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姨娘心里对表妹刘怜霜的心思是一清二楚,也知道婆婆是有意的。只是老太太和国公爷这时候还不肯松口,丈夫也并没有对这两个眼高于顶才貌双全的表妹生出别的情思,所以才暂时还没有提起。因便笑着对刘怜霜道:“哟,妹妹别生气,又不是不知道你哥哥这人,惯是这样的,我哪一年不给他做十几个荷包?也不用几个月,就见不着影儿了。妹妹若是心里不痛快,我那里恰巧有一个刚绣好的,便给了妹妹消气如何?”
刘怜霜冷冷看了她一眼,微笑道:“我不过白说一句,一个荷包罢了,姨娘记着一年做十几个,我可记不住,又是什么珍奇东西?咱们女儿家在这方面是最用心的,区区一个荷包,算什么?”
苏名溪丝毫不将妾侍和表妹的这番唇枪舌剑放在眼中,坐在老太君身边,笑道:“说起荷包,倒要将今儿遇见的事说给老祖宗和太太听听,不是我自己亲身经历了的,真是怎也想不到世间竟会有如此无耻之人。”因就将在小王村经历的那件事说了一遍,苏老太君和刘夫人常年在这大宅门中,经历的勾心斗角阴谋诡计不少,但是这样的乡邻生活却不多,当下听得津津有味儿,又替付老太太叹息,又咬牙骂了那泼妇一通,又替连氏可怜,待听说苏名溪将身上十几两银子送了给她,刘氏便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这样好事是该做的。霜丫头也别恼你哥哥,这样行善的事,也替你积一份德。”
刘怜霜最是伶俐精明,此时忙笑道:“姨妈也太小看我了,刚刚都说了是白说一句,若我遇见这件事,莫说一个荷包,就是头上这首饰,少不得也要舍去几件。”见刘夫人直点头,她便看向苏名溪道:“只是有一样,哥哥怎么不做主让那付家休了这不懂事的河东狮?若说凶悍一些也就罢了,竟然连婆婆都不奉养,便是律法也不容的。”
苏名溪笑道:“清官难断家务事,我帮到这份儿上就行了,那付家若想休妻,难道不能自己休么?何必要我做主?若他不想休妻,我偏逼他休了,只怕还要把我恨上,如今让老太太在连家住着,谅那泼妇不敢不给钱,倒是能帮衬帮衬连家,岂不是两全其美?”
刘怜霜笑道:“到底还是哥哥是办过大事的,思虑的周详,可不就是这样说的?”
杨老太君也笑道:“今儿你这事办得很好。只是俗语说,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日后你少不得再去那村子两趟,看一看连家情况,若她哥哥嫂子真不出银子,不妨好好教训教训,这人得是狼心狗肺到了什么地步?才能做出这样人神共愤的事来?”
苏名溪连忙答应下来,他自己也不知为什么,就是喜欢去那个安静宁谧的小村庄,每次看到阮云丝,都觉着心情十分放松舒畅。因又陪着说了一会儿话,忽见外面丫鬟一叠声叫“小少爷”,接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就跑过来,一头拱进苏名溪怀中,叫着“爹爹抱,刚刚看见两只大狐狸要剥皮,小白不敢看。”
当日阮云丝逃婚后,皇上震怒,若不是膝下没有适龄公主,只怕苏名溪就要做了驸马。后来还是皇帝给做主赐的婚事,将镇远侯的嫡孙女许配给他,这女子倒也是个贤淑的,只可惜命薄如纸,进门后只生了个儿子,便血崩而亡。从那之后苏名溪就再没有续弦,不过是把廖氏还在时母亲替他纳得两个妾给抬了做姨娘,虽是妾侍,却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如今家下事多是刘夫人经管着,袁氏打打下手。另一个姨娘萧氏却也是个病秧子,一次染了风寒后,身体便彻底虚了下去,因国公府是宽厚人家,倒也不曾薄待了她,即便如此,也不过是慢慢捱日子罢了。
这孩子就是当日廖氏留下的,大名叫做苏季白,因为孩子出生便是富贵,所以苏名溪也没为他的名字绞尽脑汁,小名儿就是随便从名字里取了一个字配上小字,变成了小白。家里人也不觉得什么不妥,倒觉着十分可爱贴切,因为这小家伙实在是长得太漂亮了,粉雕玉琢的模样宛如一个小金童,就连皇帝也十分喜欢,算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小贵人。
“你去厨房那种地方做什么?”
苏名溪很是喜欢这个儿子,然而心知家中的长辈们都把小白当做心尖上的宝贝一样宠着,最起码表面上是这样,因此他一向对这孩子十分严厉。然而苏季白虽然怕他,却也就喜欢粘着他。反而对把他高高供着的袁姨娘和刘怜霜等人十分疏远,有时候甚至会不客气的骂她们。虽然每次都会被父亲训斥。
“我看到两只大狐狸,就跟了去,看见他们要给大狐狸剥皮,就跑回来了。爹爹,大狐狸是爹爹射箭杀掉的吗?”苏季白的大眼睛骨碌碌转动着,苏名溪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他在想什么。
“不是说过了吗?你现在还太小,不能跟着爹爹出去射猎,等到你学了骑马射箭,那时候就可以跟爹爹一起出去了。”他在儿子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然后把他放在地上,一旁的袁姨娘立刻知机凑上来,伸出手就要去抱苏季白。
苏季白瞪了她一眼,碍于爹爹在面前,终究是不敢骂,于是便一口气跑到了苏老太君身边,冲苏老太君的大丫鬟染香伸出手叫道:“姐姐抱,爹爹坏,都不抱小白。”
染香一笑,伸手抱起他放在苏老太君身边,见他两只小短腿在榻边晃荡着,她心中就想着谁说小孩子不懂事?这小少爷分明就是聪明伶俐的可怕,知道谁是真心宠着他,谁是假意逢迎他,甚至用他来争宠。
“虽说是严父慈母,你也不要对孩子太严厉了,叫我看,小白什么都懂。现在他还小,用你这老子抱,等他大了,你就是想抱他也抱不成。”苏老太君摩挲着重孙子的脑袋,笑眯眯对苏名溪道。
“可不是,妾身也经常和我们爷说这些话,只是他再不肯听,哥儿又偏偏喜欢缠着他。”袁姨娘在旁边笑着打趣,她只是个姨娘,论理没资格在这寿宁院中的正堂立足,然而因为苏名溪未续弦,她又好歹是刘氏的帮手,出身也不错,因此倒也每日里和刘氏一起晨昏定省,也没人有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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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苏名溪听了这话,也只是一笑置之,旋即便起身道:“爹爹这时候只怕是回来了,我去见见,老祖宗这里怕也是要摆晚饭,您尝尝这些野味还合不合口味?那西山离京城不远,快马一个时辰左右就到了,我还只是在山脚下,就打到了这些,只怕山上猎物更多,若是觉着好吃,异日闲了,我再去打一些回来。”
他一边说着,就站起身要往外走,却听刘夫人道:“名溪,吃完饭你去我房里一趟,有件事还要问问你的意见。”
苏名溪看了母亲一眼,脸上一缕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又看看袁姨娘的脸色似乎不太对,他心里就有数了。果然,吃完晚饭来到刘夫人的上房,见屋里除了几个心腹丫鬟,并没有外人,刘夫人便叹气道:“儿啊,你年岁正好,难道就要守着袁氏过一辈子?不是我说,无论品行相貌,她都不配,娘也知道你不是真心喜欢她,不过是冲着一日夫妻百日恩的这点子情分罢了。只如今你现有两个表妹在这里,都是才貌双全百里挑一的,娘也看得出来,她们对你也未必就没有心,前些日子襄阳侯夫人又上门来,娘瞧着她也有意和咱们家结亲,其余人家自不必提,从来就没断过。这里也着实有几家的女儿不错,只是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若是你信得过娘,就让我替你拿一个主意吧。”
苏名溪一早已经由袁姨娘的脸色中料到此事,饭桌上又听她旁敲侧击的暗示了一回,因此心里早就有数,当下便淡淡道:“娘,请你就都回了吧。表妹堂妹那里,儿子始终只将她们当妹妹,若是有合适的人家,娘倒不如替她们操办操办,咱们国公府也不差这几份嫁妆。”
刘夫人急道:“这个我难道心里还没有数?如今只是要知道你怎么想的。儿子,现如今京城里颇有一些人说你是对那阮家的女孩儿念念不忘……”不等说完,就见苏名溪猛地站起来,冷笑道:“那样的女人,还值得我惦念吗?外头人怎么说是他们的事,娘怎么也糊涂了?今儿既然把话说到这份儿上,我也不妨和娘直说。我并非不续弦,但是这一回,我定要找一个和我两情相悦的,以后夫妻恩爱琴瑟和鸣白头到老,这便是我心里的想法,日后娘请不要操心这件事了。”
“这可是胡说。”刘夫人听见儿子这话,不由得十分恼怒,站起身道:“什么两情相悦?如今哪位名门千金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凭什么认识人家?就说两情相悦。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我知道你不喜欢廖氏,只是敬她贤淑,可这再娶进门的女子,未必就都像廖氏一样不能知情识趣,京城这么多贵族,哪一个的婚姻不是如此?你怎知就遇不到可心人?如今前来示好这几家,着实有几个不错的女孩子,还亲自来给我和你祖母请过安,老太太也说不错的……”
“娘。”
苏名溪不耐烦的打断了刘夫人的喋喋不休,转身就想出门,却听母亲在后面提高了声调道:“你……你便是一意孤行,若到最后也找不到你那个可心人怎么办?难道就和这么两个姨娘过一辈子?这岂不成了天大笑话?何况那个萧姨娘如今更是连人事都不行了吧?”
