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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福星高照txt下载

    “是该讨要回来。”

    冯贞贤想到大房冯蓉蓉的野心笑着赞了一句,总归她是绝不会嫁到成家为妾的,那些嫁妆也就别想了,即如此,倒不如讨还回来封存,将来说不得自己出嫁的时候也能弄出些来。

    冯淑贤想着母亲与她说过的当初冯颂贤出嫁时候十里红妆的情景心头就是一热,也赞同道:“很该的,三姐姐在成家可没过过好日子,凭的什么咱们冯家的嫁妆还得留在成家,没的便宜了那些没心没肺的东西。”

    这两位的想法都是差不多的,两人也情知现如今老夫人正是气头上,便也不过去招她的眼,又和牡丹说了两句话便回去了。

    只说冯蓉蓉获得嫡母的同意出得家门便去了晋阳公主心腹的家中,先将她的意思说明,又送上一些银两,求那些人转告公主一声,说她愿意跟去服侍公主,还请公主莫忘了早先和她说好的那些事。

    待到办完了这件事情冯蓉蓉轻松一口气,满心幻想将来去了成国公主是何种景象。

    回到荣威侯府,冯蓉蓉先去给她的嫡母赵氏请安,与赵氏说了几句话,就被赵氏打发出去,等回到自己屋中,见到那狭小简陋的屋子,再瞧瞧服侍她的那几个寒酸的丫头,冯蓉蓉心里的火就突突的,一时叫人上茶,送上来的茶水竟是茶叶末子泡的,冯蓉蓉一甩手将茶壶扔在地上,茶水湿了一大片,将几个丫头的裙子都弄湿了。

    “都打量我好欺负是么。”冯蓉蓉恨声道:“且等着,哪一时我得了势有你们好瞧的。”

    她的大丫头是赵氏给的,是赵氏陪房家的女儿,在赵氏跟前很有几分得意,这时候抖着湿了的裙角冷笑一声:“姑娘哪里来这般大的火气,没的跟我们这些做奴才下人的较什么劲,哪家的姑娘这样没有体统指着奴才骂得了势如何如何,姑娘也不过是个庶出的,这辈子都莫想寻个好的,又哪里来了得势一说。”

    数落完冯蓉蓉,那丫头径自出去寻衣裳换,只剩冯蓉蓉气的呼呼喘着粗气。

    也难怪冯蓉蓉一心想要去成国公府,宁可为妾也要进那传说中的富贵窝子,她在荣威侯府情形确实不好,时常受赵氏搓磨不说,吃穿用度也都是最次的,再加上冯蓉蓉也知荣威侯府如今境况不好,便是大房也缺银子缺的紧,她若不想个法子,说不得赵氏就得将她卖了换银子呢,到那时候,她岂不是更没处诉说委屈。

    冯蓉蓉曾打探过成国公府的事,知道成平安性子好,对妾室也很优容,且最是个妻妾不分的主儿,若是嫁与成平安为妻的怕是心中委屈,可要是到成国公府为妾,那日子才自在呢,她想着凭她的姿色还有先前三姑妈留下的余荫,若是过去了必然能得几分看重,岂不比叫赵氏卖到商户人家的好。

    只是冯蓉蓉主意打量的是真好,却不想晋阳公主那里好几日没有动静,且等着过了五六日光景,冯蓉蓉都等急了才有一个小丫头过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一时冯蓉蓉大怒。

    却原来,晋阳公主派人来与冯蓉蓉说她并不曾允诺过冯蓉蓉什么,且她是公主,又不是寻常妇人,无论嫁到哪里谁都不敢给她没脸,根本不用带着藤妾固宠,冯蓉蓉说要做她陪嫁的妾室真真是痴心妄想的。

    就么一番话将冯蓉蓉打击的眼前直发黑,压住怒意叫丫头下去,一忽扑到床上死了似的半天没有动弹。

    旁的人若是出尔反尔依着冯蓉蓉的性子说不得要打将上门,也或者传出什么谣言来,可那是晋阳公主,她便是想见都没有门路,更莫说打将上门了,公主住在宫中,她连宫门都入不得的……

    冯蓉蓉越想越是委屈,一时间又想及她前途莫测,不由的哭了起来。

    这一日伍氏打量好了去郊外庄子的日子,叫季颂贤紧着收拾行装,季颂贤早先就已经知道,早就收拾的差不多了,见伍氏忙着收拾东西,便瞅空跟伍氏请示一声,说要出去走走。

    伍氏倒也不拘着她,只说叫她带上人去,出门小心些。

    季颂贤答应一声换了出门的衣裳,叫上绕梁又叫上吴叔赶着车出了相府的大门,出门分辩一下方向便指挥吴叔赶着车一路向南而去。

    待到了城西一处偏僻的小巷子里,车子是进不去的,季颂贤下车带着绕梁径自去了最里边的一户人家,敲了半晌的门才有一个老头儿打开门瞅了一眼:“这位娘子,您是来?”

    “姐姐叫我来瞧瞧花阁廊下的紫藤花开了么。”季颂贤笑着说了一声,那老头儿立时眼睛一亮将门大开:“娘子且进来,且进来。”

    季颂贤带着绕梁进得门去,打发老头儿自便,她便进了二门,又绕了一时到了东厢房处,叫绕梁在外边守着,她径自进去,在一处暗阁中寻了一个匣子,按照宋氏曾教她的那个法子打开匣子,果见里边放的满满的银票盐引还有房契地契,季颂贤先将这房子的房契寻出来藏好,抱着匣子出去,又到了第三进处进了一个小阁楼里。

    还是叫绕梁守着,季颂贤进去在第一层的屋子里数起地砖来,从左数了十一块砖,然后自下而上又数到第二块砖时笑了笑,蹲身将那砖拿开,伸手进去捞了一会儿捞出一把钥匙,再将砖恢复原状,上二楼再度寻了暗阁,打开之后将里边的物件取出来。

    她出来的时候绕梁都等急了,季颂贤对她一笑,将几个匣子交给绕梁抱着匆忙出去,又跟老头儿说了几句话,只叫他守着,说不得再过几日便有主家前来验看房子,又留了银两给老头儿,算是奖励他做的极好。

    那老头儿是个孤老头子,先前曾得过宋氏的恩惠,自愿来这里替宋氏守着产业的,他见季颂贤进门之后极熟悉的样子,各处都不用自己去带便能寻到,想来也知她定是受了宋氏嘱托,且看过宋氏所绘的这屋子的图样的,对季颂贤也放心,笑眯眯道:“娘子只管放心,小老儿必然尽心尽力。”

    季颂贤点点头:“这银子你也且拿着,将屋子收拾一番,莫荒凉长草了才成,哪里该修补的也修补修补。”

    老头儿倒也没推辞收下银子道了谢,季颂贤出得门去照旧和吴叔汇合,且等坐上马车看绕梁一脸疑惑的样子敲敲绕梁的头:“今儿这事回去该怎么和老夫人说便怎么说,也别瞒着。”

    季颂贤也心知想瞒都瞒不住的,她早想好了说辞,因此才敢出来的。

    吴叔在马车外边喊了一声:“姑娘,咱们这回去哪儿?是回去还是在外边走走?”

    季颂贤想及一事笑道:“我尝听说宋嫂子家的鱼做的是极好的,挨着她家的于大家的烧饼也别有一番特色,不如咱们去买些回去给爹娘尝尝。”

    吴叔一笑:“姑娘说的是,老爷最是喜欢宋嫂子家的鱼呢,大爷也爱于大家的烧饼,另外汇丰居的小咸菜味道也好,总最离的不远,姑娘不如都买一些带回去分分。”

    “有劳吴叔了。”季颂贤笑着应下。

    一时吴叔赶着车又往东北方向走去,待绕过文德桥,在大中街停下,这里多为商旅汇集,里边有许多的小吃摊,季颂贤一路走一路瞧下来,只见街上挤挤挨挨的全是人,且各个穿的干净整齐,百姓走在街上也是面带笑容,又有做小买卖的吆喝声,好一番太平盛世景象。

    点了点头,季颂贤笑道:“这金陵城确实繁华的紧,我瞧着百姓日子过的也好,怪道好多人都羡慕金陵城里的人,外乡的人想尽办法想来见见世面,旁的地方的人竟给金陵人取了个别号拢袖娇民,原我竟不知为何,如今见了这番景象,再细一想,百姓日子过的悠容,又想及前儿爹爹说过城外的护城河该修了,官府出价到了一日两百文金陵城的百姓都嫌活计太辛苦没有愿意去做工的,只得从旁的地方雇人来修,可不就应了这拢袖娇民一说么。”

    一时说的绕梁也笑了起来:“奴奴也不知什么拢袖娇民不娇民的,奴只知如今的日子就像是在天堂一般。”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不妨马车竟是猛的停了下来,季颂贤哎哟一声险些撞到,还是绕梁手忙脚忙扶住她才无事的。

    绕梁掀帘子问吴叔,只听吴叔道:“姑娘,这街上住了一个豪富之家,药商贺家姑娘知道么?”

    贺家?

    季颂贤想了一时笑道:“原来是他家,他家如何了?”

    吴叔一笑:“他家磨了好几年,终是要迎娶一位郡主进门,这不,明儿便要娶亲的,今儿贺老爷高兴,在门外搭了棚子放钱呢,凡是过来说句吉祥话的便有红包入帐。”

    “奴也去讨一个红包。”绕梁一听便有些跃跃欲试,吴叔笑道:“那你且去,我守着姑娘。”

    季颂贤也摆手:“倒也是件吉利事,你且只管去。”

    绕梁笑着答应一声跳下马车欢呼着跑了,季颂贤看她那样容易满足,想及这孩子本分忠厚,倒也跟着笑了。

    却说一豪富之家炫富,绕梁挤过去说了几句吉祥话便领了个红包,欢呼着进了马车将红包给季颂贤瞧:“姑娘且帮奴瞧瞧里头装了多少铜子。”

    季颂贤掂了几下:“我瞧着倒不像是铜子”,说着便将红布缝成的包打开,却见里头两个金银锞子,金锞子弄的金元宝的样子,银的铸成梅花状,倒也是别出心裁。

    “这是谁家,竟这样豪阔?”绕梁惊的捂着嘴巴,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

    季颂贤笑着敲了敲她的头,将红包扔还给她:“即是你讨来的就收好,且等将来嫁人的时候留着做嫁妆。”

    见绕梁还没回过神来,季颂贤少不得与她分说:“这是药商贺家,他家在南北各处都有药园子,专门种着各种珍稀药材,又往各处有药铺收各地药材贩运,咱们大戛朝论起药材齐全来就数他家了,旁的且不说,只单说人参、灵芝这些药材每年从他家铺子里卖出去的不知凡几,你且想想他家得多阔气吧。”

    “天,怪不得谁过去都送金银呢。”绕梁惊的大叫一声:“他家买卖做的竟这般大。”

    不过,稍后绕梁又有些疑惑,硬巴着季颂贤问:“好姑娘,你且与奴分说分说,他家便是再阔气可无官职在身,怎的就能娶皇家郡主了?皇室之人不是身份最尊贵不过的么,堂堂郡主之尊竟要下嫁商贾之家,也实在是……”

    “这有什么。”季颂贤笑着与绕梁解说:“本朝太祖得了十八位王爷,二十多位公主,那些王爷每一个也都是能生养的,单这般算,太祖皇帝便有子孙百多人,本朝又不分封,所有皇室中人都挤在金陵,你算一算几代下来得多少人,皇家哪里养得起,近枝的还能管一管,那些远一些的便任其自生自灭了,那些破落的皇室之家又最是爱要面子的,吃穿都有讲究,又不事生产,到最后也便只有将自家女儿嫁给富豪之家来赚得聘礼来维持家计了。”

    说到这里,季颂贤长叹一声:“说是郡主,也不过是为家族谋财的工具罢了,为着好听只说嫁人,说难听些,也不过是叫父兄给卖了。”

    因她又想起一事,就细细说与绕梁听:“你听说过安王么?”

