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和钟秀等几乎每天都要夸赞一回,独有阮云丝不以为意,心想这又算什么?若是将来织出那双色锦,七彩锦,还有印染提花的双面锦,到那时你们才知道什么叫学无止境呢。//免费电子书下载//[](·~)
只这些话都只能在心里说说,平日里无非是在脑海中yy一下自己经营的锦缎王国巅峰时刻,只是怕那个时候,自己也要四五十岁了吧?不过四五十岁也不错,这第二条命可不是捡来的?能多活一天都赚了,何况还活了这么多年。
因这一日眼看着天近晌午,阮云丝便招呼众人道:“行了,楼兰黄莺在这里吃午饭吧,后院里那些芸豆要下架了,芸娘和土豆咸排骨一起炖了一大锅,等吃完了,咱们加把劲儿,争取把这一匹锦织出来。”
楼兰黄莺齐齐答应,就在阮云丝这里用了午饭,接着众人又进了西屋,刚刚织了几下,忽然就听一阵马嘶声传来,听声音就是在街门外。
阮云丝心中“咯噔”一下,暗道怎么回事?这又是谁?不会是苏名溪吧?唉!那件事,他都是派人来通知我的,可见若非不得已,他也是决计不肯再与我相见了,这会儿……会是他吗?
因心中疑惑着,便示意钟秀碧秋等停了手,自己走出去,只见大毛带着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少年,正对芸娘急急说话,看到自己,他便指过来道:“阮姑娘,那就是阮姑娘。”
阮云丝吓了一跳。心想大毛这是做什么?却见那小厮打扮的少年奔过来,一下便跪了下去,痛哭道:“是三姑娘吗?大爷派小的来找姑娘,让您……让您快回去,侯爷……侯爷怕是要不行了。”
“侯爷?我……我爹?”
阮云丝腿一软,险些软倒下去,幸亏她旁边就是钟秀。[][]连忙扶住了,一边惶恐叫道:“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阮云丝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又站直了身,拉起那小厮急急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上次哥哥来,明明说过爹的身体还好,这……这才几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厮抹着眼泪道:“姑娘,说来话长。您就赶紧回去吧,小的在路上和您说。侯府……侯府里如今天翻地覆。都是李姨娘和太太,她们……”小厮说到这里,一张脸涨得通红,但是看了眼阮云丝身边的人。却是再也不肯说下去。
于是阮云丝心里就有些明白了,此时她真是心乱如麻:自己付出了巨大地代价,逃婚出来,为此,伤害了父兄伤害了苏名溪。若是就这么回去,那她之前的所有努力,岂不都成了一个笑话?
可是如今爹爹已是弥留之际。既然阮思齐派小厮过来找她,就必定是真心盼望她回去,也许……爹爹是想见自己最后一面,不然死不瞑目,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继续自私下去?
这可真是难坏了阮云丝,当日,苏名溪对她那样宽容,她却仍然硬起心肠说了一个“不”字,可今天这种情况,这“不”字她却是说什么也不能出口。好半晌,方长长叹了口气,面色惨白地对钟秀等人道:“我回家一趟,这几天,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厂的事情,交给南哥儿打理。”
芸娘和钟秀等人满心里都是疑惑,只是这种时候,怎么可能问出口。但是侯府?原来阮云丝竟是侯府中的小姐吗?那她这一回回去,可还能再出来?
只是这些话也不能出口,那位老侯爷都是生死攸关的时候儿了,她们怎么能动摇阮云丝的决心。【新】(·~)因此芸娘只想了想,便点头道:“好,妹妹进屋换套衣服,我再帮你弄几件换洗衣服。”
阮云丝点点头,忽听大毛道:“姑娘手里还有多少钱?看看您也带上吧,要是……要是不够,五公说了,让您派人去店里拿些,他正尽量帮您凑钱呢。”
阮云丝一惊回头,就见那小厮涨红了脸,低着头,却是不发一言,她心中咯噔一声,忽然就觉得侯府情况很可能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严重,爹爹本来好好儿的,如今却突然病危,怕是也和这打击不无关联。因此想了想便点头道:“好,我把我现有的钱全都带上。”
这些年给流锦布庄供布,虽然建厂买机器招人手等等都需要花钱,但因为阮云丝的锦缎实在好,之后又有印花布匹的收入,所以把钱归拢到一起,竟然也有一万一千两的银票,剩下的碎银和铜钱也有几百两,她放在家里,给芸娘等人以备不时之需。
这里换了衣裳首饰,知道侯府中那些女人都是势利眼,自己若不是打扮的光鲜一些,必然被她们嘲笑和看不起,这本也没什么,她岂会将那些女人的议论和不屑放在眼中?但若是因此而被拒之门外,见不到爹爹最后一面,这却是一件大憾事。
因便穿了一件月白底带碎花的素雅上衣,下身系着月白色的百褶裙,披了件白色缎面的大氅,发髻上插一只简单的珠钗,将银票揣在怀中,拿起芸娘替她打理好的包袱,这才出了家门。
彼时钟南已经将马车套好了,虽然阮云丝让他打理厂的事情,但是这样天大的事,他却说什么也要把阮云丝送去京城。
阮云丝正要上马车,忽听身后碧秋的声音道:“姑娘,等等我。”接着她也拐着一个小包袱跑上前来,气喘吁吁道:“姑娘这一去,还不知是个什么境况,既然是侯府,那是什么样的人家?姑娘若连个侍女都不带,岂不让人笑话?我本就是服侍姑娘的,虽说如今卖身契已经被姑娘撕了,可我这辈都是姑娘的丫鬟,素日里在这乡下,我只能帮着姑娘织锦,如今既是要去侯府,便带上我,让我照顾姑娘的起居吧。”
阮云丝皱眉道:“胡闹,你知道什么?连侯府的门向哪里开都不知道。老老实实留在这儿,和楼兰她们一起织出那锦缎,就是帮我大忙了。”不等说完,就见芸娘上前道:“碧秋要留在这里织锦,不如我和你一起过去吧,就算不照顾饮食起居什么的,凡事也总是有个人商量着,这家也不必我在这里看着,凡事都有南哥儿。”
阮云丝跺脚道:“我谁也不用……”只是不等说完,芸娘已经不由分说将碧秋留下来,接着她自己却爬上马车,原来给阮云丝收拾包袱的时候,她自己都收拾好了,只是怕对方不肯带着她,原本想着偷偷跟在马车后面,等到了半路,再上马车,到时阮云丝也没时间再送她回来,正可赖着一直到京城。
阮云丝一见这个情况,心知是必要有个人跟着自己了,没奈何之下,只好让芸娘跟着。两人上了马车往京城赶去,那小厮也坐在车厢里,和阮云丝说整件事情的经过,两人这才闹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自从阮云丝离开侯府后,侯爷的那位夫人越发厉害,家中所有大权全都捏在她手中,侯爷意志消沉,也不过问这些。阮思齐也懒得和这继母打交道,凡事睁只眼闭只眼,他媳妇就更不用提,原本就害怕这位婆婆,躲她还来不及,哪里还敢过问她的事情?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佟夫人大权独揽犹不知足,只恨不得能把金山银山都搬进家里,供她挥霍还好。
偏这时她娘家弟弟找了过来,只说外面有个放印钱的,来钱很痛快,十两银放出去,一年就能翻成二十两银,这可比把银存在钱庄还来的快,而家里那些生意,佟夫人深知自己是内宅女人,不能抛头露面打理,她又怕这些产业全被阮思齐吞下,因此就鼓动着老侯爷,把几处店铺卖了,只说换了几千亩田契,老侯爷也不以为意,其实那几张田契全是作假来蒙混他的,真正的银钱都被这佟夫人放出去做印钱了。
连着干了几年,也没有出纰漏,佟夫人眼看投进去的两万银如同滚雪球般滚成了十几万,心中这个高兴就别提了。这时他弟弟又过来说:有一笔大买卖,却是一个大富商一时间周转不灵,要借贷几十万,利钱比平日里还高,一个月就可以还回来的。佟夫人贪心,掰着指头一算,这要是把银全投进去,一个月就能得半年的利息。何等划算?万万不能错过。她这些年把着家中银钱,丈夫不管,姨娘儿女们更不敢过问,因此胆气愈壮,竟将田产也拿去当铺里,当了三万两银,还有一些古董珍玩,共又凑了五万两,连同这些年存的十五万银一起交给了弟弟,虽然这一来,让家里有些艰难,只一个月后,就有一座银山回来,这是何等划算的事情?
谁知等了一个月,没等来银钱,却等来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那个大富商借了这几十万银,兴高采烈投了生意,结果却是被人骗的血本无归倾家荡产,没奈何之下,那男人把全家杀了之后,自己也一根绳吊死了。
消息传来,那放印钱的地下钱庄老板,据说和佟夫人弟弟生死与共肝胆相照的好兄弟,生怕自己被那些投了钱进来的贵人们剥皮,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卷着剩下一点银钱就跑了。rq
最快更新,请收藏()。
佟夫人是又过了半个月才得知消息,这个晴天霹雳险些将她一下劈死过去。//免费电子书下载//?第一时间更新?【叶*】【*】偏偏年关将近,家里田产都抵押在当铺,若是过年算账的时候侯爷问起,她恐怕连侯府这个立足之地都没有了,更别提像现在一样作威作福锦衣玉食。
因此,“机灵聪明胆大包天”的佟夫人开始了艰难的拆东墙补西墙,从地下钱庄借了高利贷把田契赎回来,之后从别的地下钱庄再借钱还上一家的。这个时候她深深后悔把店铺全都卖了,只有阮思齐名下那两处铺,那是当日人家母亲的陪嫁,就算她想打主意,老侯爷也一定是不允许的。
指望那几千顷田地的粮食,哪里够侯府日常开销?更不用提她还要还钱。走投无路之下,佟夫人兵行险招,竟将那几千顷田地全都陆续变卖,伪造了另一些田契,反正她摸准了侯爷的脾气,是绝不会细看的。
如果只是变卖田产也就罢了,最起码总还能维持侯府的生活。但佟夫人遭了这一次事情,不但没有反思自己,竟然还产生了赌徒心理,想着从前放印钱,放了好几年也没出事,如今不过是因为一次意外罢了,若说来钱快,还是这种办法最有效。
于是这钻进牛角尖的女人竟将卖了田地的钱全都放出去,俗语说,人若是倒霉了,喝口凉水都塞牙,好巧不巧,她再次委托她兄弟帮自己办这件事。却是又撞在了一伙骗手里,于是,将近五万的银,又一次血本无归。
这样的灭顶之灾,饶是佟夫人聪明绝顶,却也再想不出补救办法了。没奈何,只好仗着侯府的名头。偷偷从地下钱庄借钱来维持侯府日常开销,一边催着他弟弟在全国寻找捉拿那伙骗,而这些,老侯爷竟然毫不知情。【新】【叶*】【*】阮思齐因为不愿意和这继母打交道,所以也被瞒的死死。
这就如同一座火山,表面上看风平浪静,但是岩浆在下面涌动,终有一天,当再也压制不住时,火山就会爆发。
而忠信侯府十分不幸。火山一爆发,就爆发了两座。
忠信侯爷的病症并非是因为这件事引发的。只是具体因为什么事情。小厮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在那些人上门堵着叫骂要钱时,老侯爷已经中风了,本来病症不重。请了大夫调治。却不料,紧接着院里就冲进了人,听着那些难听的骂声,阮思齐待要处理时,才发现佟夫人面无人色的站在一旁。身都摇晃了,接着这女人就跑到老侯爷面前求他救命,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这一下,当即就把老侯爷气得手脚冰凉浑身哆嗦口角流涎,头一歪就昏死过去,再醒来后,却是人事不知痴痴呆呆,不但不能下床,就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虽然侯府的情况简直乱得就像一锅粥,但是阮云丝听到这里,却是大大松了口气。
照这小厮说的症状,老侯爷应该还是中风,只不过因为事情太突如其来,打击太厉害,以至于病症加重。她知道许多中风严重的老人,最后反而能挺过来捡一条命,甚至有人再活个十年八年都不成问题。
为人女的心思,总是觉着父母只要活着就好,哪怕他瘫了哑了,只要他还活着,就总是个念想。尤其是在这“百善孝为先”的古代,真正事亲至孝的女们,是没有“久病床前无孝”之类说法的。即使有,在没变成不孝之前,也总是希望父母活着。?第一时间更新?