苏名溪在门口立定了脚步,淡淡道:“若是这一辈子找不到那个人,儿子便不娶了。不是什么守着两个姨娘过,而是守着小白过。本来他也不喜欢我替她娶一个后娘。”
说完这句话,苏名溪就打起帘子出去了。这里刘夫人气得坐在椅子上不住喘气,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颓然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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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临近京城,所以绿水城自然也是一个热闹繁华的所在。
“爷,袁姨奶奶之前不是说这绿水城的胭脂斋里那份玫瑰胭脂最好吗?既然爷来了这里,少不得去看一看,替她捎回去两盒,姨奶奶必定高兴。”眼看着苏名溪一身寻常衣服,在街头悠游自在的逛着,扫书便上前低眉顺眼替袁姨娘说了几句话,那位主儿虽然是姨娘,但人着实是个精明伶俐的,就算将来爷续了弦,那一位手里只怕也会握着点权力,轻飘飘一句话又不费什么事儿,还能讨好了对方,何乐而不为?
苏名溪也知道扫书的心思,嘴角边弯起一抹笑容:真真好笑,他堂堂小公爷,难道还要为讨女人欢心而煞费苦心?不过想到袁氏侍奉婆母协助管家还算谨慎,虽然为人有些小算计小聪明,总算不过火,他想了想,便点头道:“也罢,顺便给几位妹妹也带几盒。”
一边说着,就进了胭脂斋,却是一眼便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背影,苏名溪愣了一下,方才开口道:“阮姑娘?这么巧?你也来买胭脂?”
阮云丝惊讶回头,然后她旁边的两个女子也都回了头来。苏名溪认出其中一个似乎就是上次和阮云丝一起的女子,另一个却是不认识。他也不留心那两人,只是凝神打量了阮云丝几眼,心想这分明是素颜朝天,哪里有什么胭脂痕迹?
果然,就听阮云丝笑道:“我从来不喜欢用胭脂。这一次是陪着李嫂子过来的。苏公子也逛街?”因见着苏名溪一身普通衣裳,她便知对方不愿意暴露身份。
“随便逛逛罢了。”因为京城中许多勋贵子弟都认识自己,所以苏名溪从不在京城街上多做逗留,反而很喜欢来这座绿水城。却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阮云丝,心中不由也十分高兴。
见扫书凑上来,他便淡淡吩咐道:“你让掌柜的选几盒上好玫瑰胭脂包了带回去。”言罢又转头看向阮云丝道:“是了,上一次那几个得了虷病的孩子,究竟用黄鼠狼骨头熬水喝了后,有没有见点成效?”
阮云丝凝神想了想,便笑道:“说起来,那是十几天前的事吧?恰好昨天旭哥儿和狗子来我家里看小黑,我特意问过他们,说是虽没大好,看着却有起色。他们那里的老郎中说,这就是保住性命了,连我听着,也替那几个孩子高兴,更要感谢公子援手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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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名溪听见这消息,也十分欣喜,待听到最后一句话,又连忙摆手道:“不算什么,就是我不去,凭小黑咬死的那几只黄鼠狼,也尽够用了。自从知道这事儿后,我还因为好奇特意去问过吕太医,他说民间是流传着这样的说法,似乎这虷病其实就是一种虫子在身体里蚕食,待到把脏器什么的都蚕食了,那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了。而这黄鼠狼的骨头,恰巧不知有什么东西克制那虫子。说起来这天下万物相生相克,倒的确有趣。”
阮云丝笑道:“可不是,我听王嫂子说,往往患了虷病的人,最后脚心都会出一个大洞,那时自然也是人死了,虫子方从脚底钻出来……”
两人在这里说得高兴,芸娘和李氏都偷偷彼此互望,她们心里是知道苏名溪身份的,此时连插一句嘴也不敢。那店里的掌柜和小二见苏名溪虽然服色普通,但气度从容高贵,就连身边这个小厮,在主子面前固然是小意奉承,然而一转身对他们,却流露出一股淡淡威严,情知这主仆绝不简单,因此也是一句话不敢说,唯恐得罪了贵人。
阮云丝说了这几句话,却是不愿意多谈,回身看见李氏手里已经拿了一盒胭脂,她便盈盈一礼道:“天近晌午,我和李嫂子芸娘还要去买些别的东西,公子请自便,我们就此告辞了。”
苏名溪虽然还想和她再说几句话,却也情知不太妥当,因此微笑还了一礼,看着她们三个走出去,他便轻轻皱了皱眉头,对已经买完胭脂的扫书道:“去看看她们还要买什么?若是有笨重的,她们几个女人也拿不动,你就替她们雇一辆马车送回去吧。”
扫书此时也知道这女子必定就是先前在冬夜里收留了自家主子从而结缘的那位姑娘了,连自家夫人都说这位姑娘是懂事的,虽然对方身份不高,他却哪里敢怠慢,连忙答应一声,一溜烟儿的去了。
阮云丝和李氏等人却不知道身后多了条尾巴,今天在胭脂斋里巧遇了苏名溪,李氏就有心拿阮云丝打趣儿,却不料还不等开口,就听芸娘笑道:“李嫂子要是想拿刚刚那事儿玩笑,还是省省吧,上一次我不过多玩笑了几句,险些和我恼了。”
李氏心中一凛,知道阮云丝虽是寡妇,却也是正儿八经的性子,禁不得这些言语调笑,更何况,这些玩笑本就不适合开,不过是因为她们出身乡下,没有那么多讲究,行为言语方比城中人放肆些罢了,想来苏名溪和阮云丝若是在城中,那谣言只怕要漫天飞舞。
因就将原本要说的话吞回了肚子里,只岔开话题笑道:“云妹妹如今还要买什么吗?我却是东西都买齐了,芸娘想来也没有别的可买,如今可就剩了你,这东张西望的,到底是找什么呢?”