    “安王?”绕梁睁着一双大眼睛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倒是知道,听说安王小老婆不知道有多少,且又最是能生养的,安王府里后院乱的紧呢。”

    季颂贤一笑:“确实如此,安王好色,府里除正妃之外其余小妾就有几十个,他单儿子十二个,女儿更是不计其数,便是安王府里这些年嫁到大商家的郡主、县主就有十余个呢。”

    滋!

    这话一说出来,听的绕梁只顾倒吸冷气了:“奴竟是没想过的,原来那些出身高贵的郡主、县主日子也这般不如意。”

    “天底下又有几个能如意的。”季颂贤哂然一笑:“莫说这些了,如意坊到了,你且去帮我买些笔墨去。”

    “是。”绕梁笑着答应一声,接了季颂贤递来的铜钱便跳下车一跳进了如意坊,不多时抱了几刀纸还有一个小纸盒子过来,季颂贤先接了她手里的东西,再将她拉到车上,仔细瞧了那纸,倒确实是自己常用的,还有墨也是好墨,因笑道:“且等回去赏你好吃的。”

    只一句话乐的绕梁眉开眼笑。

    主仆二人一时说笑,不妨车子行不多时又停了下来,季颂贤倒是好奇起来,隔着车帘问吴叔:“吴叔,莫不是又有谁家斗富不成?”

    她这话问出去好一会儿都没人回答,季颂贤吓了一大跳忙叫绕梁出去瞧瞧,绕梁还没有来得及动就听到车窗边有一个男子的声音:“可是季家小娘子?”

    季颂贤深吸一口气抓住绕梁的手,绕梁早吓的哆嗦起来,季颂贤安抚的拍了拍才道:“正是,不知您是哪一位?我家的车夫在哪里?”

    “小的锦衣卫百户,指挥使大人在此办案,还请季小娘子回避一时。”那男人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

    “即是锦衣卫办案,我们避开就是了。”季颂贤应了一声:“还烦请这位大人将我家车夫发还。”

    等了约摸有一盏茶的时间,便听车外吴叔的声音响起:“姑娘,刚才我看到一间茶楼,不如咱们去那避一避?”

    “好。”锦衣卫的大名季颂贤自然知晓,不想和这些凶神恶煞般的对上,自然是能避开就避开的。

    她才要叫吴叔赶车去茶楼那边,却听车窗外又有一个人的声音响起:“季小娘子,我是怀瑾,这条街上不甚安全,我护送你去茶楼吧。”

    季颂贤吓了一大跳,心里想着莫不是办什么大案不成?便点头答应下来:“麻烦您了。”

    一时吴叔赶车到了茶楼那边,绕梁跳下车扶季颂贤下来,季颂贤站到地上左右瞧瞧,发现这家茶楼倒是挺干净整洁的,再瞧瞧旁边不远处成怀瑾才下了马,正将缰绳扔给店小二。

    想到刚才成怀瑾自我介绍,季颂贤心知他定然怨怪成家,所以只报名不报姓,想来若是可能,他怕是不会姓成呢。

    成怀瑾几步过来,在离季颂贤约摸有四五尺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季小娘子,你且先去二楼避一避,我小几个小旗帮你守上一会儿,再过半个来时辰这案子应该便办完了。”

    季颂贤对成怀瑾点了点头:“有劳了。”

    说完话,她扶着绕梁的手进了茶楼,一进留吴叔在一楼叫了茶点歇着,她和绕梁则上了二楼的一间靠窗的雅间,成怀瑾随后上来,看了看季颂贤选的那雅间,再四处察看一下,一脚踢开左侧雅间的门瞧瞧,见里边无人,出来便又将右侧的门踢开看了看,不一会儿赶出两个衣着富贵的中年男子来,便虚手引着季颂贤进了中间的那个雅间。

    季颂贤在一旁冷眼瞧着倒没说什么,只绕梁吓的如鹌鹑一般扎在季颂贤身后打着哆嗦。

    成怀瑾脸上还带着冰寒,不过季颂贤却似乎从他眼中瞧到一丝温暖,她也不过认为自己瞧错了,并无在意拉着绕梁进了屋,见成怀瑾转身要走,季颂贤一急脱口而出:“指挥使,令慈早先留了些……”

    话未说完她深觉有些莽撞了,便住口不言。

    成怀瑾回身看她一眼,对她点了点头,嘴角上勾,似是在笑,可笑容僵硬,看起来很是好笑,季颂贤瞧了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凶名远播的锦衣卫指挥使如今竟然丝毫不怕,便是他再冷着一张脸,也不过觉得有些刻板,并无一丝惧意,与远来的她竟是大相径庭,着实奇怪。

    “且等某办完案子登门拜访。”成怀瑾留下一句话放下帘子便走。

    季颂贤瞧他走后没一会儿便有两个着锦衣卫服侍的年轻人如钉子一般钉在门口一丝不动。

    摇了摇头,季颂贤拍拍手,不一时便有一个头上戴了一朵大红玫瑰,脸上擦了粉,身穿蓝衣,着上却戴了绿巾的少年端了水盆进来,半跪着道:“娘子且先净手,再瞧小的拿来的茶牌。”

    季颂贤就着盆净了手,那少年伶俐的拿过香脂等物,季颂贤摆摆手:“天热,倒不用抹这些个,茶牌呢?”

    少年从袖中拿出一个不大的书册样的东西递上,季颂贤接过来翻看两下:“来一壶月兔茶,再来一碟核桃仁,一碟桂花饼,一碟绿豆糕,就这些吧。”

    “好咧。”少年应声,突然变色:“娘子,本店才得了些新奇的茶,和时下的茶饮法不一样,还有专供女眷饮用的花茶,娘子可要试上一试?”

    季颂贤一听便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少年所说的新奇茶和花茶应该是成家流出来的,早先季颂贤也曾喝过的,和时下的饮法确实不一样,倒也别具一番风味,她想了一会儿点头道:“来一壶玫瑰花茶吧。”

    少年笑着下去,季颂贤看他背影摇了摇头:“可惜了。”

    绕梁也道:“当真是可惜了。”

    季颂贤和绕梁所言可惜是指那少年头上所戴的绿头巾,本朝延续前朝一些规矩,凡娼妓和家里操贱业的男亲属都要着戴绿巾,刚才那少年头上绑的正是绿巾,怕是家中有姐妹或是他的母亲是娼妓一流。

    那少年长的俊俏,又很是能言善道,瞧他的样子应也是识字的,若是平民百姓或者还有出头之日,可是……家里操贱业,好几代怕是都没有可能翻身了。

    又过了一会儿少年将季颂贤点的茶点端上来笑着说了几句吉祥话,季颂贤叫绕梁赏了他几个铜钱,少年笑着告退出去,季颂贤坐在桌前依窗喝茶,一边瞧着茶楼下边街上一团的乱。

    “姑娘,您说锦衣卫在办什么案子?”

    绕梁站在季颂贤旁边瞧的很是热闹,不由问了几句:“奴瞧着底下一片杂乱,亏得咱们躲得及,不然姑娘该受惊了。”

    季颂贤点了点头:“倒也是。”

    又仔细的瞧了,却见成怀瑾骑马带着人押了好几个身着短打黑衣的青壮男子前行,忽一支利箭当空射过去,成怀瑾身子一侧躲了,便又有几个黑衣男子不知道从哪里跳下来的,挥刀就朝成怀瑾砍去。

    季颂贤吓了一跳,惊的啊了一声,再瞧时,成怀瑾已然避开,且伸手挥着马鞭几鞭子就将那几个人给挥退,手一挥,对围在他身旁的几个着总旗服饰的人道:“拿下。”

    成怀瑾带着一帮锦衣卫不只拿下许多身份不明的黑衣人,且连同这条街上住着的一个官宦人家也围了,不一时带出一位穿便服的四十来岁中年人并两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以及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锦衣卫将这四个人拿绳子绑成一串拽着叫他们跟在马后跑,那些黑衣人则当街卸了下巴并将手脚关节都卸了去扔在一辆牛车上带走。

    季颂贤从窗边瞧着街道两侧原来做小买卖的全吓的跑个没影,各家各户更是关紧门户不敢出头,便是这些酒楼茶楼之类的店小二也都缩在店中不敢出来招揽客人,行人更是一个也无,登时更加明白人们心中对于锦衣卫的恐惧之情。

    她又眼睁睁瞧着成怀瑾忙完了朝这座茶楼走来,立时将窗户关紧叫绕梁拿了些绿豆糕去门外守着。

    过了约摸半刻钟季颂贤就听门外成怀瑾问绕梁:“你家姑娘呢?如今外边太平了,你家姑娘若是要回去也可成行。”

    绕梁应该是极害怕的,小声道:“奴家姑娘还在里边,大人,奴,奴这就去唤姑娘。”

    季颂贤站起身整了整衣裳推门出来,瞧了成怀瑾一眼,将吓的不成的绕梁拉到身边:“指挥使,可有笔墨没有?”

    成怀瑾看了看站在门边上的一个总旗,那人立时笑道:“小的这就去寻。”

    之后,季颂贤就见总旗带了店小二过来,店小二也是吓着了,战战兢兢端着一个托盘过来,里边倒是放了笔墨。

    季颂贤接过托盘进屋,拿起笔来在纸上画了一份图纸,出门来将图纸交给成怀瑾:“令慈给大人留了些物件,大人若是得空可照图纸上的去寻,小女子出来时候不早了,怕家中父母挂念,就此做别吧。”

    一行说,她一行端端正正行了个福礼,唤了绕梁一声,便带着绕梁下了楼。

    成怀瑾看看那图纸折好放在怀里,跟在季颂贤身后下得楼去,正好瞧见吴叔正在掌柜的结帐,成怀瑾立时过去在柜台上拍了一下:“算在我的帐上。”

    他一句话吓的掌柜脸都变了色,立时做揖道:“这次全当是小店请几位客人。”

    成怀瑾脸色又冰寒几分,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扔下:“爷还没有到那等吃霸王餐的地步。”

    扔下这句话,他带了两个总旗便走,直到出门都没有再回头看上一眼。

    季颂贤见他走了这才带着吴叔和绕梁出了茶楼,刚才在楼上倒未看得很清楚,待出来之后季颂贤上马车前瞅了几眼,登时一阵的心惊,却原来街上那么大的几滩鲜血,满街血腥味极重,闻的人心里都直打鼓。

    她只觉得腿脚有些软,扶着绕梁的手上了车便瘫坐在马车上好久回不得神。

    “吓死奴了。”绕梁明显也吓坏了,拍着胸口直喘气:“奴以前就听人说锦衣卫厉害着呢,谁都敢抓,今儿一瞧真真是……那个指挥使往旁边一站几乎将奴冻住,到如今身上还冷的紧呢。”

    绕梁这一句话倒是叫季颂贤心中的惧意轻了不少,看绕梁小小的脸上带着惊恐的样子,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脸颊跟个包子似的鼓了起来,季颂贤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伸出手指在绕梁的脸颊上戳了一下,倒是软软的,跟白面包子很相仿,又戳一下,手感很不错,便改戳为拧,拧了两下见绕梁眼泪汪汪的好不可怜,季颂贤赶紧坐正咳了一声笑道:“莫怕,有你家姑娘我在呢,总归不会叫他们将你抓了去,我知你荷包里还装了好几块点心,快些吃吧。”

    “啊!”绕梁赶紧从荷包中摸出一块绿豆糕来塞到嘴里,使劲嚼了两下含糊道:“奴现在不怕了,老爷可是相爷呢,怎么着他们也不敢抓奴的。”

    “嗯。”季颂贤点头:“你家老爷是相爷,你靠山强的紧,莫怕,莫怕。”

    说到这里,她自己撑不住先笑了。

    待回了家,季颂贤先回屋将寻来的几个匣子一一打开,便见其中珠光宝气美不胜收。

    一个匣子中装的全是美玉,另外一匣子的指肚大的各色珍珠,还有一匣子都是头面首饰,最后那个匣子中便是那些银票房契地契之类的。

    她拿出来数了数,共十万两的银票,在金陵繁华路上有三个铺面,在离季家不远处有一处三进的宅院,城郊有一个十倾的庄子,剩下的便是许多盐引。

    季颂贤一一检查完了将东西放好,托着下巴想着,便是她偷偷藏起来的物件就有这么些个,更不要说那些还在成国公府的嫁妆了,也难怪荣威侯府里各人都眼红了似的想着争抢,不说旁的,光是那些房子地亩也足够一户人口不是很多的人家一辈子花用的。

    只现在她的身份不好再出头经营这些,季颂贤想着如何弄个法子将铺面还有庄子卖了,另就是那些盐引也须尽快脱手,若不然过了日期便要作废了的。

    她又算计一番,那些盐引她弄到手里的时候花了一万多两银子,当时盐引的价格不高,再加上她也悄悄借了成国公府的势,自然弄的极容易,如今盐引价格越发的高了,这一万两的盐引卖出去,说不得能卖上三万两银钱呢。

    依着她如今的吃用算下来,三万两银子足够她花用……嗯,好几辈子了吧。

    只她如今是深闺女子,这些东西没有可靠的人倒不好出手,季颂贤想了好一会儿便将主意打到季缜身上。

    依着她这段时间相处来看,八兄季缜性子最是活泼,也最灵慧不过,且并不以商事为耻,又与她感情最为要好,若是她相求,说不得季缜能帮这个忙的。

    将那些房契地契还有盐装好,季颂贤又将旁的东西都锁到柜中,这才叫了绕梁径自去寻季缜。

    一时到了东跨院季缜所居的一座精致院舍中,季颂贤推门进去,便见季缜的书童青葵正在清扫院子,见到季颂贤,青葵赶紧放下扫把过来见礼:“九姑娘来寻八爷的吧,才刚有客人来访,八爷随老爷见客去了。”

    “老爷竟在家么?”季颂贤没想到季亿今儿回来的这般早:“是哪位大人来访?”

