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子!”
季颂贤伸出嫩白的手指在成怀瑾跟前晃了晃:“看什么呢,眼珠子都一错不错的。”
成怀瑾伸手攥住她的手指,攥的有些紧,叫季颂贤抽不回来:“我在荷间藏了一叶轻舟,上面弄了许多吃食,你跟我先去取舟如何?”
“好。”季颂贤还没有在湖面上泛过舟,自然乐的尝试一下。
成怀瑾牵了她的手到了湖边,湖边几棵垂柳,一棵粗些的柳树枝干上拴了绳子,成怀瑾解开绳子顺手一牵,便有一叶轻舟慢慢浮在水面上,舟上有浆,又摆了小桌,上面放了满满的各色果子并一壶酒。
成怀瑾先跳到船上,回身朝季颂贤伸出手来,季颂贤握了他的手借势跳到船上,几步过去坐在桌旁拿起一颗葡萄咬了一口,顿时满口都是酸酸甜甜凉凉的味道,季颂贤一笑:“这葡萄用冰镇过的?”
成怀瑾坐到她对面一指那些苹果、梨子等:“这些也都是用冰镇过的,虽说夏季吃了解暑气,可到底有凉气,你少吃些。”
说话间,他从桌下端出一大盘子的点心,小小的点心如梅花状,外皮薄如纸,透过外皮就能看着里头红色的馅料,猛的一瞧晶莹剔透,便真如红梅从树上落下来一般,叫季颂贤爱的不成,伸手拿起一块尝了尝,登时被点心的美味所惑,不由微眯起眼睛来,一副极享受的样子:“这点心好,外皮酥脆带着一股子清香,内馅软糯入品即化,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甜香味道,嗯。竟然还有梅花香气,这是什么点心,你从哪买来的?快些告诉我,待我回去时也买一些。”
成怀瑾见她爱吃,将一盘子点心都推到她跟前:“你爱吃便多吃些,这些外头是买不着的,你若是喜爱就带回去。吃完了再与我说。我给你送去。”
季颂贤点头看他一眼,撅了撅嘴道:“你胡说,莫以为我不知道。那日我去锦衣卫的时候就看出来了,你怕是极爱甜食的,这点心恐是很合你口味的,还说不爱吃。怕是爱的不行,就知道骗人。”
季颂贤也不知道为何。只觉如今性子越发的活泼,在成怀瑾跟前很放得开,没有一丝的拘束:“你定然是见的喜欢,就说这些违心的话呢。”
说话间。她拈了一个点心送到成怀瑾跟前:“我可不会吃独食的,嗯,给你一个。”
“我也不常吃甜的。”成怀瑾就着季颂贤的手吃了一颗点心。别扭的扭过头去,季颂贤眼尖的看着他衣领处露出来的脖颈有些发红。立时低头偷笑,实没想着在外人跟前冷酷狠厉的总宪大人也会害羞呢。
“这是不是宫里御膳房做的。”季颂贤又问了一句:“果然是宫里的东西,和外边的就是不一样。”
成怀瑾摇了摇头,脖颈上的那抹红险些爬到脸颊上:“并不是宫里的,我自己闲来无事做的。”
“什么?”季颂贤吓了一跳,惊问出声,因问的太急,竟是噎着了,咳了好几声才喘过气来:“你,你做的?你……堂堂锦衣卫指挥使竟然还会做点心?”
她一行问,一行摊开自己双手看着嫩白掌心:“我都不会呢,这可如何是好?”
季颂贤是又惊又愁,惊的是成怀瑾这个大老爷们闲来无事的时候竟然喜好下厨,愁的是她厨艺并不如何好,家常菜倒也能烧几样,可这样精细美味的点心她可是弄不来的,若是成怀瑾嫌弃她可如何是好?
成怀瑾勾了勾唇,伸手摸摸季颂贤的头顶,有些抚慰道:“无妨,我会便成,以后做与你吃。”
嗯!
季颂贤心里不晓得是个什么滋味,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压下翻涌的情怀,抬头对成怀瑾笑了笑:“我以后多学些,也做与你吃。”
笑过之后,她便又问成怀瑾:“你如何学会做这些的?”
此时,她是真正好奇,完全想不到那样冷血无情的成大指挥使在厨房忙碌的样子。
成怀瑾目视前方,似在追思什么:“原我和师傅住在山上,素来没什么下人伺侯,衣食住行都要自己动手,师傅又懒又馋,我五六岁的时候便将煮饭的事交给我,又扔了我许多失传的菜谱叫我学,久而久多,便练了一手好厨艺。”
季颂贤听的长长叹了口气:“没想到你小时候日子却也不甚好过,比起来,我比你强多了,因着家人疼爱,倒是没什么用我动手的,就是先前家里穷困的时候,我也没犯过愁,一切家务都是母亲和嫂子们做,煮饭之类的事又哪用得着我。”
说到这里,季颂贤想着成怀瑾当年那么丁点的时候便开始围着锅灶烧火煮饭,恐怕那时候他人还没有锅台高呢,说不得还要踩在登子上才能够得着锅,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这么想着,她突然对成国公更生出无限的怨愤来,若不是成国公那样禽兽不如,那样没有丝毫父子之情,成怀瑾又何必受这等苦楚。
伸出手,季颂贤拿起酒壶斟了两杯酒,与成怀瑾举杯笑道:“我是没划过船的,在划船之前先喝一杯酒壮胆。”
两人干了一杯,季颂贤拿起船浆对成怀瑾一笑:“我愿读了一首词,其间写道,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汪鸥鹭,原诸多幻想,却不知是何情景,今日咱们也且误入藕花深入一回。”
“好。”成怀瑾笑着拿起浆来轻轻一划,那船便入了满湖的红绿相间之中。
季颂贤是真的不会划船,试了好几回,险些将自个儿都掉进湖中,只说自己没这个天份,遗憾的收了手,坐在船上托腮看成怀瑾一人划着船在大片的红莲间慢悠悠行进。
没多长时间,烈阳当空。季颂贤看看天色,伸手摘了一片荷叶顶在头顶,她觉得很是好玩,又摘了一片给成怀瑾顶上摇头笑道:“你这样子倒有些像渔翁了。”
“你这美貌的渔婆正好配渔翁。”成怀瑾调笑了一句,放下船浆伸出双手交错垫在脑后躺在船上定定看着天空,季颂贤也学他的样子慢慢躺下,又与成怀瑾说笑:“你说这会儿若是有人划船进来看到咱们会不会吓一跳。”
成怀瑾没有答言。季颂贤自顾自的说道:“要真有人过来。你只管拿了腰牌大喊一声,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闪开。保管那些人连看都不敢看全都跑了,且跑的飞也似的快着呢。”
她一行说一行笑,成怀瑾也忍不住轻笑出声,季颂贤猛的拿掉成怀瑾头上顶的荷叶。便见他双目如弯月,眉眼间全是笑意。这笑比清风明月更加好看,看的季颂贤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从未想到有一日因看一个男子的笑容而痴呆了去,等醒过神有些无措,更有些羞意。便转头四顾,想要借机躺了这份尴尬。
船慢悠悠荡着,季颂贤突然看到湖底似有什么闪过。她拿出船浆探了探,在软软的淤泥间。竟然好像有什么硬物似的,季颂贤赶紧出声:“这湖底有东西。”
成怀瑾一惊坐起,顺着季颂贤指的方向看过去,什么都没发现。
只季颂贤总说湖底有东西,他少不得去看看,成怀瑾将外衣和鞋子脱了,转身跳入湖中,没过一会儿手中提了个小小的箱子扔到船上,他一纵也跳上船去。
季颂贤拿了帕子递给成怀瑾叫他去擦脸上的水珠子,又指指那盒子:“这是什么?”
成怀瑾摇头:“谁知道呢。”
擦完了水,成怀瑾去打开盒子,那盒子锁的严实,却并不是普通锁,而是机关锁,成怀瑾看了好一会儿才动手,将盒子上面的图案一个个的拨动,约摸有一刻钟的时候,就听啪的一声,盒子打开了。
盒内的东西用一块明黄的绸布包的严严实实,成怀瑾很谨慎,拿了块布包住手才将盒中的东西取出来,然后慢慢剥去外边的绸布,露出那东西的真容。
当那物件彻底的透在阳光下的时候,不论是季颂贤,还是成怀瑾都惊呆了。
好半晌,季颂贤才指着成怀瑾手中的东西战战兢兢道:“这,这是传国玉玺,不是说,不是说失传了么?”
成怀瑾看了好一会儿点头:“确实是传国玉玺,据说前朝时候就已失传,谁料到竟然在这莲花山玉的湖中,怪不得早先太祖皇帝派人寻了多次都无果。”
季颂贤不只惊异寻到玉玺,且还惊异于自己的好运气,好似,她运气越发的好了呢。
她正这船想着,便有几条鱼跃出水面正好蹦到船上,季颂贤一把按住:“正好带回去给娘熬鱼汤。”
她话才说完,那鱼一张口吐出一颗明珠。
季颂贤彻底的呆傻了,这也太……
她便想,莫不是她是老天爷的亲闺女,不然怎的什么好事都落在她头上呢?
成怀瑾也有些发愣,实没想着自已这未过门的媳妇竟是这般的时运惊人,好似那天大的好事都可着劲的往她身边凑。
发过呆后,成怀瑾将玉玺卷了塞进怀里,对季颂贤道:“且等回去我进宫将这物件给陛下,总归得了玉玺才是正统,当初太祖才坐江山时好几个世家发难,只说太祖没有传国玉玺根本不算正统,坐不稳这江山,若是陛下拿出玉玺来,想来,不过是朝堂上还是民间威望定然会高过太后,以后,太后也拿陛下没法子了。”
季颂贤一手按着鱼,一手攥着明珠傻傻的点了点头:“那咱们赶紧上岸吧,总归哪日都能玩,这玉玺却是大事。”
成怀瑾也点了点头,伸过船浆快速划动,没过片刻船已靠岸。
成怀瑾一掀袍角跃上岸去,回身扶季颂贤上了岸。
此时季颂贤已经将那尺长的鱼扔回湖中,手中只握一颗明珠,她上了岸将明珠放入荷包中,又拽拽衣襟,将衣服的皱折抚平。
成怀瑾又将船藏回荷花深入,才回身想牵马去,季颂贤站在柳树下叫他,成怀瑾几步过去,季颂贤指指他身上的衣裳:“你这衣服湿淋淋的如何是好,虽说如今是夏天,可穿着湿衣服也不好受,再有你若驾马车一路回去,难免要着了风。”
成怀瑾道了一声无妨,一运内劲,季颂贤只看着他身上白汽蒸腾,瞬间,他身上的衣裳就干了。
即是衣裳干了,成怀瑾就将外袍系好,又拿了玉带欲系回腰间,只他到底有些不便,季颂贤笑着转到他背后帮他系上腰带,又将诸如荷包玉佩等物也帮他挂好。
不想季颂贤才站起身,便有一个声音传来:“不知羞耻的东西。”
季颂贤回身,顺着声音看过去,远远的,就见成平安骑马而来,他马上还坐了一个女子,仔细一看,竟是冯蓉蓉。
成平安满脸的失望还有怒气:“还未嫁人就给人宽衣解带,哼,我还以为季相家教多严,原还以为你是个冰清玉洁的,没想着竟是这么个连妓子都不如……”
啪的一声响动,却见成怀瑾微一抬手,成平安就这么从马上栽了下来,冯蓉蓉吓坏了,狼狈的从马上下来哭喊着:“成郎,成郎,你怎么了?”