阮云丝笑道:“我想找一找染料铺子。”话音刚落,李氏就是一怔,呐呐道:“染料铺子?妹妹找这个做什么?是了,我恍惚记得你曾经说过会染布,难道真想自己干?妹妹听我的,这事儿并不可为。须知染布行当,最小也要是个作坊,你自己织布后染色,价钱虽能高一些,但算一算所费的工料,反而不合算。”
阮云丝笑道:“我手里有几张独门的印染方子,是偶然间得的,因此一直想试一试。若真是不行,我也就死了心。”说完李氏见劝不了她,只好道:“既如此,我倒知道有几家染料铺,其实也都是那些绸缎铺背后的印染厂子兼着卖的。只是这染布可不像想的那样简单,哪一家手里没几张秘方啊?若是平头百姓想着买了坯布再买染料回去自己动手,省钱还顺心,那便是大错特错了,这可不是把布料往水里一漂就能成的事儿……”
阮云丝听李氏唠唠叨叨的,无非还是担心自己不会印染却逞强,只不过她心里十分有数,因此也就微笑不语。李氏见劝不过她,只好领她七拐八绕的,来到了一家染料铺子,一边又解释道:“虽然是染料铺子,但其实不过是个仓库,都是供自己用的,不然的话,别人谁买它来用?”
话音落,已经看到一家店面,这店面却已经是在绿水城中十分偏僻的地方了,难怪李氏说只是个仓库,这样的所在,谁能来买东西?此时只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在那店里倚着门打盹儿。李氏便上前道:“好啊老林头,你如今倒是找了个好养老的地方儿。”
那老林头睁开眼睛,仔细看了两遍才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李家大妹子,你这回进城可是给掌柜的送坯布?怎么倒跑来我这染料铺子了?难道你想买些回去自己试试印染?听我的话,趁早儿断了这想头,这印染里面的门道可多了去呢,你万万拿不下来。”
李氏便笑道;“哪里是我要染布?我若是有那本事,早就干起来了。是我这妹妹想看一看染料,你趁早儿把店里的好东西拿出来,我可和你说,别糊弄人,我这妹妹是个行家。”
老林头诧异的看了阮云丝一眼,嘴里嘀咕了一句,大概是觉着这小妇人如此年轻,哪里会什么门道?不过还是转身拿了一个大盒子出来,里面全是色块,阮云丝一个个看过去,又用手拿起来嗅了嗅,在那色块上轻轻蹭了蹭,端详了一下颜色,心里不禁微微有些失望。
中国古代的印染还是很发达的,尤其是到了明清时期,印染技术复杂而花样繁多。只是因为没有机器,全靠人工,所以产量上不去,以至于那个时候朝廷甚至有明文规定,平民百姓是不许穿绫罗绸缎。只不过后来随着生产力水平提高,产量上去了,商人们又都是一掷千金,所以这规定也就形同虚设。只不过她来到这架空时代后,从做侯门嫡女开始冷眼观察,却发现这个时代的印染发展的虽然也不错,但比明清时期要逊色不少,这也是她下定决心想赚钱的原因,毕竟一个在现代就事业有成的女人,绝不会只甘心过平淡无波的日子。不然当初也不会赌上自己的命来逃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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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高一筹》的番外二也已经上传,晚上十九点半还有一章番外三,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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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此时手中的这染色剂,却也有些太差劲了,不知道是老林头没瞧起她还是铺子里真的只有这些货色,这样的色块融开来,即使能染几匹布,着色也绝对不会牢靠,因为印染不发达,所以百姓们对于布料“掉色现象”也很宽容,但若是洗一次就洗的快发白了,这是任何人都不能容忍的吧?想到这里,阮云丝便看了老林头一眼,知道他这就是糊弄自己了,这些染料若是普通用来作画上色等,倒还说得过去,若是染衣服,万万不能,他们家若是出产这样的布,早就关门大吉了。
老林头看到阮云丝那一眼,虽然对方没说什么,心里也明白这姑娘果然是有道道儿的,不由有些惊讶,而李氏也明白过来,逼着他去拿好的,这老家伙没奈何,只好又捧了一大盒子,果然这次的色块比刚刚要好多了,只是还达不到阮云丝的要求。
古代没有那些化学印染,只有天然的植物和矿物印染,这其中植物印染是最常用的,但是也唯有这植物印染是最复杂难搞的。比起化学印染何止复杂十几倍?然而因为它是天然无害的,所以现代也慢慢开始重视起这项技术,而且多用于真丝之类的印染,这也就是阮云丝的底气所在。因看着这些色块距离自己的标准还是低了,她也没照顾老林头的生意,而老林头也并不以为意。
接下来又走了几家染料铺子,结果大同小异。李氏便笑着道:“云妹妹,你可是看着这些染料实在太普通?其实这也正常,但凡干染厂的,谁家手里不握着一些秘方?若是肯轻易卖出来,他们也不用干了。不说别的,只说那遍布全国的贵云绸缎庄,我听说他们的布是江南织造厂专门要用的。连军队的军服都是他们的布,只因为那天蓝色只有他们家染得出来,别家就算想抢生意也不成。这是什么?普通的染料吗?自然不是,那是他们整个徐氏家族的命根子,听说这方子只在历任家主的手里握着,就算是嫡亲儿子,不成为族长,也休想瞧一眼。”
这个阮云丝倒是知道的,她这一次本来也只是想看一看而已,并没有打定主意就要买染料风风火火干起来。现在她只有一个人,就算染布,也只能小打小闹,染一些小点的布匹零卖,如果要做大,就要雇人了。因自己算了算,若是零弄的话,倒不如买一些红花蓝草之类的自己提炼,虽然一人之力有限,不可能太多,但足可够用了。等到这一行能慢慢走通,再稍微做大一些也不迟。
因心里盘算着,眼见天近晌午,三个女人也不好意思进馆子,就在路旁买了几个大包子,一边出了城。芸娘平日里很少进城,今日是让阮云丝拖来的,此时自然掩不住兴奋,唧唧喳喳的一边吃一边说,阮云丝和李氏都忍不住笑道:“你就消停些吧,没见过天的,这幸好已经出了城,不然让人看见这么一个疯癫女人,还不知道背后怎么指摘你呢。”
芸娘笑道:“我怕指摘吗?反正我家那死鬼都不在了,我又不打算再嫁,怕什么指摘?”一边说又咬了一口大包子,嘻嘻笑道:“这包子味道真好,其实肉又没有多少,只是因为油多。妹妹,左右家里过年时也炼了些油,不如回去挖些荠菜,咱们也弄大包子吃。”
她们一边说笑着去远了,这里远远跟着的小厮名砚在城门口站了站,便回去了。待到了入云楼,只见另一个同伴正在向苏名溪报告着阮云丝刚刚走过的地方。
“染料铺子?她竟是想要印染?这倒是有些趣味。我只当她是一个普通乡下女子,没想到却还有些本事。”苏名溪用折扇轻轻叩着手心,却听扫书笑道:“爷怎么就断定她有本事?或许不过是想当然罢了,印染若是买了染色剂往水缸里一扔,然后把白布下去沁透了,再捞上来就能成的,那如今早不知有多少印染铺子林立,何况她只是一个女人家,能干成什么事?”
苏名溪没有言语,心中却是不以为然,他自认为对阮云丝也了解几分,那绝不是一个想当然的女孩子,只看她的眼神便知道,那是一个坚毅,善良,懂分寸知进退的女子,若不是有几成把握,绝不会异想天开想要干什么印染。虽说女子天生弱质,只能靠着男人生存,但哪个朝代没有一些奇女子不让须眉?就是前朝的秦冰,那不也是闻名天下的女富商吗?焉知这阮云丝就不会是第二个秦冰?