    青葵想了一时:“好似是工部的诸大人。”

    “工部的人来做甚?”季颂贤有几分不明白,不过她即来了没有立时就走的理儿,便对青葵道:“我去兄长房中等一等,你扫地吧,莫理会我。”

    她来季缜这里是惯常的事,对季缜房中也熟悉的很,进了屋就寻了一本书瞧,又叫绕梁自去玩耍。

    绕梁正是贪玩的年纪,自然乐意出去松快松快,便笑着蹦跳着出门去折花寻草去了。

    季颂贤看了几页书,才想站起来活动一下身体,便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传来,她登时一喜,立时跑到门边笑道:“八兄。”

    季缜推门直入,看到季颂贤一张笑颜也跟着笑了,将青衣宽大的袖子拢好指指桌旁放着的一个小盒子:“前儿出去访友在路边瞧了个好玩艺,瞧着不错,你且拿去玩吧。”

    季颂贤道了谢,跑过去拿过那个小盒子打开,却见里头放了一个精巧别致的面人,那面人活脱脱一个缩小版的季颂贤,只比她显的更可爱一些,季颂贤看了大喜,忙跟季缜道谢。

    兄妹两个落座之后季颂贤问:“诸大人来咱们家做甚?”

    说起此事来,季缜跟着叹息一声:“诸大人也颇为不易的,这不,护城河该修了,城墙也该加固,另外夏季雨多,陛下怕城南低陷,万一下了大雨将民居淹了反为不美,便叫诸大人趁着雨季未来之前将城中沟渠再疏通一些,排水道也使人打扫好,免得到时候真有了暴雨手忙脚乱,只这么些工程放在一处当真难办的紧,先便是人手不够使的,你也知金陵百姓如何,一个个娇养的什么似的,那样下死力气的活计给多少钱都没人做的,再一个陛下给的工期极短,工部各位大人算计了半天都觉时间不够,因此诸大人无法,只得来寻父亲出个主意,二来便是诉苦的,说什么工部人手不够,想叫父亲给想个法子往工部拨上一批人手。”

    季缜一时说,季颂贤一时点头,她倒是知道金陵百姓娇养的,却不知工部有这么些难处,以前在成国公府的时候,成平安因有大抱负,光想着如何挣得大钱,如何得陛下重用,只往大处着眼,这等样的琐碎小事他从未说过。

    如今想来,季颂贤只觉成平安这样的人实是眼大心空之辈。

    只想如何青史留名,建大功业赚大钱娶多少美娇娘,却从未真真正正的踏实做人,没有从丁点小事做起,便如一座高楼盖的再如何的高大如何的富丽堂皇,可根基未稳,怕是一有什么外因倒塌起来也是极容易的。

    这么一想,季颂贤心中一阵敞亮,她因想着,说不得哪一日成平安便跟那大楼似的忽啦啦随风而倒。

    不过这想法也只是稍纵即逝,她见季缜一脸的愁容,口中道:“父亲也没什么好法子,只得安慰诸大人,说从侯补的官员中寻一二能做实事的补给工部。”

    季缜这样,叫季颂贤也不由跟着犯起愁来。

    她瞧了瞧季缜问:“往年间这些工程都是如何做的?难道每年都无人做活么?”

    季缜听她这般一问倒是笑了:“你啊,真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这护城河好些年没有清淤了,往年城墙加固还有修排水沟都是捡着那些灾年来弄的,或是水灾,或是旱灾就有许多流民,这些人为着吃饱饭什么事都做,给些钱便有无数人抢着做活,只这几年天下承平风调雨顺,还有谁乐意做这些苦力?”

    季颂贤听的皱眉,一时也难住了。

    她想了许久没有想个好办法,不由的便翻看脑中那些得自成平安的记忆,那些记忆很模糊,大多的知识她是瞧不到的,只记得一点,以利诱之。

    可是,工部已经给出许多工钱都没人干,实在是……

    “八兄,这清淤都要做什么活计?”季颂贤一行想一行问。

    季缜左右无事,就耐着性子教导她:“说起来这活计倒也苦累,必得使人跳进河中将河底的泥清到岸边,再将清上来的泥运走,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那淤泥不知道多少年岁了,又是河底的,铲上来很是费力气,再加上河底泥不知道多厚,一个不注意就会将人陷入泥中拔不出来,也难怪无人愿意干这等活计。”

    季颂贤越听眉头皱的越紧,心说似这般的活计必得有利器助之,叫人清闲些才有人肯干,只是……她记忆中一千多年以后确实有许多的器械可以做这些活,只不说是她只有那么些模糊记忆,就是成平安怕也不知道那些机器是怎么弄出来的吧。

    这倒真是为难了。

    “难怪诸大人要诉苦呢。”季颂贤摇头道:“陛下给的工期太短,这些活又太苦了,更没有个好办法,不说诸大人,怕是放到谁身上都难办。”

    “何尝不是呢。”季缜点头承认。

    “若是有些能帮着做活的利器便好了。”季颂贤苦恼了一会儿又想总归不是自己的事,操那些闲心做甚,便笑着与季缜闲话,将心中一些想法说了出来:“要是有好工具叫人不用跳进河里便能将泥清上来不知道省多少事,怕就有人看在工钱多的份上肯干了,再到金陵城郊的几个村子里贴上告示什么的,告之村人谁若是肯做活除了拿工钱,还能将清上来的淤泥运到自己家田里做肥料,想来十里八乡的百姓肯干的就更多了,也省了运输一途,倒省下不少的事来。”

    她一句无心之语倒是提醒了季缜,季缜一拍脑袋:“妹妹说的很是,我怎的就没想到呢。”

    他高兴的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季颂贤赶紧拽住他:“且等等,我有事拜托八兄。”

    一听这话,季缜少不得停下脚步耐着性子再次坐下。

    季颂贤对他一笑:“我早先曾遇到过一位夫人,也曾帮她一点小忙,那位夫人境遇很是可怜,我就时常关注些,她曾告诉我她藏了些物件在一所宅子里,若是她亡故了叫我取出来,一些是她送给我的,还有一些是她留给她儿子的,我最近得知这位夫人已经故去,便去那所宅子取了她送予我的东西,只这些东西……”

    季颂贤说话间将拿来的那些房契地契还有盐引什么的都拿出来给季缜瞧。

    季缜接过来一看大吃一惊:“这……这也太厚重了些吧。”

    季颂贤脸上有些羞意:“我也知拿的有些不是很理直气壮,可是她被人所害,若是我不拿没的便宜了害她的那些人,再者,总归是她所愿,如今她人也没了……”

    说到这里,季颂贤有些说不下去。

    季缜看着她:“妹妹莫觉得如何,即是人家诚心给的,你就收着吧。”

    季颂贤点头:“我瞧了瞧,这些地产都不是好打理的,我便想请八兄帮忙卖掉,还有这些盐引也卖了吧,总归换成银子心里踏实些。”

    “真的卖掉?”季缜有些拿不准主意:“妹妹若是留着每年租出去租金也有不老少,卖了的话可是一次性的买卖,以后想买都没了的。”

    “卖。”季颂贤坚定的点头:“请八兄帮忙。”

    “好。”即是季颂贤拿定了主意,季缜也不推脱:“我有一同窗前儿还想买些地产,只如今金陵四周哪里还有好田,他寻来寻去都不满意,我看妹妹这些地亩都好,倒不如卖给他。”

    “八兄做主。”季颂贤起身给季缜郑重的施了礼又将那些地契之类的东西交给季缜。

    待她从季缜那里出来,还有些记挂诸大人所说之事,便也没回屋,径自拐弯去了季亿书房中,早先她原说帮季亿将书房中的书归置一番,这几日竟是没能弄成,今儿将自已的东西拿了回来,也将宋氏所留之物交给成怀瑾,心中大为满意,便趁着高兴去季亿书房归置书本。

    这归置书本的法子还是季颂贤从那些记忆片段中得来的,似是千年以后那些图书馆都是如此做法,至于图书馆是怎么一种存在,季颂贤还没有完全搞清楚。

    她过去的时候季亿并不在,季颂贤便先将各式的书籍检查了一番,做到心中有数,之后拿了纸笔记下,按照经、史、子、集分四个大类,又分许多小的类别。

    只是她原想的简单,觉得不过将书安置一番便成,真做起来就感觉很是麻烦,写了一会儿章程季颂贤就有些不耐烦,因想着这事叫她自己来做不定弄到几时,又想季亿书房这么些书,若是弄的时间长了,季亿要寻哪些书不好寻到反倒耽误了事,倒不如将此事与季亿商量一下,大伙群策群力将此事办好。

    因此她仔细的写了个章程拿了去寻季亿,可巧便在伍氏房中寻到。

    彼时季亿正与伍氏说话,也说起了如今金陵城寻人力之难,便是大户人家想寻个做粗活的家丁粗使婆子都要颇费一番力气,另便是金陵城许多的衙门做什么活计也很不好寻人力。

    伍氏想到她小时候在乡下那段苦日子便也感叹道:“宝宝说的是极,想咱们小时候多少人吃不饱饭,便是这些力气活不说给钱,只要能管饱饭就有不晓得多少人争抢着去做。”

    可巧她说到这里,季颂贤打帘子进来,先给伍氏和季亿见过礼,又笑道:“爹爹还在烦心诸大人的事么,照我说,爹很该叫诸大人去请教成家公子去,成公子素来有几分聪明,也很有主意,说不得便能与诸大人想出好法子来。”

    季颂贤也是在来的路上想了很久才跟季亿说这样的话。

    她是恨成平安,也一星都不想叫成平安好过,可这是私仇,而工部修城墙挖护城河都是为了加固城防,修排水渠也是怕到雨季排水不及时将金陵城里低洼处淹了,若真水淹金陵,那还不晓得要死多少百姓呢,季颂贤还记得她曾听老辈人说过,三十多年前金陵下了一场大雨,那场雨一直下了三天三夜,因着水排不出去,河道堵塞,城南一带不少民居都泡在水中。

    待到大水退去,好些尸体横陈,又因是夏季,这么些死尸摆在那里时疫便避免不了的,便是那一年,整个金陵因大水和时疫去世的便成千上万的。

    想想这些事季颂贤头皮都发麻,她不能因着私事而不顾全城百姓死活。

    成平安虽在男女情事上糊涂,可他到底是千年以后的人,总归是比现今的人多好些想法的,说不得诸大人去问便能出个好主意,若真有好法子在雨季来临之前将城里的工程弄好,当真是活人无数的。

    季亿和伍氏听了季颂贤的话都惊异的看着她。

    伍氏大声道:“贤姐儿,你……你疯了不成,竟然叫诸尚书去问那个玩意?”

