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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费章节(16点)

    阮云丝则和芸娘一起到后院选了两棵菜心紧实的大白菜,将外面的死菜剥了下来,就露出嫩绿莹白的嫩菜叶,用水洗了洗,切开了剁好,和肉拌在一起,放入各种调料搅拌了下,阮云丝又特意倒了点水进去,看的芸娘等人十分不解,奇怪道这是做?”

    阮云丝笑道这样的话,饺子里就多些汤汁,吃过灌汤包吗?原理大抵如此,不过那包子里的油和水还要多放些,馅儿要搅得更稀溜才成,咱们这是吃饺子,就用不着了。”说完见芸娘惊讶的看着,阮云丝也被看得有些发懵了,暗道这句话也没吧?无不少字至于就像看山顶洞人似的看我吗?

    “我虽不知你具体的来历,可只看你这股气度,举手投足透露出的那股子优雅劲儿,我便,你定然是个官宦人家的,只不过许是家道中落,夫家又是个薄幸的,方让你沦落到我们这里来。”芸娘叹了口气,看着那诱人的饺馅子,喃喃道不然乡下人哪里这个讲究?一年到头,不过过年过节能吃顿饺子,这就算是殷实人家了,自然想着馅子要厚实些才好,哪还肯往里面兑水?”

    阮云丝撇嘴道别不弄,就以为人人都不弄,那么多乡下人,全国总有几百万几千万的,难道都如你所说,就没有一家兑水吃饺子?我却是不信的。”对于芸娘从这一点上将的身份猜出个**不离十,她简直是哭笑不得。

    眼看着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四个人便赶紧包起饺子来,一边说笑着,阮云丝就给他们讲这一路上的见闻,正热闹间,忽听外面有人叫门,大黄和小黑趴在脚边,头也不肯抬一下,芸娘就笑道听着声音生疏,狗不叫?必定是熟人。”

    因起身去开街门,阮云丝这会儿却料到了大概,心中气恼之余也觉无奈,果然,就听芸娘在院子中热情道苏又了?今儿是中秋,您难道还清闲?”

    “中秋节前忙了一阵子,今儿是正经节日,就不忙了。”苏名溪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然后又道抬进来。”

    阮云丝和钟南钟秀这会儿也起身迎了出去,只见院中有三个大篓子,苏名溪见他们都出来了,便对阮云丝道这是昨儿才从阳澄湖那边运来的螃蟹,看,现在还活着,很是新鲜。这一篓蜜桔是别人送我的,恰巧宫里也赏赐了些下来,反正也吃不完,姑娘在乡下怕是吃不到这个滋味儿。这一篓子里却是用纸装的盐和胡椒等调料,我打量着去年送你的那些盐怕是要吃完了,市面上又贵,你怕是也舍不得。盐下面有几块普洱茶砖,不是顶好的,味道还可以,留着平日里喝茶,等过年的时候儿,我再送好的来。”

    “不敢劳烦,这已是过分了。”阮云丝连忙拒绝,一旁的钟秀看看苏名溪,再偷偷看看阮云丝,又悄悄看看嫂子,见她冲眨眼睛,于是小姑娘心里就有些明白了。也是,一个公侯子弟,就算阮云丝的确对他有救命之恩,过后又不是没感谢过,何况,真的只是不想欠人情的话,给个几百一千银子也足够了,何必总是心里想着,巨细无遗的送这些来。

    阮云丝自觉已经把许多话都说的十分明白,想来这苏小公爷心里也有数,如今还是这样做派,倒让她实在无可奈何了。因看着扫书和名砚将三篓子抬进屋里,她便道正巧,这些日子把剩下的生丝和染料都用了,染出几十匹布来,进去看看,若有中意的,拿走便是。”

    苏名溪欣然进了里屋,拿下一匹蓝色缎子,点头夸赞了下阮云丝的手艺,就命扫书和名砚搬了几匹,又笑道早这里有布,这次就赶着马车了,如今我们却是骑马,拿不了这么些,也罢,就拿五匹白缎,两匹蓝缎,三匹葱心绿缎吧,这是她们绣花做香囊爱用的材料。”

    芸娘在一旁笑道苏中午留在这里用饭吧,我们包了饺子……”不等说完,便被阮云丝狠狠瞪了一眼。苏名溪用眼角余光看到了,不觉莞尔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囊,取出两枚金放在炕沿,见阮云丝要拒绝,他便抢先道姑娘别说我送的那些就抵得上这布价,那都是不花钱的买卖。更何况,姑娘既要和我撇清关系,便该将钱收下,咱们一个买家一个卖家,天经地义,谁也说不出来。若是不要钱,这布岂不就成了送我?那又成了呢?”

    阮云丝见他面色郑重,说的话又十分在理,心里嘀咕了一句“这可是你说的,难道给我钱我不要?”因也只好收下了。这次苏名溪却是没有留在此处用饭,带着扫书名砚匆匆告辞。

    芸娘目送着三人远去,这才对阮云丝道小公爷这三番五次的,若说对无心,我实在不……”不等说完,便被阮云丝厉声喝止,听她恼道有心?这话和你说多少次了,我不喜欢听。如今他非要送,我没办法推辞,将来他觉着恩情还够了,自然就不了。又或者,他素日里烦闷时愿意散散心,我们便招待他一顿饭,也仅此而已,万万不会再有别的牵扯,就做一辈子的,难道不成?”

    芸娘咕哝道男人哪有只做的?”想了想到底还是不死心,靠近阮云丝悄声道我的志向,只是,像小公爷这样的人物家世,万一他要娶做正室,难道你也不肯吗?叫我说,大可不必这样死心眼……”

    阮云丝没好气看了芸娘一眼,冷笑道若小公爷现在八抬大轿来娶做正室,你就肯吗不跳字。

    芸娘无奈道我和你一样?我家那死鬼和我是感情?你也说过那些情诗都比不上我们的,你那个却是负心汉……”不等说完,就被阮云丝打断道没不一样的,天下男人多负心,尤其是公侯子弟,就算是做正室,难道小公爷就没有妾侍通房?总之这一辈子,我是绝不将再陷入男人之手的,秀儿还小,这话再也休要提起了。”

    芸娘三番四次的试探,阮云丝却从来不假辞色,到今日也彻底死心了。中午几人吃了一顿香喷喷的饺子,又将那蟹子桔子送去了村里几个有老人的家中,这才同样苏名溪也送了给连氏家一份,这算是上一回结下的一点缘分,小公爷从未忘记过,以至于连氏一家对他都是感恩戴德,特意替他立了长生牌位日日供奉。

    晚上就在院子里摆了月饼,枣子,桔子,酥饼等四样点心果品拜月,之后又在院中看那清辉洒满人间,说了好一会儿话方才各自安歇,不提。

    因为苏名溪当日只选了十匹布,剩下二十多匹,阮云丝便打发钟南送去绿水城中给言掌柜的代卖,却不料钟南道,言掌柜的收下了料子,只是我看他好像愁云满面,还叹气说,也不能替卖多长的布料了,要早点找个下家才好,我问他出了事?他又不肯说,只说这次流锦布庄遇上了天大的麻烦,一个不好便是倾家荡产,,你看这可办?”

    “竟然有这样事?”阮云丝和芸娘也惊呆了,芸娘连忙问道你就没多打听打听?看看他们是遭了烦难,有个线索也好啊。”

    钟南道我没打听?只是那些伙计也不肯说。不过走出门的时候,倒依稀听个伙计说了句‘定是贵云绸缎庄搞的鬼’,再往下听就没了,具体是回事,实在是不。我想着,流锦布庄对咱们不,是不是也该亲自问问?”

    阮云丝这已经是有日子没去绿水城了,那里有张灵信在,所以她不愿意,虽然已经没了情分,只万一遇上了,难免尴尬。何况她也对方的性子,最是个拖泥带水的,当日是逼的他没办法,才写下了那张休书,不然断断要不到这份自由,那个男人虽然渣,对却也有一份情,奈何他那颗心要分给太多,所以不稀罕。这若是见了面,再被纠缠,她就更不愿意了。如今已经有了苏名溪这么个魔星,她不想再惹一个冤家。

    只是钟南说的这件事却十分重大,因此阮云丝想了想,决定还是亲自去一趟流锦布庄,若是帮不上的烦难也就罢了,若果真是因为染布方面的难处,倒或许能助其一臂之力。

    于是就命钟南去村东头的地主家雇了辆马车,本来要带钟秀进城去开开眼,只是小姑娘生怕的容貌再惹祸,就不肯去,阮云丝也不勉强她,吃过了午饭便坐上马车往绿水城里来。

    到得流锦布庄前,却见偌大一个布庄,竟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阮云丝顾着的女儿身份,不肯往人群里面挤,只听到一些小声地议论,好像是贵云绸缎庄的徐三了。

    忽听一声轻笑越过人群传了不是我说,流云,你这布庄里的布,也就这几匹还算有点样子,其他的那都是啊?这样你也敢接尚老板的活儿?啧啧,到如今,我却也帮不了你了,那藏青色乃是我们布庄的秘方,你若这样轻松就要了去,我要向族中其他人交代?”

    接着一个清朗的声音冷冷道徐三多虑了,素流云还不至于厚颜无耻到那个地步,就想要贵云布庄的秘方。原本也说过,我愿意出大价钱,只要三能伸出援手,帮我染了尚老板要的这些布料便可。三不答应也就算了,特意和尚老板上门侮辱这算回事?”

    这两人的对话着实是针锋相对,阮云丝这时候也向围观的人群打听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原来是流锦布庄接了一批生意,因为和这个老板合作熟了,两家也算世交,因此当时没细看合同就签了下来,谁知拿才对方是要一批藏青色的布料,这布料别说流锦布庄染不了,就是在整个大吴国,除了贵云绸缎庄,也没有别的布庄和染厂能染出来。本来这也不算大事,依照两家的关系,只要退就成,谁知这次素流云的那位世叔却将脸一抹,整个儿一六亲不认了,非逼着素流云给他布料,不然就将这事情宣扬出去。

    流锦布庄是做生意的,这两年贵云绸缎庄不知为,单单打压他们家,这件事若是真的宣扬开来,即便人人都是这尚老板不近人情,只怕也会纷纷将矛头对准他们,挤垮了一家布庄,家的布就又可以多卖一些,那些商人哪会不明白这个道理?素流云也明白,因实在是不敢将此事宣扬出去,万般无奈之下,只好仗着和徐三的几面之缘,亲自登门求他,只说流锦布庄愿意出双倍价钱,请贵云染厂替他们染了这批布,只要度过这个难关就好。

    谁知徐三当面只说考虑考虑,可素流云前脚,他后脚就带着那尚老板了,一通嚷嚷之下,将这件事宣扬的人尽皆知。这会儿却还是不肯收手,竟在流锦布店里就讥讽奚落起来。

    阮云丝听了这些话,也觉不可思议,暗道那徐家也未免欺人太甚。就算用不光彩的手段陷害流锦布庄,要将它逼得名誉扫地倾家荡产也就罢了,怎的还上门侮辱,非要把人家逼得连退路都没有呢?难道不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吗?