她抬头,双眼通红又充满仇恨的盯着季颂贤:“季家姐姐,成郎他对你一往情深,一直想与姐姐共结连理,听到姐姐赐婚的消息好几日都是茶饭不思,我才哄了他出来散散心。不想,不想竟然见到姐姐这样不知羞,青天白日……”
季颂贤满脸冷意看着冯蓉蓉:“我娘只生了我一个姑娘,我哪来的妹妹。莫乱认人,我与你这般甘为下贱与人为妾的不熟。”
“姐姐青天白日就在野地里与人,与人有私……”冯蓉蓉根本不管季颂贤如何,自顾自的说话。
成平安躺在地上,浑身疼的难受。可还是拿那种看垃圾一般的眼光看着季颂贤:“季相有你这样的女儿真是丢尽了脸。”
季颂贤瞧这两人自说自话,完全不理会别人如何,突然之间也懒得和他们争辩,牵了牵成怀瑾的手:“咱们且走吧。”
成怀瑾紧紧握住季颂贤递来的白嫩小手,原本黑亮的一双眼睛如今阴沉的看不着底,眼中闪过一丝杀气:“锦衣卫诏狱空了好些日子了,本宪想请两位过去做客,不知意下如何?”
这一句话,成平安立时住了嘴,冯蓉蓉吓的面色惨白缩在成平安怀里:“不。我不去,我不去。”
成平安怒视成怀瑾:“你怎么这样可恶,咱们可是老乡啊,你……你,你不是人,我都和你说了我要靠那些诗词博名,你却不只写唐诗,还写了宋词,我就知道你故意针对我的,如今还想叫我下诏狱。呵呵,恐怕你心里恨不得我死了你成为唯一一个……锦衣卫指挥使,好一个锦衣卫指挥使,咱们且等着。我等着看你下场如何。”
“本宪留你的命瞧着。”成怀瑾冷笑一声,右手抬起做了个手势,立时破空声响起,也不知道从哪个地方钻出好几个穿着绣银鱼黑衣的锦衣卫,这几个人恭敬的跪在成怀瑾脚下:“总宪吩咐。”
成怀瑾一指成平安和冯蓉蓉:“拿了。”
“是。”
那几个锦衣卫起身,从怀中摸出精钢所制的链子将成平安和冯蓉蓉拴了。冯蓉蓉吓坏了,嘴里还一个劲的喊着:“我不要去,我不要,成郎救我,救我……”
她这样连哭带喊,哭的成平安心里难受,对成怀瑾怒目而视:“你别得意,别高兴的太早,你早晚有一日要被挫骨扬灰,你不得好死。”
成怀瑾根本不理会他这狂喊,一挥手:“送诏狱。”
待那几个锦衣卫押着成平安离开,成怀瑾眼中冷意未消,季颂贤看着这一场闹剧似的事故有些无奈,可想及成平安这回定要吃尽苦头,心中又有些高兴,她笑着拽拽成怀瑾的衣袖:“咱们回去吧。”
成怀瑾眼中冷意立时消融,换上温暖的笑意,如冰雪消融春暖花开一般,拉着季颂贤,扶她上了马车,他自己则坐到车辕上挥起马鞭驾车飞速离去。
季颂贤坐在马车上心情还有些不平静,想到成平安冷不丁的冒出来说出那等侮辱她的话,言词间将她当成妓子,不只侮了她,连季亿都侮辱了一番,便恨不得咬下成平安一块肉来。
又想着成平安此等人只下诏狱教训一番实有些太轻忽了,该当多给他些教训,忽然想及高家姑娘如今可还疯着,高家还不知道这事与成平安有关呢,季颂贤眼中闪过一线狠意,隔着帘子对成怀瑾道:“能否送我去高家一遭。”
“吁!”成怀瑾将马车停在路旁,回身掀起车帘与季颂贤对视:“你是想去高家揭穿成平安?”
“你,你怎么知道?”季颂贤吓了一跳,不想成怀瑾也知此事,后一想到他的身份也就释然了:“我倒忘了,你可是指挥使大人,锦衣卫无孔不入,恐怕这金陵城难有什么事瞒得住你。”
她自嘲一笑:“我与你两情相悦,又有婚约在身,做什么也不过凭的自己喜好,我们俩的事,凭的什么叫旁人指摘,且还那样侮没与我,总归我便是那等不知羞耻又贪慕权势,且还恶毒愚蠢的,我若是不恶毒一点,倒也白白叫人侮没了,莫不如坐实了这恶毒之名,也不枉白叫人骂上一回。”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又笑道:“高家如今因着高娘子发疯的事情正焦头烂额呢,若是叫高家知道高娘子全是因着成平安几句话的事才被吓疯,不知高家又将如何?晋阳公主将如何?高太后又会怎样?”
成怀瑾不等她说完人已在车厢内,他挥手将车帘放下,两手紧紧攥住季颂贤的手:“他辱你便是辱我,此事你不宜上门,平白招惹是非,倒不如交予我,我自会给你讨回公道。”
季颂贤抬头,在有些发暗的车厢内,一双眼睛越发的明亮,她唇角勾着浅笑,像是春天才开的迎春花随风摇曳:“好,只等有了结果你必然要告诉我一声。”
成怀瑾点头,季颂贤又想起一事来,对成怀瑾道:“成平安和冯蓉蓉到底是公侯家的儿女,进了诏狱若用大刑难免有些不好,陛下那里也不好交待,倒不如……”
季颂贤压低声音凑近了成怀瑾小声出着主意,出那坏主意的时候,她双眼亮的惊人,心中也是满满的愉悦,嘴角勾起的笑都带着坏意,可成怀瑾越发觉得她好看,哪里都好,坏的也好看的紧。
季颂贤说完了,心头一阵轻松,更有无限的愉悦。
这一刻,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更是想开了许多事情。
她做为冯颂贤的时候循规蹈矩,为着名声,为着得成平安几分喜欢,叫他能多看自己几眼,故做贤良,压制自己的性子迎合旁人,最终呢,还不是窝囊了半辈子也没落个好死。
即是死了一回,如今得了新生,又为什么不能随心所欲,管他旁人怎么看怎么说,我自做我自己的,只要问心无愧便成。
陷害成平安一回又怎么了,他那样阴魂不散的人自然就该多多陷害,踩上他一万脚,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碰着恶人,就该比他还凶恶。
如此想着,季颂贤原先压制在骨子里的本性完全暴发出来,那拘谨压抑完全消散,从此之后,她就是季颂贤,全新的季颂贤,坚强开朗又睚眦必报的季颂贤。
心境放开的季颂贤越发显的美艳,整个人就像一个发光体一般叫人看的目炫神迷。
她只觉体只有什么东西似要破茧而出,丹田中热的难受,好似,好似有一个旋涡在高速旋转着,内里一颗金丹耀眼夺目。
这是?
季颂贤精神一震,这莫不是她吞下去的那颗金珠?
珠子发着柔和的光,上面刻着神秘的纹路,季颂贤看了好一会儿也不明白都是什么意思,索性也不再去管,反正这珠子就在她身体里边,且这么多日子下来似也对她没坏处,那便由它呆着吧。
成怀瑾握季颂贤的手,紧了几下,季颂贤惊醒过来,嘴角的笑容灿烂之极:“我没事,就是有些事情想开了。”
成怀瑾又如何看不出来,季颂贤原先构筑的那个壳子打破了,有什么新的东西破壳而出,不过,看季颂贤的神情也知这对她只有益没有害。
“你且放心。”成怀瑾沉声道:“这一回,必叫成平安去了半条命。”
季颂贤点头:“我且等着。”
成怀瑾出了车厢驾车疾驶而去,没用多长时间就进了金陵城,他将季颂贤送回家中,出了季家门口中呼啸一声,就有一个锦衣卫牵马过来。
成怀瑾利落的翻身上马,一挥鞭子就朝高家所在的英芨坊而去。
高芷兰的闺房内,胡子花白的大夫战战兢兢对高老太君道:“高娘子这病乃是惊恐太过以致痰迷了心窍,这是心病,无药可医。”
“惊恐太过?”高老太君想了一时又问老大夫:“行针可否?”
老大夫摇头:“实乃在下没那样大的本事,恐除了几十年前在金陵行走过的那位神医,再无人可医了。”
“你说的是……”高老太君那样大的年纪自然也晓得这位神医:“是她?”
老大夫应了一声:“那位神医并不知名姓,只因她长的实在是好,又在金陵治病救人,无论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一视同仁,可谓活人无数,民间称她为赛观音,只可惜她在金陵也只呆了不到一年,也不知因为什么便再无音讯,此后多少年也没再见她出现过,在别处也没听到她的消息。”
高老太君叹息一声:“我曾听人说她似乎是得罪了某位贵人,可惜,可叹,若她如今还在,我的孙女也不至于这般。”
老大夫诺诺听着,高老太君叹了一回便叫人送老大夫出去,又招了高国舅过来吩咐:“你仔细的派人打听打听,吩咐各州县也都给咱们好好探探,看看是否能寻着赛观音的影踪。”
高国舅应了一声,才要出去吩咐下去,便见管家匆匆而来,给高老太君和高国舅见了礼后急道:“老太君,国舅爷,锦衣卫指挥使登门求见。”
“锦衣卫的人?”高国舅立时皱起眉头来:“他来做甚?莫不是还想抓咱们家的人。”
高老太君摆摆手:“甭管来干什么的,这等人物还是不得罪为妙,你去瞧瞧吧。”
高国舅恭敬的应了,带着管家出门。吩咐道:“请指挥使前厅奉茶,我随后便到。”
管家立时一溜小跑出门,高国舅回屋换了一身见客的衣裳去往前厅,才一进门便看着一个极俊朗极有威势的青年一身银龙袍端坐着,高国舅立时笑着拱了拱手:“不知指挥使驾临,有失远迎,海涵。”
高国舅身为太后的亲兄弟。身份摆在那里。成怀瑾也没有摆谱,起身回了礼:“冒昧登门,还望见谅。实乃有要事与国舅商量。”
“哦?”高国舅一惊,虚手一引请成怀瑾坐下,他坐到北墙主位上笑问:“什么要事?还要指挥使亲自登门。”
成怀瑾微微垂头,伸手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抬眼看高国舅满脸急色,这才淡淡道:“此事与贵府千金有关。国舅也知我锦衣卫探听消息上还是有长处的,前儿探到贵府千金病重,也探知原由,因想着老太君与国舅一片慈爱之情。特来告之一二。”
高国舅脸色越发的阴沉,右手紧握:“指挥使请说,若果然是实情。我满府定当厚报。”
“报不报的我也不需要。”成怀瑾嘴角微勾,勾出一丝冷笑:“只不过是看不惯某些人的作为罢了。另外,也念着令千金本是柔弱女子,并无得罪谁,却遭了这等无妄之灾,想帮忙一二。”
说到这里,成怀瑾放下茶杯:“前儿我手下一位牛百户去吃酒,正好挨着令婿曹安,听到曹安和成国公府大公子说话,国舅也知我锦衣卫素来爱探听些东西,牛百户便用了锦衣卫秘法听了些话,才知道曹安因着令千金打了他嫂子,又对他爹娘有些不太恭敬心生怨意,正好碰着成大公子,成大公子便给他出了个主意……”
成怀瑾不紧不慢的说着,仔细的将这件事情道出:“曹安倒是并没有想到令千金会吓疯,对成大公子有些怨怪之意,成大公子便与曹安出主意,说是将令千金偷出来再吓一回保不准就好了。”
说到这里,成怀瑾冷笑:“当真是保不准呢,也保不准吓的更厉害。”
他一行说,高国舅脸色阴的几乎是能滴下水来,说到这一句话时,高国舅实忍不住,啪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脸上的火气怎么都掩不住:“无耻小儿,无耻之徒,竟敢这般陷害我女,我定要……”
“指挥使说的可是真的?”
一个年迈的,颤颤微微的声音传来,高国舅立时迎了过去,却见高老太君扶着丫头的手进门,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成怀瑾,成怀瑾一笑:“自然,若老太君不信,我可与曹安对质。”
“这倒不必了。”高老太君活了这么大年纪什么风浪没经过,怎样的人没见过,她早已从成怀瑾的神情中看出他说的都是实话:“老身信指挥使所言,只是,老身不明白指挥使为何会来告之,我高府和指挥使素来没有什么交情。”
成怀瑾起身,对高老太君拱了拱手:“我也不说什么虚的,也不说念及老太君疼孙女的这片心了,说句实话,我与成大公子有夺妻之恨。”
说到这里,成怀瑾利落的又对高国舅一拱手:“言尽于此,我也不多留了,告辞。”
高国舅才要送成怀瑾,高老太君却拦下他来:“指挥使留步。”
成怀瑾转身面向高老太君:“老太君还有什么事么?”