    季颂贤一笑:“娘,我也瞧不起姓成的,只是不管如何咱们得承认他确实有许多别人想不到的主意,我不能因着我一丁点的私心废了国家大事。”

    就这一句话叫季亿拍桌子大叫一声:“好,贤姐儿这话说的好,到底是我季亿的女儿,心胸宽广公私分明,实在是叫为父都不得不佩服。”

    季颂贤见季亿这般,更是笑着对季亿眨了眨眼睛:“父亲是佩服女儿这些话,还是佩服父亲教导有方?”

    伍氏听得此言笑着拍拍季颂贤的背:“罢,罢,你们爷俩莫再互相夸奖了,一个个没羞没臊的,脸皮比城墙都厚。”

    季亿也跟着抚着胡子大笑。

    季颂贤趁着这个时机将她写的章程递给季亿,站在一旁给季亿说起她的想法。

    季亿看的很认真,看完思量一会儿道:“我儿莫急,为父将你兄长嫂子们叫来,叫他们帮忙整理书房,待按着我儿的法子整理好了为父好好瞧瞧到底如何,为父因想着我儿这法子当真是妙法,许多地方都用得着的。”

    季亿也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一边与季颂贤说着,就叫人去将还在家中的几个儿子喊来。

    如今老大季纲在朝为官,与妻儿住在大宅中伺侯二老,老二季绛才放了外任,他自己去了外地,将妻子王氏还有儿子宗文留在家中,只说到了任地一切安顿好了再接妻儿过去,老三季绎今年才外放回来,老四季维在临近金陵的一个县中做县令,其余四子倒都在家里,且老五老六均在翰林院,老七老八在家读书准备考进士。

    不一时,季家在大宅中的六子都赶了来,叙礼之后站在一旁听季亿吩咐,待听季亿说完之后,季纲便眼冒精光,笑道:“小九这法子我听着就好,咱们且费些力气整理整理,若真觉得方便,待到了衙门我想将那些宗卷也照此整理一番。”

    那啥,有亲问季家八子的媳妇出身,季家八子所娶的媳妇娘家都不富裕,不过娘家父亲都是读书人出身,家风清正,这些媳妇也都是识文断字的。

    莲花桥北面水而建一所新宅子,这是一座约摸有五进的大宅,只看才起的地基便知宅子规模之大,设计之精巧。

    成平安骑马在这所新宅子前边徘徊好一会儿才木着一张脸跳下马走了进去。

    他进去没走多远,迎面便碰上晋阳公主,晋阳公主笑颜如花,让一张本来就很好看的脸庞更形出色,她看到成平安笑容更灿烂:“成郎,你来了。”

    成平安脸上没有什么喜色,只是点点头:“不知公主召我来有何贵干?”

    就是如此,晋阳公主笑容未减走过去和成平安并肩而立,指着这正在修建的宅院笑道:“你瞧瞧可满意,若是哪里觉得不好我便叫匠人赶紧改,这可是母后为了咱们大婚特意下诏修建的公主府,以后也是咱们的家了,我想着不只要我满意,还要你觉得好才成。”

    晋阳公主无限欢喜的说着话,幻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

    可是成平安越听脸色越发难看:“公主这是何意?你的意思是成亲之后要我住到这里?”

    晋阳公主只管高兴,倒没注意到成平安的脸色,点点头:“是啊,自来便是如此,成郎你随我好好看看如何?”

    “恕我得罪了。”成平安立时拉下脸来一甩袖子便要走。

    “成郎,成郎。”晋阳公主彻底急了,迈步追了过去:“成郎怎么了?是不是觉得这宅子不好?不够宽敞,不够华美?我都可以叫人改的,我寻皇兄,叫他再拨些银子来,定要建一座美仑美奂的公主府。”

    成平安走的更急了,晋阳公主一路小跑才追上:“成郎到底怎么了?”

    “这是公主府,可不是我的家。”成平安猛的站定脚步,晋阳公主一时不妨险些摔倒,成平安也未伸手去扶她,而是自顾自的冷笑:“公主将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可不是那等要靠公主去得荣华富贵的无能之辈,若公主将我当成小白脸平白叫我离了家随公主使唤可是打错了主意。”

    晋阳公主脸上的笑终是没了,她有些怯意,低头小声道:“我,我没那个意思,我心中敬重你的,也知你是男子汉大丈夫……”

    “即是如此,公主何苦羞辱与我?”成平安连声冷笑:“我与公主的婚事可不是我求来的,我也不是那等攀权附贵之人,这公主府,我是不住的,公主想要与我成亲便该好好读读女四书,明白什么是三从四德,学会贞静贤淑,另外,成亲之后公主也该住到成国公府帮着管理后宅侍奉长辈,若是做不到这一点,恕我不能从命了。”

    说完这些话,成平安更不去理会晋阳公主,甩袖子大步离去。

    晋阳公主站在那里好久回不过神来,愣了好一时才抹了一把脸,将脸上的湿意擦干净,咬了咬牙,拍拍手叫出藏在一旁的宫人径自回宫去了。

    却说成平安从正在修建的公主府离开,骑马走了一条街心中怒意也消散一些,看到不远处的玲珑阁因想起他前些日子才叫工匠做了一些新样的首饰,也不知道销量如何,就想过去查探一番。

    打马近前,成平安才要下马,就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女子从眼前经过。

    那女子明显认识他的样子,见他下马就笑着过来见礼:“见过成公子。”

    “不知道这位姑娘是?”成平安也是穿到古代多时才晓得古代的时候小姐也并不是指的大家闺秀,而是指的青楼女子,因此上,这小姐二字他是无论都不会吐口的。

    女子起身又笑了:“您并不识得我,说起来,我还得叫您一声姑父呢。”

    “你是……”成平安仔细打量了好几眼才发现这女子和他去世的嫡妻冯氏眉眼间都很相像:“冯家的?”

    “是呢。”女子虽和冯氏很像,只形容更娇俏活泼一些:“我是冯家长房长孙女冯蓉蓉。”

    成平安此时看到冯蓉蓉手中拿着的首饰盒子就问了一声:“你是来买首饰的么?”

    冯蓉蓉低着有些羞意,小声道:“正是呢,只我月钱有限,攒了好些时候才攒了些银子原想着能买上一两件差不多的首饰,却没想着玲珑阁的饰品这般的贵重,且那些好的又早有人订了去,我又是哪个名牌上的,只能捡旁人都看不上眼的买了那么一两件罢了。”

    听她这么一说,成平安才打量冯蓉蓉,见她虽长的秀美,可穿的衣服款式有些旧了,衣料也是金陵早已不时兴的,就知她处境必然不好。

    此时,成平安倒想起冯氏来,因想着这是冯氏娘家侄女,怎么说也算是他的侄女了,就笑道:“可巧了,这玲珑阁倒是我的产业,即你喜欢这里的首饰,我便交待掌柜的一声,里边有什么好的只要没人订下的凭着你挑就是了。”

    说话间,成平安就要带冯蓉蓉进去,冯蓉蓉吓了一跳,赶紧推辞:“这不成,这不成,我成什么了,好似我是专占这便宜似的……”

    “这有什么。”成平安笑道:“怎么说你都算是我的侄女,总归叫我一声姑父,就当是我这姑父给你的见面礼吧。”

    如此,冯蓉蓉才不推辞跟着成平安进了玲珑阁,见他召来掌柜的问了一些这几个月的盈利情况,又叫掌柜的将最时兴的那几件首饰拿来给冯蓉蓉挑。

    不过一时,就有一个穿着合身的密四门的小纱袄,下边是白色绣折枝花的赶上裙的女子端着托盘进来,将托盘放好,对成平安一笑,又对冯蓉蓉道:“这是我们玲珑阁最新出的几款头饰,姑娘且挑着。”

    说完,福了一福便出得门。

    冯蓉蓉看那女子这一身妆扮显的很漂亮,更显的身条极好,心下有些羡慕。

    她倒也愿意随些时髦,只冯家家教森严,如赶上裙之类的家中祖母只说那等是妓子穿着的,根本不叫穿,只叫穿最平常的八幅裙。

    叹了口气,冯蓉蓉坐下来挑选首饰,一边选一边对成平安道:“我自懂事起就听人常提及姑父,总说姑父是这世上难得的伟男子,心下很是仰慕,只恨我是闺阁女,不能出头露面,也不能见见姑父好瞧瞧姑父如何的英伟,今日得见才知果然名不虚传,姑父确实……确实是极好的。”

    她说完羞的双颊通红,低垂着头拿了一支凤尾簪低切切道:“姑父那首钗头凤写的是极好的,我读了便想着是如何多情人儿才能写出这样的词来,这,这簪子我便厚着脸皮拿了。”

    成平安看她这般娇弱女儿态只觉心头一热,又听她那般的夸赞,言谈中多有仰慕依赖之意,兼之她这样貌美多情的女儿在冯家并不受宠,怕反被作贱的,就心生怜惜之意:“拿就拿了,你叫了我姑父,从今往后我就罩着你了,有什么想要的就只管来玲珑阁取用,这里除去首饰还有女儿家常用的胭脂水粉,便是许多精巧物件,如那等巧夺天工的玻璃制品也是尽有的,都是自家的产业,也不值什么,只你能高兴些,拿多少姑父也不在意。”

    冯蓉蓉赶紧站起来行了谢礼:“那我便谢过姑父了。”

    她又坐下,眼圈有些微红:“姑父这样好的人儿,可怜我姑姑最是无福的,竟早早的就去了,连个后都没给姑父留下,我……早些年最羡慕的就是姑姑,能嫁得姑父这样的,只可惜我在家里最是做不得主的,如今一年大过一年,也不知道嫡母会选个什么样的人家与我,我也不求有多富贵人家,只要人不傻便成,怕只怕嫡母不喜我,若是给我选个傻子,或者对家中妇人朝打暮骂的,我倒不如干净去了的好。”

    说到这里,她怔怔出神,也不选首饰了,反倒是眼里滚下好些泪珠子。

    成平安看了只觉心都揉成一团了,里边酸酸涩涩的很是难受,不由自主的过去握了冯蓉蓉的手劝道:“你也莫怕,姑父以后与你做主,若是你嫡母对你不好你就叫人传信与我,我与她理论,必不叫你被糟贱了。”

    “姑父……”

    冯蓉蓉似是找到依靠,哭喊了一声靠在成平安身上痛哭失声:“您是第一个对我这般好的,旁人都瞧不起我的出身,总是说我小妇养的,在家里我也最是上不得台面的,有什么好事谁都不会惦记我,说我小家子气,可若是谁惹了祸都只管推到我身上……”

    冯蓉蓉越哭越痛,最后竟是泣不成声。

    她哭的梨花带雨,成平安心里更是揉的痛痛的,搂紧了冯蓉蓉小声安抚:“莫怕莫怕,以后姑父疼你。”

    “我只恨,只恨不能生在姑父那样的人家里。”冯蓉蓉小声抽噎着:“若我和姑父是一家人该多好,我必再不怕什么的。”

    她哭了好一会儿子,哭过之后倒有些不好意思,一行擦泪一行和成平安说:“我……倒是叫您笑话了。”

    说完话又随意拿了一支玉镯装好便起身告辞:“时候也不早了,我且去了。”

    等到冯蓉蓉走到门边回过头来对成平安笑了笑:“姑父,我这辈子能跟您这样哭上一场死也甘愿了,我回去以后怕再见不着您了,您一定要保重身子,我……我且去了。”

    她跌跌撞撞出去,成平安倒是愣住了,越想越觉得冯蓉蓉这话里很有些意思,心中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等了一会儿成平安出去,叫过玲珑阁的掌柜问道:“那冯家的小娘子可是常来?”