    “,咱们可办?还要进去吗不跳字。钟南见阮云丝整个人不,心里也十分不托底,连忙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问了一句。

    阮云丝冷笑一声道进去,自然要进去,五和言掌柜照顾咱们那么多,这种时候,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欺负?南哥儿,你替我在前面开下路,让我进去。”

    而流锦布庄里,素流云此时气得脸都涨红了,怎也没想到徐金鹏竟如此嚣张无耻,跑到他的店里指手画脚耀武扬威。还处处挑衅,他心中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因咬牙道距离给尚老板的交货期限,不是还有一个月吗?这时候却急?我流锦布庄就染不出这样的布?就上门逼迫起来?你们蛇鼠一窝狼狈为奸,可也不要欺人太甚了。”

    徐三挑起眉头,似是饶有兴趣的看着素流云通红的脸庞,慢道:”?莫非流云觉着还有争这口气的余地?藏青色,徐家染了两百余年,这期间,可也没见过任何一家染出来,流云觉着能开这个先例?嗯,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有时候,忍下一口气,换些希望和生机,也是很划算的。”

    素流云细长的眉毛皱了起来,听徐三的语气,这事儿不是没有商量余地的。只是既然如此,他为又要和那混蛋一起来店里侮辱了一通,还将这件事宣扬的人尽皆知?但……只要能染出藏青色的布,完成了那合同,不用赔付那一笔天价的银钱,不用在这行当里名誉扫地,即使是有这一时之辱,流锦布庄总算不用倒闭关门。

    正在素流云内心纠结无比,不知眼前这笑得如同一条毒蛇的徐金鹏究竟想要,是否该答应他时,忽听门外一声轻笑,接着一个柔和清婉的声音道不过是一批藏青色的布料罢了,便这样咄咄逼人的,真以为那布料除了贵云绸缎庄外,别人都染不出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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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费章节(12点)

    一语惊起千层浪,店内的十几个人霍然抬头,就见一名身穿粗布衣服,头戴布巾的女子缓步迈进门来,明明也不是什么清丽绝色,又是布衣荆钗的村妇打扮,但是店中这些见惯了富贵太太奶奶和小姐的公子伙计们,还是察觉到了这女子身上流露出来的那一丝独特魅力。

    “你这妇人好大的口气,难道这藏青色的布,你可以染出来?”徐金鹏一愣之后,便冷笑一声,双眼锐利的看着阮云丝,他当然不信这世上除了自己家,还有人可以染出藏青色的布,就如同给军队提供的天蓝色战衣一般,这两样颜色可是徐家秘方中的重中之重,绝没有可能泄露的。只是,这妇人若没有本事,又凭什么横插一脚?还这样的从容淡定,莫非只是流云找出来的人想解一时之危?可流云也不至于找一个妇人来演这场戏吧?

    素流云却是直到这时候才回过神来,连忙上前一步,正色道:“阮姑娘,这是流锦布庄的事情,和姑娘无关,姑娘的义气我心领了,只是你独自生存于世,也是诸多不易,千万别为了逞一时之强,误了自己将来的生存之道。”

    这五公子当真是个好人。阮云丝在心里感慨了一句,暗道都这个时候儿了,他先想到的是不让我受牵累,这样的人,别说对我有天大恩情,就算是萍水相逢素不相识,也该出手相助,使他免受侮辱才是。

    想到这里,便吟吟笑道:“五公子难道不知?咱们靠手艺吃饭的人,讲究的是‘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我今日既敢出头,自然便是有我的把握。说起来,这藏青色的确不好染,须得几种染料互相配合,多一分少一毫,那颜色也没办法正宗,还需要一些其他作用的染料。只是,不好染可不代表不能染,不必别人,这位徐公子的家族,不是已经染了两百多年吗不跳字。

    徐金鹏傲然一笑,冷冷道:“姑娘说的不错,我徐家的确是染了两百多年,只是这两百年间,可没看见还有别人染出这藏青色,难道姑娘手上竟有这样方子?”

    阮云丝正色道:“公子谬矣,俗语说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两百年来没人出来和徐家争锋,也许只是个性使然不愿相争。这世间有多少隐藏的匠人高手,谁能知道?田舍翁六十岁出山,平生只督造了陈朝皇宫这一项宏伟建筑,便是青史留名,随后不知所踪,你怎知织染行里就没有田舍翁这样的存在?”

    她说完这句话,便转向素流云道:“事情闹到如今地步,流锦布庄在名声上已经蒙受了损失。不过这损失要弥补也容易,不就是藏青色的布料吗?公子既然和人签了合同,我们染出来就是,到那时,应该也没有人质疑流锦布庄的能力了,而某些人今日这自以为是的羞辱,将来也不过是笑话一场。”

    素流云呆呆看着面前这个纤细的女人,似是想从阮云丝眼中找出一丝慌张和心虚,然而他最终也没有找到这些情绪,在那张秀美面孔上,全是飞扬的神采和强大自信,以至于他虽然从理智上不相信对方真能染出藏青色布料,但感情上却已经接收了这个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素流云也是撑起家族中大半产业的青年才俊,只是略微迟疑了一下,他便昂头对徐金鹏身边的胖子道:“尚老板,这位姑娘的话你都听到了?离咱们的合同之期还有一个半月,你这时候便打上门来,是不是有些为时过早?想害我素家还不容易,这陷阱我既跳下去了,是死是伤我都认,只不过,那也得是限期到了,我交不出布来之后,限期一天未到,流锦布庄就绝不容你如此践踏。来人,送徐三公子和尚老板出门。”

    “素流云,你……你竟真的相信这个疯女人?”徐金鹏不敢置信的看着老对手,心想他莫不是得失心疯了吧?就凭这女人简简单单几句话,便敢如此不留余地,他……他就不怕连这女人也是我设下的陷阱么?

    “送客,我的话你们没听到吗?再多说一句话,给我用大棒子打出去。”徐金鹏的话音未落,便见素流云冷着脸冲那些惊呆了的伙计们叱喝。于是那些刚刚还如木雕泥胎似的伙计个个都醒过神来,更有那心眼实诚的,真转身找起扫帚棒子之类的工具来。

    “好……素流云,你……你这有眼无珠的货,我……我等着看你怎么收场。”徐三公子差点儿气得吐血,这若是传扬出去,说徐家的三公子在流锦布庄被人家拿大棒子撵了出来,那真就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因此他撂下一句狠话,便和那尚老板狼狈的蹿出了流锦布庄。

    “哎哟我的天爷,这……这都是怎么回事儿啊?二……二毛,是不是我做梦呢?我怎么恍惚看见阮姑娘来了?好像……好像还撂下了大话……”直到这个时候儿,言掌柜的才终于出声,一只手颤巍巍扶着身旁的小伙计,却听对方憨笑道:“掌柜的,您认错了,我是大毛,不是二毛。”

    “就您老这定力,还当掌柜的呢。”阮云丝忍不住笑出声来,走到言掌柜的面前,好像从自己走进店里之后,就没看见这老头儿动过一下,若不是那眼神还活着,阮云丝都要怀疑老头儿是不是让这突如其来的风波给气死过去了。

    “真……真是阮姑娘,这么说,小老儿刚刚……刚刚不是在做梦?”言掌柜使劲儿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接着就“嗷”一声叫,整个人都跳了起来,然后他才苦笑道:“这半天时间,可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不是我不识好人心,阮姑娘,你……你何苦来趟这浑水啊。”

    阮云丝正色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您老就撂下那么一句话给南哥儿,我这心里能安定吗?过来了就看见那两个人在这里耀武扬威,虽然从围观的人嘴里知道了事情经过,只是还不知道真假,这会儿您老可好好儿给我说说吧。”

    言掌柜的后悔不迭道:“唉!早知道你这样沉不住气,我……我就不该和南哥儿说那句话。”不等说完,就听阮云丝笑道:“行了,您老人家就别说这样话了,到时候你就该庆幸自己和南哥儿说了这话,不然,流锦布庄若是因为这件事儿而关门大吉,将来保准你连肠子都能悔青了。”

    “我现在就后悔的肠子都快青了。”言掌柜的唉声叹气,忽听素流云道:“言叔,既然阮姑娘如此自信,咱们为什么不信她一次?这么多日子,你可看见她做过一件不知分寸进退的事情?”

    阮云丝微微一笑,知道素流云表面上是劝慰言掌柜,其实心里还是不落底,想让自己再确认一遍。可她刚要开口给两人再吃一颗定心丸,就见言掌柜拍着大腿道:“五公子,别人不知道咱们还不知道吗?阮姑娘这就是看着咱们受气,一时气不过才来撂下狠话,可这却是将咱们和贵云绸缎庄最后的一点儿缓和余地都给弄没了,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怎么样?难道要五公子上门低声下气的去求那徐三公子?”阮云丝实在是又好气又好笑,这老掌柜的平日里可没少夸奖自己,怎么如今却不肯相信自己能够染出藏青色布来呢?

    “就算低声下气,也……也总有一线生机……”言掌柜让阮云丝一句话堵住,只是他哪里肯服输,但只说到一半,便也说不下去了。果然就听自家公子叹道:“之前难道我没上门吗?可诸多优惠条件,那徐金鹏却是理也不理,我就差没把流锦布庄给他了。言叔,这摆明了是他和那尚云奇联合起来给咱们下的套子,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样针对我们流锦布庄?”