因细细思忖了一回,虽然想帮阮云丝一把,不过这真正地好染料怕是那些店家也不会轻易出售,而观阮云丝的行为,似乎也心中有数。因此苏名溪只是犹豫了一下,就决定先不插手这件事。
春去夏来,端午过去后,天气就一天天炎热起来。这几个月阮云丝织布又赚了一些钱,她心里有了计算,就去找李氏道:“如今我不想再给人织布了,只是想自己买一些生丝,织完布后染一染,也不卖给那些高官显贵,就是卖给乡邻们,虽然大家也鲜少能用得起绸缎,不过做个香囊帕子什么的倒是不错,何况咱们这周围也着实有几个大财主,他们未必不用这些呢,却不知李嫂子能否帮我这个忙。
李氏十分惊奇,旋即又觉着可惜,在她看来,阮云丝这是有些贪心了,染布哪儿那么容易?不过之前也劝过,如今既然对方还是如此坚持,她也没什么话说,劝几句见没用,也就答应了下来,果然第二天就带着阮云丝和芸娘进城,买了二三十斤生丝回来。
接下来阮云丝便忙碌起来,那西边山中倒有一些染色的野生植物,只是数量并不多,远远不够她的用量。须知红花兰草紫苏等物现在都是有专门种植的,苏木等却是要依靠海外贸易,本国倒还没有开始种植。所以她在山中跑了几天,并没有什么收获什么印染植物,倒是意外地发现了一种可以用来固色的媒染剂原料。
这一下阮云丝心中十分高兴,她记得很清楚,这种叫做“叶合”的植物,是现代新发现的媒染剂,对于固色有着很大的帮助。而另几种并不起眼的或蓝或绿或红的小草,不能做染剂,却可以做调色剂,且这种调色剂只要很少的量,便可以将一个色谱从浅入深慢慢调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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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这两个收获,阮云丝也不禁十分欣喜,虽然背上的大筐压得她都快喘不过气了,额头上汗水如同小溪般留下来,但她的心情却十分好,一旁陪着她在山里转了几天的王氏也背着一个大筐,里面同样装了这些被挤压的结结实实的野草,此时看见阮云丝这幅高兴样子,她不由得无奈道:“我真不明白你,如何就这样高兴?看看你那腰,都快压弯了。”
阮云丝笑道:“嫂子自然不知我心中的畅快。无妨,等我染出了布,送你几块做衣服或鞋面儿,是了,你喜欢什么颜色的?如今有了这些宝贝染草,不是我夸口,大多数颜色也未必能难得倒我呢。”
“你就说嘴吧,当心吹牛让老天爷听见,让你大大丢一个脸。”王氏没奈何的摇头,一边道:“陪你跑了这些天,我明儿可说什么也要去给那几亩地除除草了,不然那野草怕是要长得比麦子还高呢,听我的话,你也歇一歇,这几天你我背了总有八九筐野草吧?也尽够用了。”
阮云丝笑道:“够了够了,嫂子你放心,明儿起我再不来啰嗦你。”一边说着,就出了林子,却不料刚来到小道上,就见两匹马飞驰而过,接着只听“吁”的一声,那两匹马便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阮姑娘,原来你在这里。”
却见马上两个人跳下来,正是苏名溪和王彪。阮云丝只觉得心里一紧,却也只能微笑上前道:“苏公子和王护卫又是来打猎的?你们倒是好兴致。”
“哪里好兴致?咱们爷才从江南回来,这一连几个月都忙的脚不沾地,如今好容易有了一天闲暇时间,所以便忍不住出来活动活动筋骨。”王彪是个直爽人,生怕阮云丝误会了自家英明神武的小公爷是个纨绔子弟,所以连忙解释,至于他为什么会害怕这种事,粗豪的汉子可想不出来了,他也压根儿不会去想。
“早上从村子里经过的时候,见姑娘和芸娘都不在家,我还特意去看了看连氏,那连老太太如今倒是生活的不错,和连氏婆婆处的也好,我心里倒是高兴,只是那一对夫妻没再过来闹吧?”苏名溪一边说着,就很自然的伸出手,示意阮云丝将背上的筐给自己。
“后来连嫂子的哥哥过来了两趟,是送银子来的,和妹妹哭着说自己做不起主,连累母亲受苦。听说话倒还是好的。”阮云丝答了一句,见苏名溪的手始终伸着,就笑道:“我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怎么也不至于连一筐草都背不动。天快晌午了,苏公子赶紧和王护卫回城吧,再晚了,只怕就吃不上午饭了呢。”
王彪不耐烦道:“让你把筐解下来就解下来,看看你头上那汗。咱们反正也赶不及午饭了,不如就去阮姑娘家叨扰一顿,这猎物留给你一些,权当谢礼了,如何?”
“别听王彪胡说。别说我是这个身份,便是寻常百姓,也知道男女之防,之前那一次雪夜借宿不过是迫不得已,如今又怎敢叨扰姑娘?不过是我现有马匹,送你一程罢了,这筐子对你来说,似乎的确有些沉重。”
苏名溪见阮云丝面色有些发冷,就知道王彪的话造次了。他心里也有些好奇,虽然从来不觉着天下女人都应该爱自己。然而受这小公爷的身份和爹娘赐给的好相貌,但凡是接触过他的女人,无不是想继续更进一步攀一层关系。即便是冷然以对不动声色,过后也不过证明那是欲擒故纵的手段罢了。只有这阮云丝,他能够察觉到,这女孩儿虽然温柔善良,却是真心的有些排斥自己。
阮云丝也不愿意杵在这儿,须知这个时候猎户村的男人们都在山里打猎,保不齐就有哪一个人出来,虽然王氏在身边,但是只要人家一问,她再那么一说,自己和这苏小公爷就算是清清白白的,只怕在村民们嘴里也要说出点儿什么来。因只得叹了口气,将那筐子卸下来递给苏名溪,却见差点儿把自己累了个半死的筐子到了苏名溪手里,却是轻飘飘的,她心里不由得暗气,心想显摆什么啊?怕人家不知道你是文武双全吗?
却听一旁的王氏笑道:“村子里那几个得了虷病的孩子如今都好了,大家伙儿都感念苏公子的恩德,民妇忖度着公子未必希望人知道您的身份,也没有说破,今儿正巧赶上了,不如就去民妇家里坐一坐,民妇整治几道野味,也让那几户人家来叩谢公子。”
苏名溪笑道:“这事儿全是阮姑娘的功劳,就没有我也使得的,我万万不敢受那些人的礼,也不敢麻烦。待把阮姑娘送回去后,我便要回城了。”
他既这么说,王氏也不好留他,这若是寻常百姓,自可以拉了去胡吃海喝一顿。然而这位公子是谁?当朝的小公爷,自己那茅檐矮舍的,非要拉这贵人过去,便有巴结逢迎之嫌了。
从猎户村出来,王氏自然回家做饭,苏名溪与王彪一手随意提着那两筐野草,一手牵着马,和阮云丝往小王村走去,因觉着她脚下步子有些快,他心里明白这女子不想和自己过多纠缠,只是心里却偏忍不住,假装随意的问道:“姑娘可是一直在这村里住着的吗?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令尊令堂呢?”