“有一事想请指挥使帮忙一二。”高老太君虚手引成怀瑾入座,她几步过去坐在主位上,高国舅敬陪末座,高老太君笑了笑,显的很是慈祥,这一刻,她也不过是个寻常的老妇人,一丁点一府太君的威仪都没了,笑容也显的有些虚弱:“这些日子我家孙女病重,我们满府里折腾,请了多少大夫都瞧不好,今儿也请了一位民间很有名望的大夫来瞧,也说不成,不过,这位大夫却给老身推荐一人,便是几十年前曾在金陵出现过的一位神医,民间都称她为赛观音,据说她医术如神,阎王跟前也能抢人,可这位神医多少年不见踪迹,据闻锦衣卫消息最为灵通,老身想托指挥使打听一二。”
若说旁的事成怀瑾倒没什么,也指不定应下,可老太君说到这位赛观音的时候,成怀瑾面色有些古怪,神情很是复杂,过了一会儿,他长叹一声,摇了摇头道:“不是我不想帮老太君,实在是,这位神医如今并不在大夏,便是知道她的行踪,也是请不来的。”
“什么?”高老太君和高国舅同时一惊:“她不在大夏么?”
高老太君眼中泪水点点落下,声音带着几分哽咽:“莫不是天要绝我孙女不成,我高家一向与人为善,怎么,怎么偏生这等祸事就落到我高家头上了,要是,要是芷儿好不得,我,我也不活了……”
高老太君哭的悲痛,高国舅神情也极不好,他勉强对成怀瑾道:“指挥使莫怪,家母实在太过心疼我那女儿了。”
成怀瑾赶紧摆手:“不妨事,不妨事,老太君一片慈爱之心,可敬。”
高国舅带着几分沮丧道:“如今我家里乱七八糟,即是……我送指挥使。”
成怀瑾起身,走到高老太君跟前微微弯腰道:“老太君莫再悲伤,您说的那位赛观音我是见过的,她与我有些渊源,也曾给我些药,也有治那惊吓过度痰迷心窍的,只我未带在身上,等我回去使叫人送来,至于到底管不管用,我也说不准。”
高老太君原本已经绝望了,听成怀瑾这句话立时就打起精神来,猛的起身道:“不妨,便是不管用我们也感谢指挥使,还请指挥使尽快将药送来。”
“好。”成怀瑾点了点头,又对高国舅致意:“如此我先告辞了。”
高国舅满脸欢喜的送他出门,送到门口又道:“待小女康复,必登门道谢。”
成怀瑾翻身上马,对高国舅拱手后利落的离开。
他前脚走,高国舅后脚就拉下脸来,回家便拍桌子摔碗的大骂:“成平安无耻小儿,如此陷害我女,实在可恼可恨……”
高老太君绷着一张脸道:“且等芷兰清醒了咱们问问,果然如此的话,我必饶不得成家,曹家,哼,那等样的人家咱们芷儿也不呆着了,芷儿好了就直接与曹家和离,等芷儿回了家,咱们再整治曹家。”
“母亲说的是。”高国舅应了一声:“我越想成平安和曹安这两个狗东西这般陷害我儿,我就越是恼怒,不将他们碎尸万段,难解我心头之恨。”
“且等等吧。”高老太君冷哼一声:“那成平安是个闲不住的,咱们就是不出手,他自己也得把自己坑死。”
“母亲的意思是?”高国舅有些不明白。
高老太君一笑:“玻璃,珍珠,重利。”
高国舅瞬间明白过来:“极是,母亲看的透。”
只说成怀瑾回去就取了一粒药丸装到玉瓶中叫人快马加鞭送到高家,又派人给季颂贤送信,告诉季颂贤高家已经震怒,怕用不得多少时候曹家和成国公府便要倒一回霉了。
做完这些,他就带人去了诏狱。
成平安原本认为锦衣卫的人没那样大的胆子,就为着几句话将他带入诏狱中,可惜他想错了,锦衣卫的人实是胆大包天的,不说他几句话句句得罪成怀瑾,就是他老实本份,成怀瑾若想治他,也有的是罪名。
成平安和冯蓉蓉被押进诏狱,一路上听着声声惨叫,鼻端净是血腥之气,经过一间牢房时,还看着一个浑身是血,已经不成人样的东西爬在地上嘴里斯斯作吼,吓的冯蓉蓉两眼一番就晕了过去,成平安也吓着了,脸色惨白,唇上也没了血色,走路时瑟瑟发抖,哪里还有什么翩翩贵公子之态。
成怀瑾踱步进了诏狱,先去看了正受刑的几个官员。
其中出身卢家旁枝的户部主事被拴在柱子上正受鞭刑,当长长的带着倒勾的鞭子甩在他身上,他疼的嘶吼着,浓稠带着腥味的血水顺着他赤裸的上身流下,缓缓掉到地上,在灰褐色的地上开出点点艳丽的花朵。
“招了么?”成怀瑾问了一声正挥鞭子的小旗。
那小旗收了鞭子过来见礼,笑道:“未招,不过小的看再甩上几鞭子应该就招了。”
成怀瑾一摆手:“继续,若是他再不招,本宪教你几招。”
那正粗喘着气的卢家旁枝子弟听了这话才要骂成怀瑾,却听成怀瑾又道:“你去寻几捆二踢脚来,这诏狱中有一个算一个,不招供的便直接往后庭塞上一个,拿火点着,这人啊,就跟那火箭似的……”
他话未说完,卢家子弟已然怕的浑身发抖,心寒如隆冬腊月,吼道:“我招,我招,莫再用刑了,我全招。”
成怀瑾冷笑一声,拍了拍那小旗的肩膀:“多琢磨些新花样,只甩鞭子又累又不见效,你瞧本宪教你这个,即轻省又方便,犯人招供也快,省了咱们多少事去。”
小旗真真是佩服之极,满心敬意道:“指挥使教训的是,小的记下了,以后一定多多琢磨新花样。”
成怀瑾又看了几眼另几们官员,叮嘱了几句话才往里走,待走到最里头那间最宽大的牢房时,就见成平安和冯蓉蓉坐在牢房的椅子上,两个人都是满眼惊恐,不过,应该是没被用刑的,总归他们衣物都整齐,头发丝都没乱上一根。
成怀瑾看了满意的点头,叫过一个百户来吩咐了几句话。那百户应声下去,没一会儿就有几个总旗分别带了成平安和冯蓉蓉下去。
成平安一瞧吓坏了,大吼一声:“你个王八羔子,亏了我这么信任你。你竟然,竟然丝毫不念旧情。”他拼命挣扎着:“放开我,放开我,我是成国公世子,你们要真打了我可吃罪不起。”
冯蓉蓉一边哭一边喊:“成郎救我。成郎救我……”
成怀瑾冷眼瞧着,一挥手:“带下去。”
又有几个总旗过来将两人抬起来便走,一向东一向西分别扔进两间小黑屋内。
眼瞧着两个总旗将两间小黑屋的门关的死死的,成怀瑾这才出去,又叫过一个千户来嘱咐了几句话便拿了腰牌进宫。
话说庆丰帝批完了折子,这会儿日头西移,暑气也消了些,庆丰帝倒有了闲情逸致,带着几个受宠的妃子美人到御花园转悠。
才刚听一位美人抚完琴想要奈奖几句,便见大太监魏牟快步过来。躬身低头道:“陛下,锦衣卫指挥使求见,说有极紧要的事情。”
“要紧事?”庆丰帝想及今日成怀瑾应是去季府劫了季颂贤出去玩耍,这会儿子理应还在外头,怎就回来了,还偏有要事面君,莫不是出去玩的时候碰着什么事了:“赶紧请他到乾清宫,朕随后便到。”
“诺。”魏牟答应一声,叫个小太监一路小跑去请成怀瑾到乾清宫。
庆丰帝挥别后宫美人,整了整衣裳起驾乾清宫。
他过去的时候成怀瑾还未到。庆丰帝就开始琢磨起来,只说成怀瑾能有何等大事?难道是哪位蕃王要造反?或者说世家勾连要弄出什么事来?
他这里正盘算着,成怀瑾一身银龙袍高冠博带进了乾清宫,脸上带着冷意站在乾清宫中。脊梁挺的笔直,当真是玉树临风,风姿美绝。
“有何要事?”庆丰帝倒也直接,上来便说。
成怀瑾几步过去,离庆丰帝不过二三尺的距离时伸手从怀中摸出一物递到庆丰帝手中:“今日出去游玩,恰巧得了一个物件。想来你必是极喜欢的,就拿来送你。”
庆丰帝有些犯傻的伸手接了,只觉入手很沉,便问:“是玉?”
将包裹的绸布剥开,正好一道阳光射了进来,射在那墨绿色通透的玉雕上面,其上九龙盘旋,似带着无限威仪。
庆丰帝倒吸一口冷气:“这,传国玉玺?真是传国玉玺?”