    大毛也在一旁插口道:“就是就是,掌柜的您还没看出来?刚刚那徐三公子的气焰多嚣张啊?虽然看似留下了一线生机,但谁知道那混蛋要什么?难道他要咱们的布庄,咱们也拱手送他?”

    言掌柜叹了口气,点点头道:“好吧,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我也知道那徐三公子打着无良主意,但谁让藏青色的布咱们染不出来呢?我记得老爷说过,老太爷那会儿,就最爱这藏青色,不知和匠人们一起试了多少回,可直到如今,离那颜色却总是差了一些,虽然远远看着像,却终究不是,我原本还想,实在走投无路了,就给他们染一批这似是而非的,到时候只说这便是藏青色,谅那尚云奇拿咱们也没办法。”

    “不行。”

    却听素流云立刻打断了言掌柜的话,正色道:“尚云奇可以拿我们没办法,但是这天下那么多布庄染厂,那么多织染行当里的匠人,难道他们也判断不出藏青色的标准?到时候众口一词,咱们流锦布庄的名声就真的完了。言叔,就算咱们这流锦布庄做不下去,咱们也要干干净净的退出去,不给人戳脊梁骨的余地,素家这么些年来,也算薄有家资,未必不能东山再起,实在不成,就另起炉灶,那日我去颜家,看他们卖染料也是生意兴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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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费章节(12点)

    “喂喂喂!五公子,言掌柜,你们就把我给撂在这儿了?”忽听阮云丝出声,言掌柜和素流云这才回过神来,素流云忙歉意笑道:“实在对不住,还没感谢姑娘高义……”

    不等说完,就见阮云丝一挥手,脆声道:”不必说什么感谢高义的话,我只是越听越不对劲儿,怎么五公子把退路都给想好了?好像没我什么事儿了似的。难道您也笃定我就染不出藏青色的布来?言掌柜就算了,他是人老胆小,凡事总往坏处想。可五公子你却是青春年少,正该意气风发才对,刚刚你对那徐三公子,表现的何等优雅威风?怎么这会儿却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我听着流锦布庄让你们说的,似乎只有关门大吉这一条道儿了似的。“

    素流云之前也是受气太过,所以阮云丝一出来,就把他胸中那些气血全都激发出来,又看她神情笃定,让人安心。这才将徐金鹏尚云奇两人赶走。然而如今冷静下来,越想就越觉着自己莽撞,多少年来多少匠人都染不出藏青色的布,阮云丝一介女流,从前在织染界半点名声都没有的一个人,又怎么可能一鸣惊人?若真的染出来,那简直就不是奇迹,而是笑话一般了。

    这样越想就越觉着自己相信了阮云丝,是有些异想天开,难免就要做好全盘失败的准备,因此他脑子里的确在想着流锦布庄的后路,谁知阮云丝到现在竟还将话咬的这样死。当下不等素流云开口,言掌柜便没好气的转身看着她道:“还意气风发呢,你刚刚还说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可是你……”

    说到这里,老掌柜猛然住了话头,想起刚刚素流云说的,这阮姑娘可是从不做不知分寸进退的事情。因此话头打住之后,就又及时转了个弯儿,老家伙便小心试探道:“阮姑娘,这里就咱们几个了,你也不必隐瞒,你……总不会真的能染出藏青色布来吧?”

    靠,敢情我在这儿站了半天,倒成撒谎的了。

    阮云丝心里爆了一句粗口,沉下脸瞪着言掌柜和素流云,不高兴道:“在你们看来,我就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自己什么本事没有,只知道凭着一腔义愤出头?五公子,老掌柜,你们把我阮云丝看成什么人了,若没有这份把握,我就能如此托大,替流锦布庄将话说死吗不跳字。

    言掌柜和素流云彼此望望,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忽听阮云丝又道:“我知道空口白牙,你们是不信的。没什么,我这便回去买染料作物,等染好了拿给你们看就是了,哼!十天后就在此地,我交一百匹藏青色缎子,言掌柜和五公子就等着好了。”

    “等等,阮姑娘,这……你若真能染出来,那个……咱们……咱们这里的人手也可以帮帮忙,不然这十天我们做什么?”言掌柜现在也摇摆不定了,忙上前喊住阮云丝,说出了一句连他自己都汗颜不已的废话。

    “用不着帮忙,到时候掌柜的看了布再说后话。至于这十天,您便和五公子一起商量所谓的后路吧。”

    阮云丝停下脚步,回头气哼哼的道,一句话顶的言掌柜和素流云都无话可说,耳听得门外钟南凑过去问阮云丝接下来要去哪里,结果这倔强的丫头哼了一声道:“去颜家的染料作物场,哼,竟然不信我,太伤自尊了。”

    素流云和言掌柜对视了一眼,即使是在这样的关头,也忍不住轻笑出声。素流云用折扇轻轻敲打着手心,忽然道:“言叔,我感觉,阮姑娘不是在说大话,说不定这一回,她还真的能救流锦布庄得脱大难呢。”

    “这个就先别去想了,反正事情都到了这一个地步,咱们除了等阮姑娘的布,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言掌柜摇摇头,忽然又问道:“是了,这件事情通知东家了吗?虽说今年东家已经不怎么管事儿,可这样天大的事情……”

    他不等说完,素流云便苦笑道:“看言叔说的,这样大的事情,我能不告诉我爹吗?只是爹爹除了愁烦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倒是觉着,不如先把阮姑娘的事情派人和爹说一声,也让他先松快松快。”

    “别,千万别。”言掌柜想也不想就一口否决,接着摆手道:“公子还是不知这其中利害,如今老爷愁虽愁烦虽烦,可是他总撑得住,最多想一想咱们流锦布庄倒闭了之后还能干什么。但你若是将阮姑娘的事情说了,东家这心非提起来不可,到时候每天吊着,若阮姑娘真能染出布来还好,一旦染不出来,这给了东家一些希望,再让他跌进深渊,公子你想想,东家那身子,能撑得住吗不跳字。

    素流云郑重点头道:“是,还是言叔说的在理,既如此,咱们便等阮姑娘这边的结果再说吧。”

    “阮姐姐,你真的就决定帮言掌柜的了吗不跳字。在赶往颜家染料作物场的时候,钟南忍不住就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看到阮云丝奇怪看着他,他这才想起自己这话问的不对,连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说,阮姐姐你真的能染出那藏青色的布来吗不跳字。

    阮云丝笑道:“怎么?连南哥儿也不信我?你觉着我是那为了一时义愤就强出头的人吗不跳字。说完却见钟南缩了下脖子,小声道:“当日我和妹妹落难时,姐姐不也是出于义愤,帮了我们吗不跳字。

    一句话说的阮云丝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敲了一下钟南的脑袋道:“这是什么例子?当日我是出于义愤帮了你们,可那是强出头吗?你嫂子那种才叫强出头好吧?教你们念了一顿书,竟然连强出头的意思都不懂?”

    钟南嘻嘻笑道:“强出头的意思我自然懂了,只是当初姐姐手里的银子也不多,那救了咱们兄妹后,不也去借了银子?这还不叫强出头?”

    阮云丝笑道:“那也是我手里有,后来借的银子不过是买原料的,算什么强出头,必得像你嫂子那般,凑了全部身家也凑不出银子,还非要替你们还钱,那才叫呢,好了好了,我不和你饶舌,绕的我头都晕了。我只告诉你,但凡我答应了言掌柜和五公子,就是胸有成竹,不然我才不会傻得跳出去,这下你放心了吧?”

    钟南咋舌道:“姐姐原来真的有这样自信?只是我听那徐三公子的意思,这布可是难染之极,二百多年来,除了他家都没别人能染出来……”

    不等说完,就听阮云丝傲然笑道:“那是自然,若我没有这样手段,怎么敢在乡下靠织染挣钱,你难道以为素日里织染的那些布,就是我的终极手段?笑话,若是那样,我可不敢说保你兄妹两个将来前程似锦。”

    钟南眨了眨眼睛,他原本也对阮云丝有些怀疑,可是如今看这位姐姐,那分明是极有把握的,想到之前她掌握那些染布的火候,分毫不差,钟南这心里也终于对阮云丝有了点信心。

    “大爷,麻烦停下车。”阮云丝忽然出声喊了外面的马车夫一下,然后对钟南道:“你在这里等我,李嫂子这会儿应该就在此处,我去和她说一声儿,让她回村里给咱们报个信儿,告诉你嫂子和秀丫头,咱们过两日回去。”

    “叫我说,姐姐也不用去那染料作物场了,就让我去不成吗?你从前差我办的事,我可从来没出过差错。”钟南有些不解的道,却听阮云丝道:“不必,这次去选的作物很多,有些名字我不太把准,还是亲自去一趟的好,是了,你身上的钱都还在吧?”

    钟南伸手进怀中摸了摸那两张银票,呵呵笑道:“姐姐放心好了,都在呢,我对这个银钱最在意了,谁让我从前就在它们身上吃过亏呢?”因为阮云丝和钟南先前不知流锦布庄遭了什么烦难,唯恐是银钱上周转不灵。他们辛辛勤勤的织布卖布,到如今也攒了三百的银子,虽然可能只是杯水车薪,大小是个心意,因此阮云丝进城时就命钟南都揣在怀中了。

    下了马车,来到李记的生丝铺子,果然就看到李氏正在那屋里坐着,旁边小伙计帮她往一个个袋子里装那些生丝。看见阮云丝,李氏便站起身道:“云妹妹怎么过来了?前些日子才看见你又买了许多的生丝,难道这会儿还要再进货?”

    阮云丝笑道:“我是单为找李嫂子来的,知道你如今在这儿进货呢。麻烦你回村子时和芸娘秀丫头说一声儿,就说我和南哥儿去染料作物场进货了,估摸着要两三天方能回去,让她们别出门,在家里等我回去。”

    李嫂子诧异道:“这是怎么说的?竟然又要去进染料作物?前些日子我不是见妹妹才进了些吗不跳字。

    阮云丝笑道:“那才多少?不过只能染几十匹布,这一次我再多进些,染一大批之后,冬天就好好歇着了,只在家织布,明年开春儿再说。好了嫂子,我不和你多说了,马车还在外面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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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刚落,就被李氏拉住了,听她疑惑道:“马车?妹妹不回村子找老梁头的牛车了?你雇得这一辆马车才能拉多少?”