    掌柜想了好一会儿叫过一个卖首饰的妇人问了一番,那妇人回忆许久才对成平安道:“回您的话,奴倒是记得这位小娘子,她最是喜欢玲珑阁的饰品,只是家世应该不是很好,手头上也没有什么余钱,来倒是常来,不过十回里有一回买那么一件次品首饰就已经很不错了,前些天她来挑首饰,听她的丫头说似是她嫡母正在给她议亲,好似对方不怎么好,她是不太愿意的,却拗不过家中父母。”

    成平安一听这些话对冯蓉蓉的怜惜之意更浓,口中道:“又是一个父母之命的悲剧,这等悲剧不知道害苦了多少好姑娘。”

    那妇人也极赞同:“这金陵城里但凡门第高些的公子哥家里哪个没有三五房妾室的,今儿朝东明儿朝西的,为着妾室将正妻作贱死的……”

    说到这里那个妇人似是想起成平安的嫡妻冯氏也才刚过世不久,就有些惧意,赶紧停下来不再说话,不过成平安倒也没有多想,点头道:“确实如此,真正能将女儿家悲苦放在心里的又有几个。”

    妇人本来说错了话,这会儿见成平安没责怪她,就赶紧说了两句奉承话:“满金陵城算起来如您这般的又有几个,您府里那些姑娘们可真真有福了。”

    成平安一时笑了:“过奖,过奖。”

    他又叫来掌柜的吩咐几句就出门骑马离去,成平安速度不慢,没过一会儿竟又碰上冯蓉蓉,他赶紧叫住冯蓉蓉,等冯蓉蓉回头,成平安分明就瞧见冯蓉蓉眼睛红红的,似是才哭过不久就赶紧询问,冯蓉蓉只说无事,成平安还是不放心,一直骑马远远的跟着冯蓉蓉将她送回荣威侯府才算放心。

    不说成平安回到成国公府如何作想,只说晋阳公主回了皇宫立时就寻了皇太后,怒气冲冲便对太后道:“母后,那个公主府别建了,我不住公主府,我住成国公府,我要跟成郎相亲相爱,要替他孝敬公婆,住公主府成什么样子。”

    彼时皇太后正在喝茶,听到这句话险些没呛着,她放下茶杯便如不认识似的看着晋阳公主:“这话是谁教给你的?”

    “没有谁,我自己想的。”晋阳公主笑着坐在皇太后身边撒着娇:“我虽贵为公主,可也是个女子,也想嫁人之后夫妻相亲相爱,若是我住在公主府,成郎住在成国公府,那我们俩久不见面又哪里能够有什么夫妻之情,母后,这事我都想了许久,还是决定不要公主府,就住成国公府,也如寻常人家妇人一般相夫教子。”

    皇太后脸上一点没有高兴的神色,反而是满脸的担忧。

    良久,她长长叹了口气:“你即愿意就由着你吧,母后将建公主府的银子与你做陪嫁,只愿你今后能够好好的。”

    “我必能好好的。”晋阳公主又是一笑:“母后只管放心就是了,将来我和成郎一处孝敬您。”

    “罢,罢。”皇太后一连摆手:“我也不用你们孝顺,只要你能好好的我就满足了。”

    晋阳公主越发的欢喜起来,又陪皇太后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告辞离开。

    她前脚才走,后脚皇太后便是满脸的忧愁,她转过头对心腹道:“这孩子也不知中了什么邪,竟然……若是不叫她吃个大亏怕她都醒不过神来,她还真当那个成平安是个有情的?哼,若真是有情,冯氏又是怎么没的?”

    皇太后身后站的心腹姑姑低头并不应声,她也知皇太后并没有询问她的意思,不过是借机发泄发泄罢了。

    却道季颂贤当日便和季缜几个将季亿书房的书都清理出来,一本本的确定后按类别装箱,季颂贤写了许多的签子在书架上安插好,她几位兄长就按她写的签子上边的类别将书归置到那个书架上,归置的时候都是按照书本头一个字的笔画由少到多排列的,如此忙了三四天才算将所有的书都归置好。

    等到将书房整理干净再请季亿来察看时,季亿说一本书的名字,季颂贤就以最快的速度将这本书寻出来,果然比季亿以前找书方便快捷许多。

    季纲叫季缜念了几本书的名字,他也不用一盏茶的时间就寻出来了,乐的季纲大笑:“这法子果然好,我若将宗卷全按这法子整理一番,以后寻找起来也方便许多。”

    季纲如今在刑部做主事,便是专管各类案卷的,他时常因查找案卷而头疼,今儿见了季颂贤这样的好法子很有成效,自然也乐的效仿一番。

    季颂贤听季纲这么一说笑着上前:“大哥若是整理宗卷的话,便该先按年月来分,再按案件的类别分成小类,之后按照笔画的法子归置在一处,想来应该是清楚许多。”

    季纲笑道:“是极,是极,是该先按年月来排的。”

    一时老五季综老六季缅也道:“翰林院的书可是最多的,我们归常寻书也不容易,该跟掌院说上一声,叫他也寻些人照着九妹的法子来整理整理,往后各位翰林找书就方便许多。”

    季家众子听了这话心里也盘算着这法子倒是也能给自己帮上些忙,便跟季亿和季颂贤告别,各自回去写章程去了。

    季亿也知那几个小子怕都有了想法,也不去拦,只是拉着季颂贤一处喝茶聊天。

    说着说着话,季亿竟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季颂贤见了知季亿这段时间应该是公务极繁忙的,竟将人累成这个样子,满心的心疼,叫了人将季亿搬到床上,又轻手轻脚给他盖上被子才算安心。

    一会儿功夫伍氏那里又命人传话叫季颂贤早些收拾东西,明儿便带她去郊外庄子上住些时日。

    季颂贤只得回屋收拾行装,且等睡了一夜第二日早起便去伍氏那里请安,顺带跟伍氏出行。

    伍氏带着季颂贤吃过早饭之后就将行李装上马车,又叫过孙氏嘱咐一番才带着季颂贤出门,娘两个坐上马车,一边说笑一边叫吴叔赶车赶紧走。

    此时天色尚早,街面上也不过是有些做小买卖的吆喝声,行人也不多,行路是极顺畅的。

    没用多少时候马车便出得城门,待到马车驶过护城河上铺置的木桥才算真正出城,季颂贤好些时候没有出城瞧过,此时掀着车窗往外瞧风景,不想竟然看到护城河边放了许多高大的木质器械,每个木桩子下边都有好几个人拉着绳子,就见木桩子上吊了一个如人手一般的大大的斗,那斗慢慢的伸进河中,木桩下的人猛的一吊绳子,斗就合了起来,再一拉,就吊出许多的淤泥。

    这一斗吊起的淤泥若是用人挖的话,恐怕十个人干半日都挖不得这么多,季颂贤一行瞧一行算,几乎都瞧傻了眼。

    她因想着,这么多的木器一处挖泥,恐怕用不了多少日子便能清理好淤泥,再远远瞧过去,就见许多庄户打扮的百姓推着小车运那些还散发着些许臭味的淤泥,想来定然是运回自家田中肥地所用的。

    季颂贤想她不过一时出了个巧法,倒也被工部的人用上了,心中颇有几分得意。

    不过一会儿她又想这木器怕是成平安想出来的吧,如此一来,恐怕陛下更加看重成平安,成平安在民间威望怕也会更高的,心中犹有几分不甘。

    可不甘又能怎样,论起这些巧法来,她是无论如何都比不得成平安的,她也不能因为她的不甘和怨恨去叫金陵百姓承受偌大苦果。

    季颂贤心里长长叹了口气,将窗帘放下不再去瞧。

    因此,她并没有瞧见成怀瑾站在不远处的一个木器下边正在指挥匠人修着什么,更不曾瞧见工部的人对成怀瑾那满脸佩服的样子。

    伍氏见季颂贤原本兴致很高,待看了护城河一会儿整个人都蔫了,也猜出季颂贤心中的想法,她将季颂贤拉到身边摸摸她的头发,小声劝着:“成平安此人私德有亏,可倒也有几分本事的,现在陛下很看重他,咱们实在拿他没法子的,你爹和他同朝为官,私底下如何且不管,大面上也不能差上什么,有些事,咱们得忍忍,且等着……等着吧,若有一日咱家必为你讨还回来。”

    季颂贤见伍氏这般担心她倒将原来的不甘全部抛掉,对伍氏一笑:“娘别劝我了,我没什么的,我心里清楚着呢,为人处事不能只看私人恩怨,还得往大处着眼,不能因丁点小事就斤斤计较,我如今对他也没什么怨恨了,我只想着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成,以后啊,我也会一直好好的。”

    伍氏见季颂贤说的认真,也大松了口气。

    娘俩个说说笑笑,没用多久马车就在一座很古朴的庄子前停下。

    季颂贤和伍氏下了车慢慢进了庄子,一边走,季颂贤一边打量这座庄子,却见这庄子都是用青砖所建,只门楼处有些砖石透雕屏风,其余各处都是青砖灰瓦白墙,很是古朴素淡,再加上这庄子掩映在青山绿水苍松翠柏绿草红花间,就更显出几分天然意趣来。

    季颂贤只看了这么一会儿,心下就喜欢上这庄子,她一行走一行指点各处与伍氏分说,到得后院处,伍氏挑了个向阳的院子,季颂贤歪缠着非得和伍氏住在一处,伍氏没办法只能由着她,叫庄里的妇人给娘两个收拾一个院子,将正房全部打扫出来,又将带来的铺盖陈设好,季颂贤左右无事,就带着绕梁在庄子里采了些各色的野花拿了个白色的天球瓶供了水插好摆在窗台上,让整间屋子都多了几分意趣。

    伍氏见过庄头回来就见到已经收拾好的屋子,还有季颂贤插好的花,铺好的床铺,挂好的翠色撒花床帐,原先光秃秃的屋子经这么一弄,瞬间显的整洁又好看舒适,伍氏现在就极想躺到床上去睡一觉。

    “累了吧。”伍氏笑着摸摸季颂贤的头。

    季颂贤摇头:“不累,我就觉得这里比金陵城要好,清静又有几分野趣,且没那么多人情往来。”

    一时伍氏倒是笑了。

    又有庄头家的带着几个妇人端了饭菜过来摆好,伍氏笑着与她说了几句话,将随身戴的一个金戒子给了她,就叫季颂贤吃饭。

    娘两个对坐吃过饭后躺到一处一边说话一边休息,不知不觉的就听着窗外微风徐徐的声音睡着了。

    这一觉季颂贤睡的死沉死沉的,等她醒来已经过了约摸一个多时辰,季颂贤瞧着外边日头正好,遂寻了几个庄户家的女儿带她上山游玩。

    说实话,季颂贤两辈子活了这么些年竟是没这样痛快的玩耍过。

    伍氏年纪到底大了,只说腿脚有些不便就不去了,叫季颂贤自己玩好。

    季颂贤便跟脱了绳子的风筝一般自在之极,跟着那几个和她年纪仿佛的庄户女儿又带着绕梁先在山脚下采了一捧野花装到竹篮中,走了一段路,那几个姑娘便要挖野菜。

    季颂贤原不知她们挖那些草做甚,后来听绕梁说这是野菜,弄回去做小菜吃很可口,也就起了心思,随着挖了好些个。

    一时她又看到一只肥肥的兔子打眼前跑过,不由一叹:“若是能捉只兔子回去烤了吃倒也不错。”

    她才叹完,那只兔子竟然傻乎乎的撞到树上,一头就碰死在季颂贤跟前。

    其中一个叫小草的庄稼女儿过去伸手提了兔子赞了一声:“到底是相府千金,您才说要吃兔子肉,兔子自己就送肉过来了。”

    就这一句话说的一行人纷纷笑了起来,季颂贤摆手:“谁会宰杀,咱们且在这儿架了火烤肉吃。”

    那名叫豆子的姑娘立时道:“奴便会,正好奴带了刀的,姑娘等一会儿就得。”

    她提了兔子去寻了水源宰杀,季颂贤便和其他几个姑娘又挖了几棵野菜,小草性子最是活泼不过的,指着不远处一只野鸡推季颂贤:“九姑娘,您最是有福不过的,您再说一句话,说不得咱们还能烤野鸡吃呢。”

    季颂贤这会儿子心情极好,倒也有心思和她们玩闹,立时道:“说不得呢,且等着我说上一句。”

    她回头看着绕梁直笑:“你说你家姑娘我要说句什么话野鸡才能跟那只傻兔子一样呢。”

    绕梁捂着嘴偷笑:“奴从来只听过守株待兔的,可未听说过什么守株待鸡。”

    季颂贤大乐,起身坐到刚才兔子撞死的那棵树边道:“本姑娘我今儿就守株待鸡了怎的,说不得就有那傻野鸡硬往这边撞过来呢。”