阮云丝迟疑了一下,但是在心中权衡了一下利弊后,便放慢了脚步,坦然看了苏名溪一眼,沉声道:“我是后搬来的,公子大概不知道,我是一个被夫君休弃的女人,只因为我不许他纳妾,他却不肯。既如此,索性我便识趣一些,将这正妻之位让给他深爱的那名女子。之后背井离乡,在那山路上幸得公子所救,方能来这小王村落户。如今伴着我的,也不过是那一纸休书罢了。”
苏名溪和王彪虽见她做妇人打扮,但是一直没有去想她竟是被休弃的,只以为她应该是丈夫早逝。如今听见这话,不由得都是大吃一惊,王彪看了苏名溪一眼,不知为什么,便呐呐反驳道:“阮姑娘,不是我说你,你这性子……可也太烈了一些,男人三妻四妾,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这样的人物,想来配的男人也应该是知书达理,通宵孔孟之道的读书人,他就算再爱别的女人,也不能让宠妾灭妻这种不入格的事情发生,你这正妻之位是稳稳地,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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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嗷,云丝要借机让小公爷知难而退了,那小公爷会是什么反应呢?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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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云丝冷冷一笑,苏名溪默然看着她,只觉那一笑中全是苍凉和讽刺,他的心不由得就好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果然,就听阮云丝接着道:“是啊,王护卫说我烈性,我便是这么个烈性的人,何止烈性?我还有许多离经叛道的事情你们不知道呢。管它什么道理?我便是容不得男人三妻四妾,别的男人我不管,我的丈夫便要一心一意对我,因为我也是一心一意的对他。哼!若做不到这一点,就干脆不要打我的主意。”
王彪倒吸了一口冷气,心想这女人当真好大的口气,听她的意思,似乎是以为我们小公爷对她起了意,好吧,或许小公爷的确对她有那么点儿意思,只不过,难道她竟然想做小公爷的正妻?还不许爷纳妾?天,她以为她是谁?就算是当朝公主,嫁人后也没有这么蛮横霸道的吧?
阮云丝倒并非是认定了苏名溪对自己有意,只是这几次三番,总是莫名其妙的遇上。她有着这样一个天大的秘密,实在不宜和此人多做往来。这番话由自己口里说出来,真正是不知好歹石破天惊,只看王彪发白的脸色便知道对他有多么大的冲击了。若是让苏名溪也因此厌了自己,从此后不再出现在自己面前,那真是再好不过。
却不料苏名溪面色只是微微那么一变,旋即便恢复了一贯的淡然,点头道:“虽然这话的确是离经叛道,大违什么女训女诫,不过细想想,却也未必无理。”
阮云丝心想这是敷衍吗?嗯,就算是敷衍,这修养也着实算是好的了,果然不愧是小公爷,单单这份从容的态度,就不是其他人可比,看看王护卫,那也算是号人物,这会儿脸却还是发白的呢。
却听苏名溪又问道:“姑娘这筐里野草不似寻常野菜,却是采回去做什么呢?”竟是轻轻巧巧就转移了话题。
阮云丝一愣,眼看着就要到小王村了,她原本想着和苏名溪就沉默下去,等自己到了家,他告辞了,从此便可不相往来高枕无忧。谁知对方竟然还要起话头,但转念一想,暗道如他这般的大家贵公子都是要讲究风度的,此时或许也只是为了不让我太尴尬,心里却早存了对我避而远之的念头。
因也只好无奈开口道:“这是一些做染料用的野草。”
“染料草?”苏名溪挑了挑眉头,似是饶有兴趣的问道:“姑娘还会染布?”
阮云丝道:“从前流浪四方的时候,在破庙里遇到了一个老人,我给了他两个馒头,他就给我讲了几天织染知识,还给了我一本厚厚书籍。我想着这世间生存不易,总要有一技在手才好,所以便用心记下了。之后倒也在一些织染厂做过零杂工,只是后来辗转去了别处安家,这手艺倒丢了几年,如今我一个人,也不可能开什么染厂,不过是织出几匹布染了,卖给街坊四邻罢了,许这样也不能赚几个钱,不赔钱便好。”
苏名溪点头道:“原来如此,若姑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不妨说出来,我能帮的一定帮。”
“多谢苏公子,只如今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倒不用急。”阮云丝连忙拒绝,心想你就别吓我了祖宗。我知道当初逃婚是我不对,可老天你也不能让他用这种法儿三番五次吓我啊。好在总算到了家门口,她就将那两只大筐接过来,又郑重道了谢。苏名溪又留了两只野兔山鸡给她,方离开了。
说来也巧,这边到了村口,恰巧遇上芸娘,看见他们便忙行礼参见,苏名溪忙还了礼,又道自己微服,不欲人知。芸娘便明白了,直起身笑道:“公子可是从云妹妹那里来?我早上去找她还不在呢,这会儿也不知回没回来。”
苏名溪笑着将自己和阮云丝相遇的事情说了,芸娘便瞪大了眼睛笑道:“这真是,我有心找她找不到,公子无心便遇到了,你们两个倒真是有缘……”一语未完,猛然想起这话不妥,连忙住口不言,苏名溪是小公爷,芸娘自然知道以阮云丝的身份,是万万匹配不上人家的。若说是做妾室姨娘,以她了解的对方性子,也绝不肯答应。因此这话实在是造次了些。
苏名溪却不以为意,闲话了两句,又给了芸娘两只野鸡,便和王彪翻身上马绝尘而去。这里芸娘看着两人背影,出神了半晌,方急急往阮云丝这里来打探消息。
一进门,就看到阮云丝正在将那些筐里野草铺在窗台上,看见她来了,便笑道:“正好缺个帮手,你就撞了过来,没说的,快帮我把这些草晾晒下吧。”
芸娘便撇撇嘴道:“看你忙活了这也有些日子,不说别的,就是这野草,如今都快把你这屋子堆满了吧?结果怎么样?到今日我也没看见指甲大小的一块染料,更别提染布了。”说到这里,她便凑到阮云丝面前,小声笑道:“刚刚在村口,我看到苏小公爷了,说是和你一起回来的。”
“那又怎么样?他去西山打猎,恰巧我采了这些草回来,就遇上了,他见我背着这筐沉重,就顺路帮我送回来。”阮云丝瞪了芸娘一眼,她心里知道这八卦的好友在想什么,但若是自己急了,只怕这女人更要认定自己是恼羞成怒,所以也只有表面上淡然解释了一句。
果然,芸娘的兴奋表情就好像被泼了一瓢冷水似的,耸了耸肩道:“也没什么,我只是想着苏小公爷那是什么样的人物,你若真想染布,让他帮着你,若是他开口向那些染厂要染料,必有好的拿出来吧?咱们也不要人家的方子,就是让他们拿出些好染料来……”
不等说完,便听阮云丝嗤笑道:“那和拿方子出来又有什么两样?但凡是染厂,这独家的染料和方子就是命根子,别说苏小公爷不是那仗势欺人的,就算他是,我也断不肯利用他去做这种事,何苦来?让人戳着脊梁骨的暗地里咒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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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完,见芸娘还想再说,便拱了拱手,告饶道:“我的好姐姐,你就饶了我吧,别在我面前聒噪,我和你说过多少回?没有金刚钻就不揽瓷器活儿,难道你到今日还以为我是一时心血来潮?看着吧,也不用一个月,我给你染一块好缎子做香囊绣鞋,现在你赶紧帮我把这些野草晒上。”
芸娘听她这么说,也只有无奈答应了,两人干活手头就是快,不一会儿,那些染草就铺满了窗台和屋前的空地。
经过多方打听,总算从李氏那里知道,在小王村东南一百里外,就有一家人,是专门种植那些红花蓝草等染料作物的,不但如此,他们还和那些出海的客商十分相熟,有时甚至连苏木都有得卖。阮云丝知道这消息后,便雇了一辆牛车,走了两天赶到那里,果然,用现代话说,那是一个很大的种植基地,里面种了许多染料植物。
阮云丝到的时候,只见主人家生意还十分兴隆,那座两进宅子里人流穿梭不息。她犹豫了下,不过想到万事开头难,这一次说什么也要把染料作物带回去的,因便硬着头皮向门口走去。
那守门的家丁早看见这个在牛车上犹犹豫豫的女人,如今见她过来了,便一伸手拦住,上下打量了几眼,方皱眉道:“你这妇人是来找谁?这里是咱们单为做生意才置办的院子,若是要寻亲戚,该去城里的颜宅去。”
阮云丝沉声道:“我不找人,也是来买红花蓝草紫苏的。”说完见那守门的眼珠子一瞬间瞪了出来,她心中叹了口气,面上却不露声色的道:“怎么?难道你们这里有规定,这些东西不卖给女人吗?”