阮云丝现在就是这种心理。[]
虽然严格来说,她并不是老侯爷的亲生女儿,在侯府的那些日里,她也恨这个父亲宠信后母,对自己感情淡薄。然而出来逃亡后几年,她已经慢慢了解到,这就是古代父亲的父爱,尤其是和阮思齐相认后,对方总是说父亲心里如何牵挂自己,这让阮云丝更是又愧疚又感动,若不是自己做的事情实在不能回头,她也是想为老人尽一份孝心的。却不料,世事无常,如今她是可以回去了,却是在侯府这样一个情况下,如果可能,她希望自己能有为这个名义上的爹爹尽孝的机会。
马车在官道上飞奔,那小厮把事情讲完,自然不好继续在车里呆着,待他出去后,芸娘看着阮云丝,好半晌方幽幽道:“难怪你素日里举止总和我们不同,我那时心中便猜测着,想你或许便是个家道中落的落魄小姐,却怎也没想到,你……你竟是侯府的千金。”
阮云丝苦笑道:“侯府的千金又如何?反倒不如生在乡村百姓家,平平安安踏踏实实过一辈,有人来说亲时,能自己去偷偷看一眼,看好了,两人就这样相依为命过一辈,只这样想一想,心中便有无限欣喜了,这样朴实无华的生活,虽然普通,却是我当日根本不可得的幸福。”
芸娘叹气道:“荣华富贵不好吗?多少人都想自己是千金小姐而不得,没见过你这样还往外逃的。这么说,那位阮公,就真的是你哥哥?怪道,我当日就疑惑,只是却不敢信,想着或许你们是表亲之类的,唉!这些事情,你不肯说,我们也不问,知道定是有苦衷的。”
阮云丝点点头,苦笑道:“我知道,多谢你们理解我支持我,若是没有你们,我也不能活得这样自在。芸娘,我是从侯门出来的千金小姐,可我告诉你,如果有可能,我生生世世都不愿再生在那样的豪门,宁愿就做一个村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粗茶淡饭平平安安过一生。”
芸娘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还是摇头道:“或许妹妹说的有道理,不过锦衣玉食的日,谁不想啊?唔,说到底,你当日究竟是为了什么逃婚?难道是因为你爹娘给你许了一个不好的人家?”
阮云丝看着芸娘,嘴角堆起一丝苦笑,轻声道:“姐姐,难道到现在,你还不能猜透我的身份?难道,当日闹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的那件事情,你们竟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什么事?”
芸娘愣了,见阮云丝的目光似是不知投射在什么地方,竟飘渺的很,然后听她幽幽道:“你不是一直很奇怪吗?既然苏公这么好,我对他又不是全然无情,可为什么,我总是不肯答应他?”
“不是因为他有妾侍,而妹妹却是绝不肯让丈夫有三妻四妾,所以宁肯为自己守寡吗?”
芸娘奇怪地道,但是话音刚落,她心中便猛然闪过一个念头,登时整个人就如同被焦雷打了一般,完全愣住了,好半晌,才呐呐道:“许多年前,有……有一个侯府的人也曾来过咱们这地方找个女人,当时咱们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才知道,那女人是逃婚离家的,莫非……莫非那女人就是妹妹你?逃……逃婚,你……你逃得……难道就是小公爷的婚事?是了是了,这件事,当日咱们这虽是穷乡僻壤,分明也有一点风声的。”
阮云丝默默点了点头。
芸娘嘴巴张的如同能吞下一个鸭蛋,目瞪口呆看着阮云丝,过了许久,她才喃喃道:“难怪……难怪你从一开始,就对小公爷不假辞色;难怪你不喜欢我们开你和他的玩笑;难怪你任他怎么柔情蜜意,也不肯给他一点希望;难怪小公爷此前甚至是死缠烂打,却在那一次之后,就再没了一点念想,那是……那是他知道你的身份了?’
阮云丝又点点头,这里芸娘痴痴想着,竟不知如何评论此事,只能摇头叹道:”这……这造化弄人,上天怎的就给了你们两个这样一段缘分?真是……唉!那句诗怎么念的?我家死鬼从前也念过给我听,剪什么的……”
阮云丝此刻正是满心凄苦,但看见芸娘团团乱转的模样,却也被她逗得一笑,轻声叹道:“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般滋味在心头。”
“对对对,就是这个,唉!你说你们这事儿……”芸娘拍了拍额头,喃喃道:“老天真会捉弄人,原来你竟本该是小公爷的妻,却闹到如今这地步。如今妹妹伤心,却不知小公爷心里又是怎么憋屈呢。本该是自己的女人,竟然百般温存体贴而不可得,闹到最后,更是形同陌路了,这是怎么个说法?可不叫人……”
她说到这里,见阮云丝面色苍白,这才醒悟自己分明是在揭这妹妹的疮疤,连忙轻轻在嘴巴上打了下,陪笑道:“妹妹别多想,姐姐不会说话,一时间就是觉得这事情真是太……太离奇了,如今侯府那边还不知是什么情况,怕也要妹妹拿主意呢,您千万要稳住了神。”
阮云丝点点头,叹了口气道:“我知道的,唉!如今我什么都不想,只盼着爹爹能平平安安,哪怕就是半身不遂了,只要他还活着,还能让我这个不孝女有侍奉汤药的机会,我也就不敢再奢求其他了。”(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芸娘默然不语,好半晌才轻声道:“那妹妹的织染厂又怎么办?老侯爷这一次若是活了过来,难道妹妹从此后就要长居侯府,不再出来做事了吗?南哥儿管那个厂子一时还行,让他就这么一直管下去,可不是个事儿。//免费电子书下载//[ ]何况织锦这方面的手艺,还要妹妹挑大梁才行啊,离了你,谁还能拿得起来?”
阮云丝叹气道:“就是这个为难呢。罢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办法的,先将眼前应付过去再说。”话音落,忽觉马车速度慢下来,她撩开帘子一看,只见外面人潮如织,原来却是已经到了京城。
马车在京城中就不敢飞奔了,一路颠地厉害的芸娘和阮云丝总算得了喘息机会,须臾间来到了侯府门外,两人下了车,却见角门外并没有什么百姓围观,那些做生意的小贩摊子仍在各自位置上,只是发现来了人,都把目光集中在这边,含着窥探之意。
“咦?那些人呢?难道是让爷打了出去?”
那叫双喜的小厮一边走一边惊奇着,及至来到后院,见也是静悄悄的,他就更惊奇了,呐呐道:“爷之前分明也被逼的没办法,任咱们爵位再高,人家是平头百姓,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如今这府里就剩了一个空架子,爷就算是有通天本事,也变不出一座银山啊,所以那些人骂的难听,爷这个世子也是束手无策。怎么……怎么这会儿却没人了?难道是那些泼妇良心发现,都先回家吃饭了?”
双喜一边念叨着,就带着阮云丝来到了老侯爷的上房,忽见房门开处,一名身穿紫色碎花锦缎长衫的少妇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个秀丽丫头。
见她们一行人走过来,少妇愣了一下。好半晌,忽然瞪大了眼睛,盯着阮云丝颤声道:“可是……可是三姑娘?天啊,竟然真的是你,你……你到底还是回来了。[]”
少妇一边说着,便奔了过来,紧紧攥住阮云丝的手,禁不住泪如雨下。
阮云丝本来还能忍住眼泪,可让她这一哭,登时也就忍不住了。珠泪泉涌,哽声道:“嫂嫂。我……我回来了,爹爹如今怎么样?”
顾氏听见这话,连忙抹了眼泪,哽咽道:“之前大夫说病症不好。公公……公公这一次实在是气坏了,家门不幸,竟……竟接连出了这样的事。是了,这会儿也不方便说话,你哥哥先前和公公说。要叫你回来,我还以为他只是安慰人,如今才知道。原来他并不是信口胡说,快,快跟我过来,公公看见妹妹,说不定一高兴,倒于这病症有益。”
一边说着,就细细打量了一回阮云丝,见她穿着得体,也没显得十分落魄,这才点点头,拉着她进了屋。
一进屋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阮云丝万万没料到会在这里再见到苏名溪,不由得愣住了。及至见对方回转身来,她方如梦初醒,强压着心中疑惑,裣衽施礼道:“苏公子!”
“阮姑娘。”
苏名溪看着面前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的女子。回到侯府的阮云丝,就好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般,立刻便和这里融合起来,身上那股贵气端庄也完全显露,衬着她的沉着淡然,怎不叫人倾心爱慕?一瞬间,他只觉心中酸涩无比,暗道这本该是我的妻,她本该就是我的妻。
“小妹,你回来了?”
阮思齐正在父亲床头听大夫说话,听见阮云丝的声音,便回转身来,接着几步上前,哽咽道:“快来见见爹爹,素日里也就罢了,可爹爹这一病,他心中……他心中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
一语未完,阮云丝已经来到床前,看到床上躺着的消瘦老人,那浑浊双眼看见了自己后,竟泛起一丝光彩,口中嗬嗬有声,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只觉心脏仿佛被蝎子蛰了一下似的,锥心痛楚无边无际的泛滥开来,不由得一把握住老人放在被上已经不听使唤的双手,就那么跪了下去,痛哭道:“爹爹,不孝女……不孝女回来了……爹爹,你怎么……怎么就变成了这幅模样?明明哥哥之前还说你身体还好……”
忠信侯爷忽然看见女儿,他口不能言,只眼中闪过无比复杂的神色,先是惊喜,接着是愤恨惊怒,再然后看到女儿泪如雨下痛哭不已,眼中又是悲凄痛苦,到最后,这些目光随着心中一声长叹,终于转为平静。
************************
“今天的事情,多亏了小公爷,唉!这事情……这事情实在是来得太突然了,爹爹当时又是这么个情况,我六神无主,也没有精力去管那几个泼妇,若不是小公爷赶过来解围,唉!总之,忠信侯府的脸面,这一次算是丢尽了。”
老侯爷喝了大夫的药睡过去后,阮思齐苏名溪阮云丝等方来到花厅,阮云丝这才知道,原来之前闹得不可开交时,是苏名溪及时赶来,那几个泼妇本来还不依不饶,也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人家就说家里都揭不开锅了,再不还钱只有死路一条,别说你一个小公爷,就算是皇帝,也不能不讲道理吧?