    阮云丝笑道:“嫂子怕是不知道,如今颜家那边又有了新的优惠,但凡买的作物超过万斤以上,他们有车队帮着送呢。所以我只要去选就好了。”说完见李氏的眼睛瞪得好像金鱼一般大,喃喃道:“我的天,万斤以上?妹子你……你这是要开染厂啊?”

    “也不是,只不过如今离寒冬可还有三四个月呢,这阵子可以多织些布,再说明年开春儿,染料作物还没长出来,我可不是要多进些货物?好了嫂子,我真不能多说,这就要走了,不然的话,傍晚之前可赶不到鸡鸣镇了。”

    她说完正要走,就见李氏还是拉着她不放,一边小声道:“流锦布庄的事情,妹妹知不知道?”

    阮云丝眉头一挑,她倒是有些讶异,没想到流锦布庄的事真的就已经是人尽皆知了,这李氏也不过是刚刚进城,想来是立刻就听到了风声,如此说来,那位徐三公子在宣传上还真是不遗余力啊。

    她想到这里,就觉着有些好笑,暗道这也算是免费的替流锦布庄和我打广告吧?不错不错,现代那些广告费可都是天价。因便点点头笑道:“我知道,只不过什么结果可不好说,嫂子也别先下定论,只等到时候看吧。”

    阮云丝这里走了许久,李氏还在那里有些发愣,转头看着自己相熟的那个掌柜的道:“我怎么听我这妹子话里意思,流锦布庄最后未必不能翻盘呢?那你刚刚还说的那样笃定,说流锦布庄这一次肯定完了。”

    那掌柜的不屑嗤笑一声,慢道:“她是给流锦布庄供布赚钱的,自然盼着对方好。只是你也不想想,那流锦布庄能染得出藏青色布吗?若是能染出来,那天蓝色他们也早捣鼓出来了吧?要真这样儿的话,贵云绸缎庄凭什么做这一行当里的老大?那可是几百年的老字号,到如今谁能及得上?藏青色布的秘方能那么容易拿出来?”

    李氏想了想,觉着对方说的很有道理,便叹了口气道:“不管如何,我这妹妹不容易,她也的确是有好手艺。老哥你帮着看看吧,如果是有哪家布庄愿意收外来的布,就帮我记下,回头我让我这妹妹去试试。”

    不说李氏在店里热心肠的帮着阮云丝谋后路。只说她这里和钟南一路急赶,终于来到了颜家的那个大染料作物场,中秋之后,百花凋零,原先一眼望不到边的彩色田地的美景早已不似先前那般茂盛了,不过诺大的空地上倒是堆着高高的晒干了的作物,显然是颜家在这一年里最后的收成。

    阮云丝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不由得咋舌道:“南哥儿,我原本还想等着过两天再派你过来进货,如今看来,倒幸亏是咱们提前过来了,不然到时候只怕也进不到什么齐全的好货了。”一边说着,她就跳下车来,恰巧看见颜真的马车从自己身旁过去,她便喊道:“颜公子。”

    马车停下,车帘被人撩开,颜真看见阮云丝,也忙跳下车来,微笑道:“姑娘许久没来了,我还以为你已经不做这个营生了呢,怎么今儿又过来了?”说完看向钟南,不由得诧异道:“钟小哥儿竟是姑娘的人么?怪不得这几次你都不出面了。”

    阮云丝看了钟南一眼,当日遣他来进货时,曾说过要他有难为的地方找这位颜公子,想着总是一面之缘,这公子好说话的很。如今听对方的语气,显然钟南是从没抬出过自己的名头的。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正常,自己如今在这一行里立足未稳,哪有什么名声?而钟南做事不愿意依靠他人,照样完成的也很出色,这正是该褒奖的行为才是。因便微笑道:“是,南哥儿兄妹在我那里帮忙,素日抛头露面的活计我都交给他了,只是今日需要的这些东西不少,而且有一些名称也把不准,所以我倒是亲自过来看看的好。”

    颜公子笑道:“这你可算是来着了,寒冬将至,这作物除了菊花之外,别的大多都是最后一批,恰恰也是最全的,前儿又进了一批苏木,走,我带阮姑娘去样品房看看,你需要什么尽管说就是。”

    三人一路说笑着到了样品房,所谓的样品房,顾名思义,自然就是摆满了作物样品的房间,阮云丝从前要的,只是一些最寻常的染料,所以派钟南过来就足够了。如今因为要染藏青色布,所以她也有心再多挑战一下高难度的技术,染出一些素日里很少出现的颜色给众人看看,说不定销路也会更广一些。

    因看到满屋不下两三百种的染料作物,她便对钟南道:“用心记着,若是都记住了,将来我就真正可以将进货这个渠道交给你了。”说完她也一排排认真看下去,发现这里的很多作物虽然和自己那个时代一样,但名称却是迥异,幸亏自己这一趟亲自前来,不然若说了那些记忆中的名称,钟南来了非抓瞎不可。

    若论记忆力,钟南无疑是比阮云丝更好的。这里的二百多种作物虽然有一少半是全新名称,但一大半还是她记忆里的。加上她就是干这一行,对这些名称和作物格外敏感,因此看了两遍,也就把这些东西记全了。可钟南只是沉静的在屋子里溜了一圈,就说自己全都记住了,这不但让阮云丝十分惊讶,就连颜真都瞪大了眼睛,眼中充满怀疑之色。

    钟南见那两人以及屋中其他几个正在看作物的人的惊讶模样,不由得腼腆一笑,呐呐道:“姐姐,这算什么?比背您给我讲的三字经可容易多了。我真记住了,不信您随便拿出两样来考我,答错了任你打罚。”

    阮云丝也的确不信,可一连考了钟南几十样东西,对方都是眼也不眨的就答了出来,由不得她不信。这才知道自己真的遇上了一个过目不忘的变态,可之前教钟南读书的时候,没发现他有这项技能啊。

    但阮云丝很快便明白过来,如今钟南也只算认识了一半的字,还没有他看书的机会,想来等把字都认全了,再看起论语大学中庸等的时候,他就真的能过目不忘了吧?

    正想着,就听颜真也由衷叹服道:“我幼时读书,先生总说我们资质愚钝,说他曾有过两个学生,真正是过目不忘。那时我们哪里肯相信,想着先生不过是为了贬低我们罢了,如今才知道,原来世上竟真有这种人。可惜……可惜了……阮姑娘,钟哥儿如此资质,让他做这些活计太可惜,不如让他进私塾读书,说不定将来就能进士及第啊。”

    阮云丝心想这颜真倒真是古道热肠,如果摊上那心胸狭窄的人,他这番话势必要得罪对方了。因正要说话,却听钟南正色道:“公子谬矣,进士及第哪里有那么容易?不见多少人到最后白发苍苍,却连个举人也不曾得中吗?我从前在大户人家帮工时,偶尔也曾听那些读书人在一起议论,这考功名可不是记性好,过目不忘一目十行就行的,必须要将那些书读透吃透,这样才能在考试时准确破题,下笔如有神,嗯,我这说的也不全面,反正……反正就是考功名很不容易。”

    颜真不由得笑道:“真不识好人心,我这是努力帮你向阮姑娘争取福利呢,竟不领情。难道我不知那功名不好考?若是好考的话,我也不至于在这里帮家中做买卖了,去做举人老爷岂不更好?”

    三人说笑间就已经出了样品屋,回到议事厅,阮云丝将自己要买的几十种作物写下名字和数量交给颜真,见他笑嘻嘻接过去,却在一瞬间眸子就瞪得如同金鱼一般,失声道:“姑娘……姑娘这是要做大买卖了?须知您这用料,几乎比得上一个中型染厂一次提的货了。”

    阮云丝笑道:“我那就是个乡下院子,充其量是个小作坊罢了,哪里敢和什么中型染厂比?只不过我想着明年开春儿也要染出几批布来,只怕到时候这里的染料作物还没长成呢,所以多备一些货物。”

    颜真这才恍然笑道:“原来如此,其实姑娘这样想有些谬误了,这些作物,五月左右,第一批就能成熟,此后直到秋日,都不用担心,姑娘这储备货物,委实有些不少,咦?这次怎么要了这许多苏木?须知那个东西的价钱可不便宜,谁让是从海上运过来的呢?”

    “放心吧,钱少不了你的,只给我算算价钱就是。”阮云丝笑着说完,颜真也不再问,痛痛快快的算好了价钱,却是要一百多两银子,钟南怀中揣的那三百两家底,一下子就出去了一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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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云丝却没怎么心疼,只要自己把藏青色布染出来,帮着流锦布庄度过这一大劫,之后就可以染一些相对稀少的彩色布匹,还怕赚不回钱来吗?家里的生丝也有几百斤,往后除了过年,就没什么用钱的地方儿了,所以虽然暂时看去付出不少,但未来等着自己的,却是蒸蒸日上财源滚滚。

    心中算着帐的阮云丝笑容满脸,等了半天功夫,颜家方将她购买的一万多斤作物分批装了三辆马车,随他们一起回到小王村。

    阮家的院子里此时全都堆满了这些染料作物,引得村子中的人都过来观看,猎户村王氏因为感念阮云丝送她的那些缎子,这一日也特地带了一只鹿腿过来,顺便背了一个大筐,里面全是之前阮云丝喜欢采摘的野草“叶合”。

    “嫂子怎么又拿鹿腿过来?前两日小公爷送的野味还没吃完呢。”阮云丝只顾着去将那一筐叶合拿去晾晒,因此芸娘便过来接待王氏。

    王氏听了她的话,不由得一愣,然后左右望望,发现阮云丝没有注意这边,才小声道:“什么意思?敢情小公爷又过来了?为的什么?”

