难受的词,才刚念完,晋阳公主脸色就难看起来。
季颂贤听孙氏念完那首词,立时就呆愣起来。
“重寻碧落茫茫,料短发,朝来定有霜……”季颂贤口中轻轻念着,一忽间头痛如裂。
好似有什么东西直往脑子里钻,疼的季颂贤瞬间就出了一身的冷汗,她紧紧捏着椅上扶手,将指甲折断了都没感觉。
这痛来的快去的也快,就在季颂贤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痛意大消,之后脑中胀胀的好似多了些东西。
转念间季颂贤明白了,这词又哪里是成平安所作,分明就是成平安取自后世,好似另一个时空中有一位姓纳兰的词人为纪念亡妻所写,成平安倒好,为了表示他的深情直接拿来用了。
想明白了,季颂贤实在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又一转念间,季颂贤忆起许多的另一个时空的诗词,除去成平安先前写出来的那些,另还有许许多多,如夜空繁星般几乎不可计数。
“冯氏和晋阳公主有私怨。”
孙氏在季颂贤耳边小声说道:“若不然,也不会故意在晋阳公主跟前念及成平安怀念亡妻的诗词。”
季颂贤点头:“嫂子说的是,我想着应该是原晋阳公主答应冯氏叫她与成平安为妾,后来晋阳公主翻脸无情,冯氏只能自己想法子,如此结下仇怨,这会儿子,冯氏是专门来气晋阳公主的。”
孙氏一笑:“倒也是这么个理儿,只冯氏也有些蠢笨了,甭管哪时候她和晋阳公主这样冲撞,怕也只有死的份儿,如今一时痛快倒好,往后可就甭想痛快了。”
季颂贤垂头轻笑,心说得看是什么情形,那成平安偏生个是宠妾灭妻的主儿,就算以后晋阳公主贵为当家主母,可有成平安撑腰,冯蓉蓉怕也能活的极自在,说不得将来成平安还能为着冯蓉蓉给晋阳公主没脸呢。
只这是后事,季颂贤也不去多想。
她却不知她这垂头轻笑的样子落在晋阳公主眼中,直气的晋阳公主火冒三丈,心说今儿这一个两个贱人全都要看她笑话,也好,即如此她就好好的羞辱她们一番。
微微仰起头,晋阳公主笑道:“这是首好词,即是用好诗词开了场,今儿又是赏花宴,咱们且以花为题做诗来如何?”
“好极。”有人抚掌轻笑附和晋阳公主,晋阳公主越发的有了兴头,她几步过去折了一枝芍药簪在鬓边:“咱们这里数来数去当数季相家的千金最有文才的,本宫也不为难人,就先叫季姑娘起个头,先以芍药为题做一首诗来,必定是不能差的。”
季颂贤心说这便找上门来了,她倒也能做诗写词,只水平不怎么样,只是晋阳公主即提了出来,她若是不做也是不能的。到如今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季颂贤苦思着想如何做这诗,又一忽想到即是成平安能抄袭,她又为什么不能,总归虽然那些诗词多。可也是有数的,她抄了成平安以后可就甭想抄了。
这么一想,季颂贤计上心头,勾唇浅笑:“如此,我就献丑了。”
她起身离席。走到那丛深红芍药前笑道:“芍药绽红绡,巴篱织青琐。繁丝蹙金蕊,高焰当炉火……”
念这一首,就在众人高声赞叹之时又道:“牡丹花落。梦里东风恶。见说君家红芍药。尽把春愁忘却……”
一时又道:“罢草紫泥诏,起吟红药诗。词头封送后,花口拆开时……”
一连吟了好几首咏芍药的诗,季颂贤胸中顿生豪情,只说即如今出了头,就出尽风头罢,就缓步轻移走到一丛玫瑰花前折下一枝红玫瑰吟道:“露湿春雨浓。玫瑰满院红,相思成远恨,盈盈夜夜空。”
又移步对着池中荷花道:“半塘起绿水,万红微波来,香气渐行远,今生不堪摘。”
之后季颂贤走几步便吟上一首,环着摆宴的地方走了半圈多,几乎各色名花都被她吟尽了。
如此,上至襄阳公主,下至各家千金全都听得目瞪口呆。
在季颂贤喘气歇息之时。襄阳公主大笑一声:“好,花好,人好诗更好,不愧是季相之女。果然才情绝妙。”
襄阳公主这一夸,立时有人附和,一时间夸赞季颂贤的声音不绝于耳。
晋阳公主火冒三丈,鬓边那朵芍药也戴不住了,摘下来攥在手中,一会儿红汁湿满掌心。
既然襄阳公主发了话。季颂贤也顺势见好便收,微微施礼道:“臣女一时兴起竟是收不住了,倒叫公主见笑。”
说完,季颂贤折了一朵石榴花回头对晋阳公主也是一笑:“民女抛砖引玉,还请公主为石榴花一颂。”
晋阳公主看季颂贤的眼中都几乎冒出毒火来,咬牙切齿道:“本公主现在写不出来,你们自己写去。”
说完,晋阳公主也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想,甩袖子就走。
襄阳公主冷笑一声也不管她,招呼众人:“本宫倒是有了一首,说来你们听听……”
襄阳公主吟完一首诗后,平阳公主也吟了一首,之后席上气氛缓了过来,又有几位千金吟诗作曲好不热闹。
因着先前季颂贤作的那几首诗叫在座的都知她才情过人,这会儿子就有许多喜爱诗词的女孩子过来和她说话。
原先认为季相一家都是泥腿子出身不能深交的好多高门贵女在见识了季颂贤这番作为之后也都愿意与她结交,如此,季颂贤身旁就围了好些个人。