成怀瑾点头:“想来应该是的。”
他伸手指指玉玺底座镶的金子道:“据传闻前朝的时候文帝一次和明相争吵,随手抄起一物扔了过去,不想扔的竟是传国玉玺,将玉玺碰了个角,文帝心疼之极,后用金镶好,你瞧这里镶了金的,再有这些篆刻,另外……”
他将玉玺翻了过来,指了底座上的字迹还有上面带的赤色带黑的印泥:“玉玺是自秦武帝时便一直在用,据说武帝尚黑,想来用的印泥应该也带黑色,后边几个朝代用的几乎都为红色,这才有了赤中带黑之色。”
他一行说,庆丰帝一行点头,又听成怀瑾继续解释:“原我在山上时,从师傅的藏书中看过传国玉玺的图样,这个和图样上不管是形态还是大小几乎一模一样,再有光这块美玉便倾国难寻,应该做不得假的。”
如此说来,传国玉玺应该是真的,庆丰帝一听立时哈哈大笑起来,他托着传国玉玺胸中充满豪情:“自太祖时起便遍寻传国玉玺,无奈寻了多年也没见着影子,那些世家瞧不起世祖爷的出身,笑话世祖泥腿子出身不配坐拥天下,不然怎不见传国玉玺,气的世祖杀了多少人,当时血流成河,只是世祖爷临去时还念着传国玉玺,只说得了玉玺才能坐稳江山,才能堵了天下人的口,后来不管是太宗还是文宗都暗暗命人去寻,只寻不着,不想朕倒是得了这玉玺。”
笑完了,庆丰帝小心将玉玺收好,对成怀瑾道:“这事得好好谢你一谢。”
成怀瑾摆手:“不必了,我拿这物件也没用,吃不能吃喝不能喝,放家里还是个累赘,得了自然给你。”
“话虽如此说,可不谢你朕心里过意不去。”庆丰帝想着得亏了是成怀瑾得了这玉玺,若是旁人得了指不定怎么样呢,要是那些世家得了去,说不得瞒下,然后再弄出乱子,以此来弄的他这天下坐不稳当,要是太后得了去……庆丰帝想都不敢想,那后果太严重了。
成怀瑾微微一笑:“我听说御花园中有一绝品昙花这几日便要开了,你若要谢,就将这花送我。”
庆丰帝立时摆手:“拿去,拿去,拿了就快些走,那昙花可是朕心爱之物,你若不早些走,朕说不得要后悔的。”
成怀瑾笑着告辞离开,转身去御花园当真寻了那绝品昙花带上就走。
魏牟一直跟随成怀瑾,替他捧着花送出宫外,到了宫门口,成怀瑾对魏牟道:“烦劳告诉陛下一声,我将成平安拿进诏狱了,若是成国公府来告状,叫陛下给我遮掩些。”
说完,他接了魏牟手中的花快步离开,哄的魏牟一身冷汗,急匆匆去给庆丰帝通气去了。
只说成平安在诏狱的小黑屋中呆了一天一夜,这一天一夜只能在黑漆漆的狭小空间中呆着,眼睛不见一丝亮光,鼻子不闻一丝的味道,耳朵听不得一点声音,再兼之又闷又热,出了浑身大汗,嗓子干渴之极,却没有人给他丁点的水,更不要说饭食之类的了。
到第二天傍晚时分守门人去开门,门一打开就闻到一股子骚臭味,原来,成平安实憋不住,只能将屎尿全拉在屋里,这样的天气闷了一宿,味道如何,自然能想得到。
再有成平安因为关在屋里不多时精神就崩溃了,为着能撑下去,他就撕扯衣服,将好好的一件绵绸衣裳撕的乱七八糟,整个人又臭又脏又狼狈的躺在小黑屋的地上,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不声不响,若不是鼻子里还有气,真以为他死不瞑目呢。
当几个小旗七手八脚将他抬出来时,成平安大哭一声,翻身便跑。
好几个锦衣卫小旗追都追不上,冯蓉蓉也被放了出来,她比成平安还要不堪,被锦衣卫的人放到门板上抬着绕着金陵城走了一圈送回成国公府。
成平安疯了似的在街上乱蹿,当阳光照射在他头顶,耳边听着人群发出的各种声音,鼻子里闻着街上小食肆传来的种种食物香气,他才算是又活了过来。
好容易成平安镇定下来,先寻了个成衣铺子买了衣裳换,又叫人给他整好头发,这才雇车回成国公府。
话说成平安失踪这段时间成国公自然到处找他,后来听人说他和一个小妾被拿进诏狱,成国公立时急了,他是不敢去锦衣卫闹腾的,只能递腰牌请求见驾。
只成国公得了信儿去求见庆丰帝的时候宫门已闭,庆丰帝自然不见他,成国公无奈只能等着天亮宫门一开便又递了腰牌,这回,庆丰帝倒是召他了。
成国公颤颤微微的进了乾清宫,一见庆丰帝就跪伏在地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看起来可怜极了:“求陛下救救犬子,犬子对陛下忠心耿耿,从未做出一丁点于国于民不利之事,可是,昨日锦衣卫将犬子和犬子的一个小妾拿进诏狱,这会儿子,这会儿子不定怎么样呢,说不得……陛下啊,老臣一把年纪了只这么一个儿子,还要靠他养老送终呢,他要有个好歹,老臣和老臣的夫人可怎么活啊。”
成国公伏跪在乾清宫的金砖所铺的冰冷地上,哭的极为悲痛。
他并没有瞧见庆丰帝望着他时那一眼冰冷无情,庆丰帝揉揉额角,故作疲态:“成公请起。”
后又斥了魏牟一声:“还不赶紧扶成公起来。”
魏牟几步过去双手去扶成国公:“您老赶紧起来吧,有什么话好好说,如此这般叫陛下都要心疼的。”
成国公顺势站了起来,对庆丰帝拱手为礼:“陛下海涵,老臣实在太过担忧犬子,所以才这般失态。”
庆丰帝嘴角带着笑,眼底深处却是满满的冷意。
便是这个人在成怀瑾未出生之时就要将他毒杀,好好的嫡子丢弃到一旁,却要宠着那个连外室子都算不上的继子,真是可恼可恨。
“成公言重了,你所言平安一事朕早已知道。”庆丰帝摆手叫魏牟给成国公搬了椅子过来,他坐到御坐上笑着跟成国公解释:“昨日指挥使就进宫来报备过的。”
成国公大惊,赶紧起身:“犬子若有做的不是之处,还请陛下看在老臣的面子上饶他一回,待他回来,老臣必好好教训他。”
庆丰帝右手抬起一按:“坐。”
待成国公再度坐下后,庆丰帝笑道:“实是这件事情非同寻常,朕前些日子得了传国玉玺的去处,昨日命指挥使去寻,为做掩护,请了季相的千金相帮,只做未婚夫妻游玩去莲花山寻玉玺,刚刚好指挥使才从湖中摸出玉玺,平安就带着小妾过去出言侮辱,指挥使难免就多想了些,还以为平安是要打传国玉玺的主意呢,没法子,只好将他们请到锦衣卫中做客,说起来,并没有如何他们。不过是关了一宿而已,且等一会儿朕就传旨将他们放出来。”
庆丰帝这话刚完,吓的成国公早已又跪到地上:“陛下,犬子打死了都不敢打那传国玉玺的主意啊。再者,犬子也不知道指挥使和季家千金是去寻玉玺的,还请陛下恕罪。”
庆丰帝一笑:“平安的品行朕深知,只是指挥使并不知道,为着玉玺难免就多心了些。只他寻到玉玺也算立了大功,这等事情朕也不便责怪,倒是叫平安受了委屈,待他出来,你叫他进宫见朕,朕嘉奖于他。”
成国公立时大喜,给庆丰帝谢了恩,这才颤颤微微站起来道:“为着传国玉玺,这些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当不得陛下嘉奖。老臣主要担心犬子身体,即是无事,老臣便告退了。”
“魏牟,送送成国公。”庆丰帝摆了摆手,魏牟立时笑着过来扶着成国公出门。
待出了乾清宫门,成国公才反应过来,庆丰帝可是寻着传国玉玺了啊,据说前朝的时候就已经失踪的传国玉玺……
他赶紧回身,在乾清宫外给庆丰帝见礼:“老臣恭贺陛下得传国玉玺,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你自去吧。”远远传来庆丰帝的声音,成国公转身下了丹陛,又和魏牟道:“以后还请魏公公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
说话间,已经不动声色的递上一个荷包。魏牟接过来捏了捏,这荷包轻飘飘的里头似也没装什么东西,不过魏牟却是极欢喜的,情知里头必装了银票的:“您言重了,成国公府的忠心陛下是知道的。”
这话里的意思便是已经答应了,成国公笑了笑。出宫的时候步子也轻快了几分。
却说季府这边,一大早锦衣卫总旗带人送来一盆昙花,不待季亿如何,季颂贤已经叫绕梁去门房那边唤了几个人抬进院中,季亿要待发作,却也不能。
前儿季颂贤出去游玩半路叫成怀瑾劫了去,这事叫季亿满腔怒火,恨的咬牙切齿,私心底下将成怀瑾骂了多少回,只他素来疼女儿,便是季颂贤再如何,他也舍不得责骂,只能自己憋了火。
如今那花搬到院中,季亿更不好发作,只能自己忍了。
不想,他忍是忍了,季颂贤却不罢休,才刚将花放好,便去书房拽了季亿就走,父女俩脚步匆匆到了院子里,季颂贤指着那一米多高的昙花笑道:“素来知父亲最爱昙花,只如今好的昙花不好寻,我就托成指挥使去寻一盆来,却不想前儿才跟他说了,今日他便叫人送了来。”
季颂贤笑声欢语,又是一片孝心,倒叫季亿满心的软乎下来,摸摸季颂贤发顶:“罢,即是你叫他寻的,我就生受了。”
季颂贤偷笑,指指那肥厚翠绿的叶间繁盛的花骨朵道:“我瞧着这花近日便要开了,往后啊,咱们家每日吃了晚饭便到院中点烛赏花,说不得能看到昙花刹那开放的盛景呢。”
她这里只管说,季亿却早被那花给勾住心神了,他蹲在地上仔细的瞧,瞧了好一会儿才惊叹一声:“这,这不是御花园那盆孔雀昙花么,陛下叫人精心护理,可不就是近几日就要开花的,这小子,怎将陛下的爱物也抢了来。”
“应该是陛下赏他的吧。”季颂贤倒并不奇怪拉季亿起来:“甭管是怎么弄来的,反正如今这花在父亲这里便是父亲的了,凭的您怎么摆置都好。”
季亿一听也笑了,叫了两个小厮道:“将这花抬到我书房廊下阴凉处,叫花匠每日里多些精神打理着。”
早有两个小厮应声去抬,季颂贤嘱咐一句:“小心些,这可是难寻的好物件,莫弄坏了。”
待小厮们将花抬走,季颂贤又劝季亿:“我知爹爹不乐意我嫁给成指挥使,可是,陛下已经下了旨,此事再无可能更改,爹爹就是再气也是没法子的,天长时久的,反而气坏了自己,倒不如看开些。”
季亿听的微微叹了口气:“我家贤儿这样的人物,爹原打算给你寻个好的,找个一心一意跟你过日子的,哪里知道竟给那么个东西盯上了,早知如此,爹该早些给你订下亲事。”
季颂贤挽着季亿胳膊一边走一边笑道:“这事不怪爹,爹一心为女儿好,女儿心里明白着呢,说起来,爹不乐意我嫁给成指挥使也是怕将来他落不得好下场,可是爹反过来想想,女儿要嫁人,肯定不会嫁给平民百姓吧,爹寻的女婿定也为官,人在官场身不由已,谁知道谁哪日里就落得个什么罪名,成指挥使以后如何且不说,就算嫁给别人,难道就能保证一辈子顺顺当当的,就能保证不被人构陷?”
季颂贤柔声劝着季亿:“依着咱们家如今的样子,若是嫁世家,说不得过去了反倒被瞧不起,可要嫁寒门出身的官员,年纪轻轻又有才学的如今也不过六七品小官,女儿嫁过去还要替他操心应酬之事,时常得跟上司的夫人陪小心,伏小做低的,反倒不自在,可要是嫁给成指挥使,凭着他现在的权势地位,也只有旁人给女儿陪小心的,总归以后如何谁也说不定,倒不如取那现在能痛痛快快的好。”
她这番话说出来,倒真是将季亿的心结给解了。
季亿想了一时也笑了:“倒真是爹想左了,你说的是,不说旁的,就是爹以后如何也不知道,如今太后和陛下较着劲,爹是太后提拔上来的,如今又忠于陛下,将来若是太后得了势,恐怕你爹我也没什么好下场,可要是陛下得了势……唉,罢了,不提了。”
又走了一段路,季亿眯眼一笑:“好贤儿,你为你将来的女婿添好话,不想爹为难于他,可是爹好好的女儿就这么给了他也是不可能的,爹虽然想开了,可是该为难的还是得为难,他若是能生受得下去,便说明他看重于你,可是受不了,哼,心性也不过如此罢了,爹可得好好替你盘算后路。”
“嗯。”季颂贤听了这话满心的感动:“爹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我以后不替他说话就是。”
父女俩说了好一会儿体已话,却见季缜急匆匆过来,一见季颂贤就轻松一口气:“妹子,快,作坊那边将你的书印了出来,才刚送了样本来。”
一听这话,季亿拉了季颂贤就走:“样本在哪里?我家贤儿写的书,咱们总得好好的拜读一下。”
季颂贤一行走一行想着她写的那书可是有关内宅争斗的,季亿一个相爷看这等内宅妇人看的书,会不会……越想越是脸红无措。
三人以最快的速度到了季缜房中,季缜拿出一册青色封面,上书暮春两字的递了过去,季亿手快的抢了,季颂贤在一旁解释:“因着这书内容太多了些,女儿才写了一册,后面还有两册正在写,也不知道几时才能写完,只好叫作坊里先印了一册,瞧瞧好不好卖。”
季亿一行点头一行翻看,看了几页赞叹一声:“虽说写的是后宅之争,可是,可写的真真是极好的,其中后宅妇人一个个性子鲜活,且手段层出不穷,怪道前言只说后宅之争杀人不见血,却比旁处更加惊险,如今瞧来,竟比朝堂之争也不差什么。”
季颂贤微垂着头小声道:“自来后宅之事难言,不知葬送了多少如花女儿的青春性命,这些女儿家论才学能力不比男儿差,却只能一世关在四角天地中有志不得伸,天长日久的,她们聪明才智不得发挥,只能自己争斗,着实可怜可叹,朝堂上官员们争的是名声地位,是权势,后宅女儿争的也不过是个男人罢了。”
“唉!”