所以苏名溪其实对这几个女人也没办法,但好在他不是阮思齐,你拿别的或许还能砸住小公爷,但是拿钱?他能把几个泼妇一起给砸趴下了还不伤筋动骨的。
算了算,佟夫人欠下几家地下钱庄的银子竟有将近五万两银子,这数目虽不小,却也不被苏名溪看在眼中。
所谓地下钱庄,本就见不得光,这次是有人在背后撑腰,方敢在这侯府闹一场,因此苏名溪一拿出银票,他们立刻就蔫了,最后本该是一番的利息,也没敢说出来,几家共要了苏名溪六万两银子,便灰溜溜留下借据走了。
欠他的,是越来越多了,真不知道要怎么还。就算这个时候他仍然希望我嫁给他,只是我又有什么脸面去高攀?阮云丝心中苦笑,郑重向苏名溪道了谢,并且将身上的一万两银票拿出来给了苏名溪,又认真道:“我在流锦布庄那里还有些账没清算,苏公子稍等,只要那边将账结了,就立刻还给公子。”
苏名溪眼神一闪,微微笑道:“姑娘不必着急,这一次,我是帮阮兄,和你无关。姑娘和流锦布庄的账务我从前也是了解的,你们全都是现付货现结清,从没有账务纠缠。这会儿怕是姑娘想着从那里借了银子给我,这很不必要,以姑娘的本事,区区几万纹银,不过是三年两载。流锦布庄比不得我,他们是商场中人,也需要周转的。”
阮云丝垂头不语,心中百转千回,却知道苏名溪洞若观火,早已明了自己心思,若还是坚持着,不啻于在他已经受过伤的心上再捅一刀,也是在自己心上再捅一刀,因此叹了口气,郑重道:“既如此,我们侯府承苏公子的情,这银子,三年之内,我一定会还给公子的。”
苏名溪点点头,看了眼门外天色,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告辞。这一次的事情有些奇怪,几个见不得光的地下钱庄,就敢跑来侯府撒野,若说背后没有人,恐怕是不可能的。唔,只怕还是因为我和阮姑娘的缘故,好在忠信侯府这些年一向是淡泊处世,也没卷在漩涡中,这次事了,他们就算有心找茬儿,怕也是难上加难。总之,阮兄和阮姑娘行事要多加小心,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不必客气,我必定会尽力的。”
阮思齐只感动的泪光闪闪,拱手抱拳郑重做了一揖,红着眼圈道:“小公爷,什么都不说了,大恩不言谢,你这份情,我记下了,他日若有差遣,刀山火海,必定全力以赴。”
苏名溪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这里阮云丝和阮思齐在门口看着他背影消失,阮思齐便叹了口气,轻声道:“妹子啊妹子,说到底,终归是你无福……”
不等说完,便听阮云丝淡淡道:“好了哥哥,有福无福,是我的命,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咱们还是赶紧商量商量这个烂摊子该怎么收拾吧。”
阮思齐走回屋中,看着苏名溪留下的那一堆借据,松了口气道:“还能怎么办?总算是在小公爷的帮忙下,都应付过去了,唉!让人怎么敢相信,这堂堂侯府,如今除了这么个空架子外,竟只剩下了这么一堆东西。”
他说到这里,不由气往上涌,伸手就想拿起那些借据撕掉,却听阮云丝慌张道:“哥哥住手,这些东西撕不得。”
阮思齐蓦然就停了动作,转回身看着妹妹道:“为什么撕不得?”
阮云丝走过来,将那些借据接过,一张张看过后,嘴角方噙着一丝冷笑道:“当然撕不得。哥哥,你别忘了,是谁让爹爹变成这个样子?是谁把这好好地一座侯府掏空了?如今,这些便是那女人无法无天的证据。只是,她毕竟是爹爹的继室,从礼法上,你我也要叫她一声娘。如今侯府这道难关度过去了,以她的性格,你觉着她能从此修身养性吗?”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她能修身养性?母猪也能上树了。//免费电子书下载//[感谢支持小说]【】”
阮思齐恨恨说了一句。阮云丝点头道:“没错,正因为如此,这些借据才不能扔。哥哥,爹爹如今这么个情况,好在总算没有性命之危,我既回来了,是说什么也不能撇下就走的。只是我若在侯府中,哥哥你想想,那女人能顺顺当当的不为难我吗?她又是咱们名义上的长辈,若不握着一个把柄在手里,难道我还要看她的脸色,忍气吞声过日子,服侍爹爹?哼!你如今也知道我是个性子烈的女人,从前也就罢了,如今让我再任她欺负嘲弄,想都不要想。”
阮思齐立刻醒悟过来,点头道:“没错没错,这些就是把柄,哼!那女人做出这样事情来,论理就算一封休书撵她出府也不过分,偏偏如今爹爹这个样子。不过,这也不是不可行的,爹爹虽然这个样子了,但咱们阮氏一族还有族长,还有长辈们做主。”
阮云丝摇头道:“哥哥,这件事不可轻率处理,尤其是不能在这个时候处理,咱们侯府经过这件事,已经成了京城笑柄。若是再把这女人休掉,哼!你是知道她那张嘴的,豁了出去,把什么事情都抹在咱们侯府头上,把她自己说成是受害者。到那时,纵然咱们有证据,难道还要放下身段去和她认真辩驳?百姓们不知就里,只会以为爹爹中风,咱们兄妹两个狼心狗肺,竟将继母撵出去,哥哥。人言可畏呀,到那时,你我就是长一百张嘴,又怎么能和天下人分说?”
阮思齐细细一想。不禁悚然而惊,点头道:“还是妹妹思虑的周到。是啊,人言可畏。哼!你如今却知道人言可畏了?那你之前逃婚。怎么就没想过自己的名声……”
“哥哥,都说过不要提了,更何况我逃出去后,哪里还会傻得告诉人家我是那个逃婚的阮三姑娘?如今我连户籍上的名字都是阮云丝呢。[ ][]”
阮思齐苦恼道:“阮云丝,唉!如今你都回来了,这应该再改回来吧?你说你,非要弄出这些事……”
不等说完。便听阮云丝斩钉截铁道:“不,哥哥,我不会再改回阮明湘,从我逃婚那一刻起,这个名字就应该被埋在黄土里了。我现在,以后,都是阮云丝,留在侯府中,只是为了尽我一份绵薄之力,若是有一天,侯府不再需要我,我是不会留在这里做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的,哥哥。你能答应我吗?”
“你……唉!”阮思齐气得直跺脚,一边嘟囔道:“我怎么就摊上了你这么个倔强的妹妹,罢了罢了,就依照你说的办吧。”
话音刚落,忽听门外脚步声响,接着双喜一下子闯进来。急急道:“爷,三姑娘,李姨娘闹着要绝食呢,你们看可怎么办?”
“什么?闹绝食?”
阮思齐的面孔蓦然就变得狰狞,咬牙道:“她还有脸绝食?去,传我的命令,她想死就死好了,给她根绳子,不用绝食这么痛苦,上吊了一了百了,还省得被沉塘。”
阮云丝惊讶看着哥哥在地上走来走去,一边愤恨低声咒骂着,那小厮听了他的话,一声儿也不敢言语,转身就要走,她连忙叫住道:“你站着,先等等。”接着便转回头问阮思齐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李姨娘做错了什么事?哥哥你怎么发这么大火?”
“妹妹你刚回来,难怪不知道,爹爹……爹爹……唉!总之就是家门不幸,这女人死一万次也是死有余辜,这件事你不用管了,她想绝食就让她闹,连水也不用给她喝。[][]”
阮思齐烦躁地说完,便挥挥手,阮云丝见他情绪不太稳定,就向小厮道:“行了,你先回去吧,等会儿有了处置再叫你。”说完见那小厮出去了,她这才走到阮思齐身边,郑重道:“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姨娘不过是个寻常女人,做不出太太那种事,爹爹怎会为她……”
她不等说完,阮思齐就恨恨低吼道:“她是做不出太太这样的事,但一样会惹出天大的祸乱,这个……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竟然……竟然背着爹爹,大白天就……就偷汉子,却不料正让爹爹撞了个正着,当即……当即就将爹爹气得人事不知,若非我就在爹爹旁边,还不知她和那奸夫能做出什么事情来,说不定,爹爹就要被她们害了灭口,妹妹你说,这样的女人,不让她死,难道还让她活着?”
阮云丝大吃了一惊,没想到那李姨娘竟做出这样事情来,当下不由得连忙问道:“就是说,爹爹中风,其实是因为这件事?”
阮思齐点了点头,黯然道:“是,起因就是这个。我当时也着急爹爹的病,没空儿理会那淫妇,所以将她关起来。这边安排大夫给爹爹看病,分明那会儿还好,只有一侧身子不太好用,断断续续还是能说出话来的,谁承想?谁承想老天竟连一点空儿都不给,紧接着那些债主就都闯了进来……”
他说到这里,便一把揪住头发,阮云丝叹了口气,暗道爹爹是个刚强的人,哪里禁得住这番雪上加霜?没送掉一条命就算是上天照顾了。
因也默默叹气,却听阮思齐深吸了一口气,抬头苦笑道:“我意识到这次的事情怕是不能善了,就立刻让小厮去流锦布庄,找人带他去寻你,我知道,你听了爹爹病重,势必要回来的。你手头上只怕还有几两银子,这会儿能救救急也好。却不料那些人根本就是有恃无恐,竟安排了几个泼妇跑进咱们侯府大闹起来,幸亏小公爷后来赶过来,不然的话,这一次……咱们真是都没有脸在京城立足了。”
阮云丝皱眉道:“小公爷离去时说的话只怕有几分道理,且不管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车道山前总会有一条路的。现在爹爹的病要紧,是了,哥哥刚才说,那李姨娘和别人……那个奸夫可抓到了?是谁?”
阮思齐摇头恨恨道:“就是没抓到,那男人倒是见机得快,爬起来一溜烟儿上了高墙跑了,我那会儿又顾着爹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逃掉,不过没关系,既然淫妇还在,总能从她嘴里问出来。这事儿……这事儿必定是家丑,我已经吩咐府中下人,不许她们把事情传扬出去,也就是因为这个,才留了那淫妇一条命,不然依我的脾气,早一刀宰了,还留她到如今?”