见此,季颂贤想及季亿说与她听的一句话,季亿告诉季颂贤无论男女天生骨子里都是崇拜强者的,你若是比他强一丁点,他便会嫉妒陷害与你,可若你比他强的多到他无论如何都追不上,他便会从骨子里敬服与你。
这会儿便如季亿所言一般,大伙都认为她才思敏捷几步一诗,且每一首诗都绝妙,也都自认为无论如何是比不过她的,这才根本不敢起攀比之心,而是尽力的与她交好。
想明白这些,季颂贤更坚定了要写尽所记诗词,逼的成平安再写不出诗来。
她一行与贵女们说笑,一行满心盘算。
从襄阳公主府后花园出去不远一座小楼上,成怀瑾拿着一只千里眼仔细的瞧着花园子里的一切,他旁边一个同样拿着千里眼的小旗不时的说上几句话,说是仔细听,那小旗说的话完全是季颂贤所做的诗词。
原来,这小旗有一样旁人及不了的好处,便是会唇语,就是堵了他的耳朵,只要叫他看着哪一个人说话,甭管你说的多快,他都能明白你说的是什么。
成怀瑾听着小旗在那边念诗,嘴角勾起一丝微微的笑。
这位季家娘子只几日的功夫变化竟然这般大,原先成怀瑾第一回见她的时候,她美则美矣,却似是缺少了魂魄一般叫人生生替她担忧,后来几回见她,每一回见到都有些新的变化,她的眼神一天比一天明亮,笑容一天比一天甜美,整个人都似有了灵性,若是用一句话来形容,那便是慢慢的活了过来。
而今日的季颂贤那般神采飞扬,那样透着说不出来的灵气,凡是看着她的人都要被她这种惊人的美震憾,也不由的为她高兴。
放下千里眼,成怀瑾挥手,那个小旗飞快的退下。
成怀瑾坐在摇椅上晒着日光出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笑了一声:“且再看看吧。”
从襄阳公主府里出来,季颂贤和孙氏坐车回家。
一回到家中,两人给伍氏见礼,孙氏行过礼之后嘴上就没停下来,她坐在伍氏身旁笑道:“娘今儿真该跟我们见识见识,我竟是没想到妹子平时不言不语的,关键时候这般厉害。”
说话间,她捂着嘴笑不可支。
许氏正好过来,听到这话忙问:“嫂子快些与我说说,妹子今儿怎么了?莫不是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不成。”
孙氏笑过正色道:“且等我与你们分说一回,这书便是晋阳公主欲留难,季相千金展才学。”
就这么一句话,伍氏和许氏更加好奇,一迭声的催问。
孙氏如说书一般拍了一下桌子:“却说这日正是夏中,早起艳阳高照,季家千金名颂贤者打扮一番赴襄阳公主的赏花宴,这季家千金美名无播,艳冠金陵,本是国色天香之质,又兼……”
孙氏一行说,许氏一行笑着搭腔:“确是国色天香,风流无双。”
两位嫂子这阵笑闹弄的季颂贤脸色胀红,气道:“你们都不是什么好的,净会编排我,不理你们了。”
孙氏咳了一声:“书归正传,却说这晋阳公主颜色比不过季家千金,便要留难,心生一计,要以花为题做诗,簪了一朵深红芍药叫季家千金写出一首绝妙诗词来。”
“后来怎么样?”伍氏越听越急,不住的询问。
“后来啊。”孙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们是没瞧见咱家贤姐儿怎生厉害,她折了一朵芍药便做出一首诗来,走几步又做出一首咏芍药的诗来,停几步又是一首,每一首都精妙绝伦,压过群芳,一时间整个襄阳公主府的后花园里是鸦雀不闻,妹子做完了芍药诗还不尽兴,竟将那园中百花都咏了一番,当真是大出风头,惊呆世人。”
“当真这般厉害?”伍氏和许氏也都听傻了眼,两人连声询问。
“那自然是的。”孙氏与有荣蔫:“我当时都傻眼了,实没想到妹子胸中有这样的锦绣文章,这比那前朝七步成诗的才子还要厉害呢,我听得极想跟人说,这才女是我家的,是我嫡嫡亲的妹子。”
孙氏一行说一行笑,眉目间都是欢喜之色:“后来妹子咏完了花请晋阳公主咏诗,晋阳公主哪里做得出来,一气之下就不战而逃,还是襄阳公主咏了一首石榴花的诗才解了围。”
孙氏说完,伍氏一把搂过季颂贤来:“我的儿,快叫为娘瞧瞧,我儿不只长的好,便是这机灵劲也像你爹爹。”
伍氏粗糙的大掌抚过季颂贤的头发满眼都是欣慰之色:“我儿到底是想开了,真是想开了啊,先前我儿也有才学,只尽想着世人的话,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又不愿意才名超过那景家的小子,生生的就这么埋没了,如今我儿这般的意气风发,娘高兴。”
许氏也道:“娘说的是,妹子也听着,咱们家没有那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臭规矩,也不怕女儿家才学压过男子,妹子要做什么尽管做去,也莫愁别人怎么说,莫怕不好寻婆家,那等因着女儿才学太过而大肆诋毁不愿意娶的男子最是无能了,那样的人不嫁也罢。”
“妹妹。”
季纬、季缜并伍瑞云站在季颂贤房门口轻呼。
季颂贤笑着出门:“三位兄长如何来了?”