“倒……倒是没有这样的规定,只是……”那家丁想说哪有女人家抛头露面上门谈买卖的?可不等说完,就听阮云丝笑道:“这不就结了?不过是做生意,又不是因为我是女人,就会赖你们的钱,难道生意上门,你们还有往外推的道理?”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一个声音笑道:“这位大姐说的不错,秦三,咱们是开门做生意的,只要给钱,咱们就往外卖东西,其他的倒不必管那么多。”
阮云丝回头一看,只见一位英俊的年轻公子正悠悠走过来,不远处停着一辆华丽马车,衬的自己那雇来的牛车越发寒酸。她不知这人是谁,却见那守门的家丁忙上前去,打了一个千儿笑道:“三少爷过来了?老爷和大少爷刚刚还念着您呢,说是今儿这样忙,也不知您什么时候能来帮把手。”
那三少爷微笑道:“这不是来了吗?”说完又注目看向阮云丝,失笑道:“原来竟是比我还年轻几分,姑娘怎的孤身来此?你就算要这些东西,也该派家里男人们来谈,你一个女儿家,抛头露面不方便不说,路上也不安全啊。”
阮云丝微笑道:“多谢公子关心,我孤身一人无牵无挂,事事自然要亲力亲为。”她这样一说,那三少爷也就明白了,不由得暗叹一声红颜薄命,这样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本该在家安静的相夫教子,如今却是守了寡,为了生计还要自己出头。因心下同情,便指了指那院子道:“姑娘请进吧,只怕我父亲和哥哥这会儿正招待别的客人,你需要多少东西,和我谈便是。”
阮云丝随着那三少爷进去,听他自我介绍,方知他姓颜名真字少卿,乃是颜家老爷的三儿子,平日也是管着家里的染料生意。她心里不由得暗暗吐舌头,心想颜真颜少卿,您爹还真会起名字,这若是把名和字凑一凑,就变成大书法家颜真卿了。
一边漫无目的的胡乱想着,已是到了里屋,颜真命丫鬟上了茶,因为了避嫌疑,就让那丫鬟在一旁伺候着,他这里问明了阮云丝要买的作物,只觉虽然种类不少,数量却不是很多,也算不得什么大买卖。不过颜家做生意从来都不长势利眼睛,大小客人一视同仁,这是祖训,颜家人一直恪守,因此这会儿倒也不觉得失望,核算好了价钱,与阮云丝讨价还价了一番,便成交了。
两人走出屋子,颜真这才好奇道:“姑娘这染料作物要了不少,但每一种的量却着实不多,但不知您这是做什么用的?莫非家里是开小店,想要弄一些染料卖?这却莫要怪我多嘴,染料这东西,都有专门的铺子,且也不像别的东西那样好卖,姑娘若打着这主意,我劝您还是早早收了,免得赔钱。”
阮云丝知道这位三少爷乃是好心,于是便笑道:“公子误会了,我不过是手里有几张方子,自己织出布来之后,想要染一染,也不求做大买卖,只是卖给街坊四邻罢了,赚几个钱度日。”这自然是言不由衷,依照阮云丝的想法,生意是一定要做大的,她此时可说是志向凌云呢。不过这番话也确是实话,以她现在的能力,的确只能是小打小闹。
颜真倒是恍然大悟,微笑着点头道:“这倒也不错,乡下人进一趟城本来不易,若是你能染出布来,她们自然愿意就近去你那里买。”一边说着,就将手中方子交给了一个迎上来的小厮,淡淡道:“吩咐牛录他们替这位姑娘把作物装到那牛车上。”说完又转头对阮云丝道:“姑娘也请跟我来,账房是在这里。”
于是阮云丝去交了钱,这些染料植物并不很贵,她共买了十三种作物,加起来怕是也有几百斤,却只要十贯钱。也只比农户种粮食贵了一点而已。只是这样薄利的生意,如何还能在此处建一座二进的院子做买卖呢?
颜真见她抬头有些困惑的看着身后房子,他是个聪明人,只略略一想,便知阮云丝是在疑惑什么,因展开折扇笑道:“这也不用奇怪,方圆近千里,只有我们这一家种这些的,虽是薄利,却也多销,何况我们家还有些别的买卖,所以倒也算还过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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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云丝点点头,知道所谓的“过得去”,其实也就是大富之家了。其实她只是微微有些好奇罢了,暗道原来这个时代种染料作物也能发家致富吗?其实并不十分关心。于是两人来到牛车旁,只见几个打着赤膊的高大粗壮汉子已经往牛车上装那些红花蓝草紫苏等作物了,阮云丝撇过头,而颜真则有些尴尬,瞪了牛录等人几眼,又指了指自己身上衣服,那几个汉子这才看到站在三少爷面前的竟是个娘们。
牛录便咕哝道:“三少爷莫怪,这天气实在是太热了,咱们干着活儿要是还穿大衣裳,没几下子就让汗水打透,何况我牛录在这儿干了也有三年,就还从没看过女人来做生意,怎么能料到……”
“够了,干你的活儿,赶紧装了车,让这位姑娘离开。”颜真没好气的打断了牛录的话,又瞪他一眼,然后才转身对阮云丝笑道:“乡下人,也没念过书,都是粗鲁之辈,冒犯之处,还望姑娘见谅。”
阮云丝微笑道:“公子言重了,我既抛头露面出来做生意,便已料到这些情况,虽是无奈之极,却不是不可接受,那位大哥说的本来就没错。”
那帮汉子干活倒的确是卖力气,不一会儿功夫,就将四五百斤的作物全都装上了牛车。这里阮云丝刚要和颜真告辞,忽然就听不远处一个带笑的声音道:“哟,我竟是不知颜家什么时候改了性子,做起勾栏生意了,不然弄了这么个窈窕婀娜的美娇娘算是什么事儿?”
阮云丝和颜真看过去,只见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长得倒是人模狗样,不过眼皮子有些浮肿,看得出来,这就是个走马章台寻花问柳的纨绔子,此时佯装斯文的挥着折扇,几个狗腿子家丁簇拥着他向这边走过来。
颜真皱了皱眉毛,对阮云丝轻声道:“这是贵云绸缎庄在横城的大掌柜的小舅子,素来轻浮惯了,姑娘且别理他,赶紧离去是正经。”
阮云丝点了点头,就要转身上牛车,那边颜真迎上去,抱拳微笑道:“原来是郭爷,今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怎么纡尊降贵的来到我们这地儿呢……”一语未完,就听那郭爷冷声道:“三公子,别打着声东击西的主意,想在这里缠住我,让那小娘们儿溜走?门都没有。何况话又说回来了,既是你们请来的,给谁占便宜不是占?爷我难道还能不给你钱?没说的,今次我们要的那些作物,每斤在谈好的价钱上我再加十文钱,三公子,这次我们要的作物,可是足有两三万斤的,这价钱算公道了吧?”