季亿长叹一声,拍拍季颂贤的头:“爹叫你多读书不只叫你明理,最主要的是叫你眼界开阔些,如此,心胸也能开阔,将来你不管嫁给什么样的人,定能将自己的日子过好。”
“是,爹爹的心思女儿明白。”季颂贤笑着答应一声。
“爹,妹妹订了亲,过不得一年半载的怕就要嫁人的,是不是,也叫妹妹将女四书读一读,儿子并不是说照着做,只是,最起码也得看上些,旁人问时也能说出个道道来。”季缜许久之前就想跟季亿提了,只是他没那个胆子,今儿看季亿心情还不错,这才将心中所思说了出来。
季颂贤也道:“女儿回去便寻出来瞧一瞧。”
“瞧什么。”季亿狠狠瞪向季缜:“读那些做甚,没的移了性子,都不过是些可怜女子被逼无奈才写的,你妹妹哪里可怜了?她有我宠着,有你们八个帮扶,就是个做悍妇谁也不敢将她如何。”
“这……”
季缜被训的只剩下擦汗了:“儿子,儿子……”
“坐。”季亿一指椅子,季缜赶紧坐下,季颂贤也扶着季亿坐好,才听季亿道:“原爹爹并不曾给你们讲过,今日既然你提到女四书,爹就给你讲讲,爹素来不太主张女儿家读这些的,你将来成亲之后,也莫学的世人叫你媳妇读什么女四书。”
“是。”季缜口中应着,心里怎么想的并不知道。
季颂贤反倒很惊奇问季亿:“爹,这到底是为何?”
季亿摇了摇头:“罢,今儿我先不说了,等哪日你去问问成小子。探一探他心中是如何想女四书的,回来爹再给你们详谈,到时候,将你几个哥哥嫂子还有宗翰也叫上,咱们一家子都各自说说想法。”
“是。”季颂贤和季缜两人站起来应了一声,季亿将手中的书册放到桌上,对季颂贤一笑:“左右你也没什么事。若是爱写这些书便写吧。爹支持你。”
说完,季亿起身离开,季颂贤和季缜两人赶紧相送。
且等季亿走后。季颂贤才小心的捧起书来去读,看了一遍,对季缜道:“书坊掌柜倒是个精细人儿,连错字都纠正了。这书印的很好,不须改的。哥哥叫人告诉他一声,先叫他这般印着,印上……”
一时,季颂贤倒真不知道印多少才好。
季缜笑道:“先印上一千套可好。我叫他们将版留着,若是不够卖的话咱们再印。”
“好。”季颂贤笑着点头:“不管多少且先印了再说吧,像此类书。一般读书人是不看的,为官作宰的那些人怕也不爱瞧。最多卖给后院妇人消磨时光罢了。”
“你这话可说错了。”季缜一点季颂贤额头:“枉你平时心气颇高,怎么这回倒不自信了,我瞧着写的就好,写的很是讲究,文采也不错,其中诗词也好,我都读进去了,想来,有好多文人也是爱读的。”
“我是你妹子,你自然觉得好。”季颂贤说到这里扑哧一声笑了:“恐我写什么八兄都觉得我妹妹写的好多着呢,旁人不爱那是旁人没眼光,没那个素养,读不懂我妹妹写的这般高深的文字。”
她这么一说,季缜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说这话倒也是实情,不枉你八兄我疼你一场。”
季颂贤微一福身行个叉手礼:“那还请八兄以后继续疼我。”
兄妹两个打闹一阵,季颂贤甩手的当袖中藏着的那颗明珠掉到地上,季缜瞧了弯腰捡起来仔细看了半晌:“这珠子是哪来的?我瞧着倒是挺好看。”
季颂贤这才想起这明珠来,立时笑着将来历说了:“我原也没想着那鱼竟自己蹦到我跟前,还吐了颗珠子,八兄若是爱就送你了。”
季缜脸皱的什么似的,他素来知道季颂贤时运好,却没想到好到这个地步,立时嚷了一声:“乖乖不得了,妹妹以后莫出门了,你每回出门都能得些宝贝带回来,你若是出门多了,全天下的宝贝还不都到了咱家。”
“你们兄妹说什么呢?”两人正说笑的时候,季纬和伍瑞云做伴进来,季缜赶紧相让,将季颂贤如何得了一颗明珠的事情说了,还拿着那颗明珠给季纬和伍瑞云瞧。
季纬也不客气,接过那珠子一行看一行瞧:“果然老八说的是,妹妹怕是出不得门的,若是出门多了,天下宝贝岂不都到了咱们家。”
他看那珠子径可盈寸,光润圆滑,色泽饱满,心里爱的不行,举起来对着阳光去瞧,竟瞧到珠子里有隐约流动的龙纹,笑言:“据传与和氏璧齐名的宝物有随侯珠,淮南子中计,和氏之璧,随侯之珠,得之者富,失之者贫,我瞧妹妹得的这珠子比传说中的随侯珠也不差什么,其间竟然还有龙纹。”
“我瞧瞧。”伍瑞云也有几分好奇,接过来对着阳光仔细去看,随后惊呼:“倒真有龙纹,据说随侯珠也称龙子之珠,这莫不真是随侯珠吧。”
“不会吧?”季缜也跟着惊呼,随后又道:“这也说不定呢,妹妹时运那般好,跌个跟头都能跌出夜明珠来,说不得真有鱼儿往她手里送随侯珠呢。”
季颂贤听了这话顿时大惊,这珠子几乎和传国玉玺一齐出世的,说不得,说不得真是随侯珠呢。
她赶紧道:“八兄慎言,不过是颗寻常的珍珠,只比旁的大了些圆了些,哪里就是什么随侯珠了。”
季纬和伍瑞云也觉失言,立时道:“妹妹说的是极,哪里就是那般了。”
话虽这般说,可伍瑞云还是小心翼翼的将珠子还给季颂贤,并且叮嘱:“妹妹将珠子放好,以后这事咱们都别提了,对谁都不要说。”
季纬和季缜一起点头,又问季颂贤成怀瑾瞧没瞧见这珠子,季颂贤言道成怀瑾是知道的,不过并没有细瞧,不过当寻常珠子罢了,三人才齐齐松了口气。
季颂贤看他们这般紧张,倒也不便久留,拿了珠子告辞回房了。
回到屋里,她心底总归是有些不安,想着这珠子留着说不得得招祸,倒不如磨成米分敷面,珠子没了,家里才能安然。
于是,季颂贤从妆台里寻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想着将珠子先切割了,然后再用捣药的工具磨成米分,她坐在妆台前,一手按着珠子,一手仔细的切割,只是这珠子太过光滑了些,她一使力刀子就划到一旁,正好切到手指上,一时间指尖冒出许多鲜血来。
季颂贤一惊,赶紧将手指放到口中吸那鲜血,没瞧见珠子上也沾了好些鲜血,当她吸了血起身想寻一块布将手指包扎起来时,就觉眼前一阵光幕闪过,随后,桌上的珠子竟然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
季颂贤越发的惊异,只是她经过重生,又知体内还有一颗金珠,倒也并不如何恐惧,寻了一会儿没寻到珠子,就索性将此事放到一旁,先去寻布包扎手指。
翻出一块柔软的棉布来,季颂贤将手指伸出,棉布还未包上,她便惊呆了。
原来,她指尖上的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好了,白嫩的指尖泛着米分色色泽,哪里像是受过伤的样子?
没待季颂贤惊奇多大会儿,她觉一阵头晕,随后便瞧到丹田中的那颗金珠,那金珠旁边有一颗白色珠子围着金珠旋,分明就是那被认为随侯珠的明珠,而金色珠子也在高速的旋转,每旋转几圈,白色珠子就小了一点,却原来,金色珠子将白色珠子一点点残食。
当金珠残食完白珠后,季颂贤觉脑中嗡的一声似乎炸开一般,她实在挺不住赶紧坐倒在床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季颂贤清醒过来,脑中似乎又多了许多东西,她起身仔细去瞧,却发现记忆越发的明晰,许多知识几乎崩发而出。
看了好久,季颂贤都想道一声大百科全书了。
她头脑中竟然多了一本大百科全书,不,并不只是一本,是许多本书籍,有关于农学的,还有格物之学,有机关算术学,有军事学,有文学,有曲艺……
其间分科之细,内容之多叫季颂贤越看越是惊异,竟没想着世上还有这么些的学问,这些学问不说旁的,只研究一样都叫她穷其一生怕也研究不完,可是,平白无故的,这么些学问争先恐后的钻入她脑中……
然后,她又在边边角角看着一些关于风水相术的学问,简直是哭笑不得了。
那成平安不过是多读了些书,自己意淫有一日穿越,便按照许多小说家言读了好些据说穿越后有用的书本,比如说如何造玻璃,怎么造火药,怎么养珍珠,还有好些诗词歌赋,虽不十分精,可也死记硬背的记下了,如此,便拽的二五八万似的,将全天下的人都当成了傻子。
那自己呢?
季颂贤自嘲的想着,她得了这般比图书馆藏书都不少的各类书籍,是不是都可以将自己当神仙了,可以微仰着头,不屑的用鼻孔瞧人,满口道,尔等凡人!
如此一想,季颂贤越发的想笑,不知怎的,心情也越发的好了起来,好似整个人脱胎奂骨了。
傍晚微风拂去,暑气顿消,高老太君高坐主位上,高国舅和夫人陪坐一旁,高国舅看着玉瓶中那粒青绿色药丸,一脸为难:“母亲,这药要不要给芷儿用?”