季缜笑道:“才刚听说妹妹大才,做出来的诗词在赏花宴上大放光彩,我等特来请教。”
伍瑞云点头:“我们想请妹妹默下来看看,听旁人说总归不如自己见来的要好。”
季颂贤笑着请三人进屋,一边走一边道:“正好我也有事情麻烦几位兄长,咱们进屋慢慢说。”
一时进了屋,季颂贤叫绕梁去将襄阳公主不久前派人送来的团茶研磨了做茶汤,她亲自拿了纸笔将那日做的几首诗抄写下来叫季缜三人轮流观看。
这三位季纬长于策论,季缜倒长于诗词,伍瑞云却是记性最好,默书的话他最行,不过三人对于诗词的鉴赏能力都不低,一时间纷纷赞叹季颂贤心思敏捷才情过人。
季颂贤自家人知自家事,她这并不是自己做的,而是抄袭来的,被赞的脸色通红:“兄长们莫再夸了,诗词不过小道,我哪里有兄长们的大才。”
这时正好绕梁送上茶汤,季颂贤喝了半碗茶汤又道:“正好我有事情请三位兄长帮忙,还请兄长们为我劳烦。”
“妹子有什么事就说。”季缜和季颂贤最是亲密的,一听季颂贤有事,就差拍胸脯保证帮忙到底了。
季纬和伍瑞云也都点头表示一定会帮忙的。
季颂贤这才放下茶盏道:“其实也不是什么为难之事……”
三人听季颂贤一一道来,听完之后都笑了:“这个好办,你只管听好吧。”
一时三人告辞离开,季颂贤抓紧时间默写那些诗词,也不知道为着什么,她得的那份记忆很清晰,那些诗词也如近在眼前一般,季颂贤前世今世从未间断过练字,这会儿一手楷书写的又快又好,没多长时间就默出几十首的诗词来。
她勾唇笑着。有些恶作剧的抽出一页纸在上面写道:全唐诗——上册
又写了序言,大致意思是这是一个国号为唐的帝国最出类拔萃的一些诗人所作,笔者记得一部分默了出来,欲与天下读书人共同欣赏。
又写了笔者的名号自称潇湘子。
实在是季颂贤如今得了那份记忆。得知她原在成国公府所住的那个院子的名字潇湘馆便是成平安抄自一本书中的女角而来,每每思及,季颂贤又是恼怒又是恶心。
成平安不只在成国公府弄出潇湘馆来,且将那本书中其它院子也都整了出来,比如怡红院。比如蘅芜苑,比如秋爽斋,比如紫菱洲,比如稻香村等等,若原先不知道,季颂贤还道成平安想的倒也别致,如今知道实情,她就着实恶心成平安的意淫之态。
季颂贤闭门不出十余日,终是默出三百首唐诗来,又几经修改拿出厚厚一叠子诗稿来。
她想了想。记起曾学过的做旧技巧,将这些诗稿依次做旧,看起来好似是写了好几年所成,不会叫人认为她不过几日就写出这么些个诗来。
就在季颂贤闭门写诗的这些日子里,季缜表兄弟三人也没闲着。
这日三人结伴出门,季纬才买了些点心,出了点心铺子就碰着一人,这人是户部尚书卢有德家的长公子卢更,季纬兄弟倒也认得他,尤其是季缜。以前和卢更还是同窗好友,这回碰上寒喧几句,索性几人都没有什么要事,便结伴到酒楼吃酒。
季缜选了一家离的颇近的酒楼。上了二楼临街的一间包房中,才坐定,就有敷米分插花穿着彩衣的帮闲端了一个铜盆,肩上搭了毛巾进来,陪笑道:“见过四位公子,公子且先洗洗手吧。”
四人就着水盆洗过手。又接过帮闲递上来的白毛巾擦了手,那帮闲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盒子香脂来:“四位公子,这是如意楼才出的香脂,小的也是等了半个来月才买着一盒,洗了手抹上最好不过。”
“多少钱?”季纬问了一句。
季缜一笑:“你爱抹就抹,管它多少钱呢。”
说完先就挖了一些抹在手上,闻一闻:“倒也不错,这怕是放了玫瑰花吧,只我不爱玫瑰,改日得闲叫人去买些清茶味道的。”
卢更和伍瑞云也都抹了,季缜拿出一角银子来扔给那帮闲:“赏你的。”
帮闲立时笑着变腰行礼:“谢过公子,谢过公子。”
如此再度坐定,季缜才给卢更介绍伍瑞云:“这是我舅父家的表兄姓伍名瑞云,他比你岁数大些,你也与我一同唤声兄长吧。”
卢更又起身给伍瑞云见礼,伍瑞云还礼,此时帮闲又拿了菜单子来,季缜叫卢更点菜,卢更也不推辞拿了菜单点了道美人肝,季缜又点了个家常豆腐,季纬点了道桂花鸭,伍瑞云点了个泉水鱼外加一盆面片汤。
点完了四人说笑,季纬以后为扇:“这天儿真是热,我且将窗户开大些。”
说话间他起身走到窗前推窗朝外望去,这一看,就看出事了,他大惊失色,高呼:“卢兄且来。”
卢更也受了惊,几步过去:“这是怎的了?”
季纬指着窗外一户三进院子道:“这可是卢兄府上?”
卢更点头:“自然是的,你又不是没去过,至于如此么。”
此时季缜和伍瑞云也都走了过来,季缜看了一时皱眉道:“卢兄,贵府上最近得罪了什么人么?”听的卢更更是惊异:“哪里就得罪人了,你们也不是不知道家父最是谨慎小心的,性子又最软和,又怎会得罪谁呢。”
确如卢更所说,户部尚书卢有德此人最是软和,从未对谁说过什么不好听的话,不管是见着官职比他大的还是官职远不职他的都是笑脸相迎,在金陵城里是有名的人缘好。
季缜眉头皱的更紧:“那便奇怪了,即贵府没有得罪人,怎的有人要针对贵府做怪呢?”