颜家还真不把这二三百银子看在眼里,不过面前这个无赖,他们却是得罪不起的,因只好苦笑道:“郭爷看走眼了,那哪是我们的人?人家姑娘是来买这些作物的,没看装了一牛车吗?如今买卖谈完,也就该回去了。”
那郭爷“咦”了一声,再向阮云丝看过去,便嘿嘿笑了一声道:“没错,是走眼了,原来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却是个俏丽小寡妇,这个好,滋味儿更足,嘿嘿嘿……”说完,竟是不管颜真的阻拦,便往阮云丝那牛车走去。
阮云丝心里恨不得一脚将这色鬼给踹到天边去,无奈人生地不熟,她不能留在这里惹是生非,贵云绸缎庄是全国最大的布庄,生意遍布天下,乃是这一行业里当之无愧的龙头老大。而且还和官府以及朝中都有往来,不说别的,大吴国军队的衣服就全都是贵云绸缎庄包下来的,这时代里的官兵也是有统一军服的,并非阮云丝在电视剧里看到的那些灰色白色土黄色军服,而是天蓝色,据说这个颜色只有贵云绸缎庄能染得出来,也因此,这家老字号在整个织染行业里,不说是只手遮天也差不多,只看他们一个横城的大掌柜的小舅子就能这样横行霸道,整个贵云绸缎庄的能量,也就可见一斑了。
所以阮云丝并不想打麻烦,上了车辕之后,就让赶车的老头儿赶紧离开。却不料那被称作郭爷的纨绔子见阮云丝貌美,早动了心思。这会儿他看见牛车辘辘走了,虽然没再上前,却是眯缝着眼睛,命身旁家丁悄悄缀了上去。
郭伟这一次来收购染料作物,本就是图个新鲜,谁知到了这乡下地方,除了漫山遍野的野草和田间作物,就没看到什么新奇东西。想玩两个女人,可除了村姑就是村妇,一个个土气的要命不说,他就没见到一个有姿色的,因此今日见了阮云丝,不由就生出惊艳之感,加上他见对方孤身来做买卖,想来定是生活无依,这样的女人,若是能抢回去做个姨娘,倒也不错,想来也没人敢过问。他姐夫可正经是徐家的分支,就连地方官府,也是要卖几分面子的。
阮云丝却没料到这纨绔子竟真的是动了色心,见对方没跟上来,她便松了一口气,只是心里总觉着有些发慌,因便催着赶车的老头儿加快速度,幸好是两头牛,拉这几百斤的东西浑不费劲儿,只是牛车哪里能走得快?不过是走出了二十多里,眼看着四周空旷,先前看到的那几个家丁竟忽然就蹦了出来,拦住牛车嘻嘻笑道:“咱们爷说了,务必请小娘子过去喝杯茶,算是为刚刚的误会赔礼道歉。”
放你娘的屁。阮云丝心中怒火高涨,面上却冷冷道:“不必了,我们就快到家,若是郭爷什么时候有时间路过,还请去家里稍坐,也没有别的什么东西好招待,只不过看家护院的狗还是有几条的。”
几个家丁听见这话,脸色登时就变了,其中一个像是领头的便冷笑道:“废什么话?既然是我们爷的话,今儿小娘子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劝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不然就别怪兄弟们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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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们好大的胆子。”
赶车的老梁头也是小王村人,此时听见这些家丁的话,不由得又是害怕又是愤怒,哆哆嗦嗦的指着那几个恶棍家丁叫道:“你们……你们是不是就以为阮家妹子无权无势没有靠山,便打了……便打了那没天良的主意?好叫你们知道,她……她可是苏小公爷的救命恩人,苏小公爷也……也时常来探她的……你们若是敢生什么歹心,将来……将来吃不了兜着走……”
“苏小公爷?”几个家丁面面相觑,然后不知是谁先笑了一声,接着其他几个也都捧腹大笑起来。那个领头的就指着阮云丝道:“撒谎不找个靠谱点儿的,你若说认识个地保县官的,我说不定还要疑惑疑惑,却是把苏小公爷给扯了出来。以为小公爷名声响亮就管用是不是?没错,苏名溪苏小公爷是名扬天下威震四方,只不过你们也不想想,就凭你这不入流的姿色,说自己傍上了小公爷,谁他妈信啊?这话拿去骗鬼鬼都不信,兄弟们说是不是?”
阮云丝听他们言语越发不堪,不由气得浑身颤抖,她这时候只恨自己在现代没学跆拳道,不然说什么也不能轻易放过这些为虎作伥的恶棍家丁。偏偏这个时候这个地方,自己和老梁头根本就是等于落进了虎口里。苏名溪名声响亮不假,可就因为太响亮了,面前这些人反而以为自己是扯虎皮做大旗,说什么也不相信,这可不是难办了呢?
因正在心里着急上火的时候,只听身后一阵马车辘辘的声音,她心里一沉,暗道该不会是那个色鬼跟过来了吧?如果真是这样,特么我今天拼了这条命不要,也得把那个混蛋踹成一个太监。
正这样想着,就听一个悠闲的声音道:“怎么回事?这是谁家养的恶狗?竟然在这里挡着路?陆师傅,你下去看一看吧,早些把恶狗们料理了,咱们也好早些赶回去。”
阮云丝心中一动,连忙回头看去,只见一辆华丽马车停在自己的牛车后,此时那缎子车帘被掀起,一张俊雅的面庞一闪而逝,接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汉子从马车上跳下来,冷声吩咐道:“我们公子不喜欢恶狗,你们几个是自己滚还是要我动手?丑话说在前头,若是等我动了手,只怕你们想再这么好胳膊好腿的滚回去,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原来是流锦布庄的少东家,你们也未免太张狂了吧?不就是近来在京城和绿水城新开了几家绸缎庄子吗?有什么?想和咱们贵云叫板,这火候可还差了些。”那为首的家丁倒也不是草包,竟然识破了这车里人的身份,张口就叫嚷了出来。
车中人大概也没想到对方会认出自己,一时间气氛便沉重寂静下来,然后才听到那车中又传来悠闲地声音道:“流锦布庄自知低微,自然是不敢和徐家叫板的,只不过当日因缘巧合,我倒也是见过徐家三公子一面,觉着那也是个谦和之人,想来都是下面一些不成器的,八竿子打不到一处的都上去攀亲,结果将贵云的名声也破坏了些,今日我替徐家清理下门户,怕是三公子只会感激我,未必就会来找我的后账,陆师傅,他们既然不肯滚,你便动手吧。”
阮云丝这时候却有些佩服起这车中年轻人来,听他话里意思,流锦布庄虽然也不算小,却是不能和贵云相比的,他语气中谈及徐家时,也颇为恭敬,只怕也是忌惮徐家势力,然而到最后,他仍然是义无返顾的选择路见不平,这在重利轻义的商人中,实在是不多见。
陆师傅手上功夫很有两下子,不到小半刻功夫,那些家丁便哭爹喊娘的抱头鼠窜了。或许是听出了主人话语中的忌惮之意,他并没下辣手,这也是做人留一线,为了日后好相见。
阮云丝于是便下了牛车,郑重谢过那马车里的公子,却听车中传来一个淡然的声音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也没什么。只不过姑娘孤身一人,这买卖生意,却也不是适合你的,即便守寡,又不是没有别的营生可做,种地纺纱,什么不可为?日后便在家中安分守着吧,也省得再遭遇危险。”
阮云丝叹了口气,却仍是谢过了那公子,又让他的马车先行,于是对方也不客气,马车辘辘超过牛车,扬长而去了。
这里阮云丝看着那马车背影,虽然经历了刚才那一场惊险,她心中却有些兴奋,暗道如果按照小说中的套路,这会儿从天而降英雄救美的该是苏名溪才对,但他并没有出现,可见上天也并没有安排我和他的缘分,哈哈哈,果然那些狗血的情节都是小说中写的,现实里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
老梁头看着这阮家妹子不但没有后怕,面上反而带了一丝笑容,心里不由觉着十分奇怪,不过他也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八卦精神早已湮灭无踪,因此也没多嘴询问,只是赶着牛车慢慢而行,终于在两天后回到了小王村。
夏日炎炎,倒也正是农闲时分,村子里的人老远就看到那堆了高高作物的牛车,知道阮云丝最近都在为染布的事儿忙活着。村人们虽然心里不以为然,暗道这阮家妹子纯粹是闲的没事儿干瞎折腾。但瞧热闹的心思却是热切的,因纷纷聚上来,帮着阮云丝和老梁头往下缷那几百斤的作物。
院子里早已打扫的干干净净,为了染布,阮云丝今年都没在前院种菜,只是在后院里开辟了一块园子,种些日常吃的蔬菜罢了。此时大家合力,不到半个时辰就将几百斤东西都卸了下来,整整齐齐铺在院子里。
“阮家妹子,这……这东西就能弄出染料来?”