高老太君也有些担忧:“锦衣卫的药谁知道如何?怕只怕芷儿用了不但好不了,反而……”
她话才说到这里,就听到屋内传来高芷兰的尖叫声,紧接着便是瓷器砸碎的声音,还有高芷兰扯着丫头狠打的声音。
高老太君一咬牙:“给她吃了吧,想来指挥使若要怎么咱们高家明打明来就成,不至于阴险到算计一个疯女人。”
“好。”高国舅将药给高夫人,高夫人眼中含泪进了内室,过了一会儿她出来道:“已经把药给芷儿吃了,她吃完药就昏睡过去。”
高老太君叹息一声:“如此,咱们且等着吧,是好是歹就是这一遭了。”
高家一家子不放心,都在高芷兰屋里等着,等到晚间高剑兰和高墨兰还有高寒兰三兄弟回来也一处着急的等着,一直等到月上柳梢头,一个丫头匆匆跑出来高兴的眼含热泪:“老太君,老爷夫人,大爷,二爷,三爷,姑娘醒了,姑娘好了……”
丫头们简直比高家主子还要高兴,不高兴不成啊,高芷兰疯了之后她们当丫头的不知道受了多少罪,挨了多少打,如今高芷兰好了,她们就不必再挨打了。
“真的?”高老太君猛的站了起来:“我的芷儿啊,快,快扶我去瞧瞧。”
高剑兰和高墨兰一人一边扶住高老太君进了内室,一进门就见高芷兰穿了一身桃红纱衫子,头发也梳的整整齐齐,亭亭玉立站在屋子当间,微一福身:“孙女见过祖母。”
“我的芷儿啊。”高老太君见此哭着上前搂住高芷兰:“你可心疼死祖母了,你要是不好,祖母这把老骨头也就去寻你祖父了。”
高芷兰听了此言抱着高老太君嚎啕大哭:“祖母,祖母。孙女委屈啊。”
高夫人几步上前轻抚高芷兰后背:“乖,芷儿不哭了,你再哭祖母怕也要跟着哭的。”
高芷兰赶紧擦了眼泪,对高老太君一笑:“祖母。苍天有眼叫孙女好了,咱们合该高兴才是,可不许哭了。”
高老太君听了此言赶紧止住哭声,拉着高芷兰上下打量:“我的儿,果然好了。这药当真灵验啊。”
高夫人也极力夸赞,说怪道那大夫推荐赛观音,原来她的药竟是神药。
高国舅满脸严肃看着高芷兰:“芷儿,你与为父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锦衣卫的人说是曹安故意吓你,还说其中有成平安的手脚。”
高芷兰咬牙,满脸的愤恨:“锦衣卫的人说的没错,就是那个杀千刀的,我与他夫妻多年他丝毫不念夫妻情分,当真恨不得我死了,竟然花了那般大的人力物力弄了个阎罗殿将我关进去企图将我吓死。老天不绝我,只是将我吓疯了,倒是没趁了他的意。”
“那成家?”高老太君也问了一句。
“锦衣卫的消息极灵验的,想来没差,成平安素来最是能想些古灵精怪的东西,我想着,依曹安的禀性,他想不来这样阴损的法子,恐怕真是成平安给出的主意。”高芷兰满眼冰寒:“这回天不绝我叫我好了,我定要讨还公道。曹家,我要闹个天翻地覆,成家,我也绝不能叫他好过。”
“是极。是极。”高老太君连声称是:“芷儿说的是,咱们高家可不是好欺负的,高家的姑奶奶向来最是泼辣,上马能武,下马能文,谁要想欺负咱们高家女儿。定叫他有来无回。”
高夫人这会儿子却微垂着头语气有些伤怀:“芷儿险些废了,这一回是绝不能再回曹家了,照我说,且先去宫中请示太后,叫太后下旨,芷儿和曹安先合离才是要紧的。”
高剑兰兄弟也极赞同高夫人的话,只说定要进宫去讨太后的旨意,先合离,再整治曹家,尤其是曹安那位娇娇弱弱只知道哭哭泣泣的大嫂,这事都是因她而起,绝不能轻饶了她去。
一家子商量定了,高国舅先选了些东西出来给成怀瑾送去算做谢礼,成怀瑾倒也不客气的全都收了。
如此,高家大松一口气,成怀瑾收的东西越是贵重,他们欠的人情也越少一些,成怀瑾若是不收,以后若是碰着什么为难之事高家必得帮的,倒不如送东西来的轻松,同时,高家也认定了成怀瑾是知情识趣之人。
却说成平安自诏狱出来换了身衣服雇车一路回家,到了成国公府,成平安一见成国公眼圈就红了,边给成国公行礼边道:“爹,儿子……定要进宫面圣,要陛下给儿子讨还公道。”
成国公很心疼的扶起成平安来:“儿啊,爹已经见过陛下了,爹原想给你讨个公道,哪知道……唉,这公道你是讨不回来了,这一回,咱们且先将委屈咽了吧,等哪一日那狗东西失势,咱们再找还回来。”
“凭什么?”成平安一听不干了,怒喝一声:“平白无故凭什么他就拘禁与我?锦衣卫了不起么?不过就是陛下的一条狗罢了……”
“慎言。”成国公一巴掌拍在成平安头上,压低声音道:“那狗东西时运好,竟然寻着传国玉玺献于陛下,陛下如今正宠信于他,如何肯怪罪。”
“那咱们就活该吃亏?”成平安越想越是窝火,紧握拳头:“早晚有一日我要将他踩在脚下。”
“你也受苦了,先见过你母亲再回去歇息吧。”成国公拍拍成平安的肩膀叹了口气:“叫你房里的人给你弄些补品。”
“是!”成平安应了一声,才要告辞,就听管家跑来道:“老爷,大爷,锦衣卫的人将冯姨奶奶送来了。”
成国公一听变了脸色,怒道:“那个不知羞的玩意还有脸回来,在诏狱走了一遭还有什么清白,她怎么不死在外头,平白回来带累我成国公府的名声。”
他刚骂完,成平安就不乐意了,梗着脖子道:“爹这话好没道理,去诏狱那也是被人污陷,干蓉蓉什么事?蓉蓉这回吃了那么些苦头,回来了咱们该心疼她一些,哪里有这样恨不得她死了的。”
说完,成平安拱手告辞,竟是没回屋,也没去瞧周氏,先带了人去见冯蓉蓉了。
如此这般,直气的成国公吹胡子瞪眼的,却拿他毫无办法。
且等成平安休养够了,越想越觉得很是窝囊,便想进宫去到庆丰帝跟前诉诉苦,不说叫庆丰帝怎么着锦衣卫指挥使吧,起码也得知道他平白无故的被冤了。
于是,成平安一大早起来穿了一身月白绣云纹的袍子,腰扎玉带,头戴金冠,收拾一通骑马进宫。
正正好高家高老太君和高夫人也进宫去见高太后,两方的人马就这么在一条十字路口碰着了。
成平安倒是认出了高家的车轿,他就骑马让到一旁,叫高家人先过去。
高老太君坐在马车内觉得马车停了一下,便问随行的丫头:“大清早的要进宫的人还不少,这又是碰着谁家的车轿了?”
那丫头掀帘子问了几句,回高老太君道:“碰着成家大公子要进宫,他骑马避在一旁,叫咱们家的车轿先行。”
旁的倒也罢了,高老太君一听到成家这两个字立时恼了,花白的眉毛倒竖起来,一副凶恶之状,这位老太君可不是什么可欺之人。
高家本是武将世家,高老太君当初未嫁的时候在娘家也是舞刀弄枪找大的,后来嫁给高老太爷,老爷子倒是极宠爱妻子,万事听凭高老太君的,养的高老太君更加专横,且一直武艺未扔,常年习武,便叫她脾气更加火爆,年轻的时候一言不和就能与人动手。
当年京城动乱,高老太君凭着一人一马一枪杀了个几进几出,不只护住高家上下,且还进宫救驾,立下汗马功劳,也因此,高家两个女儿才能进宫为后。
如今高老太君虽然老了,可脾气一丁点没变,还是那样的爆烈,只她寻常不怎么出门,高家上下又都敬着她,养的高老太君也没什么可发脾气的地方。
这一回碰着成平安,老人家的爆脾气可是上来了,一拍车厢:“停车。”
马车立时停了下来,后头跟的高夫人还未来得及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却见高老太君也不叫丫头搀扶,起身钻出车厢,老太太站在车上拄着龙头拐杖高呼:“给我将成家小子拦了,若放跑了他,我要你们的命。”
老人家一发话,高家没有敢不从的,立时便赶车的赶车,牵马的牵马,浩浩荡荡将几条路全堵了,将成平安围在当间如饺子馅似的包圆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成平安吓了一跳,骑在马车便问高家下人:“我自问没有理亏的,见着高家车驾立时避开叫你们先行,你查可莫要欺人太甚。”
此时,高老夫人已经下了马车,大步流星的过来,她个子长的不高,如今上了年纪越发显的矮了些,她站在路当间,抬头看着成平安,本应该显的更加渺小,可因为老人家气势惊人,却显的比成平安还要显眼些。
高老太君将拐仗一顿,冷笑一声:“没有失礼之处?如此,老身得问问你了,成家小子,你实话说来,我高家可得罪过你,与你有仇?”
成平安越发的不明白了:“老人家这话说的,咱们两家虽未深交,可也没有什么仇恨。”
“即是无仇无恨,为何你要害我家人。”高老太君听了越发的气恨,咬牙切齿问道。
“老太君这话何意?”
成平安可就不明白了,越发显的有些无赖:“在下何曾害过贵府?老太君凭空指摘,便是敬着您年纪大,在下也得问个清楚明白,省的被人污赖了。”
他被成怀瑾污陷在诏狱呆了一天一夜,被关一天小黑屋,这一天的经历叫成平安永生难忘,所以,如今又跳出个人来指摘他,凭的是谁,成平安都是不服的。
高老太君简直就要气笑了,当下也不多言,挥起拐杖一拐敲到成平安所骑的骏马的马腿上,这一拐杖敲下来,那马疼的咴的一声叫了出来,前蹄想要抬起,无奈前腿撑不住没一会儿功夫就卧倒在地上。
成平安被甩下马来显的分外狼狈,他跳起来伸手指着高老太君:“你这老太婆好生没理,不声不响的就祸害我的马,你……”
“老身就是没理。”高老太君又一挥拐杖,一拐子敲在成平安头上:“你待如何,今儿我就耍赖了,我就打你了……”
“你,你……”成平安疼的抱头就跑,一边跑一边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高老太君没追上来,气的插腰直骂:“狗东西,这事咱们没完。”
高老太君骂完又上马车,中气十足的一跺脚:“快走。”
没用多长时间,高家车轿已经到了宫门口,因为先前递过腰牌,高太后也允准了的,一会儿功夫,高老太君下了马车,又有几个小太监专门抬了个软轿请她坐上去,一行人直接去了高太后所在的仁寿宫中。
待进了仁寿宫,高老太君颤颤微微的就要给高太后见礼,高太后赶紧叫人扶起,笑道:“母亲多时没来宫中了,今儿有心意来可见是芷儿这丫头好了。”
高老太君也笑了起来:“得了神药,芷儿可不就好了么。我们芷儿命大,没叫小人得逞。”
“到底是怎么回事?”高太后问了一句。
高夫人坐在旁边垂泪将事情说出了来:“原来我们并不敢相信,甭管怎么说,曹安都是芷儿的夫婿。一日夫妻百日恩,他怎么就狠得下心呢,可后来芷儿醒了我们一问,确实是曹安害的,娘娘。曹安这狼心狗肺的,我是不能再叫芷儿和他过下去了,这次进宫,就想求娘娘一道旨意,叫芷儿和曹安和离。”
“真到了这种地步?”禀着劝和不劝离的原则,高太后又问了几句,高夫人咬牙道:“过不下去的,再过下去恐怕我们芷儿都要没命了,我统共就生了这么一个丫头,如何忍心看她受苦。求娘娘下旨吧。”
高老太君也道:“不过了,咱们家芷儿那般人品相貌,我还不信了,离了他曹家难道就得孤苦一辈子。”
高夫人也是长长叹了口气,高太后见如此,也知家中上下怕都下定决心了,无奈道:“即母亲和嫂子都这般说,那一会儿我写道旨母亲带出去,和离便和离了,我高家的女儿尊贵。不受人挫磨。”
那曹家的事情高太后也是知道一些的,曹家是本朝才发起来的,在高家人眼里,那就是暴发户一般的存在。高芷兰嫁到曹家本是低嫁,偏生曹家人根本不知道珍惜,反而总是怨怪高芷兰。
曹安的嫂子出身低微,那是曹安母亲娘家侄女,嫁进来之后一直无所出,但因为是曹夫人娘家侄女。有曹夫人护着,一家子也不便说什么,再加上她生的貌美,看起来娇娇弱弱,行事也素来显的良善,一家子倒也称道。
只是,高芷兰嫁过去之后,因着高芷兰行事大度有分寸,长相美艳大气,又有丰厚的嫁妆傍身,就将她嫂子比下去了,曹家这位嫂子明里暗里的不服气,总是哭哭泣泣说高芷兰仗着家世好看不起她来,一回两回倒也罢了,时间长了,旁人都认为高芷兰有错。
高芷兰也不是能受得住气的,心说你即污我看不起你,那我就坐实了这罪名吧,寻了个机会,将她嫂子狠揍了一通,她公婆有心说她,只她不服气,她婆婆要给她立规矩,被高芷兰将饭桌都掀翻了,又回去将曹安毒打一顿,自此之后,高芷兰在曹家就跟霸王似的。
这曹家也是欺软怕硬的,如此反倒不敢惹高芷兰了,只偷偷在外败坏她的名声。
高芷兰嫁到曹家没多久就怀了身孕,她嫂子眼红,竟寻了个时机惹怒她,在高芷兰回骂的时候,那个显的娇弱的女人扯着高芷兰掉到湖里,而曹安和他哥哥正好看到,都说是高芷兰将她嫂子推进湖里,不料她恶人有恶报,自己也掉进去了。
高芷兰从湖里被捞上来之后不但失了孩子,名声更加不堪,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即是曹家人不叫她好过,那便谁都别想得了好去,自此之后,她一有不痛快就将那位嫂子打上一通,上骂婆婆下打曹安,整的曹家人哭爹喊娘,曹安想要纳妾,高芷兰也将那想爬床的丫头狠打一通卖到见不得人的地方。
虽说高芷兰这般的横行,可是,她心里总归是不痛快,凭是哪个女人谁不愿意夫妻和睦,公婆慈爱,谁愿意那样如刺猬一般行事呢。
高太后也知道这些事,原也动过叫高芷兰和离的念头,只是世人如今的行事对女子多有不公,尤其是休弃和离的女子,甭管错处在谁,到底女子背负的恶名比男子多上许多,高太后怕高芷兰和离了再寻不到好人家,只能打消这念头,如今即是高老太君和高夫人都提出和离,她也乐的成全。
高夫人拿到圣意谢过高太后,高老太君又和高太后讲了一番家事,叙了母女之情,到了快中午的时候才离开。
话说成平安被高老太君追打一通,忍着痛意进宫见驾,到了乾清宫,给庆丰帝见过礼之后,成平安便苦皱着一张脸道:“陛下可得救救微臣。”
“这是怎么了?”庆丰帝看到成平安那狼狈的样子颇有些好笑:“魏牟,给成公子搬个凳子。”
待成平安坐定了,庆丰帝才问:“是不是叫谁给打了,说出来朕与你做主。”
其实,庆丰帝心里想着成平安不定又得罪了谁,叫人家气不过揍了他一通,有些看热闹的心思,且他也知道成怀瑾的出身,对于成国公府一家子向来看不惯,有心想拿成平安的倒霉事与成怀瑾分享。
成平安揉揉还疼痛的肩膀,苦着一张脸:“陛下,微臣近日实在倒霉,先是平白无故给拿进诏狱,今日不知道为何被高老太君责打,还请陛下给微臣做主。”
“不知道为何?”庆丰帝笑着,眼中却满是冷意:“这事朕倒是知道,你是不是伙同曹安弄了那么个阎罗殿,将高家姑娘给吓疯了?”