    她一行说话,一行捡了几颗石子扔着玩,不想一颗石子扔的高了,刚巧就有一只笨蛋傻鸡偏生就飞了过来,叫那石子一打,直直跌到季颂贤怀里。

    绕梁跟小草几个拍着膝盖大笑,小草指着季颂贤一边揉肚子一边道:“到底是有福的,这不,真真守株待到了一只笨鸡。”

    季颂贤小心的抓住野鸡的两只翅膀:“我正想弄些野鸡毛做些小玩意,它偏生就赶了过来,若是不拔它的毛也有些过意不去的。”

    拔了几根鸡毛,季颂贤将野鸡交给小草,叫她拿给豆子去收拾好了一会儿大伙烤了吃。

    这边豆子将杀好的兔子与野鸡弄了过来,另外几个姑娘已经架好了火,直接将兔与鸡放到火上烤着。

    总归季颂贤不懂这些个,也自认手艺没这些生长在山野的姑娘们好,便和绕梁去采些蘑菇,想着晚间亲手给伍氏做些野鸡蘑菇汤喝。

    等到那几个姑娘将肉烤好,季颂贤采了许多蘑菇回来,闻着烤肉的香气揉揉肚子:“我怕是能吃进去半只鸡呢。”

    绕梁也点头:“实是太香了。”

    几个人围坐着,豆子拿刀将肉都分割下来,一人面前摆了几块,都是姑娘家的,便是再豪放吃起东西来也是很有几分矜持的,吃了好一会儿一行人才将一只兔子和一只鸡解决完,小草说家中喂了狗,要将吃剩下的骨头带回家喂狗,豆子便拿了个布袋子给她装了笑道:“且带回去,等你家小黑下了小狗崽记得给我留一只。”

    季颂贤一听立时惊了,拦了小草道:“且慢,你家养的狗是不是有了小狗?”

    小草笑着:“嗯,小黑怀了小狗崽,我就想给它多弄些好吃的,叫他养的壮壮的,人常说狗多吃骨头壮实,我就想总归这骨头留在这里还得招虫蚁,不如拿回去给小黑。”

    季颂贤赶紧摇头:“这不成……”

    “九姑娘?”豆子十分不解:“这骨头九姑娘有用么?若是您要我们……”

    季颂贤知道两个人误会了,赶紧解释:“我并不是要骨头的意思,只是这鸡骨头寻常的狗吃起来无事,可是怀胎的狗万不可吃的,吃了之后会溶胎,小狗崽就没了……”

    “真的?”小草吓了一跳,赶紧将布袋拿出来,将里头的骨头全倒了:“我可不敢给它吃了。”

    季颂贤笑笑:“我也是听人提起的,总归还是小心为妙。”

    小草一迭的点头:“是极,是极,小心些好,小心些好。”

    几个人继续往高处走,季颂贤又采了些野果子,在小草几个人的指点下又弄了些柳条编了一个小小的花篮。

    等到天色将黑的时候一群姑娘说说笑笑的下得山来,季颂贤和绕梁一人提着竹篮和花篮,一人背着个大大的竹篓归家。

    伍氏早已等的急了,才要派人去寻就见季颂贤进门,立时笑着起身:“我的儿,这一下午玩的可累着了?”

    季颂贤一笑:“不累,我和绕梁采了许多野花野菜,又弄了些果子给娘亲尝尝。”

    说着话,季颂贤就拽着伍氏看她这一下午的收获,看那花篮子里插的满满的各色野花,伍氏赶紧叫随心去拿了个美人瓶插上,那些还鲜灵灵的野菜绕梁叫伍氏看过之后就送到厨房准备炒了或者做汤吃,各种野果子洗净了放到蓝边白瓷盘中摆在桌上。

    最后,季颂贤将那竹篮中的蘑菇倒出来给伍氏瞧。

    伍氏一行瞧一行笑:“我的儿,你记性倒是好,只与你说过一两次便能记住哪些蘑菇是能吃的,哪些是有毒的,瞧这采的……”

    “咦?”伍氏看到篮子里的一样东西时立时惊了,拿起来左右看了好半晌才敢确定:“这是灵芝?”

    季颂贤也惊的站了起来:“我不记得采灵芝啊,怎的篮子里偏就有了这个?”

    说话间,她接过那东西看了看更加的惊异:“这是百年灵芝,这……怎么就偏到了我篮子里了?”

    实在是奇巧的紧呢,她就光记得采蘑菇了,这灵芝是几时来的?

    季颂贤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先前她运气是不错,可是,不管是财宝还是那些书籍地契之类的都得去挖去捡,可今儿这运气太好了吧,什么都没做偏就好些东西愣往她这里撞过来。

    正好绕梁进来,一听季颂贤这句话立时就笑了:“太太,我们姑娘时运好着呢,您是不知道……”

    绕梁就将今儿在山上季颂贤说想吃兔子肉,就偏有肥肥的兔子撞到树上撞死叫她们白捡个便宜,一时说笑想要只野鸡,就偏有野鸡掉到她怀里,这会儿子采个蘑菇,竟不知道什么时候采了颗百年灵芝,这运气真真不是一般的好。

    伍氏和随心顺意三人几乎都听傻了去,过了许久伍氏才叹一声:“我儿是有大福气的。”

    说完就赶紧叮嘱三个丫头出去不许胡说,谁也不许透露季颂贤的事情,否则便将她们卖到黑煤窑上去,叫她们给那些挖煤的做媳妇。

    吓的三人立时白了脸,赶紧诅咒发誓绝不透露半句。

    季颂贤赶紧笑着过去:“娘莫唬她们了,看把三位姐姐小脸都吓白了,今儿姐姐们也都辛苦了,一会儿且拿些钱去弄些吃食,想吃什么自己弄些什么吃,不用伺侯我和娘亲吃饭了。”

    绕梁三人立时就笑了,得了季颂贤赏的钱告退出去寻摸好吃食了。

    等这三个走了伍氏笑着一点季颂贤的额头:“猴啊猴儿,你怎么就学的这样精乖,跟你娘亲我一个做白脸一个唱红脸呢,这好人都叫你做了去。”

    季颂贤依在伍氏身上撒娇:“谁叫娘亲疼我呢,若是旁人我可不敢。”

    一时说的伍氏脸上乐开了花,季颂贤撒了一会儿娇后道:“这灵芝就留着吧,爹和娘的年纪大了,不定几时用得上呢,这些蘑菇我拿到厨房去与娘亲做些汤喝,保管最鲜美不过的。”

    却说成平安这几天一直想着冯蓉蓉,一时是冯蓉蓉强作笑颜,一时又是她哭的泪人儿似的,心里怎么都不能安生,便叫人打听荣威侯府的事。

    没过两日便得了信儿,只说冯蓉蓉从玲珑阁得的首饰被荣威侯府的嫡姑娘抢了去,冯蓉蓉去要不但没要着,反而被她嫡母给罚了。

    成平安听了信儿之后就更加心疼冯蓉蓉,只道冯蓉蓉身在火坑之中,他必然得挽救出来,一时想着冯蓉蓉对她也是有意的,便请人去荣威侯府提亲,想抬冯蓉蓉为妾。

    却说这日成平安得了信儿,荣威侯府已然答应冯蓉蓉与他为妾,只是,荣威侯府老夫人却提出要拿回冯颂贤的嫁妆。

    成平安倒也不缺钱,他只记得冯颂贤嫁他的时候带的嫁妆确实丰厚,只是虽然丰厚,成平安也没放在眼里。

    他如今开着许多的买卖,又有商队里通南北,每日里赚的银子海了去了,又哪里会瞧得上冯颂贤那点子东西,原他没有发还嫁妆也不过是没想到而已,只如今荣威侯府这做法明显就是在拿冯蓉蓉换嫁妆,大约是在他们眼里一个庶女根本不如银子重要,成平安有些瞧不上荣威侯府。

    另外便是当年冯颂贤嫁他的时候荣威侯府上下也不同意,以至于成平安到现在都记着仇呢,他是打定了主意的,不管如何等冯蓉蓉进了门,他就想法子断了和荣威侯府的牵连。

    成平安痛快的答应将嫁妆发还,叫来玲珑只嘱咐她收拾一番交还荣威侯府,哪知道玲珑面带难色犹豫了好久才道:“爷,无奶奶的嫁妆怕是……怕是……”

    “怕是如何?”成平安看玲珑这样迟疑就有些怒意,脸上也带了出来。

    玲珑一咬牙:“怕是凑不齐全的,这些年爷抬举小青叫她管着外边的商铺买卖,又叫红拂帮着料理家事,她们俩一时得了意便时常挤况先奶奶,叫,叫我们姑娘不只想买东西拿不到咱们府里的银子,好好的一个嫡妻正室连该得的份例银子都时常被克扣,我们姑娘没法子只得拿着嫁妆银子花用,这几年花的银子也不少,又为着过日子将好些东西都变卖了,如今又哪里凑得出来呢。”

    成平安听的大惊,一时变了脸色:“怎会如此?冯氏可是我明媒正娶的?我怕她苛待你们才叫小青和红拂管家……”

    玲珑低下头去,心中暗暗得意,只是眼中却有泪水滚落下来:“爷怎不想想以我们姑娘的出身名份进了府里不能管家反倒被丫头管着是什么滋味,旁的人一瞧我们姑娘不得爷敬重,自然可着劲的作贱,那两个也是如此,时常穿金戴银的在我们姑娘跟前炫耀,奴也为着姑娘打抱不平,原想跟爷说的,可姑娘不叫奴说,只说不愿意叫爷为难。”

    玲珑这一番话说的成平安心中大痛,同时也是大怒,骂道:“这两个贱人,我便是再看重她们,也没的越过正房奶奶的道理,她们竟然敢背着我如此行事,怕是……”

    成平安心说,怪道冯氏后来与他越发的离心了,怕是这两个贱人搞出来的事,说不得她们不只苛待冯氏,还兼挑拨离间呢,恐冯氏便是被这两个东西给作贱死的。

    成平安此时犯了所有男人几乎都要犯的错误,也有着几乎所有男人都有的心态,那便是出了事不从自身找原因,都将错误推在旁人的身上,他却也不想想,要不是他允准,小青和红拂又怎敢如此,要不是他没给冯颂贤管家之权,冯颂贤的日子又怎么这样难过。

    “爷,如今荣威侯府要嫁妆咱们拿不出来可要如何,这传出去对爷的名声可不好,没的叫人说国公府还贪媳妇的嫁妆银子呢。”

    玲珑低低垂着头一行哭一行说。

    她心中却是暗暗的欢喜得意,她这一番话不只将小青和红拂这两个和她一直不对付的丫头给坑了一把,且还在成平安面前得了许多的好感,玲珑深知成平安是念旧之人,冯颂贤活着的时候成平安虽也不是很喜欢她,然则如今人死了,成平安就时常念及冯颂贤的好处来,玲珑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借着死人的由头来打击敌手,又给自己弄好处。

    她早眼馋小青管着的那支商队,也想抓些银子在手,不过小青很早便伺侯成平安,比玲珑在成平安心中的份量要重的多,玲珑一时不好下手,正好成平安提及冯颂贤的嫁妆银子,玲珑这才有了主意,借事挑拨意图将小青手中的商队拿到自己手中握住。

    果然,她也不过拨挑这么几句,成平安不只相信了,反而生了小青和红拂的气,玲珑见了更是痛哭失声。

    成平安安抚住玲珑叫过管家问了一些事情,又叫了冯颂贤早先的陪房来过问一番,确实冯颂贤好长时间都被克扣过份例,也有丫头见过冯颂贤拿嫁妆出去当银子用。

    成平安这心里的火就如何都按压不住。

    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是从来没有想过要苛待自己的妻子,他原还想过叫他所有的女人都能幸福美满,也一直以为他后院的女人都温柔和顺亲如姐妹,可如今一件血淋淋的现实剥开给他看,成平安大受打击,又是满腔义愤。

    他叫来玲珑嘱咐一声:“照冯氏嫁妆单子上准备,缺了什么去拿银子补上,备好之后叫人送去荣威侯府。”

    玲珑心下高兴,大声应了一声便去忙碌。

    成平安一时又想处置小青和红拂,可想及这两个人自他穿越到这个世界便在身旁伺侯,自来温存小意,对他又恭敬仰慕,若真处置了还有些舍不得。

    一时心里郁闷不已,就骑马出去转悠。

    不知不觉的,成平安骑着马出了城,看着夏天初至,绿树红花的美景不由的心胸了也开阔了些,心中郁气消散不少。

    他过了护城河,回头去望却是很吃了一惊,同时,心中惧意大起。

    原来,那护城河边立了好些的木质机器,成平安仔细一瞧原理竟然和现代的挖掘机差不了多少,只是简单一些,操作也不如挖掘机方便,可在大夏朝整出这种玩意来的可不是一般人。

    成平安一时就想多了,纵马过去问一个在旁边指挥挖泥的匠人:“这……这机器是谁造出来的?”