古代女人地位低下,不要说这侯府中,就是寻常富商乡绅人家,若是女子和人通奸被捉奸在床,当家人都是有权力直接处死的。所以阮思齐这话并没有触犯法律。
阮云丝想了想道:“那么高的墙,奸夫竟然翻墙跑了,说明还是有一点本事的,这样人,别不是还有什么背景吧?哥哥,得把家丁护院组织起来,这两日加紧巡逻,以防有人趁机滋事。”
阮思齐也是个聪明人,听妹妹这一说,立刻就明白了,仔细想了一会儿,方正色道:“不错,那奸夫定非好人,若是纠集了一批流氓,趁着咱们侯府兵荒马乱这会儿跑过来祸害,咱们措手不及之下,还真是容易被人所趁。”
因一边说着,就站起身来道:“妹妹,这件事刻不容缓,我立刻就去办。而且因为今天这件大事闹得,府中也是人心惶惶,须得安抚一番。是了,还有一件事情,妹妹一定要答应我。哥哥知道,你当日逃婚离家,这些年孤苦一人在外打拼,为的就是一个自由自在。只是偏偏侯府如今是多事之秋,爹爹又是这么个情况,你嫂子那人就是个面团儿,固然温柔,只是也太软弱了些。这偌大一个后宅,怎么也要有人打理坐镇才行,偏偏我们那继母又做出这样事,是无论如何不能再让她染指这家中的一草一木一丝一线了,我想着,妹妹怎么也牺牲几天时间,帮着哥哥先把这个坎儿度过了再说,你觉着呢?”
阮云丝点头道:“哥哥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我虽然喜欢自由,只是侯府如今这个情况,我又怎么能独善其身拔脚就走?只是若要我管理后宅,须得名正言顺,也罢,哥哥先去忙吧,明天一早,咱们再说这件事也不迟,我去看看爹爹,再去后宅看看情况,你放心,这难关,妹妹和你一起扛起来,咱们侯府,不会倒在这上头。”
阮思齐是知道阮云丝的志向的,更清楚她对朱门大户中勾心斗角的厌烦。然而多事之秋,妹妹明知道这次回来,不知要挺过多少风雨,却是连一丝犹豫都没有,这怎能不让他感动?因张了张嘴,竟不知说什么好,只能重重点一下头,哽声道:“没错,侯府不能倒在这上头,有妹子回来帮我,咱们一定挺过这一关,一定。”
说完伸出拳头砸了砸自己的胸膛,趁着眼泪掉下来之前,转身而去。rq
最快更新,请收藏(.)。
这里阮云丝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不由得闭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气,好半晌方苦笑一声,喃喃自语道:“阮云丝啊阮云丝,命中八尺难求一丈,你想要自由,想独善其身,偏偏上天就是容不得你逍遥。//欢迎来到阅读//[]一次一次,让你身不由己,泥足深陷,除了走下去,你还能怎么办?”
只是心中再怎么不甘怨怼,终究无用,这命运的安排,又岂是人力可以扭转?好在阮云丝也从来不是那怨天尤人之人,不然当日她也不会有勇气逃婚离家。因只是轻轻感叹了一番,便坐在椅上闭目沉思。
过了大概一刻钟,将府中各样乱事都理清楚了,她这才站起身来,迈步走出屋外。
就见一个丫鬟正等在那里,看见她,不由得一下扑上来,抓着她上下看了好一会儿,才流泪道:“是三姑娘,真的是三姑娘,奴婢在后院听说爷找了三姑娘回来,奴婢还不敢相信,却没想到……三姑娘,您……您当日怎么就想不开?您知道奴婢这么些年,没有一天晚上能睡个好觉,一闭眼,就总是梦见姑娘在外面被人欺负,呜呜呜……”
一别经年,阮云丝也是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这女孩竟是她在侯府做小姐时的贴身丫鬟芳草。不由得也是又惊又喜,拉着她的手道:“芳草,竟然是你?让我看看,这……我们也有七年多没见了,你竟出落成了这么漂亮的模样。让我想想,我当年离家时,恰好秋红嫁了人,我就要了你来伺候,那时你还比我小三岁,只有十三岁呢,如今也该有二十了吧?如何?是不是已经嫁了……”
她说到这里,就没有再说,眼前的芳草分明还是姑娘家的打扮。却听她惨笑道:“当年姑娘离开。老爷仁厚,没把奴婢打死或撵出去,只把奴婢发配到厨房,奴婢便立誓。[~]这一生若没有姑娘的消息,奴婢就孤老一生。姑娘在外面受苦,奴婢哪里还能安心嫁人?真没想到,奴婢日日祈祷,竟终于让上苍开眼……”
“傻丫头,你这个傻丫头,那些错儿都是我的。你……你何苦要替我来承受?”
阮云丝做梦也没想到,当日自己任性离开,竟连累得芳草青春失色。她就是因为了解父亲的性,知道自己只要在信中说开,父亲是不会太怪罪年纪幼小的芳草的,却没想到芳草竟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背负着本不该她背负的错误和担忧愧疚,过了这七年。把最好的年华都蹉跎了。
在阮云丝心中,芳草不怨恨自己已经是大度了,怎可能还会为自己担心?如今她才知道。她还是忍不住用现代那些想法来忖度这些古代的女孩,却不知她们这种为奴婢的,完全就是将主当做天来服侍敬畏,主好,她们跟着高兴,主若不好,她们也就跟着担忧焦虑。例如阮云丝离家,明明就是她自己犯下的错误,芳草根本没必要有一丝担心和惶恐,甚至有怨恨才是正常的。可她却说七年来寝食难安。并立誓小姐不归她就不嫁,这固然是愚忠,毫无道理可言,却也不能不令人钦佩。
阮云丝现在是越来越深切感受到自己当日的离家行为是多么自私,那时并没有想这么多,只想着不能接受命运安排。嫁进豪门凄苦一生,却完全忽略了这些无辜的人因为自己所受的伤害。只是如今她虽然知道了,心中的愧疚翻滚不休,但是思及当日行为,她却毫不后悔。
主仆两个这里抱头痛哭了一番,芳草这才道:“姑娘这次回来,可是不走了?那姑娘能不能和爷说说,让我还回来伺候姑娘?若是从前,姑娘回来,定然是十分不妙的。【叶*】【*】只不过如今太太自顾不暇,姨娘们乱作一团,倒没有人还顾得上为难姑娘,何况侯爷虽然病了,可毕竟人还在,姑娘就放心吧。”
阮云丝心中一动,皱眉道:“怎么?后院乱作一团了吗?姨娘们闹什么?”
芳草撇撇嘴道:“还不是因为家里的银钱田产都被太太倒腾了出去?她们担心日后生活。其实她们好歹还有首饰和私房钱,奴才们才苦了呢,唉!姑娘如今回来,也不知是祸是福,侯府这个样……”
不等说完就听阮云丝郑重道:“放心,侯府不会倒。也罢,芳草你就回来仍跟着我吧,我七年没回来,这府中许多事情也不太知道。我原本想等着哥哥忙完,明天早上再由他来和我一起整顿安抚府中众人,如今看来,后院恐怕已经是乱成了一锅粥,你就先和我走一趟吧。”
芳草听说又能回阮云丝身边,不由得喜出望外。及至听阮云丝说要去后院管理整顿,不由得立刻慌了,拉着她的手小声道:“姑娘的心情奴婢清楚,只是……只是姑娘的身份,那些姨娘如今正是没地方撒气,若是……若是知道了姑娘就是之前曾逃婚离家的三姑娘,只怕……只怕立刻就都要冲着姑娘来了,何苦这时候去惹气?”
只由这一句话,便可知道芳草是真心为自己考虑,阮云丝心中感动,拍拍她的手微笑道:“不必怕,既然我敢去,必然是有我的道理,你从前跟我的时日虽不长,也有几个月吧?难道还不知你家姑娘不是个肯吃亏的人吗?”
芳草一想,便笑开来,点头道:“是,我也是跟了姑娘后,学了好多,后来到了厨房,也从没吃过亏,倒时时能吃些好东西,看,这脸都吃圆了,有时候照镜我就想,唉!别说什么为了姑娘立誓不嫁的话,根本就是嫁不出去。”
“胡说什么?你这脸是鹅蛋型的,稍微圆一点更显得好看又有福气。”阮云丝让芳草逗笑了,虽然侯府中满天阴霾,但是在这一刻,流动在主仆二人中的,却是一股浓浓的温情温馨气氛。
阮云丝先去了老侯爷的房间,见父亲还没醒过来,身边只有一个大丫鬟叫做红霞的在服侍,看见她过来了,红霞就走上前道:“姑娘,何大夫刚刚开了方,这会儿就要走了,只说医馆里有事儿,明天再过来看,只是侯爷如今还没醒过来……”
她不等说完,阮云丝就皱起眉头道:“爹爹这会儿病情还不稳,怎么能让大夫离开?红霞,你就和他说,要他在这里留几天,我会吩咐人为他打扫下处……”
不等说完,就见红霞露出为难的神色,小声道:“姑娘,那何大夫无非是因为咱们府中今日闹出的事情,所以……所以担心罢了,他在这京城里毕竟也是有一号的,若是在这里呆了几天,却没有诊金……”
她说到这里就不肯再说,阮云丝却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道:“这何大夫真真太小气,难道不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唔,他开了方,说要走,却还在这里等着,恐怕就是明白爹爹的病离不开大夫,所以想听我哥哥亲口和他说这句话吧?无妨,你就告诉他,尽管放心留下来,诊金一分也不会短他,爹爹的病若有起色了,我们再多付钱,去吧。”
红霞面上这才露出笑容,答应了一声就要退出去找何大夫,却听阮云丝又道:“爹爹身边总该有几个人服侍的,何况又是这个时候。怎么如今只得你一个?你出去告诉其他的丫鬟和婆,让她们安守本分,这府中该给她们的,一分都不会少,但若是有趁此机会偷懒耍滑的,被我知道了,决不轻饶。”
红霞愣了一下,旋即答应了一声就走出去,这里阮云丝来到父亲面前,看着那睡梦中犹自皱着眉头的老人,她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儿。
心下感叹了一会儿,便和芳草走出来,出了院,沿着小径向不远处的几个院落走去,阮云丝看着四周景物,轻声道:“我走了快八年,这侯府里竟大变样了,咦?这里的抱厦哪里去了?”
芳草道:“姑娘走后两年还是三年,侯爷就说这抱厦反正也没什么用,让人平了,弄了个花坛,姑娘看,这会儿里面许多花都谢了,倒是那几棵菊花正精神着,过了中秋就能开花了。”
阮云丝点点头,再往前走几步拐了弯儿,便笑道:“这棵大杏树还在,越发的粗壮了,我走的时候,分明是一人合抱那么粗,现如今,怕是一个人抱不过来了呢。”
芳草笑道:“可不是,这棵大杏树一直都很茂盛,春天开得那花儿一簇簇的挤着挨着,别提多漂亮了,它也争气,结的杏也多,小少爷们这两年也都不淘气了,所以那杏倒多能等到成熟,今年初夏的时候儿,我们厨房里还做了杏酒呢,是李叔的独家秘方,甜甜的可好喝了。”
阮云丝奇道:“杏还能酿酒?这可是从来没听说过,李叔又是谁?是从前厨房里烧火的那个老李头吗?他还在?”