只一句话,成平安吓了好一跳,这才想及曹安的婆娘可是高家出身,那位高姑娘着着实实是被吓疯的,一时心虚,抹了一把汗:“臣没留意,大约是如此吧,即是臣错了,臣给高家陪礼就是了。”
说到这里,成平安又问一句:“只是锦衣卫也实在过份了,臣没招惹他们,把臣拿到诏狱又是为何?”
庆丰帝倒是笑了:“也不为什么,不过为了保密罢了,这事指挥使已经与朕说了,实在是他奉旨寻到传国玉玺,怕你瞧了嘴上没把门的说出去,万上路上走失了可如何是好,只好委屈你先在锦衣卫呆上一天,等确认了传国玉玺,再安放好之后才放你出来,这事你倒是着实受了些委屈的,朕心里都明白,有等着朕腾出手来,必不叫你白白生受了。”
“谢陛下。”成平安一听顿时大喜,起身又行一礼:“若是为着传国玉玺之事,臣倒不觉受委屈。”
庆丰帝笑着点头:“朕素知你是知情识趣的,也和你最是投缘,更信重与你,有心委你以重任……”
“陛下。”成平安赶紧推辞:“臣闲云野鹤惯了,不爱那些朝政之事。”
庆丰帝一摆手:“你且听朕说完。”
成平安坐定恭敬的听着,庆丰帝笑道:“前些日子朕思量了许久,想明白一个道理,历朝历代为何土地兼并越发的厉害,三令五申都不管用,实是因土地实在重要,且农人除了固守土地之上,再无旁的活命之法,朕想着,若是重视工商会如何?又想着你心里最有成算,想法也素与众不同,便想与你商量一下。”
“陛下。”成平安喜的几乎蹦了起来:“您想的是对的,确实该重视工商,若是抬高工匠商人地位,便能多好些发明,工具先进了,种地就不须那么些人手,就有多余的人手去做工,去经商……这是个良性循环,乃是有益于子孙万代之计。”
“朕曾说过你是最懂朕心思的,如今看着果然如此,朕想牵头在工部弄个管理工匠和商户的衙门,叫你出头来做,你可愿意?”庆丰帝看着成平安,满脸都是信任之色:“你莫要再说什么不耐劳烦,这是利国利民之计,你多担着些,朕也放心些。”
庆丰帝这番话无异于推心置腹,成平安听的满心的感动,立时起身抱拳道:“敢不从命。”
“好。”庆丰帝大喜,起身拍拍成平安的肩膀:“若此事成了,朕等着与你庆功。”
成平安喜的无可无不可的,说了好些大话,又被庆丰帝一番鼓励弄的飘飘然,许下诺言领旨出宫。
“老爷夫人都过去了?”
季颂贤笑着问绕梁:“哥哥嫂子们也都到了?”
绕梁一边寻出那盏琉璃灯点着挑上,一边笑道:“都过去了,素来都听人说过昙花花开刹那好看的不行,奴奴却是没见过的,这会儿子就盼着那花开呢,娘子且快些吧。”
季颂贤笑着将头发拢好:“咱们也过去吧。”
一主一仆挑着琉璃灯一路迤逦朝季亿书房走去。
还未进门,远远的就瞧着书房院中大门开着,院中点满了蜡烛,映的院中灯火通明。
季颂贤又走一小段路进门,先见过季亿和伍氏,便在下首落座,却见家里的几个嫂子一边吃着果子一边说些家常里短的话,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也不知说到哪里,几个嫂子笑的前仰后合,伍氏瞧着也乐的不成,还叫丫头又端了几盘干果给媳妇们送去,笑道:“你们好容易凑到一处说话,只管说笑去,莫理会家里爷们,他们要有什么话只管与我说,我与你们做主。”
她这么一说,那几个媳妇越发的尽兴,笑声传的半院子都是。
季颂贤坐了一时也跟着过去凑起热闹来,却见孙氏拉了她硬按在椅子上,小声道:“刚才你二嫂还说呢,如今满金陵城谁不知道高老太君追打成家小子的事,听说太后下了旨,叫曹安与高家娘子和离,如今高家的人将高娘子落在曹家的嫁妆全抬了回去,临走的时候还将曹安揍了一通,曹家其实不愿意和离的,他们还想仗高家势呢,如此。曹家也埋怨成家小子出了馊主意,以至于弄的曹安家破人亡,成家小子这会儿子里外不是人。”
季颂贤听的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高家这样利落?”
“可不是怎的。”王氏撇了撇嘴:“这才是真真疼闺女的人家呢,不像有些人家为着名声好看,硬是叫闺女在婆家受苦受罪。”
正说话间,却听季亿咳了一声。叫季纲拿过沙漏来。又看看天色道:“这花怕是要开了,你们且闻闻,正有幽香传来。”
季颂贤立时仔细的闻了一会儿。确实有淡淡的香气传来,她笑着几步过去,蹲在那盆昙花前头又瞧了好一时对季亿笑道:“爹爹,有几个花瓣在动呢。”
一句话。一家子人立时都围了过去,季亿又叫人将蜡烛移近了去瞧。这一瞧都不由吃了一惊,那树昙花花朵繁盛,数一数约摸有十几个花骨朵,而此时。这些花骨朵都在慢慢绽放,包裹的花瓣一层层剥开,慢慢整朵花灿然开放。一瞬芳华惊心动魄。
也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花开花落了然无踪。季颂贤看的心里很是不好受,那样美艳无双的花就这么落了?
花开无声无息,只在开放的时候炫然夺目,花落也是无声无息,静待来年再发……
她伸手摸摸花枝,总有些不尽兴的感觉,大约和她一样,季家的人也都有些怅然若失。
许久季亿一挥手:“夜了,都去睡吧,明儿起来还有事呢。”
一家子便带着一些微酸的心情各自回房。
季颂贤回屋坐在妆台前将头饰取下来,才转身叫绕梁给她端水净面,却见绕梁慢悠悠倒在椅子上,似是睡着了。
紧接着,窗子打开,一个黑影跃了进来。
季颂贤一掌拍出去:“这是做什么?做梁上君子呢?”
成怀瑾一身黑色银纹长袍,头戴黑玉冠,负手站在屋内,由着季颂贤一掌拍在他身上,他勾唇浅笑,眼中全都是淡淡暖意:“是要做梁上君子,为的不过是偷一颗心。”
一句话,季颂贤面红耳赤,好半晌才小声道:“越发的油嘴滑舌,真该叫你手底下那些人瞧瞧他们冷酷无情的总宪私底下是什么样子。”
成怀瑾笑着牵季颂贤的手坐下,从袖中摸出一个盒子来,打开盒子,里头一根玉簪映着烛光越显温润光泽,他将簪子拿出来给季颂贤插在头上,微一笑:“我将咱们的事情告诉我师傅了,她叫人送了这簪子来,只说送你的礼物。”
季颂贤一听立时笑了,将簪子拔下来拿在手上把玩:“真是师傅送的?”
见成怀瑾点头,季颂贤笑容越大:“我得仔细收起来,且等着当传家宝。”
“不必收着,你只管戴就是了。”成怀瑾摇了摇头:“师傅原说过物件都是给人用的,若是不用,难免辜负了他们,也说物原没高低贵贱之分,只是人们硬给他们分了,叫我告诉你凭的什么贵重的东西都莫往心里去,如此才不为外物所累。”
“师傅她老人家真是心胸豁达之人。”季颂贤赞了一声,又笑着将玉簪子戴在头上。
成怀瑾听得此言险些笑出声来,点点季颂贤的鼻子:“你若将这话对师傅讲,她必是生气的。”
“如何?”季颂贤不明所以,心下不免惴惴。
“且等你见了她便知。”成怀瑾偷笑,看季颂贤一头黑鸦鸦的头发上面一支玉簪子很是相趁,伸手抚过她发顶:“这簪子戴着好看,只如今戴着合适,到冬天就不能戴了,等我明儿叫人给你打几套金头面,到冬天换着戴。”
季颂贤喜滋滋的点头:“我等着呢。”
成怀瑾看她高兴,心里也欢快起来,又听季颂贤问他:“你这会儿子从哪儿来的?高家的事是不是你弄出来的?”
“才刚从宫里出来,我不过提醒了高家一句,至于说高娘子与曹安和离的事,那是他们自个儿的事,我可没插手。”成怀瑾说了一时,又看季颂贤,都说灯下看美人,这话一丝都不假,季颂贤本就长的极好的。这会儿子坐在烛光边上,暖暖烛光映照着她的脸庞,将她照的更加美艳之极。
成怀瑾指尖微动,好一会儿才压下心头的燥动。
季颂贤拿了一本书册给他:“这是我写的书,才刚印出来不久,放到家中的书肆里卖,哥哥说已经卖出去几本了。”
成怀瑾接过来放进怀里:“我回去就瞧。”
季颂贤笑道:“瞧不瞧的倒不打紧。打紧的是我上面署名是潇湘子。怕是又要叫你给我背黑锅了。”
成怀瑾摆手:“你我夫妻一体,你的便是我的,背黑锅打什么紧。”
季颂贤实忍不住笑着爬在桌上:“你还没瞧那书呢。上面写的可是妇人的后宅之争,若是叫人知道是你这个冷面冷心之人写的,不定多少人惊掉眼珠子呢。”
她越想越是可乐,笑的花枝乱颤。看的成怀瑾心头越发的热燥。
笑过之后季颂贤想起一事问成怀瑾:“前儿我哥哥说这些年家里太放纵我了,女学竟是没学进多少去。还说要寻女四书与我读,你说说,我要不要读?”
成怀瑾立时摇头,拉了季颂贤的手沉声道:“莫读。”
“为什么?”季颂贤眨眨眼睛。带着几分不解:“时下只要是识字的女子都读女四书的,原我母亲疼我,不叫我读那些。偏哥哥说不读的话恐你瞧不起我,爹爹却说读了会移了性子。弄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季相说的是,那些书读多了恐移了性子。”成怀瑾攥攥季颂贤的手:“不过是些苦命女子被逼无奈写的书,读那些做甚。”
呃?
季颂贤越发的惊异:“你这话,这话倒与我爹说的一模一样,我偏就不明白那些女子千载成颂,怎么就成了可怜女子了?”
成怀瑾一笑:“你说说女四书都是谁写的?”