“到底怎么回事,季兄与我说清楚。”卢更听了更急,抓着季缜催问。
季纬指了指卢府房后隔街的那院子道:“你仔细瞧瞧。”
卢更看了半天都没瞧出一二三来,季纬沉声道:“原我们也是瞧不出来的,只是前些日子帮着父亲整理书房,倒是翻出一些杂书来,一时无聊就翻看了几本,正好这会儿子用上了,你瞧那家院中一进不住有工匠进出做活,再仔细瞧瞧,雕琢的竟是佛像鬼怪之类,我想着这家竟是将家里做庙用了。”
“他做他家的,关我家何事?”卢更不以为然。
季缜肃容道:“没这般简单,你岂不知风水上最是讲究前不建衙,后不盖庙,这家正好在你家房后,又这般……”
不待季缜说完,卢更就是怒气勃发:“当真可恶之极,我家又不得罪他家,如何就……”
季纬按住卢更劝道:“你也莫急,我看这家还有好些日子才弄成,你回去之后赶紧查查那是谁家的院子,再仔细问问谁给他家出的主意,查清楚了再做打算。”
卢更一听倒是耐下心来,仔细想了许久才道:“合该如此的,谢过季兄提醒。”
因有了这事,卢更也没什么心思吃酒,混说了几句便告辞离开。
他前脚走,后脚季缜便笑了,拍手道:“这回可是将小妹交待的事办好了,待回去可要小妹好好谢过我们。”
伍瑞云倒是有些不太明白:“表妹为何如此?此似那高家也没得罪小妹。”
季纬冷笑一声:“高家是没得罪小妹,只给高家出主意的那成家小子不只一次得罪了小妹,若不是父亲拦着,我见他一回就得揍他一回。”
季缜小声将成平安如何看上季颂贤,如何搅的季颂贤好好的婚事黄了,又如何几次三番打扰告之伍瑞云:“表兄以后碰着此人也小心些,总归他如今和咱家是死仇的,这人最善辩,莫叫他给哄了。”
伍瑞云赶紧点头,认真道:“我自是记得的,我见他必没什么好脸色。”
说话间店中伙计已经将酒菜送上,兄弟三人围坐而食,一边谈些功课上的事情,一边喝酒吃菜倒是极乐呵。
他们这里倒是自在的紧,只说那卢更带着怒气回家,先见过卢夫人,又因卢有德并不在家而生闷气,一直钻在屋中不出来,直到晚饭时候卢有德归家,卢更再忍不住,也不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在饭桌上便将今日如何碰着季家兄弟,如何相约吃酒,又如何被指出家中得罪了人之事一一讲出。
他讲的认真仔细,听的卢有德和卢夫人拉下脸来。
卢有德虽是老好人,可能做到户部尚书也不是什么软杮子,越听越是怒火冲天,最后拍桌子道:“太过份了,太过份了,我一直与人为善,奈何别人不与我为善,更儿,这几日你好好打问打问,看看那院子是谁家的,又是谁帮着出的主意,总归这事咱家不能善罢干休。”
“是。”卢更起身应是。
卢夫人想了一会儿道:“老爷莫急,这事我去打探打探,我是妇道人家,总归到谁家说些家常里短的也没什么关系,另外,我再叫咱家的下人也出去联络联络。”
卢有德一瞬间就明白过来,觉得卢夫人的提议很有道理,就应了一声:“有劳夫人了。”
“这些都是你写的?”
季亿看着面前一摞的诗稿,脸上神情复杂,有担忧也有欣慰更有骄傲。
至此,季颂贤只能硬着头皮承认了,同时暗下决心定要好好的学习诗作:“这些都是女儿历年来写的,原来……女儿不想名头压过景公子,所以都藏着掖着,如今女儿也想开了,并不怕什么,所以还想请父亲帮着做成诗集。”
季亿又翻看了几首诗颇为赞赏:“难为你能写出这等诗句来,行,一会儿我交待下去叫人帮你印刻出来。”
季颂贤一喜:“谢过父亲了。”
“谢什么。”季亿也是一笑:“咱们家就有个印书的小作坊,不过印些经史子集的书册勉强维持,如今印了你的书册,说不得咱家印书作坊也能得些利。”
季颂贤原并不知道家中还有印书作坊,如今一听立时欢喜起来:“即然咱们家有书坊,那我以后写的诗文就可以印制了。”
季亿点头,又抚了抚额:“是,你以后好好写诗,若是写的好,爹给你印。”
说到这里,季亿不经意的看到那潇湘子的署名:“这名字取的也好,总归诗文印出来一时半会儿也没人知道这是你写的。”
季颂贤颇为欢喜的点头,又和季亿说了好一会儿话便往回走,走到半路上,她又返了回去,笑嘻嘻的拽着季亿的胳膊撒娇:“爹,家里印书坊交给女儿如何,我保证会好好的管着,一定赚钱。”
季亿倒是一惊,不由抬头看季颂贤:“怎么想到要作坊了?你以前不是最讨厌这些么。”
“现在不讨厌了呀,反正我以后也得管家,不如先给我个作坊练练手。”季颂贤笑的眉花眼花,整个人显的活泼可爱之极,再加上她本就生的好,这般的撒着娇叫季亿只觉得又寻到女儿小时候的感觉了。这娇娇软软的女儿果然贴心之极,起码比那些个臭小子都好。
他一时心里也是软软甜甜的,不由自主的点头答应下来:“成,叫你娘与你嫂子说。先将作坊与你练练手。”
如今伍氏不怎么管事,一般家里都是孙氏管着,不过季颂贤倒也不愁孙氏不答应或者心里有什么不好,一来那作坊不怎么赚钱,多是维持收支平衡。二来,孙氏对季颂贤也是很疼爱的,孙氏嫁到季家的时候,季颂贤才丁点大,孙氏也如女儿一般将她带大,如何会与她计较一个小作坊呢。
见季亿答应了,季颂贤笑嘻嘻的告辞离开。
她先去伍氏房中说了一声,又跟孙氏撒娇讨了作坊的管理权。
说起来,季颂贤为何讨要这间小作坊呢,只因她走到半路上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她想到以前她曾读书时候成平安提过一声。说是如今的雕版印刷费时费力,莫如活字印刷来的省事,成平安当时也不过一说,倒是季颂贤记在心里了。
只后来她和成平安关系并不怎么好,也没去认真问。