主仆两个就这样说着话儿,便走过了几个院落,只觉里面静悄悄的,阮云丝便笑道:“你还说这后院乱得不像样,这不是挺好的吗?咦?哪里的声音?怎么好像是有人打起来了似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芳草也本来奇怪呢,这会儿听了声音传来的方向,便忙道:“似乎是从花园里传出来的,姑娘,咱们过去看看吧。//最快更新78小说//[]”
阮云丝点点头,忽然又拍着额头道:“是了,这半天事情又多又乱,我竟把芸娘给忘了,也不知她现在在哪里,当时我看见爹爹,就进屋了,怎么一转眼就不见她了呢?”
芳草道:“奴婢听到信儿过来的时候,正看见大***丫鬟小桃红领了一个妇人往后院来,不知道是不是姑娘说的,若是的话,八成就是奶奶给安排了房间吧?姑娘不用着急。”
阮云丝忙道:“可是穿着淡蓝色底子黄色碎花衣服的妇人?”见芳草点头,她这才放下心来,微笑道:“嫂子细心,这会儿还想着这个。”
芳草叹气道:“大奶奶是细心,就是性子太软了,是个佛爷,也难怪顶不起来,让太太……”她说到这里,便四下望望,小声道:“所以让太太欺负的素日里连句话也不敢高声说,唉!这些年,也难为大奶奶了。倒是柳姨娘还好些,只可惜她就是再刚强也没用,太太那是多厉害的人,她一个姨娘,又是个清倌儿,在这家里哪有什么地位可言?”
“柳姨娘是谁?”阮云丝皱了下眉头,暗道怎么回事?难道自己走后,爹爹又娶了几个小老婆?正想着,便听芳草笑道:“难怪姑娘不知,她是爷三年前纳的妾,后来生了个儿子,爷就把她扶成了姨娘,平日里和奶奶很是要好,有时候也帮着奶奶做点事情。只是太太太厉害了,所以她和***日子一样不好过。”
阮云丝这才知道是阮思齐娶得小老婆。还是妓院里没破身子的清倌儿,当下也不知是该怨恨哥哥好还是该感激他。[]毕竟她从心里接受不了男人三妻四妾,自己的哥哥也一样。但柳姨娘若是在妓院中,势必就是在火海里,哥哥把她赎出来,也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儿。
这时候两人已经进了园子,只听争吵声从东北方向传过来,间或夹杂着一个无奈的软弱声音,竟隐约好像是大嫂顾氏在分辨着什么。
阮云丝心中奇怪,和芳草一起走上前去。绕过一个八角凉亭。便见围着一圈人,声音正是从人群中传出来的。
那外面围观着的都是下人们,此时一见有两个人慢慢走过来,一个面貌十分陌生,但眉梢眼角却有一丝凌厉。穿着虽普通,却又贵气逼人。另一个却是有些眼熟,好像是厨房里的丫鬟,这些下人之前都听说了那逃婚的三姑娘回来的消息,因此一见到这两人,心中就划了魂儿,暗道莫非这就是那位三姑娘,好嘛,这戏又要热闹几分了。
因心下想着。便不约而同的让了一条路出来。这里阮云丝方看到在人群中是三个穿着锦缎的妇人,另一边则是大嫂顾氏和一个很漂亮的少妇,此时顾氏满脸无奈,那少妇却是气愤愤的,想来应该就是芳草说的柳姨娘了。
“到底怎么回事?好好儿的,不说在屋子里呆着。却跑来这里做什么?”
阮云丝从人群中走出来,皱着眉头问了一句。那边顾氏一看到她,便如同看见了救星般,忙奔了过来拉住她的手,委屈道:“妹妹你看,真真这是……这是家宅不幸,你看看她们做下的事。”
那三个妇人上下打量了阮云丝一眼,其中一个就把眼睛一瞪,冷哼道:“你是谁?我们家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过问?走走走,这里可不是看热闹的地方。[]”
阮云丝柳眉一竖,厉声叱喝道:“原来你们还知道这里不是看热闹的地方,可你们如今瞧瞧,这四周聚了多少人?你们好说也算是这府里一个主子,就让下人们这样围着,如同看耍猴儿一样,你们不觉得脸上发烫吗?”
那妇人被阮云丝一骂,登时也有些清醒了,看见四周围着的下人,不由得恨恨骂道:“都看什么?还不赶紧滚回去干活?哼哼!侯府还没倒呢,要收拾你们,还容易得很,滚滚滚,都给我滚……”
阮云丝心中这个气啊,扭头问顾氏道:“这是谁?说话怎的这样没规矩?太太向来刻薄,怎么也能容得下这种人在府中?”
顾氏苦笑道:“这是前年公公纳的霜姨娘,因为年轻美貌,平日里倒也很受宠,太太也知道她是小户人家出身,所以睁只眼闭只眼,她从前也不敢这样放肆的,偏如今府里这个模样,我却没想到她竟是跳了出来,我怎么说也算是她的晚辈,人微言轻,她也不服我,唉!”
阮云丝真是无语了,心想红楼梦中赵姨娘怕王熙凤怕的什么似的,怎么到了我嫂子这里,就变成了晚辈不能对长辈说什么?就算是长辈,你也得看看自己是什么地位,对方是什么地位啊?你可是这府里的大奶奶。
只这会儿也不是教育顾氏的时候,因只看着那三个妇人道:“到底是为了什么事?你们在这里拉拉扯扯做什么?”她已经看到几人头发有些散乱,衣服也皱皱巴巴的,好像之前撕扯过。
话音刚落,忽听一个妇人”啊”了一声叫道:“是……是你?天啊,你……你……你就是那个逃婚的三姑娘,你……你竟然真的还有脸回来?”
阮云丝循着声音望去,这个妇人她倒是认识,自己十岁的时候,父亲娶了这个女人做小妾,没想到现在也是个姨娘了,恍惚记得她似乎姓黄,因此她便微微一笑,点点头道:“难为黄姨娘还记得我,不错,正是我回来了,现在,你们能告诉我这是在干什么吗?”
那霜姨娘上上下下打量了阮云丝几眼,忽然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却是三姑娘,奇怪,你七年前逃婚离家,如今却是说回来就回来,这也真是点儿本事,只是像你这样一个不知廉耻逃婚在外的女人,又有什么资格来过问我们的事情,哼!没拿大扫帚打你出去已经是非常仁义了,你别再不知羞,自己想往自己脸上贴金。”
顾氏皱眉道:“霜姨娘怎么能这样说话?妹子是我家相公请回来的,若没有妹子,今天的事情万难这样了结,你说话注意些。”
霜姨娘冷笑道:“她了结的?大奶奶,你可是看着我霜姨娘在后宅,就以为我什么事情都不闻不问了?今天的事儿,分明是小公爷大人大量,不计前嫌来帮咱们解决的,如今你倒好意思把功劳按到她头上,叫我说,趁早儿撵出去,免得小公爷看了心中生气,若是也来和咱们要银子,就糟糕了。”
那黄姨娘和另一个红姨娘乃是跟霜姨娘不对付的,然而此时见阮云丝静静站在那里,不知为什么,那通身气派竟让她们觉得有些腿肚子打颤,因此立刻和霜姨娘一个阵线,七嘴八舌的附和起来。
顾氏脸色越发难看,正要说什么,却听阮云丝淡淡道:“嫂嫂和这几个糊涂东西分辨什么?没得失了身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氏叹了口气,小声道:“唉!别提了,真真是丢人丢到家,霜姨娘大概是看府里出了这种事,就把她这些年存得金银和首饰装进盒子里,偷偷跑到这儿来埋,谁知竟让黄姨娘红姨娘看见了,两人上前一看,就说霜姨娘偷了家里的东西,又说那里有几样首饰分明是她们的。霜姨娘自然不肯承认,只说是公公赏她的,三人撕扯起来,就把下人们引来了。我也是刚刚才听柳妹妹说起,赶过来劝她们,她们又都不肯听我的。”
阮云丝只觉心中一阵悲凉,暗道这便是大家族,风光的时候是何等锦绣繁华,看着便如烈火烹油般轰轰烈烈。一旦遇到什么事,那人心却是说散了就散了,全没有一点儿凝聚力,这三个姨娘素日里都是主子,如今却为了一盒首饰,不顾形象在下人们面前争执,颠倒黑白是非,也不怕她们这贪婪嘴脸把人丢到姥姥家去。
因心中深恶这几个姨娘的为人,皱眉大声道:“伺候姨娘们的丫鬟婆子呢?你们是死人?看见主子出丑还混在人群里看热闹。快,把她们都拖回去,免得在这里更丢人现眼,霜姨娘,把你那个盒子拿回去,一点金银首饰罢了,也值得埋在地下?”
“嗬,姑娘好大的口气,一点子金银首饰,你知道我这一盒子值多少钱?看你如今的穿着打扮,哼!也……也不过是个寻常妇人罢了,你……你既然出走,就不再是侯府中人,如今又凭的什么来管我们?”
“凭这府中已经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你们日后的吃穿用度都要我拿钱出来,凭苏小公爷的银子是我还的。这几点够不够?”
阮云丝狠狠盯着霜姨娘,一字一字地沉声道,然后她看了那三个姨娘一眼,冷笑道:“如果是觉着这些还不够资格,那么,凭这侯府被倒腾出去的田契,古玩,金银都要我给赎回来,这个,够不够?”rq
最快更新,请收藏(.)。
三个姨娘万万没料到阮云丝竟是如此的盛气凌人,在她们想来,一个逃婚离家的女孩儿,不知道会有多凄惨,重新回家族来,也是寻求庇佑的。//高速更新//【叶*】【*】哪里想到面前这女孩儿不但没落魄,反而竟隐隐有着一股凌厉气势,听她的话,好像还有了不菲的身家,如今这侯府倒是要靠她来支撑似的,一时间,三人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更别提反驳了。
“若是你们不服我,也行,只要你们谁站出来,说自己能办到我刚刚说的那一切,那这侯府中,从此后便是她当家掌权,我二话不说,立刻离开。”
阮云丝淡淡说完,停了片刻,见那三人都默然不语,她又冷笑一声,淡然道:“做不到的话,现在立刻回自己的屋里,再敢闹出这种不入流的笑话,别怪侯府中没有你们的立足之地。”
三个姨娘都是不服的,非常不服:凭什么啊?你一个逃婚离家的女人,几年后回来,不但不在我们面前痛哭认错忏悔,反而还高高在上的命令起我们来了?这还有天理吗?