一个村人拿起一朵黄色果实,左右看了看,怎么看怎么都觉着和山上的野果也没什么两样啊?怎么到了地里种着,就能卖钱呢?
“刘大哥,那是黄栀子,你看它的颜色就知道了,是可以染黄色布帛的。”阮云丝正在地上整理那些作物,听见有人问,便抬头看了一眼,笑着答了一句。
“阮家妹子,这又是什么?你咋买了这么多?好嘛,这几百斤的花花草草里,估摸着它怎么也有一百斤了。”又一个汉子擎起枝靛蓝草,阮云丝看了眼,笑道:“那是蓝草,提炼出来就是靛蓝色,这些染料我只是要试手,染出来的布准备拿到集市上去卖,咱们乡下人风吹日晒的,靛蓝色最实用,所以我格外多买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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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阮云丝一样一样娓娓道来,村人们原先只是瞧个热闹,这会儿也不由得直伸舌头,暗道听阮家妹子说的话,好像还真有些道道儿呢,既这样,咱们就等着看看她能不能染出带颜色的布来。要知道,乡下人毕竟贫穷些,素日里下地上山,穿的无非就是土布褂子,带颜色的衣服那是要出门走亲访友和过年过节才上身的,因此格外珍惜,如今知道阮云丝就能染出那些漂亮的布料,村人们疑惑之余,自然也觉着如果她真能染出来,倒是值得佩服的了。
眼看着天近晌午,众人便都纷纷散去,只有芸娘和连氏以及刘氏留下来,她们素日和阮云丝亲厚,此时自然是要帮忙的。却听阮云丝笑道:“今日着实不用忙,这些东西且晒一两天,等到染布时,少不得叫各位姐姐帮把手,如今且先回去吧。”
几个人一听:得,原来这会儿还不是干活的时候,白在这里站着等了。于是就纷纷告辞,只有芸娘留下来,好奇问道:“怎么才能染布?这色儿要怎么从那些花花草草里弄出来?”
阮云丝笑道:“你刚才问的后一句话,怎么把色儿从花草里弄出来,这便是染布的过程了。看没看见我在院子里垒的这两口大锅?便是加水,将这些作物放进去煮,到时候水自然就变了颜色,把织好的布放进去,稍微做一些处理,就能染好了。好了好了,我的好姐姐,反正说了你也不明白,只那天过来帮忙,自己看罢了,我如今却还有的忙呢。”
芸娘的确是一头雾水,只好笑着说阮云丝是故作神秘,也离去了。
过了两日,这一天阮云丝一大早起来,就将院子里的两口大锅放满了水,厨房中靠左边的屋子原本是没有锅的,此时却也被她盘了炉灶,放置了一口大锅。这样冬天的时候,里面炕上也可以有热乎气儿,能够住人了,当然,她倒没有想着往那里安排人住,只是觉得白白浪费了不好,反正真要染布的话,这冬日里也是要烧火的,能资源利用一把,何乐而不为?
见三口大锅都煮到了一定的温度,她先将叶合放进厨房的锅里煮,之后又放了十几斤的靛蓝草和红花在院中两口锅里,只煮了一小时左右,那水就变成了鲜红和深蓝色。于是阮云丝拿出素日里自己织的麻布葛布和几块蚕丝绸缎,先将布料放到厨房这口提炼了叶合中媒染剂的锅里浸了一遍,之后才又在那两口蓝色颜料和红色颜料的锅里浸染。
她这屋子里略微有些偏僻独立,因此这院子里干得热火朝天,村人却是茫然不知。阮云丝自己孤军奋战,一直到中午,那院中已经晾起了大大小小的布料。
看着一块块布料染出来晾上,这是自己在古代第一次动手运用专业知识所得到的成果,阮云丝的心里就别提多兴奋了,比当日在大学实验室中第一次成功染出布料,织出锦缎还要兴奋。毕竟大学只是掌握知识,而在这里,这却是让她养活自己的一门技术,日后能不能前程似锦,可全都指望着这门手艺了。
正高兴间,忽听街门外一声惊叫,听声音像是芸娘的,她忙转过身,只见芸娘在街门外捂着嘴巴,瞪大了眼睛看着院子里那些五颜六色的布料,满脸都是不敢置信的表情。
“我算着你要过来了,如何?且看看我这一上午的成果,从天不亮就起来了,到现在也有午时三刻了吧?我连一粒米还没进肚子呢。”阮云丝走过去开了街门,虽然是抱怨的语气,其实仔细听就能听出那其中的自豪和兴奋。
“这是怎么说的?不是说好了要我们来帮忙的吗?怎么你自己就干起来了?可是也和那些城里的绸缎庄子一样,生怕我们学了秘方去?你这也太小看我们了。”
芸娘进了院子,瞪着阮云丝不满的抱怨。却见这好妹妹一拍额头,失笑道:“真真是忘得影子都没了,早起那会儿还想着,只是看天没亮,料着你和连嫂子她们未必起来,我就想着先干一会儿,谁知越干越是精神,就把你们全都忘到了脑后。若说我是怕你们得了什么秘方,这更是可笑,就这样的布,莫要说那些专门的染织厂子,在城里随随便便找个布庄伙计,怕是也能染出来,你以为这是那些难得染料的秘方啊?唯恐怕人看去。好了好了,你先来看看我这布,觉着怎么样?”
芸娘只是抱怨了两句,倒并没有真的怪阮云丝,此时院子里只染了四色布,分别是红蓝黄绿,她一块块看过去,不由得啧啧赞叹着,待看到那块染成了红色的蚕丝缎子,更是双眼放光,若非阮云丝及时拉住她,这女人怕就是要扑到那块缎子上了。
“这色彩染得真均匀,又厚密,比城里那些绸缎庄卖的还强呢。”芸娘看着晾在竿子上的那块缎子喃喃自语,阮云丝知道她最喜欢红色,又爱锦缎,便笑道:“等这一块晒干了,我给你一块做衣裳,你皮肤白,穿红衣裳最好看的。
芸娘摇摇头笑道:“罢了,我一个寡妇,穿红着绿像什么话?你若真要给我,只给我一双鞋的料子就好,我做一双软鞋,好好儿绣上几朵花,留着在家里穿,也就心满意足了。”说完就将头转向锅里,看着里面是紫呼呼的水,她便问道:“你这可是要染紫色布?啊哟,这颜色可不好染,进城时你没看见街上都没几个人穿这颜色的吗?实话说,那是大富大贵之家才穿得起的颜色,嗯,你这紫色却也比不上人家的优雅大方,倒还不如蓝色绿色好看。”
阮云丝笑道:“你等下再说这话也不迟。”说完将锅台上一小块指甲大小的色块扔进了锅里,然后拉着芸娘在一旁马扎上坐了,又往灶台下添了几把柴禾,才松了口气道:“这一上午只顾着高兴了,竟是这会儿才觉得腰酸背痛,要说这活计还真不好干,我这也是给自己找罪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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