    芸娘也往阮云丝那个方向瞧了瞧,小声道:“还能为什么?送了些猎物过来,说是皇上秋闱射猎,怕箭法生疏了,过来练练手,结果猎了许多猎物,就送了我们一些,嫂子千万别多想,云妹妹最恼这个,如今连我也不敢和她开这样的玩笑了呢。”

    王氏怔了怔,然后没好气对芸娘道:“以为我是你吗?小女儿心思里全都是戏里唱的那些风花雪月。我看阮家妹子主意打的也很正,不是我夸她,这如果是别人,小公爷怕是早就避之唯恐不及了。如今还能时不时过来一趟,可不就是因为妹子识分寸懂进退,不抱着那些妄想吗不跳字。

    芸娘撇撇嘴道:“得了吧,您是没看见小公爷过来的样儿,全是迁就着云丝妹妹,那么大的官儿,为了蹭顿饭在她面前伏低做小,虽然言语得当,但那神态我看不出来么?何况又真是实心实意的肯帮忙,嫂子你如果看见了小公爷的样儿,保准不会觉着云妹妹是生妄想了,好歹我也算是过来人,我觉着小公爷对云妹妹有些儿不同,只不过他们两个人没发现罢了,或许发现了,也只是故作不知,他们读书人不都有句那什么话,叫什么……什么照什么宣吗不跳字。

    “嫂子说的是心照不宣吧?”忽见钟南凑了过来,嘻嘻笑道:“怎么忽然用上这成语了?”话音刚落,就被芸娘一巴掌拍在头上,听她斥道:“小毛孩子凑什么趣儿?还不赶紧帮着你姐姐把那些野草晒了?没见她忙着呢吗不跳字。

    钟南本来是过来给她们解疑惑的,如今却遭了这样一顿说,不由得十分不满,嘟嘟囔囔走了。这里王氏便奇道:“照你这么说,小公爷难道……真对阮家妹子有意?啊哟,那妹子可真是天大的机缘来了,国公府那是什么人家?她的身份,是必不能做正妻的,但即使做个妾,这辈子也是锦衣玉食啊,也是麻雀上枝头,转眼变凤凰了。”

    芸娘见阮云丝已经向这边走过来,便忙一碰王氏的胳膊,急急道:“得,这话千万别再她面前说,和我都说过了,莫要说是妾侍,就是抬去做正妻都不肯呢,我看得出来,这不是什么托辞,她就是这样想着,行了,干脆就别提这话了,不然又是一场气。”

    王氏这时也深深惊讶于阮云丝的骨气,见她走过来微笑道:“王嫂子,你和芸娘唠什么呢?嘀嘀咕咕的咬耳朵,难道还有什么话怕我听见不成?”

    王氏笑道:“没什么,只是看这天气,怕是明儿要有雨,我刚刚和芸娘说,等下了雨后,去我们那西山脚下捡蘑菇,要是运气好,还能捡到不少木耳呢。”

    阮云丝奇道:“是么?中秋都过去了,也能有蘑菇木耳?”

    王氏笑道:“有呢,怎么没有?有几年天气热,就是深秋也能捡着。只是阮家妹子,你倒去关心那些?若是下雨了,你这些东西可不就是遭殃了吗不跳字。

    阮云丝笑道:“无妨,只是略晒一晒,今天傍晚就搬回屋里。只是这阵子我怕是要忙的很,不知道能不能和嫂子一起去捡蘑菇。”

    芸娘笑道:“啧啧,你魔怔了是吧?刚刚揽了一件天大的差事在身上,这会儿还去想着蘑菇。罢了罢了,这里离不了你,我却是没什么差事的,不如我去给你捡蘑菇,你留在家里好好染布行不行?”

    阮云丝笑道:“这话说得,我只是喜欢捡蘑菇那个趣味,等你捡回来吃还有什么趣儿?”

    芸娘冷哼一声道:“嫂子听听她这话有多不讲理,嫌我捡回来吃就没了趣儿,难道我捡的蘑菇就没了鲜味儿?我倒是想让你去捡,只是这也得你有空儿不是?”

    三人正闲话说笑着,忽然就听远处有人叫道:“集市上来了一批卖海鲜的,大家快去看看啊,好多种呢。”

    “咦?我没听错吧?卖海鲜?”王氏看了看芸娘和阮云丝,疑惑道:“咱们这儿素来只有河鲜,哪里有海鲜卖?离着海足有三四百里呢。”说完却听芸娘道:“嫂子没听错,我也听说是海鲜,哎呀这可是难得的,云妹妹,就算不买,咱们也得去瞧瞧热闹,快快快……”

    阮云丝心想不是吧?难道真是天助我也?我这儿正想着要怎么掌握那水温,它就给我送海鲜来了?因也忙带了钱,嘱咐钟南钟秀在家看门儿,她这里就和芸娘王氏一起出了大门。

    彼时村子里的人都听见了这一声喊,这古代社会可不比现代,许多内陆的百姓一辈子可能都看不到一条海鱼,更不要提章鱼鱿鱼等,因此听人这一声喊,大家不由都觉着有趣,就连一些买不起海鲜的人家,也纷纷走出村子,想着去瞧瞧热闹也好。

    须臾间来到了集市上,这会儿正是晌午,集市上的人本来已没有多少了。偏此时却有些大箩筐摆在这里,里面装着各式各样村人们没见过的海鲜。阮云丝数了数,种类还真不少,有带鱼灵鲫鱼鲅鱼鸦片鱼等,还有章鱼鱿鱼海蟹海蚌海螺,不过村人们大多不知道这些鱼和贝类都叫什么名字,更别提吃法儿,只是看着实在热闹,因这诺大的一片空地上,此时熙熙攘攘,充满了说笑声。

    那卖海鲜的却是两个汉子,其中一个矮胖的看见村人们说的热闹,却没有几个人买,他便不忿的嘟囔道:“我说不在这里卖,你偏不听,看看看看,这些泥腿子哪里识货?只是说得热闹,一听价钱贵,个个都缩头。”

    另一个汉子狠狠瞪了他一眼,附在他耳边轻声道:“给我住口,这样东西,你敢拿去绿水城卖?一旦让人发现了,就是吃不了兜着走,身家性命都可能丢掉的,反正都是白得的,能卖几个钱就卖几个钱呗,啰嗦什么?”

    于是矮胖汉子就不说话了。人们都忙着看那些海鲜,也没几个人注意到他们。只有阮云丝看着这些新鲜海鲜,心中有些诧异,却也没有多想。见没人肯买,她就每一样都买了几斤,尤其是章鱼和鱿鱼。

    买完之后,见那几个箩筐里还有许多海鲜,阮云丝心中暗自可惜,这新鲜海鲜委实是难得遇到的,若是古代里有冰箱,她说什么也要每样买半筐回去,如今却只能吃个新鲜,那些鱼也要腌上,才能保存的久一点。

    因三人一边往回走,阮云丝就感叹着百姓人家里没有冰窖。说完却见芸娘和王氏都很古怪的看着她,她就有些发懵,站定了身子道:“你们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我说的有错?”

    王氏和芸娘就都忍不住笑了,王氏便道:“阮家妹子,你当日买了这房子时,该不会连这房前屋后有什么都不知道吧?”

    “我怎么不知道?不知道我能买吗不跳字。阮云丝让她们笑的莫名其妙,忍不住就反驳,但她很快便寻思过来,睁大了眼睛道:“你们……你们不会告诉我说,那院子里有冰窖吧?”

    “就是有冰窖啊。”芸娘也忍不住笑了,看到阮云丝似嗔似恼的神情,方忙忍着笑道:“怪我怪我,当日都没和你说清楚,那院子里真是有个冰窖的,只因为他们家儿子原先做买卖,就是给一个大户人家供应冰块的,所以他们盖房子的时候,自家院子里也留了个冰窖,想着在村里做点冰块生意,那些大财主为了舒服,未必不肯花钱的,谁知道房子才盖好没多久,就卖给了你。倒让你捡了这么个现成便宜。

    阮云丝登时就停住了脚步,在原地愣了好半晌,才兴奋道:“那还等什么,咱们快回去多买些,是了,还要先买些罐子,不然这些海鲜没地方装……”一边说着,就兴冲冲的转身,却被芸娘一把拉住道:“云妹妹你别急,你知不知道那么多人围在那里,却没有多少人出手买这个东西,原因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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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因是什么?”阮云丝也觉着奇怪,心想这些村民手里也有几个闲钱,这些海鲜卖的又不是太贵,怎么大家都不肯捧场呢?却不料这就有人给她解疑惑来了,只听芸娘正色道:“你说的轻巧,买回来你知道怎么吃吗?就说这鱼,是炖着吃还是清蒸红烧?更别提那些头大脚长的,咱们村里人都没吃过这东西,要是买了一堆回来却不会吃,岂不是糟蹋了钱?”

    阮云丝整个人都无语了,心想难怪鲁迅当初说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勇敢的人。敢情这不是因为螃蟹长得张牙舞爪有多可怕,先生也是感叹于那人能正确的把螃蟹给煮了,从此留下一道美味啊?

    村人们竟然会因为不懂吃法而不敢买这些海鲜,着实令阮云丝好笑,只不过她自然不会说破了。到底回去买了十几个坛子,又雇了一辆板车,将那些海鲜买了一大半,章鱼鱿鱼更是全部买下来,这才闷声大发财的偷笑着回到家里。

    芸娘和王氏磨了一路,也没磨出这东西的吃法儿,如今进了家门,两人再也不客气。阮云丝也就不再藏私,把各样海鲜捡了些放在纸袋里给王氏拿着,告诉她回家用水煮着吃就行,那些鱼爱怎么吃就怎么吃,腌咸鱼也好吃。

    等把王氏送走了,这里阮云丝打开冰窖,因为阮云丝根本不知道院中有这么个东西,所以从没打扫过。如今芸娘把钟南叫下去,叔嫂两个将冰窖打扫干净后,就让阮云丝将海鲜都给冻进去。

    阮云丝翻出了一件小袄穿上,下到足有五六米深的冰窖,果然,越到底下越寒冷,那冰窖壁上都结着冰碴儿,将海鲜冻在这里是绝没有问题的。

    阮云丝的前世在现代时,冰冻的海鲜都不稀罕吃,要吃就去市场上买新鲜的。只是如今在古代,除了做侯府小姐的时候吃过几回这金贵东西,平日里连见都是难得见到的,哪里还能顾上冰冻海鲜不如新鲜的好吃呢?若这样挑剔,定是会遭雷劈的。

    将这几坛子海鲜都冻上之后,阮云丝又腌了一罐子咸鱼,这才欢欢喜喜的对钟南道:“南哥儿,你回去割几把韭菜过来,咱们今儿晚上吃饺子。”

    “吃饺子?前些日子不是才吃吗?怎么如今又要吃?”芸娘在一旁忙阻止道:“云丝,咱们可别这样奢侈,王嫂子刚送了只鹿腿,你就要吃饺子,日后怎么办?”