只是她们再怎么不服气,心中却也知道,以侯府现在这种情况,若没有一个人撑着,那大厦倾颓的确就是一转眼的事。自己这几个人都是无根浮萍,娘家?呸!娘家那几个虎狼兄弟还要她们接济呢,如今这要是侯府完了,她们也就真的完了。
因此心中明明是又气又恨,满肚的话想要用来骂阮云丝,却因为她刚刚那几个条件,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看几个婆和丫鬟都过来,小声劝着说什么“好汉不吃眼前亏”之类的话,再看下人们也都围成了圈,自己等三人杵在这儿是够丢人的,因此只气恨恨地丢下一句“好,你……你等着。哼!就不信,老爷能容得你在这府里耀武扬威。[~]”之后,三人就灰溜溜地离开了。
那柳姨娘低头掩着嘴笑,见三人去得远了。这才上前打量了几眼阮云丝,盈盈一个万福,笑道:“三姑娘果然厉害,我和姐姐这里费了半天口舌,却逞的她们更得意,如今姑娘来了,三言两语就把人打发走了。”
阮云丝点点头当做打了招呼。然后妙目向周围的下人们看了一圈,冷冷道:“三个姨娘糊涂不懂事,不过她们刚刚有一句话不错,侯府倒不了,你们也依然是这里的下人。若是抱着什么‘唯恐天下不乱’‘浑水摸鱼’的念头,我奉劝一句,趁早儿歇了吧。都回去老老实实的做好分内之事,这道坎儿挺过去了。大爷自然赏你们。若是有那趁机生事的被我抓住,哼!这个时候儿倒正好杀一儆百,你们自己掂量掂量着。看看该怎么办吧。”
话音刚落,周围围着的下人们已经“轰”一声做鸟兽散去,这里顾氏方松了口气,拉着阮云丝的手哽咽道:“妹妹,嫂嫂是个没用的,这一天,只比我过去活的二十多年加起来还要煎熬,我正六神无主呢,幸好上天竟把妹妹派了回来,如今我总算是有了主心骨儿。只是妹妹……这……这侯府如今可是一个乱摊,你刚刚说的那些,那……那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何其难啊,不说那几万金银,就是那几千顷的田地。若没有个十几万银,岂是能轻易赎回来的?偏偏我之前粗粗看了下账本,如今咱们侯府除了欠债,竟是没有一分钱了。”
阮云丝叹气道:“我自然知道情况艰难,不过嫂嫂放心,这些事都交给我,你不必忧心忡忡,好好保养身要紧。是了,太太呢?她素日里最好管事的,如今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不见她出来管一管?”
顾氏尚未答话,柳姨娘便嗤笑一声道:“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说天塌了也不为过,侯爷的病虽然不是因她而起,但却是因为她做的事情加重的,哼!她如今怎么还敢出来?还管事儿?老实说,若不是这些年积下的余威,也不必别人,这几个姨太太就能上去撕了她,如今大家不去找她就好,她哪里还敢来管别人。[~]”
柳姨娘一边说着,顾氏就皱眉头轻声道:“妹妹,别这样说,太太只是不舒服……”
柳姨娘摇头叹气道:“姐姐惯是这样,都这个时候儿了,还不让说?哼!我偏要说,这些年受她的气也受够了,如今好不容易总算能把这份委屈吐出来,还等什么?只是……这代价也太大了,整个侯府都塌了。”
说到这里,她也叹了口气,顾氏面色惨然,却又强忍着道:“是了,妹妹从来了就遇到这乱事儿,到现在连口水也没喝上,走吧,回我屋里去,恰好前儿我弟弟送了些上好的西湖龙井,到如今,你哥哥我还没舍得给他喝呢……傍晚的时候,天阴沉下来,阮云丝从顾氏房中出来,恰巧看到阮思齐也回了房,见到她们,便急急问道:“我听说,下午后园里又出了事,霜姨娘竟然要埋什么金银首饰?”
顾氏连忙道:“爷别生气,已经让妹妹解决了。”
阮思齐叹道:“雨惜,你也不能只靠着妹妹,如今家里已经这样了,太太那个人,无论是留不留在府里,都不可能再让她把着大权,妹妹也有自己的生活,这侯府中,将来你就要挑起重担,若是总这样软弱下去,连几个姨娘都摆不平,你可怎么办啊?”
顾氏涨红了脸,阮云丝在一旁道:“行了哥哥,这会儿你埋怨嫂做什么?敢情害怕我赖在你这里啊?”听见阮思齐连连摇手说不,她这才笑道:“嫂是什么性你不知道?从前还欣慰她温柔贤惠,在家里不会出头惹事,如今因为生了变故,就又要嫂立刻刚强泼辣起来,有你这样不讲理的人吗?”
阮思齐苦笑道:“成成成,敢情你这是替你嫂打抱不平来了,真是的,你这是我妹妹还是她妹妹啊?对了,家丁护院什么的我已经安排好了。明日我就把人都召集齐,把这后院交给妹妹,刚刚我去看爹爹,他还没醒过来,大夫说是要好好休养,我就没再打扰。如今天色晚了,妹妹留在这里一起用饭,我这就安排人打扫你的住处。”
阮云丝笑道:“我不留在你这里吃饭了,到时候让人把饭菜送去我房里就是。也不用打扫什么下处,我只还想在我从前住的枕香阁里住着,不知那里还在不在。”
“在,怎么不在呢?家居摆设都没变过,也是留了两个婆日日打扫照料。从前爹爹生你的气,只不过这些年来,那愤怒渐渐淡去,他老人家心中就越发牵挂你,只是嘴上不说出来罢了。”
阮思齐一边说着,就亲自送阮云丝出院门,却听她笑道:“哥哥嫂留步吧,我如今是回家,又不是什么客人,还要送客的。嗯,我还记着往枕香阁去的路,且让我自己走。是了,芳草从前就是我的丫头,听说她现如今在厨房做事,我却是要把她留下来,哥哥找人去和厨房说一声吧。”
这点小事自然不在话下,阮思齐答应了,这里目送着妹妹远去,只觉得事情虽然还是千头万绪乱不可言,只是有了妹妹,她如今又十分出息,自己总算也有个支撑,想来兄妹两个一齐努力,定然能将这摇摇欲坠的侯府重新撑起一片天。
“芸娘,这便是当日我住的地方了。”阮云丝和芸娘芳草一起往枕香阁而去,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但这条路依然熟悉,路边栽着各种树木花草,此时有几片落在地上,被习习凉风吹起,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就又落下来。
芳草笑道:“姑娘且先别忙着感叹了,看这天就要下雨,再不紧走几步,怕是要挨淋。”一边说着,只见前面一丛竹中露出朱红院门,她便笑道:“到了,我也是许久没走这条路,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
三人进了院,只见两个婆正在院中聊天,见她们进来,其中一个婆就道:“哟,真是稀奇,这是哪位姑娘走错路走到这里来了?咦?是芳草,你这死丫头,干什么领别人来这里?这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
芳草笑道:“孟妈妈,你可别说嘴,这地方除了姑娘,可正经没人再有资格过来了。”一语未完,只见阮云丝上前道:“孟妈妈,你原来还在这里做事。”
孟妈妈揉了揉眼睛,忽然惊叫道:“三……三姑娘,真的……这真的是你?我的天,上苍开眼,老婆我竟还能再看见你,这……这,我不是做梦吧?”
她这一喊,另一个鲁婆也惊醒过来,揉了两下眼睛,喃喃道:“真的是三姑娘,不……不对,如今不该叫三姑娘了,该叫姑奶奶了吧?”原来她看到阮云丝已经梳了妇人发髻,这明显不再是姑娘了。
让这婆一嚷,芳草和孟妈妈才注意到这个细节,却听阮云丝笑道:“无妨,我如今单身一个人过呢,就叫我三姑娘吧。”rq
最快更新,请收藏()。
几人进屋,只见这屋子果然是一尘不染,阮云丝看着那些熟悉的摆设,只觉眼中酸涩,一间间屋子走过去,珠泪无声落下,芸娘和芳草都知道她此刻必定是百感交集,因此也都不说话,免得打扰了她。//更新最快78xs//[ ][]【】”
话音刚落,忽然就见院中有人上了台阶。接着一个恭敬地声音道:“三姑娘,小的是厨房里的,大爷让给姑娘送饭菜来,姑娘看看合不合口味。”
饭菜是装在大食盒里的,香喷喷的白米饭。还有四个花卷四个馒头,一碟清蒸草鱼,一碟酱扒粉,一碟香菇油菜,一碟炸肉丸子,还有一大碗酸笋鸡汤和一碗鸡蛋羹。”
那厨房里的人摆完饭菜就要离去,却听阮云丝道:“你站着,如今厨房里还剩下多少食材?米面够吃几天的?”
厨房那人连忙停下,恭敬答道:“回姑娘的话。青菜只剩下几根茄子黄瓜和冬瓜了,鱼肉蛋也只够一天吃的,米面倒还有,怎么也能坚持到月底。”
阮云丝点点头,挥挥手让他离开,这里便对芳草道:“过来一起吃吧。我这些年在乡下,也没有讲究,就算要讲究,且等日后再说,这个时候儿,厨房还能送饭来,已经算是不错了,别想着他们还能记得给你另送饭食。”
芳草坚决不肯,最后被阮云丝不由分说的拉着坐下,听她拍桌子佯装怒道:“你不肯吃,芸娘也不肯,让我自己吃,我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非常时期,别顾忌这么多,赶紧吃完,还有事情要商量呢。”
听她这么说,芳草和芸娘也无奈了,只好挪过去坐下,三人一起用了晚饭……如今看来,侯府中这个情况,妹妹你是真不能撇下就走,只是若这样说的话,倒是什么时候你才能回村子呢?”
晚饭后,阮云丝将芳草撵去睡了,她这里坐在床上,芸娘坐在对面床上,两人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都是愁容满面。[]【】
“先看看再说吧,最起码这一个月之内,我怕是都要留在这里主持后宅。”阮云丝也是十分头痛,用手抹了抹额头,轻声道:“我担心的,还不是这个,我嫂子的为人,你今天也见过了,贤惠是不假,却是个软弱的性子。我只怕就算我把侯府一切都安排好了,可等我一走,她那点权力又得让太太架空了,唉!到那时,侯府一旦重蹈覆辙,我后悔也没用了。”
芸娘叹气道:“这的确是个天大的难处,只是云丝妹妹,你当日逃婚离家,为的是什么?就为了不受这庭院深深的束缚,你连小公爷都不肯……唉!若是你从此就困在侯府,这……这岂不是与你的初衷完全的违背了?”
阮云丝也是欲哭无泪,无力道:“我有什么办法?父亲病倒了,哥哥如今还指望着我呢,我……我这不也是到了万般无奈的境况吗?”