成平安虽也知道活字印刷,只成国公府没有印书作坊,二来,成平安认为弄活字印刷赚的不过是小钱,哪里有造玻璃、养珍珠经营海路赚的钱多,他只顾忙着这些在他来说是大买卖的经营。又忙着往后院里安放女人,时不时的勾搭些良家女子或者青楼名妓,哪里还有时间琢磨那些个。
可季颂贤这个纯正的古人却知道若是能提高印刷速度,降低书本费用所得的好处。
不说能得多少利润。首先名声就能提升不知道多少,再有,她还想用印书作坊印些书籍贩卖给那些要参加春闱的举子们呢。
这几日,季颂贤又得了一些记忆,而且许多记忆也越发的清晰。
她从记忆片段中得知未来读书的学子们为着参加高考埋首书海,用着题海战术提升学习成绩。即这事情在未来可以做,那放到现在也是可以做的。
总归她现在也没有多少事,再加上季家加上季亿在内如今一共有七位进士,算一算,每一回春闱的试题还有许多考题季家都有现成的,她要是编写科举题纲有资料有人手,更有季亿这位名师咨询,不说活字印刷,光是这题纲就能卖到手软。
回到屋里,季颂贤越想越是高兴,恨不得立时就去印书作坊瞧瞧,再请几位工匠试验活字印刷术。
季颂贤决定要试试活字印刷术,只她现今手中的诗集却是不能等的,她怕诗集总印不出来,万一成平安又为出风头吟出什么诗来,那岂不是便宜了他,便想着先将这诗集传出去。
想了想,季颂贤笑着拿了诗稿去寻季纬几个,威逼利诱叫那表兄弟三人帮她抄书,每人最少十本,自然,她自己也是要抄的。
这般,白天上午的时候季颂贤抄书,下午做些针线活,傍晚时分和伍氏一去整治菜园子,一日的时间安排的很是紧张。
如此七八日过后,总算是抄了四五十本书,季颂贤又打着季缜和季纬的主意,叫他将这些书稿送给同窗好友,另外,季纲、季维、季综、季缅那里季颂贤也都送了书稿,也请他们送给同僚,只说是一位先生平生所做,他们偶然间得了抄写了几本送人,并不敢提季颂贤的名头。
却说这日成平安应人相邀出去参加一个文会,清早出门,一行人到金陵城郊爬山,这地方是一位公子家的庄子,因着风景秀美而得名,时常有人会来游玩,这次文会也是这位公子起的头,这一群公子哥儿到了山间,清风绿树之间只觉心情舒畅,又有童子煮了茶来,一行人盘坐而论,就有人提议做诗。
成平安文才风流是出了名的,这些人就叫他先做。
如今正当酷夏之时,成平安为了应景,倒也想了一首诗,他放下茶杯起身吟道:“懒摇白羽扇,裸袒青林中。脱巾挂石壁,露顶洒松风。”
吟完了还拱手为礼故做谦虚道:“一时着急了些,做的并不好,不过是个抛砖引玉的作用,诸位兄长自然比小可做的好。”
他这般说,不过众人还是连声赞叹,只说成平安长于诗才之名果然所言不虚,确实有急才。
只其中有一人却面露厌恶之色,这人是忠靖公小儿子郭颂,自来有些瞧不上成平安的做派,这时候见众人纷纷夸奖成平安,他便冷笑起来:“只这么点时间做一首贴合的诗确实有些为难了,可成兄也不能拿着旁人的诗来充数啊。”
一句话,瞬间有些冷场。
有人便问了:“什么旁人的诗?我怎就没听说过,这分明就是成兄现做的。”
郭颂笑道:“做诗的人没有什么名头,你们自然没听过,不过我却得了一本诗集,诗集上边的诗作都极富灵情才情,且其中就有这首诗。”
说话间,郭颂吩咐侍从将他的那本诗集拿来,倒也是这郭颂极爱其中的诗词,到哪里都带着,侍从不一时取了来众人传看,看完了均叹道:“确实是好诗,此人大才,只是为什么才不显现?”
郭颂道:“许是什么能人隐士,并不喜欢功名利禄吧。”
众人连声称是,只是成平安脸上有些下不来,他心中直打鼓,心说这诗分明就是唐时李太白所做,为何……也不顾别人有没有看完,一把抢了来看,越看脸色越是苍白如纸。
“该死。”成平安小声说着,这书中竟几乎将全唐时包含进去,如此,他以后还怎生做诗?
成平安哪里有什么文才,也不过仗着另一个时空的记忆,抄袭古人诗词文章混得了那么个名声,要真叫他自个儿做诗,他又哪里做得出来,恐怕他连平仄压韵都不知道呢。
要知道成平安在现代的时候混的不是很如意,全副心思都用来争名夺利了,而古代这具原身也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两个人所有的记忆中都没有努力用功读诗书的经历,又哪里能出口成章?
成平安紧握拳头,几乎将那本书揉烂,还是郭颂心疼的紧,使劲的扳开成平安的手将诗稿抢救出来。
“呵呵。”成平安压下心中慌乱,笑了一声:“没想着有人竟然和我写了一样的诗,实在是,碰巧,碰巧。”
他这话说出来,不由叫人看不起,你抄了就说抄了,乖乖承认便是,也没人说什么,却找这么个破借口,当真是脸皮子厚如城墙,不是,是比城墙还要厚。
不过参加文会的多是读书人,都是要脸面的,也不愿意与人为难,便也没人出言讽刺或者说上什么。
只成平安心虚的紧,在山上也呆不住了,寻了个借口早早下山。
他一进金陵城并没有回家,而是急匆匆到了锦衣卫所。
在卫所门口有几个小旗拦下成平安,成平安皱起眉头怒骂:“放肆,本公子也是你们能拦的?”
其中一个小旗冷笑一声:“真真是废话,怎生就不能拦了,这锦衣卫所除了我们指挥使大人和陛下前来,凭的是谁都要拦下问个清楚的,便是相爷来了都要客客气气的等着我们查问,更何况尔等。”
一句话叫成平安怒意满胸,今天他出了大丑,本来脸上就下不来,到了卫所还被那等小吏拦住,只觉得脸上更是热辣的紧,不由一掌拍了过去,打在那小旗脸上:“不识抬举的东西,我和你们指挥使可是好友,快些叫我进去。”
说话间,他也不管那小旗让不让路,直接将人推开闯了进去。
锦衣卫的人可都是横行霸道的性子,如何能受得住挨打,小旗眼中闪过一丝阴毒,扯着嗓门大叫起来:“兄弟们操家伙,有人犯上做乱了。”
“怎么回事?”