    “日后不是还有那么多腌肉吗不跳字。阮云丝满不在乎的摇手笑道:“放心吧,这顿饺子保准是你们没吃过的滋味儿,到时候别连着舌头一起吃下肚子就好了。”说完就对钟南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

    “哎,好。”钟南得了准信儿,一溜烟跑回去了,不一会儿,就抱着几斤翠绿的大韭菜回来,对阮云丝道:“阮姐姐,这韭菜只能吃一茬了,剩下的要过冬,明年春天才能再吃呢。是了,我看这天要下雨,咱们是不是把院里的作物都收回来啊。”

    阮云丝道:“好,秀丫头把韭菜捡了吧,我和你哥哥嫂子把作物收回来。”说完几人来到院中,一起动手,幸亏之前买的上万斤作物原本就有许多是晒干的,送他们回来的颜家人已经帮着搬到了里屋,但这剩下的三千多斤作物也是让阮云丝等人累得够呛,待都搬完后,几个人的腰都直不起来了,而且因为作物的数量太庞大,那两件杂物屋子根本放不下,到底还是放进了卧室里一些。

    “等什么时候儿有钱了,咱们将这房子再扩建一下,不然日后买卖做大了,这些东西越发没地方放了呢。”阮云丝洗了手,看着满屋的染料作物不禁无奈道。话音落,只听天空滚过一声炸雷,接着外面就开始飘起了细密雨丝,终于那雨丝越来越大,最后变成倾盆大雨。

    钟秀的韭菜也捡好了,芸娘就想去拿那只鹿腿,却听阮云丝笑道:“不必忙,今儿不用肉。”说完将留在盆里的那几条章鱼用水洗了洗,只见那章鱼肥大的脑袋,又长又粗的八条腿。钟秀便道:“这是什么东西啊姐姐,看着怪吓人的。”

    阮云丝笑道:“这叫章鱼,海边的人俗称巴头,味道很是鲜美。只不过你若说吓人,这算得了什么?若是遇上那活的,才叫吓人呢,看见它这长脚上圆圆的东西了吗?这叫做吸盘,比蚂蝗还可怕,若是活着,你将手放上去,肉就被紧紧吸住了,比蛇缠上去还瘆人呢。”

    钟秀好奇道:“姐姐怎么知道?莫非早年你在海边住过?”

    阮云丝笑道:“嗯,居无定所的那会儿,在海边呆过一段时间,听海边的老人们说,这些个头的算不上什么,有那种巨章,就是巨大地章鱼的意思,在那辽阔大海上,就如同是小山那般大,寻常船只遇上了,都不够它塞牙缝的。”

    钟秀和芸娘恐惧的看着章鱼,想象着这东西如果能像小山一样大,该是多么可怕,钟南则在旁边喃喃道:“天啊,这样厉害东西,若是真如姐姐所说那么巨大,一只脚就将人血都给吸干了吧?”

    “这东西不吸血,看见了吗?这就是它的嘴巴,它是用这些脚把猎物黏住,然后送进嘴里去吃。当然,如果是巨章,十几个人可能还不够它填肚子的。不过不用怕,这东西就是捕来给人吃的,味道可鲜美呢,那巨章也是在很深很深的海底下,就算是在大海上航行的轮船,等闲也未必能见到。”

    她一边给三个人普及和章鱼有关的知识,手上也不停,将四条章鱼地大脑袋给剁了下来,然后剩下的长腿就用刀开始剁成馅儿,又对芸娘道:“你去把韭菜剁成馅子,细一点儿,这东西不能蒸合子,不然可惜了,要包成饺子吃才好。”

    乡下人吃的粗茶淡饭,有几个人舍得用韭菜包饺子?无非就是放一点油,在锅边贴一圈韭菜合子,这便是改善了。如今芸娘听说这竟要包饺子,越发好奇,忙将韭菜也切成了细细的馅子,看着阮云丝将其搅拌好了,钟秀那儿也早和好了白面,钟南便笑道:“姐姐说这东西鲜美非常,我这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阮云丝笑道:“等到时候吃了,你就知道我没说大话。”因一声令下,四个人便开始动手包饺子,阮云丝看着门外雨幕,心想苏名溪今儿肯定不会过来,下雨呢,嘿嘿,不然如果让他蹭到了这样的饺子吃,日后还不知道要来多少次呢。嗯,不过也说不定,他那样的富贵人,不至于连巴头饺子也没吃过吧?唔,说不准,这个古代虽然各种无污染的东西都是很好的,但是作法却不多,调料又少,恐怕还真未必有韭菜巴头的饺子。

    一边想着,忽然醒觉自己怎么就想到了那富贵公子的身上?不觉暗暗摇头,心道阮云丝啊阮云丝,你可别被那苏小公爷打动了,不然就真的是万劫不复,莫要说你逃婚在先,就是那张灵信,难道还不够你看清这天下男人多负心吗?老天爷哪里就能那么好心,偏偏有个富贵之极的年轻才俊,偏偏这个年轻才俊还是个痴心人,又偏偏他只看中了你,啊呸,就算你是穿越小说里的女主角,有一根织染的金手指也就罢了,难道还想得陇望蜀?生活可不是女频的那些宅斗种田小说啊。

    她这样想着,就听身边的芸娘道:“说来也怪,明明没闻到什么鲜美香气,还不如咱们过年时包的酸菜肉饺子呢,可我这心里怎么馋得慌,肚子也饿得厉害,难道这东西有魔力不成?还不等吃就让人馋成这样儿了?”

    话音未落,就听阮云丝“扑哧”笑出声来,芸娘自觉不好意思,忙用胳膊拐了她一下,恨恨道:“笑什么笑?我……我只是说饿得厉害,又……又不是馋的口水都流出来了。”

    阮云丝道:“我没笑别的,只是笑姐姐并非贵人,怎么记性也这样不好呢?须知咱们中午为了买这些海鲜,回来后忙着清理冰窖腌鱼什么的,可是没吃中午饭,这都到傍晚了,你能不觉着饿吗不跳字。

    芸娘愣了一下,接着就和钟秀抱着笑作一团,钟秀便道:“真真是忙得连午饭没吃都忘了,刚刚嫂子说的时候,我也还在奇怪,心想怎么我也饿得厉害,想着这巴头莫非真有魔力吗?原来竟是这样……”

    一家人说笑着,须臾间包好了两盖饺子,钟南就去灶下生了火,添了几根柴到灶里,又对阮云丝道:“姐姐,这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等这批布染完之后,我要去山上打些柴回来。”

    阮云丝笑道:“成,到时候我们都去,顺便捡蘑菇。南哥儿今晚也不用回去了,你这个节省的孩子定然不舍得在你嫂子那儿烧柴禾,今晚我恰好要把叶合里的媒染剂提炼一些出来留着以后用,那边炕上也能烧热,虽然堆放着生丝染料等杂物,睡一个人还是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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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南答应了下来,一时锅开了,就将饺子下进去,滚了几滚,那白白的饺子就浮上来,阮云丝便笑道:“一群小白鹅,扑通扑通跳下河,秀丫头,这是什么东西?”

    钟秀笑嘻嘻的道:“姐姐也太看不起人家了,谁不知道这说的就是饺子啊?三岁孩子也能猜出来,你却拿来考我。”一句话说的阮云丝牙根儿都痒痒,心中咬牙道:好啊,一个个竟看不起我出的谜题,是了,我这个确实弱智了些,嗯,等着,正月十五的时候和你们做些花灯,把红楼梦里那几个谜面儿拿出来,看你们能不能猜出。

    热气腾腾的饺子盛到了桌上,芸娘和钟南钟秀起先只觉着阮云丝言过其实,谁知吃了一个,竟是都拍案叫绝,芸娘还整了一句文绉绉的词道:“真是绝佳美味,何以鲜香至此?”只说得阮云丝等都笑起来,阮云丝便道:“想不到芸姐姐也有点掉书袋的底子,这话却不知是和谁学的?”

    钟南笑着道:“我大哥早年也念过几年书,这是他的口头禅,往往遇见什么惊奇赞叹的事情,就要拍案叫绝,说一句‘何以至此’,嫂子和大哥在一起,自然也学会了。”

    不等说完,便听芸娘道:“是了是了,死鬼啊,你活着时侯儿也没吃过这样鲜美的东西,如今死了,我是顾不上你了,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吃一点,要不要我给你供一碗去?还是你就过来和我一起吃点儿?”

    阮云丝吓得忙一把拉住了芸娘,失声道:“供一碗吧供一碗吧,我这会儿头发都快竖起来了,这样的雨夜,你说这样话,可不是要吓死人?”

    芸娘哈哈笑道:“有什么可怕的,你们都是我最亲近的人,那死鬼就算变了鬼,难道还能伤你们不成?放心,有我在,他有这心也没有这个胆子。”一边说着,却还是下了炕,拣出一碗饺子送到堂屋的八仙桌上放着,又在上面横了一副筷子。

    钟秀便小声道:“姐姐,可见这饺子是真好吃,不然我嫂子再不至于这样儿的,她常说大哥死了,也吃不到东西,若能吃到,也用不着特意供奉,如今竟肯这样做,可见她心中有多喜欢这饺子了。”

    阮云丝笑道:“叫你这么说,这是你嫂子对我无声的最高褒奖是吧?行了,快吃你的吧。看看眼皮子浅的,这算什么?将来咱们的日子定是要越过越好的,到那时,这饺子你们也不一定放在眼中。”

    钟南憨笑道:“哪里还能有比这个更好的日子?一个月里能吃上好几顿白面大馒头,几乎每天都能吃到米饭,如今还有这样热气腾腾又鲜美的饺子吃,外面雨丝如冰,咱们坐在炕上却是热乎乎,姐姐,我可不敢想还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

    阮云丝摇头笑道:“南哥儿,你就这么点志向可不行。不过也好,知足者常乐,才不会动不动就生出贪心妄想来,那样倒少了许多烦恼。”

    因这一夜几个人吃完了,钟南也就在阮家睡下,第二日早起一看,天已经放晴了,竟是难得的一个好天气,还不到辰时,大太阳就照的地上暖洋洋的。阮云丝就道:“趁着今儿天好,咱们赶紧染布,最好到明天晚上能染出来一百匹,之后就去山上捡蘑菇砍柴,恰好两不耽误。”

    钟南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呐呐道:“两天就能染出来?可是姐姐,如今距离您和五公子言掌柜约定的时间也不过只有四天而已,要是这么快就能染好,你何苦要和他们定十天之期?这会儿只怕他们都已经变成热锅上的蚂蚁了吧?”