    那匠人看了成平安一眼倒是认出来了,赶紧过来请安见礼,成平安跳下马去又仔细观察,笑了笑道:“这机器倒是颇为精巧,若是再改改,能用到很多方面,不过这样也不错,倒省了许多人力物力。”

    匠人也笑:“公子说的是极,往年要挖这些淤泥不晓得要多少人费多大的劲,如今有了这木器俺们真真省了老大的劲了。”

    成平安又问:“你可知这是谁造出来的?”

    匠人朗笑:“说是工部弄出来的,不过俺先前见锦衣卫指挥使过来给改了几处地方,想来,说不得是他老人家想出来的,说起来,这位指挥使倒也奇怪的紧,旁人都说他最是阴毒的,可俺瞧着他虽性子冷了些,可最是面硬心软的,待俺们这些匠人也好的紧……”

    成平安也顾不得听那匠人夸赞谁,心里只剩一句话了,锦衣卫指挥使,指挥使……

    他悚然而惊,这指挥使不就是先前去墓园挖他嫡母墓的那人,那人武艺倒是极高的,一脚就将他踹的老远。

    说起来,成平安对自己的身手也有几分自信的,只在那个人面前就什么都不是了。

    他又思量着庆丰帝对这位指挥使很是看重,莫不是……莫不是这个人也和他一样是穿越来的?若不然,又怎么解释他能造出这等奇巧之物?

    成平安越想越是慌乱,一时也顾不得和那个匠人说话,跳上马就走。

    他因六神无主心慌意乱,骑马的时候也没了什么分寸,转瞬入了城,不想一时不察竟然将一个抱孩子的妇人撞倒,撞的那妇人将怀中所抱三四孩小儿脱手而出,成平安看见赶紧跳下马道歉,将妇人扶起,又将哭泣的孩子抱住送到妇人怀里陪笑道:“这里不远处有家医馆,不如这位夫人带贵公子去诊治诊治,若有什么,成某人照价赔偿。”

    那妇人也不知道为何脸上有些不好,一直在躲避成平安,抱着孩子离成平安远远的道:“不必,不必,奴家没什么的。”

    说完话,抱着孩子就要走。

    成平安赶紧拦了:“还是去瞧瞧的好,成某不是不讲理的人,即是撞着了人自然该担的责任都得担。”

    妇人见躲不开就有几分怒意,抬头看着成平安怒斥一声:“你这公子好不晓理,我都说无事了还拦我做甚,我家里事忙,你赶紧让开。”

    成平安被骂了虽然心里不舒服,不过想到到底是他不对便也没说什么让了道给那妇人。

    他一边心里嘀咕那妇人不识好人心,一边骑上马想着哪时候寻个时间找那指挥使试探一下,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来历?

    这也不过是一个小插曲,成平安倒没怎么往心里去,可是,这一切落到不远处一个人眼中却瞧出什么来了。

    这日季颂贤坐车回金陵城欲买些绣线且帮伍氏捎些城中的各式点心,刚进城门就看到成平安打马而过,季颂贤不想理会这人,便叫吴叔远远的躲开。

    之后季颂贤看到成平安撞人,那妇人一言一行都透着几分别扭,而且那孩子虽然在哭,可是有气无力的,明显的被饿过且好似喂了药的。

    季颂贤一时心中大惊,想到某种可能性,立时叫吴叔追上那妇人。

    就见那妇人不一会儿就抱着孩子出了城,季颂贤心知有异,就叫吴叔跟紧了,不一时过了护城河,眼见那妇人越走路越是僻静,再走一时马车就要过不得路了,季颂贤便也不管什么,立时叫吴叔去将那妇人拿了好生询问。

    只吴叔才从车上跳下来还未跟去,就被一人给擒了。

    那人提着吴叔到了季颂贤的车窗边轻声道:“季娘子好心,只是却有些心急了,我瞧那妇人应该是去寻接头人的,不若再跟一时,若是能找到她的同伙说不得救出多少孩子来呢。”

    季颂贤一想也是,遂笑道:“我是跟不得的,即然指挥使大人瞧见了,我们便撤了,指挥使大人要如何我也是管不得的。”

    说完,季颂贤果然叫吴叔驾车离开。

    成怀瑾站在原处瞧了季颂贤所坐的马车两眼,不知怎的,眼中竟然有了几分笑意。

    转瞬,他目光转为厉色,整个人如离弦之箭一般急奔出去,没过一会儿便悄无声息的又跟上那个妇人。

    妇人进了一个小树林,左拐右拐的到了一间木屋前,木屋的门打开,却见里头出来一个壮年汉子,那汉子下着滚裆裤,上身精赤着,一眼看过去显的极壮实的。

    成怀瑾隐在一旁的树上将妇人和那汉子的模样记在心中,又见妇人将孩子交过去,汉子扔给她一个钱袋子,妇人笑着收下,眉花眼花的离开,成怀瑾也就不管那妇人,专只盯着汉子。

    那汉子骂骂咧咧一阵,将孩子提着又朝林中走去,成怀瑾小心跟上,约摸走了一柱香的功夫,就见不远处又露出一座小木屋,汉子推开木屋的门,立时一股子说不出来的骚臭之气喷涌而出。

    成怀瑾眼力非凡,在树上已经清楚的瞧见屋中情形,却见屋中或坐或躺或站了许多小孩子,大的约摸四五岁的样子,小的连路都不会走,这一屋子的孩子由两个汉子和一个妇人守着,妇人显见的不耐烦,凡有哭泣的孩子上去就是一针扎到肉里,竟将一屋子孩子整的个个都不敢言语。

    且这些孩子中小的吃喝拉撒不能自理,三人也不去管,尿了拉了全都在裤子里,弄的一屋子的味道极难闻。

    成怀瑾又见几个小的被折磨的几乎奄奄一息,若是再不去管怕用不了几日便没了,心下将这几个拐子已经恨透了。

    若说几日前成怀瑾或者看到这情形还不会如何,只前几日他按照季颂贤所言去了宋氏留与他的那个院中,寻到宋氏留给他的许多东西还有一封信。

    看完信,成怀瑾才知宋氏对他有多心疼挂念,一腔慈母之情有多深重。

    他本是冷情之人,可看到那封信还是动了真情的。

    信中开头便道出宋氏为何将成怀瑾送走,只说当初他是活不成的,正好宋氏和他师傅有些交情,便请了来瞧,却不想成怀瑾是胎里带的毒,出生之后又被下过一次慢性毒药,宋氏知道之后险些昏倒,私底下下了大力气去查,却完全没有想到想要成怀瑾命的竟然是他的亲生父亲成国公。

    成国公容不得成怀瑾,宋氏又安敢将成怀瑾留在府中,只得哀求他师傅将成怀瑾带走,并和他师傅约定在成怀瑾没有长大成人,没有过人的才能和自保手段之前绝不告诉他身世,更不叫他回金陵,这些年,宋氏如何的相念成怀瑾可都为了他的安全连封信也没捎过。

    成怀瑾的师傅也是个信人,直到成怀瑾学了许多本事而庆丰帝又慢慢掌控朝纲时才告诉他他的出身来历,又放成怀瑾回家探母,哪里知道,他自小没享过亲母疼爱,本想回家母子团聚,不料竟是天人永隔。

    依着成怀瑾的脾气性子因并没有见过宋氏,对宋氏也没有什么印象,原是并不很悲切的,但在瞧见宋氏的信后,心底还是有些感触,这时候他正念着宋氏那腔慈母情怀之时,又如何能看得下这些拐子拐带旁人家的孩子以致人家骨肉分离。

    眼见得那个汉子提着孩子进去将孩子扔在角落里就和另外几个人大吃大喝,又商谈着晚间如何将这些孩子运走贩卖出去,成怀瑾自然忍不下去,一忽从树上飘落下来,神不知鬼不觉的绕到屋后,从后门进去趁着几个拐子吃喝之时一掌一个拍晕过去,又寻了绳子将他们绑好,之后便从怀中摸出信讯烟来点头放出去。

    成怀瑾一直等了约摸半个多时辰锦衣卫的人陆续赶到,一个千户带了许多总旗小旗将这间小屋团团围住听侯吩咐。

    当成怀瑾将锦衣卫千户陆鸣进得屋时,陆鸣看着屋中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立时大哭起来,抱着便不肯撒手。

    成怀瑾不明所以,还是一个小旗小声解释道:“这怕是陆千户姐姐家的孩子,前儿陆娘子的儿子没了,陆娘子遍寻不着已经起不得炕了,陆千户心里急的什么似的,这些天也疯了似的找寻,不想竟是被指挥使大人寻着了。”

    果然,陆千户抱了孩子过来跟成怀瑾道谢,又叫孩子跪下给成怀瑾嗑头,口中道:“大人的大恩大德陆某一家谨记在心,以后大人但有事只管吩咐,陆某无有不从。”

    成怀瑾弯腰将陆鸣扶起,又叫那些小旗总旗将这些孩子带出去送到衙门寻找亲生父母,再去问问金陵城都有谁家丢了孩子寻不到的,或者审问这些拐子能得到什么信儿。

    吩咐完了他才对陆鸣道:“你也莫谢我,要谢便谢季相家的千金,今儿这事是季娘子瞧出不对的,只她一个妇道人家跟出城外就不好再跟着了,正好碰着我,便请我去追去看看,不料想这些拐子胆大妄为,拐了这么些孩子。”

    陆千户那样壮实汉子抱着外甥一行哭一行道:“等我回去告诉姐姐,叫她备厚礼谢过季娘子还有季相。”

    原陆千户便极敬佩季亿为人正直又最是实干之臣,如今自然也乐意和季家亲近,因此说出来的话都透着那么几分亲热。

    成怀瑾自然听出来了,眼中多了几丝笑意:“是该的。”

    没过一会儿,锦衣卫的人就已经收拾妥当,孩子们全部抱到马车上安放好,那几个拐子都堵了嘴塞到也不知道谁弄来的拉粪的车中严严实实的盖了一径回城。

    锦衣卫的人想要办什么事情速度是极快的,他们已经料理好了,那边季颂贤坐着马车还未归家,车内,绕梁有几分不解的问季颂贤:“娘子瞧着那妇人像是拐子为何不再跟去,那些杀千刀的不知道拐了多少良家孩子卖到见不得人的地方,以致许多人家骨肉分离家破人亡……”

    季颂贤看了绕梁一眼,心说绕梁这般激动,莫不是她家中也有被拐过的?