还没等成平安走几步,从卫所内跑出许多总旗小旗来,一个个手里握着明晃晃的大刀,凶神恶煞般的冲了过来。
那小旗一指成平安:“这人明知道是锦衣卫,却愣是往里闯,瞧,还给了我一掌。”小旗指着脸上已经红肿的一片:“从我进入锦衣卫可还没受过这等委屈,今儿哥几个可一定得给我报仇。”
“没的说。”一个总旗一拍胸脯:“且瞧哥哥们整治他。”
见了这么无法无天的一群人,饶是成平安自认胆子够大可也吓坏了,他扯着嗓子高吼一声:“知道我是谁么,我是成国公府的大公子。”
“哈哈……”
一众人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成国公府的人了不起么,不说你只是成国公的儿子,就是成国公本人到了锦衣卫也得老老实实的。”
那总旗一指成平安:“弟兄们,绑了。”
成平安双眉一立,虎目圆瞪:“谁敢……”
一众锦衣卫将成平安围的团团的密不透风,眼瞧着刀子就要招呼上了,此时一个百户慢悠悠的出来笑了笑:“得,给他些教训便成,指挥使要见他。”
一听这话一众小旗虽有些失望,可还是笑着招呼了成平安几下子,从头到脚哪都没落着。
如此,成平安头发散乱,衣裳也给弄破了许多,脸上带着灰尘一瘸一拐的进了二进院的正厅。
这正厅布置的犹如山寨上的聚义厅一般,显的很是粗犷,当间放了一把虎皮椅子,成怀瑾半靠着椅子正在喝茶,抬眼瞭了成平安一眼:“你又来做甚?”
“我说老乡,好歹咱们也是一个地方来的,你怎么这么不给哥们儿留面子。”成平安见屋里只两个人的时候一瘸一拐的过去坐在另一把椅子上,脸上露出一些痞意来,指指自己那一张脸:“看到没。这都是你手下那些人弄的,我好歹是堂堂国公府的公子,就这么被揍了也太没面子了,你可得给我找回场子。”
成怀瑾这回眼皮子都不抬了:“这里是锦衣卫。人人如你这般横冲直撞,我们还如何给陛下做事。”
说到这里,成怀瑾放下茶杯,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地下某处,似乎那地上青砖都比成平安来的有趣的多:“养锦衣卫须叫他们有血性。养的他们天不怕地不怕才能办事,我是不能惩治他们的,不然,不得以服众。”
“好,好,全当我没说。”成平安见此也不再要求如何惩罚那些小旗,心里想着求人不如求已,总有一天他自个儿将场子找回来,他拉下脸来,脸上带着明显的怒意:“我来是要问问你为什么将全唐诗抄出来?”
“全唐诗?”成怀瑾挑了挑眉。
“对。就是全唐诗,你一个锦衣卫指挥使又不要什么名声,又不考科举中状元,为什么抄全唐诗,你分明就知道我指着那些赚取文名,偏要堵死我的路,你这是老乡么?堵人才路犹如杀人父母,你分明是和我结仇的。”成平安一说起那本诗稿就觉得无限憋屈:“你到底想干什么?”
成怀瑾并不知道全唐诗是什么,也不知道成平安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却觉得成平安有些胡搅蛮缠了,他性子本阴冷,从来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也不屑于解释什么。
成平安这般怒气冲冲的对他发作。成怀瑾自然也是不会忍受的。
他猛然起身,一甩袍袖:“我写了便是写了,你凭的什么质问,诗书在那里放着,你能抄,我便也能抄。”
看都不看成平安一眼。成怀瑾迈步便走:“来人,送成公子出去。”
一晃神间,成怀瑾已经出了屋子,气的成平安握紧拳头就追:“你凭什么?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我先到的,诗是我先写的,你凭什么断我路子,你给我解释,你个臭不要脸的,狗贼……”
成怀瑾顿住步子,目现阴冷,脸上满是冰霜之意,他站在那里不言不语,却带着无言的威严和凌厉血腥气势,将成平安压的缩头探脑再不敢说话。
成怀瑾抬了抬手,冷冷的吐出一个字来:“滚!”
他的手并没有接触成平安,可成平安已经整个人倒退出一丈来远,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
等成平安站起来再寻的时候,哪里还有成怀瑾的身影。
“成公子,请吧。”一个百户轻手轻脚的过来,脸上带着轻蔑的笑容,虚手为引,意思便是叫成平安快滚。
成平安哪里受过这些,只觉得脸红的紧,胸中怒气似要炸出,憋的他整个人难受极了。
他冷哼了一声,甩了甩袖子便走。
若是平常成平安这姿态动作倒也有几分架势,只现在他嘴角带着血,脸上带着灰,衣服破烂,腿也瘸的,做这姿态便如猴子沐冠学人一般没的凭添几分笑意。
只是他还不自觉,硬要做出那等怒意冲冲盛气凛人的架势来,一路走来,倒引得锦衣卫中许多人来围观,好些小旗躲在暗处对他指指点点,更兼其中有一个锦衣卫中专门索影画图之辈手中拿了简易的纸笔勾勾画画将成平安这番样子留在纸上。
等成平安一走,许多小旗就围着那画图之人观看,一边看一边笑,其中一人道:“这画得存档,交与我,我好好存起来,且等多年以后拿了来再瞧,也好叫咱们那些后辈们瞧瞧咱们的丰功伟绩。”
另一个小旗道:“是得存档,与许多大官在狱中出丑的图放在一处,也算是留个念想。”
一总旗一掌拍在小旗头上:“留什么念想,你当他是春香档里的芳华姑娘么?还留念想,又不是你的小翠姐。”
小旗笑出一口白牙来:“好些日子没看小翠姐了,哎,想想小翠姐那身白嫩皮子就心痒啊,等得了饷银立时去寻小翠姐耍。”
他这一句话引来许多的话题,不一时,一群人聚在一处说起哪个楼里的哪个小姐长的好,哪个小姐皮子好,哪个小姐伺侯人的功夫最是厉害。
只才讨论了没一会儿,便有一个百户路过,咳了一声:“怎的,都闲极了么,聚在这里只说那些花花肠子,小心指挥使大人扣你们饷银。”
于是,一群人做鸟兽散。
今儿许是成平安的倒霉日,他从锦衣卫出去,看着身上这一套破烂衣裳,也无脸在街面上行走,只得就近寻了家成衣铺子买了身衣裳换了,又叫店里帮闲打了水他洗了头脸,涂了香脂这才出去,这回他连马都不骑,叫了马车坐着回府。
才回到成国公府,还未来得及歇息,便有丫头来传,说是成国公有请。
成平安立时胡乱的弄了弄,在脸上涂了些脂米分,将脸上的红肿遮住,双换了身见客的衣裳去了外院待客的小厅中。
他过去之后就见成国公陪一个白面黑须的官员坐着,那官员穿着便服,倒也瞧不出是什么品级,成平安隐约觉得见过此人,却一时想不起是谁了。
“过来给卢尚书见礼。”成国公一指那个官员。
成平安才知这是户部尚书卢有德,赶紧过去笑着见礼:“见过卢尚书。”
卢有德冷哼了一声,对成国公道:“成公,贵公子回来了,如此,咱们就分说分说吧,我待要问问令公子我卢家如何得罪了他,若有得罪之处,我也不是那等不讲理的,该如何赔罪我绝不推脱。”
“卢尚书这话是何意?”一句话叫成国公有些发慒。
成平安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卢尚书……这,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小子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妥了,若如此还请指出。”
“不敢。”卢有德脸上还是不好看:“青雀街上原李大人家的那个宅子如今卖了,我听说正在修整,是不是成公子给出的主意?”