    阮云丝一扬头,撇嘴冷笑道:“活该,谁让他们怀疑我来的?哼,好心帮他们解围,竟然以为我是在说大话,过后儿更是把我撂在一边,商量起流锦布庄如果倒闭之后该怎么办了?这是什么你知道吗南哥儿?”

    钟南摇摇头,他是真的不知道。却听阮云丝咬牙切齿道:“挑衅,这是严重地挑衅,大男人主义。哼,竟然敢瞧不起我,既然瞧不起,那我自然就要让他们多等几天罗,也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女人。”

    “是小人,应该是宁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小人。”钟南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提醒,却见阮云丝森然的横了他一眼,一字一字道:“是小人吗不跳字。

    “女人,是女人才对。”钟南举起手,心想我今儿算明白了,女人就是小人啊。素公子,言掌柜的,算你们倒霉,谁让你们不把阮姐姐瞧在眼里,这下遭报应了吧?啧啧,真可怜,两人现在不知急成什么样儿呢,要是知道其实不用等十天,五六天就足够了的话,也不知是不是会气得吐血。他想到这里,就打了个冷颤,暗道钟南啊钟南,你可千万要记住,得罪谁也不能得罪阮姐姐,不然她只要一个小指头,就能让你吐血而亡啊。

    这里阮云丝得意洋洋的踱到院中大锅前,嘿嘿笑着自言自语道:“女人有时候就是小人,南哥儿这个书呆子,竟连这个也分不清楚,难道不知这世上最小心眼儿的就是女人这种生物吗?若是在现代,保准连个女朋友都追不上。唔,别说,那小子模样倒还是不错的,就算木讷一些,怕也是有些识货的女人会倒贴,哈哈哈,以他的性子,只怕会吓得夺路而逃吧?”

    她正笑得得意,芸娘也从屋子里走出来,看见她的笑容,身上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暗暗奇怪道:这是怎么说的?云丝这样优雅的女人咋也能有这样猥琐的笑呢?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锅里的水一烧热,阮云丝便开始熟练地下染料,钟南只见她扔了好几种作物在锅里,还有提炼出来的色块也扔了几块下去,也不知她是怎么配的,而且他心细,发现另一口大锅里靛蓝草的用量就要少一些,反而苏木用的多些,他不理解这样做是为什么,便诚心向阮云丝请教,却听她笑道:“其实藏青色是分作浅藏青色和深藏青色两种的,我如今也不知道言掌柜和五公子究竟要哪一种,所以不如都染出来,然后让他们自己挑吧。”

    这种知识对于钟南来说,实在是玄而又玄,他不禁有些羞愧,在阮云丝这里做事,他本来是期望自己将来能够帮着对方挑大梁的,但不知为什么,自己虽然可以过目不忘的记下那些染料作物名称,对于这染布一道,却是到现在还稀里糊涂的,全没有背书时那样的从容欢喜,这样下去的话,还谈什么帮阮云丝挑大梁啊?

    心里正觉着愧疚惶恐,忽听阮云丝让他去将昨日晚上留在厨房外的章鱼拿来,钟南连忙听命行事,拿出一条章鱼,却见阮云丝将章鱼放进水中,又命钟南钟秀拿着一匹在媒染剂里滚好了的布在旁边待命,待那章鱼脚蜷曲起来时,她就一声令下,兄妹两个连忙将布匹放在了大锅里。

    “藏青色之所以难染,不单单是配色不好弄,最麻烦的就是这个水温,就连我,也不敢保证百分百能掌握住,谁知偏让我遇到了这东西,用这个来测试水温,是最准确的。”

    阮云丝将蜷曲的那一段章鱼脚掐下来,这个试水温的方法当日她在电视剧《大染坊》里也看到过,只不过已经忘了陈六子是用鱿鱼还是章鱼,现代有水温计,根本不用这样古老的方法,幸好阮云丝经常亲力亲为下车间,各种温度都用手试过,心中大致有数,但是像染这种较为复杂的色彩,水温就必须精确,她已经在想能不能弄出一个简易水温计了,毕竟鱿鱼章鱼这种东西,是不可能随时都让她买到的。

    布在水里浸染了一回,钟南钟秀小兄妹俩用木棍挑着,又翻转了几次,使那布料受色均匀,待阮云丝一声“起”之后,他们忙将那一整匹沉重的布给捞了出来。

    等沥干了水分,挂在了晾衣杆上,阮云丝便忙着染下一匹布,几人经过这几次合作,早已是配合默契,到晌午时,就已经染出了二十匹,因为太阳好,先前晾晒的十几匹布已经干透了。芸娘和钟秀收下来,放在手中细看,乍一眼看去,只觉是黑色,然而略细一看,又不是黑色,而是黑中带蓝,在阳光下晃过,那厚重蓝色就更加明显,给人一种厚重大气又沉稳的感觉。

    这样颜色她们连见都没见过,当下芸娘便颤抖着声音道:“这……这就是藏青色么?看上去和黑色也差不太多,怎的就难倒了这么多人?”说完却听阮云丝笑道:“姐姐你真说得轻巧,虽然和黑色差不多,你也不看看我放了多少作物才配出来的,这是深藏青色,你再看这一匹,是浅藏青色,如何,这就很明显能看出和黑色的差别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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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芸娘忙接过阮云丝手中的布料一瞧,果然,这个颜色又要浅一些,只一眼看去,便知不是黑色了。她爱不释手的摸着那缎子,喃喃道:“妹妹就凭这个,便能帮流锦布庄得脱大难吗?若真是这样,他们可不是要把你当菩萨供起来?日后咱们的布,可再也不愁销路了。”

    阮云丝笑道:“本来就不用愁销路,等着吧,寒冬之前再染些颜色比较复杂的缎子,到那时你才知道我的本事,好了,现在先把这些缎子给收下来叠好,且放在炕上吧。”

    钟南走过来,笑嘻嘻道:“姐姐还真打算让苏公子和言掌柜再等五天啊?急出个好歹怎么办?我看您现在就过去说一声儿吧,顺便也问问这是不是就是他们要的布。”

    阮云丝斜睨着他,冷笑道:“那么容易就能气出病来?怎么说也是生意场上打滚的人,连这点儿耐心都没有吗?南哥儿你若是敢去告密,哼哼……”后面几句话虽没说出来,却是威慑力十足,让钟南情不自禁便打了几个哆嗦,心中哀叹道:“素五公子,言掌柜,不是我不帮你们,实在是我姐姐长了一双火眼金睛,连我这心里想什么都知道,我……我这也是爱莫能助啊。

    当下匆匆吃了午饭,下午又忙了一通,一直到第二天晚上,竟然真就染出了一百匹布,只是四人有一个算一个,也全都累得软了,阮云丝本想今日吃烧烤的,这会儿哪有精神。众人不过是把昨儿剩的饭菜热了一下,吃完便跑到炕上睡觉,这一觉就睡到了大天亮。

    第二天起来,芸娘见外面仍然是好天气。便笑着道:“估摸着蘑菇也出来了,云丝,你不是说今儿和王嫂子一起进山去采吗?运气好的话。还能捡些木耳呢。”

    阮云丝摸着脖子扭着脑袋道:“不了,我还是先将这些布料运去城里吧,南哥儿,你和你嫂子妹妹一起进山去吧,记着,别贪玩,早些回来。雄黄什么的都带些,别让毒蛇咬了,虽然咱们这里毒蛇不多,也要以防万一。

    钟南答应下来,又凑过来嘻嘻笑道:”阮姐姐怎么到底还是要进城去?可是因为担心素五公子和言掌柜?昨儿不是还说生意场上打滚儿的人吗?”

    阮云丝尚未说话。芸娘便在一旁笑道:“你阮姐姐就是这么个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从前苏小公爷过来,她不也是说不想有牵扯不想有牵扯,可是哪一次小公爷在这里,她也没往外面撵人啊。”

    阮云丝叹气道:“是,我就是这样嘴硬心软的一个人,如今这把柄让你们捏了去,就可劲儿的欺负我吧。”说完钟南和钟秀都嬉笑着说哪儿能呢?

    钟南便仍去村东头地主家雇了一辆马车。和阮云丝一起将那一百匹布装上了马车,赶着就往绿水城而来。进了城寻到流锦布庄,那叫二毛的小伙计看见是她,就宛如是活见了鬼一般的愣怔住了,接着才“嗷”一嗓子,边撒丫子往后屋里跑便大叫道:“掌柜的,阮姑娘来了。阮姑娘来了。”

    这举动将阮云丝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怎么着了?这才几天,就把我当成瘟神了?怎么看见我是这么个样儿呢?莫非他们笃定我染不出这藏青色的布,因此竟等不到和我约定好的十天,就去向那徐三公子妥协了吗?若真是这样,我这个忙帮得还真是不值当了。

    正想着,就见言掌柜从里屋大步跨了出来,几天没见,小老头儿原本挺直的腰杆已经微微有些驼了,脑袋上原本只是半白的头发又增加了许多,看上去竟似全白一般,看见她就如同看到了救星,唏嘘道:“姑娘这个时候儿就过来了,想必是拿来了染的布样子?只是如今才过去六天,距离姑娘说的十天之数,似是还差了好几天呢。”

    阮云丝笑道:“怎么?我能提前来您老不高兴?看看您这背和头发吧,我若再晚几天来,只怕就成驼子了,头发也真要全白,您这五十多岁的人可就要被人当成古稀老人了。”一边说着,她就对二毛道:“马车上有一百匹布,你带着伙计们搬进来吧,也让掌柜的和五公子看看,我是不是在说大话。”她说完,心中就暗自庆幸,暗道幸亏自己还是心软,今儿就过来了,不然真让老掌柜的急出个好歹来,自己只怕也不能心安。