    只这话她也不当问,笑了笑解释道:“成指挥使所言很有道理,看那拐子的模样应该是拐过不少孩子的,若是能跟着她寻到拐子们的下脚处,或者能救出许多孩子,倒也是功德一件,只咱们只吴叔一个人,万一到时候拐子极多,岂不是连自己都陷进去了,而成指挥使身怀武艺,我瞧着又最是胆大心细的,他跟了去岂不比咱们便利,即如此,何不干脆一些将此事托于他,做什么跟去给人家白添麻烦。”

    绕梁想了一会儿觉得季颂贤说的有理,便也点头笑道:“娘子说的是,是奴想差了。”

    这主仆二人正说话间,却见路上一庄户汉子驾了牛车经过,车上坐了两个妇人,一个年老一个年少,两个人都是哭哭啼啼的样子,季颂贤隐约听其中一个妇人哭道:“快些过去,快些去府衙,说不得我那苦命的孩子有了下处……”。

    季颂贤心里有了谱,只道成怀瑾必是跟着拐子寻出他们的下处,说不得救出不少被拐的孩子。

    一想许多人家能够骨肉得以团聚,她心里也欢喜异常,整个人都觉得轻松起来。

    绕梁也是笑着一直念佛:“谢天谢地,终归能够有人骨肉团聚,这一下子不晓得多少人家欢喜异常呢。”

    却说锦衣卫中一行人到了顺天府,成怀瑾叫人递过腰牌,不一刻顺天知府侯仲平便迎了出来,拜见一番之后听说成怀瑾寻到拐子救出许多小孩子立时大喜,先将那些孩子送到后衙安置,又要将拐子送到牢里审问。

    却不想成怀瑾冷声道:“审问拐子的事就不荣烦了,这几个拐子还是送到诏狱中审问的好,不过,还请侯知府打问一下谁家最近丢了孩子的,说不得能问出些什么来。”

    侯仲平一听说锦衣卫要审问拐子哪里敢说个不字,立时笑道:“很是的,应该应该的。”

    两人正说话间,却听到外边又是一阵喧哗,侯仲平忙命人去问,不一时一个门子进来回道:“大人,刚才襄阳公主府管家前来报案,据说襄阳公主府的小公子失踪,叫顺天府帮忙探查。”

    “什么?”侯仲平大惊猛的站了起来,额上汗珠子都冒出来了:“襄阳公主府的小公子没了?”

    他这般惊惧,倒是成怀瑾还老神在在的坐着,看他那副样子不由冷声道:“慌什么,你去叫人带襄阳公主府管事的去那些孩子中瞧瞧,说不得就有呢。”

    “是,是,是。”侯仲平才想及后衙还有许多被拐的孩子未安置,立时就传令下去。

    青山绿树间,一片田地翠意葱葱,在绿水环绕中一片并不大的田被分成好几块,每一块田中都载了不同的菜,有小白菜、韭菜、油麦、黄瓜、冬瓜等等。

    季颂贤帮着伍氏将豆角架搭好拿绳子绑了,又弯腰将才开的冬瓜花上的虫子捉了,便见伍氏笑着摘了好几根顶花带刺的嫩黄瓜,又挖了几棵红萝卜在溪边洗干净了递给季颂贤。

    季颂贤掰了半根黄瓜咬在嘴里,只觉清香的紧,又将那洗干净的红萝卜剥了皮一边吃一边道:“娘,且等我再挖几棵萝卜,中午时细细的切了丝再拿醋和麻油一拌最是好吃不过的。”

    又咬一口,季颂贤一笑:“娘种的萝卜真真好吃,吃着香甜的紧呢。”

    确实如季颂贤所说,这红萝卜没什么辣味,吃到嘴里只觉甜丝丝的又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清爽,比季颂贤原先吃过的那些精心烹制的美食还要好上许多。

    伍氏一点她额头:“你这小嘴抹了蜜么,总是哄娘开心。”

    季颂贤挽了伍氏的胳膊:“才不是呢,我最老实不过的,说的都是实话。”

    一行说,季颂贤还一行问绕梁:“你家姑娘我是不是个实在人?”

    绕梁低头轻笑:“姑娘说的是,您最是实在不过的,万不会说瞎话哄人。”

    主仆两个一席话叫伍氏更加开心,又拉着季颂贤拔了几棵萝卜再摘了黄瓜准备中午做菜吃,看着手中那个大皮红的萝卜,伍氏有些怅然:“你爹最喜欢这红萝卜,生吃能吃好几个,也不知道……咱们在这边倒是清闲了,他在家里可吃得上?”

    季颂贤一眨眼:“娘叫吴叔给爹送些去不就成了么,我也担心爹呢,再过几天咱们就回金陵可好?”

    说起来,季颂贤也很喜欢这种乡间生活,并不愿意回金陵家中,只是看伍氏这般记挂季亿,她倒也有些想念季家亲人,叫她选择,她还是更重视亲人一些的。

    “好。”过了半晌伍氏才长叹一声答应下来。

    便在这时,随心急匆匆赶来:“夫人,姑娘赶紧去前边瞧瞧吧,来了好些人,都说来寻姑娘的,便是襄阳公主都亲自来了。”

    “什么?”伍氏和季颂贤同时一惊,两人赶紧便朝前厅走去,一行走,伍氏一行发愁:“这都是什么事?咱家和襄阳公主府可没什么来往,怎的将公主也给招来了?”

    “先莫想这些,还是赶紧拜见为上。”季颂贤扶着伍氏一径去了前厅,未进去时就听吵吵嚷嚷一阵纷乱,等过去了便见前厅里坐满了许多的夫人,另一边也站了好些穿着朴素的妇道人家。

    而上首位置坐了一名三四十岁的美妇,她穿着杏黄撒花长衫,底下是葱白的百折裙,打扮的很是时兴,一张细嫩白皙的脸上并没有涂脂抹粉,却显的别样端庄贵气,便是那头发挽个并不太复杂的发髻,其间也没佩带多少头面,可却一丁点不见寒酸。

    季颂贤看到这妇人就知定是襄阳公主了。

    又见襄阳公主丝毫没有那等高高在上的作派,反倒是很平和的和底下的那此妇人说话,不时的说笑几句。

    伍氏拉了季颂贤过来相见,母女俩才要相拜,就见襄阳公主赶紧起身扶了:“季夫人和令千金莫拜,说起来今儿是我们该拜令千金的,令千金与我们这些人都是有大恩德的……”

    “是极。”离襄阳公主不远处站着的一位着紫衣的妇人红了眼睛拉了季颂贤的手:“好孩子,若不是你,我们怕都要没命的。”

    “这,这?”季颂贤有些不明所以:“这话到底是何意?我也没如何呢?”

    伍氏更加不明白,小声询问襄阳公主:“公主莫不是说错了么,我这女儿自来最是安静不过的,如何……”

    她这一问倒是叫襄阳公主险些掉下泪来,拉了伍氏的手抽噎两声,有些失了体统,不过却更显真性情:“夫人,真真是令千金救了我们的命啊,若不是她,不晓得多少人家家破人亡。”

    襄阳公主神情有些激动,却还是将季颂贤如何在出城的时候碰着拐子,又如何怀疑,如何跟踪一段路,之后碰着锦衣卫指挥使才拜托他跟踪拐子救出许多被拐的孩子来,且其中就有他们这些人家的孩子。

    被抓住的拐子受不住刑都已经招认了,只说拐了好些孩子的,这批今儿打算转移,若是指挥使去的晚上片刻,说不得就寻不到他们了。

    当初季颂贤碰着的那妇人所抱的孩子就是襄阳公主的小儿子,这孩子丢失之后襄阳公主府疯了似的寻找,若不是叫季颂贤碰着,现在说不得如何呢。

    襄阳公主每思及拐子所说的话就一阵后怕,当真是晚上那么一会儿子,说不得他们母子今生今世再见不得面呢。

    就为着这个,襄阳公主也得感念季颂贤的恩德。

    旁的那些妇人也都是一样,她们丢失的也都是自家的心头肉,自丢了之后个个茶饭不思痛哭到天明,如今好容易母子相见,自然实在感念季颂贤的恩德。

    这些人家认回孩子便相约一起来谢过季颂贤,不想半路中碰着襄阳公主,襄阳公主知都是同一目的,便也结伴而来,这才有了今儿这一幕。

    季颂贤听完就明白了,原来成怀瑾已经将那些孩子救出来了,而且他丝毫不贪功,将好处推给了自己。

    这一刻,季颂贤心中是有些感动的,倒也很记成怀瑾的好。

    她先拉着伍氏解释一通,将那日的事情交待好,又对襄阳公主一笑:“公主和各位夫人能够寻着自家的儿女原是喜事一桩的,说起来惭愧的紧,我也并没有帮上什么忙的,又怎敢叫各位来感谢我,没的叫我臊的脸红。”

    襄阳公主也笑了,拉了季颂贤好一阵的打量,末了笑道:“好孩子,你施恩不图报是好的,可我们却不能不认恩人的。”

    众家妇人也都点头称是。

    又有那等家境不是很好的妇人拿了自家种的瓜菜和喂的鸡鸭头上,家境好些的送了金银绸缎等物,襄阳公主更是大手笔送了好些奇珍异宝,唬的季颂贤忙推辞,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伍氏倒是收了些瓜菜,鸡鸭却是说什么都不收的。

    如今日子虽好过,可乡间一家子吃油打盐的钱还都是要从这些鸡鸭身上出,她若要了,说不得人家要过许多紧巴日子的。

    便是家境好的送来的金银伍氏也使劲推辞着。

    最后没法子只能收下一些,襄阳公主等到屋子里清静了才对伍氏笑首:“夫人不收旁人的成,可不能不收我的,夫人也知襄阳公主府并不缺这些个。”

    襄阳公主说的倒也是实情,满金陵城都知襄阳公主最是富贵不过的。

    说起来如今的太后姓高,她生一子一女便是如今的陛下和晋阳公主,而在高太后前边还有一位大高太后。

    这大高太后是如今太后的亲姐姐,当初先帝爷和大高太后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及到先帝爷成年就娶了大高太后,成亲两年之后,大高太后生下襄阳公主,又两年生下平阳公主,只是大高太后生平阳公主的时候伤了身子再难生育,高家为了巩固家族地位,就将小高太后送入宫中。

    这小高太后不负所望,入宫没几年就生下当今来,又隔几年生下晋阳公主。

    小高太后生下当今的时候还不过是个普通宫妃,再加上先帝爷和大高太后夫妻感情甚笕,便将当今抱给大高太后抚养,当时大高太后病的起不来,当今自小到大几乎都是襄阳公主这个长姐一手带大的,说起来,当今和襄阳公主说是姐弟,可感情胜似母子,比之小高太后之情还要深上几分。

    待到当今七八岁的时候襄阳公主要出嫁,当时大高太后已然病的不成了,她怕她去之后小高太后会苛待两个女儿,便求了先帝爷,将襄阳公主嫁给永安公世子。

    这永安公府传了几百年的世家,比大夏朝传承都要久远,家族富贵之极,又和各世家大族俱有联姻,当真是人脉宽广权势甚强,便是先帝爷都要给他家几分脸面,襄阳公主嫁了去便能借些势力叫小高太后不敢对她们姐妹如何。

    襄阳公主成亲之后大高太后就故去了,大高太后这一去,先帝爷因为痛思大高太后身子也就不成了。

    托了两年先帝爷撒手而去,当今登基,那时当今年岁小,小高太后又野心勃勃,便借着母子名份垂帘听政,将朝政握在手中。

    她原先还打过要为难平阳公主的主意,只襄阳公主嫁了人之后和附马爷感情倒也不错,借着永安公府的势力护住平阳公主,又亲自为平阳公主寻了门好亲事,姐妹俩个俱都嫁人之后才不惧小高太后。

    到后来当今亲政之类的事情上襄阳公主都是出过力的,因此上,襄阳公主在众公主中出身最是高贵,势力最是强大,也最得当今的宠信。

    季颂贤一时想到这些因由,心中更加的感念成怀瑾。

    成怀瑾这是想尽法子的往她手里送好处呢,她心知有了救襄阳公主小儿子的这份情谊,以后她再有什么事襄阳公主必然是要帮她的,说不得再碰着晋阳公主刁难她的时候,襄阳公主稍一出手就能化解。

    如此,季颂贤更不会收下襄阳公主的谢礼,她只是笑了笑过去小声道:“公主府富贵那是公主的,我实不敢愧领,若是公主着实要给,我瞧着里头有套头面还不错,我便挑了去,其余的我是不敢要的。”

    襄阳公主见季颂贤打定了主意不要也没法子,只好叫人开了箱笼叫她去挑头面来。

    季颂贤挑了一套白玉头面喜滋滋的说好看,襄阳公主见她见识不俗对她更加喜爱,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一时的话。

    这时候日已近午,季颂贤做了半上午的活,又应酬这么一会儿子,腹中早已饥饿难耐,竟然在和襄阳公主说话的时候肚子饿的咕咕叫了起来,她一时脸红如血似要滴下来,而襄阳公主觉得好笑,一时笑的险些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