成平安笑了笑:“您说这个啊,确实是我出的主意。”
卢有德气的脸都红了,右手颤抖的指着成平安:“竖子,竖子尔,你,我卢家如何得罪了你,你如此断我卢家后路啊,成公,令公子实在……你们虽是国公府,然到如今地步我也不怕了,若今儿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别怪我要靠御状。”
这回,成平安和成国公都彻底愣住了,成国公也板下脸来:“卢尚书还请说明白。”
卢有德喘了口气,平缓一下心情:“那宅子前边就是我家,我原并不曾注意,然我家那小子出门正好碰着,却发现那宅子整日的雕刻鬼神之像,分明弄的跟个庙宇似的,成公应该也知道风水上的一些讲究吧,令公子将我家后边弄的跟个庙宇似的,到底是何意图?”
这回,成国公彻底的呆了。
他转头看看成平安,成平安也呆了,结结巴巴道:“什么意图?没什么意图啊,不就修几个神像么,你这也太……这有什么啊!”
啪的一掌,成国公气的一掌掴在成平安脸上:“孽子,还不赶紧给卢尚书赔罪,赶紧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回,成平安知道事大发了,就多了几分小心,捂了捂脸给卢有德赔了句不是,想了一时道:“卢尚书既然问起,我就说句实话吧。”
成国公厉色道:“说!”
卢有德也目光炯炯的看着成平安。
成平安长叹一声:“说起这事来,倒也是我一番好心。”
他慢慢道来,成国公脸色越发难看,等他说完,气的成国公拍桌子道:“蠢才,蠢才,这事你也敢掺和,要是叫高家知道,必与我成国公府没完,你……”
倒是卢有德笑了,对成国公拱手道:“成公,令公子也是一番好心,你也莫责怪了,只这事与我府上有干系,若是令公子还想办这事,必要换个地方,否则可莫怪我翻脸无情了。”
如此,成国公只有点头,卢有德见此也不久留,起身告辞离开。
卢有德前脚一走,后脚成国公就恨不得将成平安狠揍一通,他气的点着成平安直骂:“高家什么人家,你……人家夫妻之事你添什么乱子。”
成平安虽面上有愧色,然则心中不以为然,只说了几句好话,哄的成国公转怒为笑这才借机回房。
却原来,成平安原和高家娘子的夫婿曹安很是相熟,那日遇见曹安两人说话,一时说起高氏如母老虎一般搅得曹家不得安然,成平安听曹安整日被高氏打骂,便是曹安的母亲妹子还有嫂子也脱不得高氏毒手,一时同情就给曹安出了个主意。
他的意思是如今世人都信鬼神,更信那阴私报应,叫曹安寻一处院落造成地府模样,且等高氏回来,到了晚间将她迷昏了偷到那里,等她醒了用那假的十八层地狱吓她一吓,只说不敬夫君,不孝公婆,毒打兄嫂死后会如何如何,保管高氏以后老老实实。
曹安正为着高氏跋扈之事烦心,得了这么个主意立时欢喜起来,回去便悄悄置办了个院子。又请成平安参详要建那地府模样。
原这事成平安确实没有什么坏心思的,只是成国公到底因着卢有德寻上门来有些不忿,因此责怪成平安多管闲事,又怪成平安在卢有德跟前说了实话。叫卢有德抓着自家的把柄。
要是卢有德使个坏心往高家递个话,以后高家岂不恨透了自家。
成国公一时急的什么似的,忙叫人备了礼送去卢家,想着叫卢有德希事宁人。
不说这事以后如何,单说季颂贤这日照着记忆中的样子亲手制了些胶泥活字。又仔细配了药水和墨,试了一回,倒也印出几页字来。
她瞧着这活字印的字虽不及雕版的精美,可看着也清晰,因想着如今工匠们也有那灵心慧性的,只要拿银子勾着,难保不会改进技术,便拿着活字和印出来的东西去寻了季亿。
此时季亿刚下衙回来,才洗漱了看书,见季颂贤进来。一张老脸笑的跟朵花似的,笑着跟她招手:“贤姐儿过来,爹才刚得了一本好书,一会儿你拿去仔细读读。”
季颂贤一听也笑了,先谢过季亿,又转身到季亿背后替他捏背,一边捶着一边道:“爹,我也有事与您说呢。”
季亿原本批了一天的公文,这会儿子肩膀正僵硬疼痛呢,季颂贤这么一捏一捶。他顿时觉得舒坦许多,脸色更是和缓:“有事便说吧,爹能办的必与你办。”
季颂贤一笑转身站到季亿身前,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来递过去。季亿接过来瞧:“这是诗经上的一篇,莫不是你不会?”