芸娘也替她伤神了一会儿,忽然道:“是了,之前妹妹不是把流锦给你物色的那块地买下来了吗?原本咱们那里要建行宫,妹妹就说实在不行便搬来京城,厂子建在城内,方便给流锦供货。后来只因为行宫又不建了,这才打消了念头。如今看来,你势必不能舍了侯府这边,倒不如将那块地重新利用起来,不然的话,一时半会儿也是卖不出去。”
阮云丝本来就像霜打的茄子般倚在墙上,虽说车到山前必有路,但她真觉着自己现在已经到了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地步。却不料芸娘一语惊醒梦中人,让她忽然就觉着:原来山穷水复疑无路之时,果然是有可能柳暗花明又一村的。
“芸娘,你说的真是没错,反正锦缎和印花布的市场已经打开了,现在不是供大于求,而是供不应求,再开一家厂子,言掌柜和五公子怕是最高兴的。嗯,只要布匹有销路,咱们怕什么?我原本是不想急进,可眼下这情况也由不得我。到时候让云溪织染厂那里的熟工们调些过来,培养一批女工后再回去,每次轮流过来培训。唔,只是这样一来,你和钟南秀丫头碧秋势必也要搬过来,我毕竟不方便抛头露面,倒是要让南哥儿挑起这幅担子。云溪织染厂那边,给楼兰黄莺她们负责,应该也可以放心……”
芸娘见阮云丝立刻就筹划起来,不由得笑道:“云妹妹也别高兴得太早了,你如今回了侯府,就是侯府千金,即便在京城开了厂子,你又哪里能过去看看?若是你被关在家中,那厂子一旦发生什么事,南哥儿毕竟不懂织锦,到时可怎么办啊?”
阮云丝仔细想了想,双眼亮晶晶道:“不妨事,每次咱们低调些出去,想来也没有无聊的人专门跟在后面,看着我这侯府千金出去干什么。至于府中,哥哥也明白如今侯府情况的,没有我的织染厂,我们拿什么来撑起侯府未来的日子?若是我那继母仍然掌权,她倒是的确不能容我这样做,只偏偏她犯了这样天大的错儿,我不去找她她就该谢天谢地,哪里还敢来管我……”
因越说越兴奋,阮云丝心中一块大石头尽去,看着芸娘笑道:“别说芸娘,你这个主意正经是诸葛之计,忒高明了,哎呀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唔,既然有了这个打算,那就好办了,眼前却先不急,总要把这道难关过了再说。明日我派人去流锦布庄借点银子,总要让侯府的日子过下去,不然全都是扯淡。”
芸娘难得听她说粗话,不由得也笑了,想了想又小声道:“我听说,是小公爷拿出了银子,才帮侯府度过了这难关,如今你分明有难处,却把银子还他,又要去流锦布庄借银子,怕是小公爷知道了不会高兴。”
阮云丝苦笑道:“我现在顾不得了。他不高兴就不高兴吧,实在是,他对我们,真是仁至义尽,我说什么也不能再欠他的情,芸娘,我欠他已经够多了,多的我快承受不起。我想,苏公子心中也会理解我的感受吧,我……毕竟不能还他什么,这样欠着,也不是个办法啊。”
芸娘也叹气了,在房间内四处望了一圈,虽然东西摆设都有些陈旧,但还是可以看出来,这里在多年前一定是一间精致的绣房,想到如果不是阮云丝一意孤行,她那个时候就该在这房间里披上红盖头,穿上大红喜服,由喜婆扶着走出去。那个俊秀潇洒风度翩翩的小公爷定然是骑在高头大马上,温柔地看着她上那顶八抬花轿。
“孽缘啊,真是孽缘。”芸娘轻轻呼出一口气,眼神看向阮云丝:“妹妹,你后悔么?后悔当日逃婚,没有在这里乖乖等着做小公爷的新嫁娘吗?”
阮云丝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有些惊讶,然后她就转脸看向窗外,过了许久,正当芸娘以为她不会回答,或者是连她自己也没有答案的时候,她听到阮云丝轻如呓语的声音:“时至今日,我很心痛,但绝不会后悔。”
她转过头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轻声道:“芸娘,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日我乖乖的做新嫁娘,嫁到国公府,或许从此后我可以和苏公子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他或会敬重我保护我,但是,却不一定会有爱情,这世上许多人以为敬重就是爱情,但我想,你不会这样认为的,因为你,是真正知道情爱滋味的人,对吗?”
芸娘呆了半晌,苦笑道:“妹妹说的没错,如果你只是侯府千金,而不是那个在乡村中自强自立的阮云丝,小公爷是否还会像现在这样爱你,倒真是十分难说了。”rq
最快更新,请收藏(.)。
“好了,别多想,睡吧,明天早上,还不知道是怎么样呢。//高速更新//【新】【叶*】【*】我那继母在家大权独揽这么多年,如今忽然就大权旁落,虽说这一切是她咎由自取,只是我想,她这些日不敢闹事,久而久之,恐怕也不会甘心呢。”
芸娘也打了个呵欠,躺倒在床上,喃喃道:“怕什么?你从来都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候再说呗。”
-+
在小王村住了好几年,如今忽然换了地方,芸娘和阮云丝都有些不习惯,辗转反侧到半夜,方觉困意袭来,朦朦胧胧地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芳草进了屋,却见阮云丝和芸娘已经起床了,于是她亲自打了水来给两人梳洗,又笑道:”大爷刚刚派人过来问姑娘起床没有,说姑娘若起来了,就请去海棠苑一起吃早饭,还有事情要和姑娘商量。“
海棠苑就是阮思齐和顾氏的院,阮云丝点点头,梳洗完毕,就让芸娘留在房中做女红,她自己和芳草来到海棠苑,只见顾氏正在院中,手中拽着两个小孩儿似乎是要给他们洗脸,看见她来了,忙笑着招呼道:“三妹妹过来了?你哥哥刚刚还念叨你呢。”
阮云丝看到两个小侄,便从怀里掏出早已经预备好的荷包,每人发了一个。方直起身笑问道:“我大哥呢?既然念叨我,怎么不见人影?都要吃饭了。”
“老爷刚刚醒了过来,所以你大哥过去了。妹妹不用急,你大哥说。让你中午的时候再去看老人家,妹妹也知道,你昨天回来得突然,所以你大哥这会儿唯恐更刺激到老爷。原本是想着老爷这一次怕是挺不过去,你大哥才捎信给你,想着让你来见最后一面。[]另一方面,也要向你求援,却没料到,老爷的病情这会儿倒没有性命大碍了,所以你哥哥怕刺激到老爷,你等你哥哥和老爷说完你的事,中午再过去吧。【叶*】【*】”
阮云丝点点头。默然道:“好吧,我就等中午再过去。”
话音落,就见阮思齐从院门外进来,看见她,便呵呵笑道:“妹妹过来了。刚刚我去看爹爹。爹爹的气色还好,我小心和爹爹说了你的事,嘿!老爷虽然说不出话,可是竟叹气了。何大夫也说,这道生死关,算是让老爷闯过去了,日后只要精心照顾,虽然身很难恢复,但是多活几年还是没问题的。”
阮云丝笑道:“这我就放心了。哥哥觉着,我中午去看爹爹能不能行?老实说,我也怕再给爹爹添刺激,唉!他恨了我这么多年,重新看见我,万一再怒起来了。可怎么好?”
阮思齐笑道:“你中午过去吧,俗语说,父女没有隔夜仇,你只因为之前做的太过火了,才让老爷恨上,那也是最初的两年,这么多年来,那恨意何尝不是化作了牵挂,如今看你平平安安的,还在侯府这个时候儿毅然回来,帮着解决难题,什么样儿的恨还不化解开来?老爷说不出话,可我从那眼神和叹息中能看得出来,他也是哀你不幸怒你不争啊。”
阮云丝苦笑一声,就听顾氏身边的柳姨娘道:“哼,那负心人辜负了妹妹,娶了个商家女儿就觉着了不起了?若是有朝一日叫他知道妹妹的身份,看他不把肠悔青了。”
话音刚落,就听顾氏轻叱一声道:“胡说什么?这段事情以后不要再提起了,免得妹妹伤心。”说完却见阮思齐也瞪了阮云丝一眼道:“怪得谁来?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平常之事吗?偏你就这样死心眼,真是奇了,从小儿分明你也是女戒女训熏陶过的,怎么却养成了这么个叛逆地性,丈夫纳一房妾就受不了,还激着他写了休书,也不知小公爷知不知道你是这样烈性的女人,要我说,他大概不知道,不然的话还敢往你眼前凑?不赶紧躲得大老远……”
不等说完,就见妹妹杏目一瞪,阴恻恻道:“哦?哥哥这会儿是赶着给我上课来了?哼!若是只想说教,恕妹妹不奉陪了。[ ]【叶*】【*】”
说完就假意要往外走,阮思齐忙一把拉住了,跺脚道:“好好好,我如今可是不敢得罪你了,这侯府日后的事情,还多要依靠你呢,走走走,吃饭去,吃过饭还有许多事情要商量呢。”
阮云丝哼了一声,冲哥哥做了个鬼脸,顾氏在旁边看了,掩口笑道:“妹妹真是的,二十多岁的人了,昨日里何等端庄,怎么这会又成了小孩儿。就连你两个侄,也没像你这么调皮。”
阮云丝故作不忿道:“嫂嫂可别这么说,我这两个小侄看上去就是古灵精怪的小家伙,他们调皮必定是在别的地方,难道不冲哥哥做鬼脸就不叫调皮了?我才不信哩。”
几个人说说笑笑走进屋里,虽然面对的还是一大堆烂摊,不过这个时候儿,他们心中倒是放松了些。
患难之时,最重要的便是有人可以依靠着,或许独自也能承担起来,但那滋味毕竟不好受。此时阮思齐和阮云丝互为依靠,那心中就温暖多了,只觉漫天风雨,他们也定然可以熬到拨开云雾见太阳的时候。
海棠苑里言笑晏晏,困境之下,却是欢声阵阵。然而府中另一处幽静的院落里,气氛却是沉闷压抑的让人连呼吸都不舒畅。
“太太,您都两天没好好吃东西了。”
佟夫人的陪嫁丫鬟彩凤捧着一碗粥,殷勤地劝着面前面容憔悴的妇人,原本是光彩照人的美丽少妇,却在短短几天间就好像老了十岁似的。
“吃不下。”
佟夫人将碗推开,沉默了好半晌才轻声道:“那些人真的善罢甘休了吗?”
彩凤气愤道:“小公爷都替咱们把银还给他们了,他们还有什么理由赖在这里?哼!怎么说这也是侯府,那些人竟然这样闹,若不是……若不是咱们确实欠了他们银,这会儿就能把他们送到牢里去吃牢饭。难道他们还敢在这里呆着?”