“楚朝的刘大家,前朝的明皇后,本朝的林皇后,还有一位似乎是前朝一位孝女宋夫人。”季颂贤扳着手指一一数来。
“确是这四位。”成怀瑾点头:“刘大家丈夫早亡,给她留下一女一子,这女诫是她在女儿嫁人的时候写了告诫女儿的,书中所言,为女要恭顺,要孝敬公婆,对丈夫温顺,其间极尽压低女子抬高男子,世人都说刘大家为万世女子楷模,可你读史去瞧她为人,未曾有一句说她在夫家如何恭顺丈夫的,反倒提及她后来出入宫廷,且参与政事,更著书立说,人说起来,只说刘大家,反倒没人提及她丈夫如何,她这般所言所行,和她书中却极为不一致。”
“你说的是。”季颂贤听的暗暗点头,对于成怀瑾的分析极为赞同,她如今多了许多记忆,比起当世人大约都更博学一些,因所知甚多,所以越发显的聪明灵透,顺着成怀瑾所言细思一程立时明白过来:“我知道了,刘大家丈夫去的早,她一手带大儿女,她女儿出嫁的时候儿子还小,不能为女儿撑腰,她怕女儿在夫家受责难,便写了这本书,说是教育女儿,实则告诉世人她所教养的女儿最为孝敬恭顺,为女儿扬名于世,待到了女儿在夫家日子过的不好之时,世人也只说她夫家不是,没人会说刘大家女儿有什么不妥当,这也是一片为母的慈心。”
“父母之疼爱子女,为计甚远矣。”成怀瑾未料季颂贤竟然这样的通透,对她也越发的喜爱,握她双手紧了紧:“如此,你再细思量便什么都明白了。”
的确如此,季颂贤想了约摸有一刻钟的时间,立时双眼发亮:“前朝太宗皇帝得江山来路不正,又最是好色多情之人,他后宫女人各色都有,许多都是极厉害有心计的,明皇后为了妥当管理后宫,不得不写了女则来陷制后宫那些女人的行为,若不然,恐怕明皇后这皇后之位也坐不稳的,便是林皇后也同样如此,不过是开国之初后宫各色女人都有,她很不便管理罢了,写了这些书一来管理后宫方便,二来,也是给自己扬名的。”
说到最后,季颂贤情绪有些低落:“你和爹说的都极是,确是可怜之人所写,只那宋夫人的孝经劝人孝敬夫人倒也能读,旁的,都是披了一层皮子,内里另一番勾当,若世间女子当真去学去做,那才是真将自己贬低到了尘埃里。”
“旁人说什么由他们说去,咱们自己觉得好就成。”
成怀瑾半季颂贤腮边碎发理顺,一双眼睛定定看着季颂贤,眼中满满都是深情:“自来越是窝囊的男人才越想压制女人,从女人身上寻自信,越是自身强大的男人越是宠着妻女,我从来不是窝囊的男人,自然你想做什么我都给你撑着,便是天塌了,我也给你托举住。”
这番话虽太过豪阔了些,可季颂贤却从成怀瑾眼中看出认真来。
她笑了:“我信你,即你如此说,我便不学那些,有读那些书的功夫,多看几本史书,多写些话本子好多着呢。”
成怀瑾握握她的手,又看看窗外夜色,叮嘱一句:“天儿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你写的这话本子我带回去好好瞧。”
说完,成怀瑾就要从窗户中跃出去,季颂贤赶紧拉了他:“这会儿子也没什么人,你从正门走吧,出了门爬上那棵桂花树便能翻上墙头,过了这个墙头有条小路,素来是没人走的,你从那里过去便是后门了。”
说话间,季颂贤从怀里摸出一把钥匙来:“这是后门的钥匙,你可得收好了。”
成怀瑾重重点头:“你放心,我钥匙我帖身放着,谁都不许瞧。”
说完了,他推门出去,季颂贤眼瞧着他脚尖轻点就跃上桂花树,又飘忽的跳到墙头上,一跃一纵之间已经不见踪影。
第二日季颂贤一大早起来,坐上马车去自家的书肆探看。
出了门,季颂贤叫绕梁买了些酱菜,又买了几个烧饼并一大块酱牛肉,买得了没走多少路就到了季家书肆,绕梁跳下马车扶季颂贤下来,两人进了书肆,掌柜的立时笑着迎了过来:“姑娘来了,这回要看什么书?”
季颂贤摆手:“如今咱们这里卖的最好的书是哪些?”
掌柜的一笑,指着那些四书五经道:“最好的便是这些了。因着明年开春便要科考,如今金陵城汇集了天下各地的举子,自然买这些书的也多,除了这些个。便是地理游记还有农学的书买的多些,旁的……对了,刚出了一个话本子叫梅花记的卖的倒是挺好。”
“梅花记?”季颂贤有些不明所以。
掌柜的笑着解释:“雪庵居士所写,不过就是才子佳人那一套,偏那些个姑娘太太们都爱瞧。”
季颂贤笑着点了点头:“潇湘子的书卖的如何?”
“好。好着呢。”掌柜的抚掌笑道:“他的诗集词集卖的相当好,好多读书人都来买,就是后宅那些自认有些文才的姑娘也买,教坊司的大家们也买了不少呢。”
“那本暮春呢?卖的如何?”季颂贤转了一圈在一个书架上瞧见暮春这本书拿下来翻看一下问了一句。
掌柜的陪着小心:“这书也不过卖了五六本,今儿才开门,一本没卖呢,小的瞧着这书写的倒是好,不说词藻如何,写的那些事儿真真的,叫人读了如身临其境一般。小的看了一些竟是入了迷。”
说到这里,他也有些不好意思:“姑娘甭看小的是个男人,素来却最爱看这些个家长里短的,也爱听那些豪门内宅里的事,这暮春写的极好,小的都以为是真的,正替那张娘子鸣不平呢,多好的人,偏生错信赵郎,怕是没个好结果的。”
季颂贤一直笑着听他说话。待到了这里,季颂贤将书放下:“你与我拿本梅花记,我要看看到底如何,为什么那些人都爱瞧。”
掌柜的立时给她拿了。季颂贤叫记在帐上,随后带了书出了书肆。
等坐上马车,绕梁这丫头有些愤愤不平:“娘子的书写的好多着呢,比这梅花记要好,为何那些人竟是不识货,照奴奴说。每个人就该买个十本八本的。”
她这一句话逗乐了季颂贤:“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人家不爱又有什么法子,还说一人买个十本八本,拿那么些书做什么?难道要如厕不成?”
绕梁撅了撅嘴:“姑娘好生没理,奴替姑娘着想,您反倒笑话奴。”
“好,是你家姑娘不好,再不笑话你的。”季颂贤和绕梁笑闹一会儿子便回家去了,回去继续写那暮春,且又将诸多记忆一一理顺,越是整理,她越是震惊,那记忆当真庞大之极,竟是连千年之后一些细小的工种都有原理,连如何驾驶飞机上面都有明细,实在是叫季颂贤哭笑不得,若是千年之后的人得了这份记忆用处那是极大的,起码能做个学神,可是她得了又有什么用处?
忽然之间,她瞧到一个小小的记忆片段,仔细去瞧,竟是怎样培育优良种子的。
季颂贤大喜,越发瞧的仔细,之后便看到一种叫做杂交水稻的物种,据说这杂交水稻亩产极高,若是年景好的话,亩产千斤根本不在话下。
相比较一下如今水稻的产出,季颂贤满心喜悦似乎要崩出来,这,这稻种真要育成了,那天下间岂不再没人挨饿了么?
另外,季颂贤又看到一种肥料,这种肥料很能增强地力,还有许多如何养殖鸡鸭兔子等等的法子。
越瞧,她是越发的欢喜,打定了主意定要好好的试上一试,若是能行,那可真是万家生佛的大善事。
又隔几天,季颂贤将暮春下册的稿子写好送去书坊印制,她叫绕梁去书肆打听一下上册卖的如何,绕梁出去好一时才回来,一进屋气都喘不匀,汗更是顾不得擦,面带喜色急道:“姑娘,姑娘,大好事呢,掌柜的说暮春这书这几日供不应求,书坊掌柜的也说好几家书肆都催着要书呢,书坊加紧钱了许多,可还是不够卖,另外,这书竟是卖到了江南好些地方,江逝一带全铺了货,便是北边也有书商催呢。”
季颂贤登时大惊,起身道:“真的?”
“真真的。”绕梁使劲点头:“奴奴就说姑娘的书写的好多着呢,便是奴奴这等不识字的听姑娘读来都觉得好,更不要说那些贵女夫人们了,想来前儿买了书的贵人们回去觉得好,便互相推荐,如此,这书的名声就传出去了。”
季颂贤想了一时觉得绕梁这话有些道理,可是,又觉有些奇怪。
没的几个后宅妇人互相推荐一下几天的功夫就能卖出那么些去的道理,季颂贤只觉得心里毛毛的,好似是……
怎生那么古怪呢?莫不是其中有什么牵连不成?
季颂贤有些坐不住了,叫上绕梁坐车出门,她叫吴叔驾车往锦衣卫所而去,待到了地方,她又有些不好进去,在门口远远看了几眼,便又叫吴叔驾车回去,吴叔才将车头调转,便见一个小旗匆匆跑过来,到了车前笑着作礼:“来的可是季家姑娘?”
绕梁掀帘子笑着答了一声:“正是。”
那小旗笑容越发的可掬:“即是来了,哪里能不进来坐坐的,我们总宪可是恭侯大驾多时的,娘子且请。”
吴叔驾车从侧门进了卫所,季颂贤扶着绕梁的手下了车,她才跳下马车,就看到成怀瑾正从内门出来,两人看个对脸,季颂贤有些羞意,红着脸垂头,成怀瑾几步过来道:“到园子里走走吧。”
那小旗极有眼色,硬是拽了吴叔和绕梁不叫这两人跟去,又说有好茶好点心吃,叫他们跟着去吃喝玩乐一通。
吴叔和绕梁挣不开,又想着季颂贤和成怀瑾是未婚夫妻,大礼已然定了下来也不怕什么,便眼瞧着这两人走远。
一行走,季颂贤一行问成怀瑾:“这几日我的书卖的极好,我倒是觉得很古怪,怕有什么人要针对我爹,想请你帮忙查查是何原因。”
她这一问,成怀瑾顿住脚步咳了一声:“有甚古怪,谁知道那书是你写的?”
“总归是心里不能安生。”季颂贤苦笑一声。
成怀瑾又咳了一声,极为尴尬道:“前几日你送了我书,我回来瞧了只觉得好,不管是词藻还是里头写的那此事,都好的不成,我看了这么些年书,头一回见着这么好的书,一时激动便想叫别人也能瞧着好书,便跟手底下这些人下了个命令,叫每人一本暮春,谁没瞧的话便扣饷银。”
说到这里,成怀瑾越发的有些无措,顿了好一时又道:“那些千户百户因猜这书是我写的,为着拍我的马屁,不只他们买了,还往各处争派任务,务必叫锦衣卫中人做到人手一册,另外,你也知道锦衣卫里这些人向来霸道,他们又叫手底下那些商家们也买,又雇了人四处传颂,又有各地好些书商也都跟锦衣卫有联系,这些人也在当地传扬,一时间便弄成这个样子。”
季颂贤听了这话实在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良久才长叹一声:“枉我欢喜那么久,原来竟都是空啊,我还以为我写的好,所以那些人才会抢着看,没料到竟是你强迫人家买的。”
成怀瑾一听这话有些着急,嗑嗑巴巴道:“我,我,原也是想叫你高兴一回的。”
季颂贤抬头,就见成怀瑾脖子根通红,那红意慢慢爬上脸颊,不由忍笑:“罢,都这样了还能如何,只下回可不许了。”
“好。”成怀瑾一把握住季颂贤的手:“你说不许便不许的,全听你的。”
“总宪,总宪……”
一个千户匆匆跑来,成怀瑾猛然放开季颂贤的手,右手握拳轻咳一声,冷了脸斥道:“什么事,着急忙慌的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