季颂贤摇头:“并不是,爹好好看看,这和平常的有什么不一样。”
季亿又仔细去瞧:“倒不如寻常书上印的精美,只也清楚着呢,怎的。这是咱家作坊印出来的,这可不成,如此谁还买咱家的书呢。”
“哪里是这个。”季颂贤抿嘴一笑又从袖中拿出两个胶泥活字递上去:“自我接手了咱家的作坊,那日去瞧,因见工匠每印一本书便要雕那样繁复的木版,真真费时费力,就想着能不能寻个好法子省些力气,回来之后一直琢磨着,哪日在书房玩爹爹的印章,几块印章并到一处时就突然想到一个法子,即是整版的费劲,那将字一个个的刻出来,要印书的时候只管捡着要用的字并在一处印,等不印了就拆开来存放岂不便利,便试着弄了弄。”
“这,这便是你弄出来的?”季亿指着那张薄薄的纸,现在拿在手中却犹如千金重。
季颂贤点头:“正是呢,我原是拿了木料刻的,只那木头沾了水就发胀,再加上天冷天热的一阵胀一阵缩就不太好用,一日拿了泥刻了字烧,没想着竟是成了。”
她一行说一行将几个泥活字拼在一处,又在上面沾了专门调制好的墨,拿了白纸往上边一按,再拿出来递给季亿:“爹请看,虽不及雕版的好,然则有许多清贫学子买不起书籍,若是这书便宜一些,想来不知道多少人受益呢。”
季亿出身贫寒,也受过买不起诗书的苦楚,因此在做了官之后,但凡家里有余钱就置办书籍,他的意思是,多置办书籍,以便惠及后世子孙,又如何能不明白书籍便宜之后的好处,立时喜的无可无不可,将季颂贤好一阵夸奖:“好,好,果然不愧是我的女儿,这般的灵心惠性,贤姐儿,你这活字印刷不知道惠及多少学子,这当真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好事。”
一番话说的季颂贤脸都红了,羞道:“爹莫夸了,我也不过小女儿心思贪玩罢了。”
“若都贪玩能贪出这等好事来,你就只管玩去。”季亿哈哈大笑,又指着季颂贤道:“你只管叫作坊的工匠照你的法子弄,先试了这活字印刷的优缺处再行商议。”
“是。”季颂贤应了一声,才要告退出去,便见季亿的长随赵发匆匆进来,给季亿见礼后道:“老爷,老爷,不好了,锦衣卫,锦衣卫上门了……”
季亿面沉如水:“慌张什么,没的叫人笑话。”
季颂贤心里却是咯噔一下子,心说锦衣卫上门做甚?莫不是要拿季亿,思及凡是进了锦衣卫诏狱的大臣非死即残,心下便又痛又急,后一想这真不应该,如今陛下正重用季亿之际,锦衣卫又如何敢自作主张捉拿季亿。
“待我去会会他们。”季亿起身整了整衣襟就往前走。
季颂贤不放心,却因她是女孩不能跟着往前院,又不敢告诉伍氏等人,只能等在季亿书房中干急没法子。
过了好一会儿季亿还没回来,季颂贤实不放心,便叫了绕梁去送茶水,就近打听一下。
没一时绕梁哭着跑了回来:“姑娘不好了,锦衣卫的人是来拿姑娘的,如今老爷正跟他们吵着呢。”
“什么?”
季颂贤一惊,脸色瞬间白了下去,她迈步就走:“我去瞧瞧,可万万别叫他们跟爹爹动手。”
她一行走一行想着锦衣卫拿她便拿了,若是想叫她说出什么对季家不利的事,或者硬要借她的口攀咬什么人,她是万万不从的,哪怕舍了这一身剐也绝不祸害别人,总归她已经是死了一回的人了,除死无大事,她还怕个甚么。
等季颂贤到了前厅,便听到季亿大骂:“混帐,那是我相府千金,岂是你们说拿就能拿的,锦衣卫如今越发的出息了,不说捉拿盗贼探查贪官,竟是连一个闺阁女儿都不放过,好,真真是好。”
又听一个锦衣卫道:“季相,我等也是奉命行事,实不相瞒,我们并没有想对令千金不利,不过叫去问几句话,问完便送回来,季相实在太过忧心了些。”
季颂贤急走了几步,匆匆进了前厅,见两个锦衣卫千户坐在厅中,她过去微一施礼:“劳烦两位大人了,即如此,咱们这就走吧。”
“贤姐儿?”季亿没想着季颂贤竟这般大胆,连锦衣卫的人都敢招惹。
季颂贤回头微微一笑:“爹爹莫担忧,想来两位大人说的尽是实话,是不会为难与我的,再者,锦衣卫中人都是堂堂男子汉,是七尺男儿,又何苦与我一个弱女子为难。”
其中一个千户听了这话倒是笑了:“姑娘当真聪慧,这是拿话挤兑我们呢,我们若与姑娘为难,怕便连男儿都当不成了。”
另一个千户也笑了起来,季颂贤也笑:“我哪里敢呢,不过我是真心敬佩众位大人罢了,大人们不惧担当恶名也要清查那些贪官污吏,还朝政清白,如此行事,叫我这闺阁女儿也极敬重的。”
一番话说的两个千户更是眉开眼笑,先前说话那个也起了身:“难得了,果然不愧是相府千金,这等胆识便无人可及。”
另一个虚手一引:“即如此,季姑娘请了,轿子在外边侯着呢。”
绕梁拉了季颂贤的手:“我跟姑娘去。”
季颂贤拍拍绕梁:“别了,我自己去吧,没事,你莫担心。”
说完话,她对季亿微微一拜,见季亿还要阻止,便笑道:“爹是白担心了,爹哪时候见过锦衣卫为难谁家闺阁千金的,我想来,真如两位大人所言,不过是想问我些事情罢了。”
季亿见她如此说,又想了一时,也确实如此,自锦衣卫建立以来,确实没做过那等污赖弱质女流的事情,没的心头一松,又嘱咐季颂贤几句,跟着两位千户出去,在门口硬声道:“我信得过尔等才叫我家姐儿跟了去,若是她但凡有一丝的损伤,莫怪我与锦衣卫没完。”
那千户陪笑:“季相只管放心。”
季颂贤上了轿子,又有四个总旗亲自抬轿,季亿见此才是真正放心。
若锦衣卫真心捉拿季颂贤不会如此,一根绳子绑了就是,这般礼遇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