彩凤话音刚落,佟夫人身边坐着的那个漂亮女孩儿便抬起头来,满面笑容道:“母亲昨日是没看见小公爷的威风,从前人家说他有多出色,女儿还不相信,及至昨日那样情况,女儿屋里偷偷看着,才知道那些人有多肤浅,只说小公爷容貌过人,那岂是容貌过人,那浑身地贵气,俊秀中透着文雅,但说出来的话却像刀一样锋利,那渊渟岳峙的气度,真好笑,那些人竟然还想用钱来砸他,也不想想小公爷是什么人?当即就让小公爷用银票砸的不知东南西北了,哎呀娘亲,您是没看到小公爷那会儿的气势……”
佟夫人怜爱地看着喋喋不休地女儿,轻声道:“蝶儿,小公爷有多出色我又岂会不知?只是你……唉!你心里可千万别有什么想头,当日因为你那蠢货姐姐,国公府恨咱们家入骨,虽说现在小公爷大度,不计前嫌,还过来帮了咱们的忙,只是那也不是冲着你的,你若是存了什么傻心思,将来注定要伤心的。”
阮明蝶的脸色一下便白了一白,低下头去咬牙道:“都是当日那女人的错儿,竟逃婚离家,白白把我们这几个清白女孩儿的名声都连累了。她……她竟然还有脸回来,我……我真恨不得她在外面死了才好。我原本想着……她辜负了小公爷,若是……若是小公爷不弃,哪怕我……我就是给他做个妾,替那女人赎罪也好……”
不等说完,忽听佟夫人厉声喝道:“糊涂,你是什么身份?你也是堂堂侯府的嫡女,竟然去给人家做妾,就算是小公爷,他也当不起,你……你快快把这想法给我收了,若是日后还这样不知自重自爱,当心我打断你的腿,我宁可养着你,也绝不许你给我丢人。”
阮明蝶紧咬着嘴唇,她只因母亲刚刚十分和蔼,竟一时没防备,就把心里的真正想法给说了出来,结果遭到这样毫不留情地训斥,一时间又羞又恼又是气苦,面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才垂下头小声道:“母亲还觉着这个侯府很高贵么?呵呵,既然这么高贵,昨儿怎么能让那些市井小人堵在院里撒泼叫骂?”
佟夫人脸色一下变得惨白,又听女儿冷笑道:“如今,咱们这个侯府,怕是连普通的富贵人家都比不上吧?母亲却还捧着这个招牌当宝贝似的。还指望着女儿能嫁得如意郎君,呵呵,当日我那五姐姐,还不是给那个刘明做了小妾?哼!那刘明脑满肠肥,都三十多岁了,又哪里比得上小公爷的一根头发丝?”
“你胡说什么?你那五姐姐乃是庶女,她如何能与你相比?”佟夫人见女儿竟然魔怔了似的,不由得又惊又怒,连连呵斥,却见阮明蝶竟索性仰起脸来,针锋相对道:“她是庶女没错,可小公爷又岂是刘明那蠢猪能比的,我若是能入国公府,就是给小公爷做妾也情愿……”rq
最快更新,请收藏()。
一语未完,就听“啪”的一声响,脸上早挨了一巴掌。//免费电子书下载//[]【叶*】【*】佟夫人盯着她,眼睛似是能冒出火来,阮明蝶也骤然沉默,彩凤在旁边急得直劝,忽见阮明蝶站起身,冷冷道:“母亲如今只说我身份高贵,不该想着去做人家的侍妾,可你当年又何尝不是高官嫡女?不也是给了爹爹做续弦?这些年,外公家没落了,咱们侯府也不是什么炙手可热的权贵,您何苦还抱着你那贵族梦不放?娘,如今出了这样天大的事情,您那梦,也该醒醒了吧。”
她说完,竟是不等佟夫人说话,便转身往外走。这里佟夫人气得不能动弹,彩凤一直小声劝着,直到看见阮明蝶的身影走出去,她方来到门边,四下里望了望,才又折回来,对佟夫人小声道:“太太别生气,且容奴婢插句嘴,或许……姑娘的打算不能说不好。”
佟夫人立刻瞪了她一眼,目光如同要吃人似的,阴恻恻道:“你也想让我的女儿去给人家做小妾?侯府虽然没落了,好歹也是贵族,她怎么说也是嫡女……”
彩凤不等她说完,便笑吟吟道:“太太别恼,姑娘人小,经历的也少,懂什么?昨儿看见了那阵仗,便吓坏了,以为咱们侯府这下就是大厦倾颓。原本也的确该是这样没错,只是如今却不同了。谁能想到小公爷竟会半路插手?呵呵,无论如何,小公爷肯看在大爷的面上帮这个忙。那就是他心里还记着咱们侯府从前和国公府的交情,只要他还记着,咱们侯府或许会有一段日的艰难,但是慢慢总会挺过来,太太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佟夫人紧皱着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对彩凤的话不置可否,目光却挪到她脸上。【新】【叶*】【*】沉声道:“那又怎么样?和七丫头的将来有什么关系?难道你还没看出来?那丫头简直魔怔了,竟……竟连那样不知羞耻的话都说了出来。”
彩凤忙笑道:“太太也是从少女时候儿过来的,俗话说,哪个少女不怀春?偏偏小公爷又是那么出色的人,怎么不由得姑娘着迷?叫奴婢看,这件事,似乎也不是没有可为。只要咱们利用好和小公爷这份交情,多多示好,这老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咱们放下身段多示好,国公府那也是气派和善的人家。必然也不好意思对咱们冷若冰霜,将来两家慢慢走的近了,怎么就敢保七姑娘和小公爷不能成事?七姑娘可是黄花闺女,还是侯府嫡女。给小公爷做续弦,难道很辱没了他吗?”
佟夫人让彩凤这一说,不由得也是蠢蠢欲动。她本就是个刻薄狠毒的女人,但却并非是聪明之辈,这些年不过是仗着老侯爷宠爱纵容。才能在府中独揽大权,事实上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背地里嚼舌头,都是不服她的。不然的话。只要她有一点儿心机手段,也万万不会闹到今日这个地步,竟白白将二十万银丢了个干净,以至于自己在侯府中险些连立足之地都没有。
想当日在苏名溪面前,她的表现比自己女儿还有些不堪呢。只是让苏名溪一口回绝后,方将这段心思放下来。此时让彩凤这样一说,再想起女儿刚刚的模样,分明是已经对苏名溪情根深种,她这心思不由得又活络起来,暗道女追男隔层纱,那小公爷虽然名声好,不过他终究也是男人吧?就不信一个千娇百媚又是出身贵重的名门女孩儿,勾不起他一缕情思?我家蝶儿分明比她那三姐姐还漂亮几分呢。[ ]
这样一想,心中更是意动。【叶*】【*】想到一旦女儿真的能嫁给苏名溪,那自己在这家中的地位就又可以重拾起来,一时间,竟觉着胸中憋闷一扫而空,这时候方觉得肚饿了,因连忙将那粥拿过来,一口气吃了个干净。
彩凤在旁边看了,不由得眉开眼笑,一边道:“太太这就对了,管它什么事,天塌了自有高个儿顶着,您且放宽心,这往后的日还长着呢,您毕竟还是这侯府里的当家太太。”
说完收拾了碗筷出门,就见一道人影在房屋拐角处一晃就不见了,那颜色分明是刚刚阮明蝶穿的衣裳颜色。彩凤心中便明白了,抿着嘴儿一笑,心想也好,女孩儿固然贵重是要紧的,但有时候,太过矜持也为男人不喜,如今七姑娘既知道太太松了口,她是个聪明人,想必也就知道自己该怎么把握这个度了。
叫小丫鬟将碗筷接过去,彩凤重新回到房中,只见佟夫人正在慢慢喝茶,一双眼中竟泛起了许久不见的重重光彩,见她进来,这女人方慢慢道:“昨儿太乱,我也没有心思多问,怎么着?我听说是那个逃婚的女人回来了?呵呵,真是好笑,她竟然还有脸回来,看来我真是低估了她的脸皮。如何?小公爷见到她了吗?思齐就是个蠢货,这种时候儿不赶紧抱住了小公爷这棵大树,却让那女人回来做什么?只怕小公爷原本想出七分力,看见了那女人,却是连一分力也不肯出了。”
彩凤连忙笑道:“奴婢一直在这里伺候太太,具体事情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只听说那女人回来,好像带了些银,当场还给了小公爷一些,说起来小公爷也当真大度,看见那女人,竟忍住了没当场翻脸。只是走出去时,听说脸色是不好看的。太太您看,大爷也的确是太鲁莽糊涂了些,那女人又不顾脸面。是了,好像是说昨儿还当众给了几位姨娘一个下马威,啧啧,太太您说,这叫什么道理?她当日做下那样没脸的事情,如今一回来,不但不认错,反而耀武扬威起来。这后宅的女人们也委实是让昨儿的事情镇住了,竟没有一个出头拿下她,说不得还要太太出面……”
佟夫人摆了摆手,制止彩凤再说下去,想了想方摇头道:“不急。彩凤啊,这一次我的事情是真做的太过火了,只怕如今这府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个个都恨不得撕下我的肉来,也就是老爷中了风,口不能言手不能写,不然的话,估计我这会儿连在侯府中有这么个地方吃喝都是不能够了。这种关头,那个女人跳出来,正好儿把别人对我的恨给收去了些。让她慢慢闹吧,等到她把这后宅搅得凄风苦雨,咱们再出去收拾残局,到那时,被她欺负狠了的人,也就顾不上恨我了,说不定我拿下她,那几个姨娘还不知要怎么感激我呢。哼!这侯府毕竟还是老爷的,只要老爷不死,我和那些姨娘就都是她的长辈,还能让她翻了天去?”
彩凤仔细想了想,不由得一拍掌,由衷赞叹笑道:“高啊,还是太太厉害,看得这样分明。奴婢倒真是糊涂心思了,好在奴婢只是对太太忠心,想着千万不能让太太这手中权力便宜了别人去,有这一点,也就把奴婢其他的蠢笨都遮掩过去了,反正自有太太拿主意。”
“哼!你倒是会讨巧。”佟夫人假装冷哼一声,脸上却是绽开了层层笑意……这是侯府下人的花名册,这是账册。我昨晚和你嫂看了下,账面上还能动用的钱只剩下一百零六两,爹爹和我这房里一些古董总算还没被那爪长的太太给当了,若是当出去的话,怎么也能凑上一两千两银,另外,我自己积攒下来的那两千两银,这时候却也不能给妹妹了,一并拿出来,留着度过这难关去。”
阮思齐将账本和花名册推到阮云丝面前,郑重道:“快过年了,这些钱是万万不能再动了,过年时的人情往来,只怕区区几千两银还不够,何况咱们自己难道不过年?往年不说别的,只说给下人们的红包和过年衣服以及月钱,这就要七八百银,这还只是下人的,主们难道不做新衣服?不打金首饰?那几位姨娘哪个是好交差的?”
阮云丝翻看着账本和花名册,一边听她哥哥说话一边慢慢点头。忽听顾氏道:“妹妹,咱们家如今真是捉襟见肘,我和你哥哥商量着,不如裁减些下人,今年咱们没有地里的租可收,也就别提那些田庄孝敬的年礼了,可是这一族人,总也有几百口,往年家家户户都要发东西的,今年可怎么办?唉!这真真是想起来就头大。”
阮云丝合上花名册,淡淡道:“咱们家从来不用长短工,现如今在府中的都是世仆和家生儿,如今哥哥嫂嫂说要裁剪,却把他们往哪里放?何况不过是二百多人,这在富贵门中,也不算是很多了,又都是当用的人,若是裁减了,倒更让人看笑话,侯府这个时候,不能让人看这个笑话。”
阮思齐叹道:“你说的我何尝不知?只是这……如今我真是头大如斗,人说一文钱难死英雄汉,如今我们明明还有几千银,可是竟觉着不够用。东也是窟窿西也是窟窿,这……这还欠着小公爷的钱呢。”rq
最快更新,请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