    言掌柜想过很多可能性,当然也想过阮云丝真的能染出藏青色布的可能性,但是怎么想,怎么都觉着这可能性微乎其微。后来他和素流云一核计,觉着染布的话,怎也用不上十天时间,莫非阮云丝是用钱去贵云绸缎庄买了这藏青色的布,就当做自己染得,来为他们解围吗?日后她也要如法炮制,花大价钱买了贵云的布冒充是自己等人染出来的?实话说,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只是两人很快就失望了,原来从尚云奇和流锦布庄签订了合同的那日起,贵云绸缎庄所有藏青色布就暂时下架了,因此除了相熟的达官贵人,没人能再从他们那里买到这种布。

    也所以,言掌柜这几天可真是愁坏了,然而现如今,答案就在眼前,他的身子却哆哆嗦嗦的起了近乡情怯之感,直到二毛领着伙计们将那一百匹布全都搬了进来,阮云丝又催促着他上前检查,老掌柜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踱上前去。

    那布一拿在手里,他只是粗粗一看,面上就现出惊异之色,那些伙计们此时都眼巴巴盯着他面色,一见这反映,心中不由都是一动,知道这便是有门了。又见言掌柜展开一尺布,对着阳光看去,一瞬间,两颗浊泪就从那双满布皱纹的眼角流了下来。

    “这……这是藏青色布,是……是正宗的藏青色,谁若敢说这样的布不是藏青色,老头子敢和他拼命。”言掌柜激动地身子都如同打摆子一般,如同抚摸着情人的身体那般爱怜抚摸着那匹布,一边喃喃自语着,然后他猛地抬起头来,大叫道:“二毛,大毛,快……快去找五公子回来,他此时应该在月香楼赴宴,快,就说阮姑娘来了……这……这是藏青色的布啊,呜呜呜……”老头儿的嗓音都变了,到最后更是呜呜呜痛哭起来,把阮云丝哭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喜极而泣,小老儿这是喜极而泣,不是悲伤。流锦布庄上下,感谢阮姑娘高义大德。”忽见言掌柜擦干了眼泪,来到阮云丝面前,膝盖一软就要跪倒在当地。只怕她吓了一大跳,连忙扶起老掌柜道:“这有什么?我当日都说了,区区藏青色的布罢了,至于吗?就能让咱们流锦布庄栽在这上头?是了,掌柜的你再看看这匹,因为当日和你们没说清楚,所以我染了两种藏青色,刚刚您看的那是深藏青色,这一匹是浅的,您老看看如何?虽是浅的,可是染起来,却要比深色还要费点劲儿呢。”

    言掌柜惊讶的拿起另一匹缎子仔细看了半天,然后才抬起头,冲阮云丝竖起大拇指道:“服了,小老儿今日算是服了,姑娘你真的是人么?哦,不对,我这意思是说,姑娘你绝不是人,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说,这不是人干出来的活儿……”

    言掌柜越说,就见阮云丝那张秀美白皙的脸蛋儿慢慢黑了下去,他这个急啊,越急就越不会说话,最后还是大毛凑过来,嘻嘻笑道:“阮姑娘您别怪我阿叔,他这是夸您不是人呢。”

    “你们家夸人都是这么夸的吗?”阮云丝悲愤的叫道,这时那言掌柜才总算是把脑子里的弯儿转了过来,嘻嘻笑道:“是,我的意思是,姑娘不是凡人,是九天仙女下凡尘,方能有这样的巧手啊。”

    阮云丝撇撇嘴,咕哝道:“您老这笑话太老了,还拿来蒙我。”一边想着如今我这就是仙女儿了啊?那要是等将来我能织出双色多色锦缎等,在你们眼里岂不是成了织女?

    言掌柜还在那里摩挲着布匹感叹,忽然就听外面脚步声响,接着门帘一挑,一名锦衣华服的公子就闯了进来,不是素流云还会有谁?

    这位向来温文尔雅的公子此时也顾不上什么风度气质了,饿狼一般的抢上前,夺过那言掌柜手中的布,细细看了一回,激动道:“这是藏青色,虽然浅显些,但绝对就是藏青色,这不是咱们以前染得那些失败品可以比拟的。”

    “少爷,阮姑娘说了,这只是浅藏青色,您再看看这匹,可够不够正宗?这是阮姑娘口里的深藏青色,叫我说,就算贵云绸缎庄,要染出这样正的颜色来,也要费些劲呢,你看看看看……”

    素流云这才发现柜台上还有另一种藏青色布,抢上前来只看了两眼,便也激动地满面通红,一双眼中泛出泪来,除了点头,竟似不会说话了似的。只看得阮云丝暗暗奇怪,心道这是怎么说的?难道古代男人这么容易哭?他们不讲究“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吧?不是讲究什么“流血不流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吗?

    这里素流云终究是比言掌柜要沉稳些,忙擦了眼泪,来到阮云丝身边一揖到地,诚挚道:“当日姑娘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实话说,素某心中还有微词,只觉姑娘虽然是出于义愤,此事却莽撞了。如今方知姑娘才是真正地高人,素流云心悦诚服。”

    阮云丝笑道:“素公子不必行这样大礼,我可不敢受。”说完却听素流云诚恳道:“该行大礼的,当日连我也看轻了姑娘,这实在是罪过,也难怪姑娘当时生气,是了,姑娘不是说要十天后才能交布吗?怎么如今这就交了呢?”

    阮云丝笑道:“是啊,所以我说你不用行这样大的礼啊,当日你看轻了我,我已经让你们急了一回,算是给你们还以颜色了。其实这染布哪里用得着那么多天?你们也是干这一行的,当知这其中的时间多少。一百匹布,若是加紧了干,两天功夫也就差不多了。我故意说是十天,就是报复你们的嘛。”

    素流云和言掌柜的脸色同时黑了一黑,言掌柜龇着牙花子直吸冷气,素流云则苦笑道:“姑娘真是让我们好等,这些日子心一直就是悬着的。是了,那姑娘后来怎么又心慈手软放了我们一马?这会儿功夫就将布送过来了?”

    阮云丝笑道:“都多亏了南哥儿帮你们明里暗里的说情,我一想,也是,公子也就罢了,言掌柜年岁到底大了,别再急出个好歹来。”话音落,素流云和言掌柜的就面面相觑。言掌柜笑道:“好好好,好一个南哥儿,小老儿平日里没白疼他。”

    阮云丝笑道:“您老先别忙着笑,如今这布是染出来了。但不知后面要怎么做,是把方子给你们呢?还是要我过去亲自指导一下啊?”

    素流云正容道:“姑娘对流锦布庄有再生之恩,这已是不知该如何感激了。怎么能厚颜无耻的还跟姑娘要方子?如今看来,还是姑娘辛劳些,就亲自去厂房里吧,每日你配方子的时候,咱们绝不打扰。”

    阮云丝好笑道:“不用这样吧?一张藏青色的方子而已,五公子和掌柜的帮过我那么多忙,正不知该如何报答。看来你们也不是不需要这方子的。这不,我今儿其实已经带过来了。只是我也想着,这方子委实复杂了些,须得我亲自示范一回,和你们说了水温。看着你们试验好了才成,不然也不知道五公子和那尚老板签了多少布,剩下这时间还够不够用。”

    素流云都呆了,但凡是染厂兼着布庄的,无不是将那些复杂难染的颜色方子当做宝贝一般,除了一家主事或者族长之外,决不能示于人前的。这阮云丝一介女流,分明创业不易,却是轻轻巧巧就将这绝顶的秘方给了出来。这是一份什么样的情义?一时间,素五公子整个人都变成了木雕泥塑。

    这时候言掌柜就要比自家少爷强一些了。这老家伙眼睛紧盯着阮云丝手里拿着的那张方子,就好像一个色鬼看见了绝色佳人般,一双老眼里放射出饿狼般的幽幽光芒。见少爷呆了,他便吞了口口水道:“少爷和那尚老板订的合同倒是不多,不过区区一千匹布。难就难在咱们没有这方子,便是一匹布也染不出来啊。如今有了姑娘这方子,还有这一百匹布垫底,那一千匹布算个球?只是姑娘年纪轻轻,恐怕还不知道这方子的宝贵之处,竟如此轻易拿来送人,虽然我小老儿贪心,恨不得帮着东家抢过来,只是这样不地道的事儿,我还是不能干的。”

    阮云丝暗暗好笑,心想这老掌柜倒是个实诚人。因就将那方子不由分说塞在言掌柜手里,微笑道:“这有什么呀?一千匹布,还好,用不着占用我太多时间。掌柜的和公子先拿回去研究研究吧,我这两日还要好好儿歇歇,你们若自己想研究,就先自己扑腾一下,我是要三天后才能过来,到那时,你们能染出来最好,我抬脚就回去,染不出来,我便在你们这里指导一天,这样咱们流锦布庄的坎儿就算是过了,对吧?”

    “过了过了,肯定过了,这样的布,就算是昧着良心睁眼说瞎话,也说不出二话来。”言掌柜激动地手都哆嗦了,捧着那张方子,就好像捧着一件稀世瓷器似的,唯恐一个不小心就掉在地上亵渎了。这时候素流云也反应过来,连忙叫道:“言叔,你怎么就接了那方子,这事儿咱们可不能干啊……”

    他不等说完,便见阮云丝正色道:“公子,还记得当日从颜家回去的路上,您让那个陆师傅帮我赶走几个泼皮家丁的事情吗?”

    “记得,怎么了?难道那些人又去找姑娘的晦气?”素流云有些纳闷,不明白阮云丝这时候提起这件事是什么意思。却听她郑重道:“当日若非公子,我也只有两个结局,要么受辱要么自尽。以我的性子,是绝不肯受辱的。若我那时候自尽了,流锦布庄自然也就得不到这方子。所以说,今日你们能逃过这一劫,能将这方子拿到手,其实都是公子种下的善因,方才结出了这枚善果,公子用不着感谢我,难道救命大恩,竟然还不值一张方子吗?”

    “可是……可是……”素流云还要再说,却见阮云丝将手一挥道:“公子不必多言,啰啰嗦嗦的,都不像是个男人了,我这个女儿身还比你们更干脆利落呢。好了,布既然看过了,如今我却是要回去了,也许运气好,还能进山采点蘑菇呢。”

    她说完也不等素流云和言掌柜的再说,便转身出去了,隐隐约约听到里面素流云似乎在说不能亏待了自己,阮云丝不由觉着好笑,心想你们能给我什么呢?你们有的方子我未必能看上眼,你们没有的方子,我手中大把大把,还能谢我什么?是了,日后再多帮我卖些布吧。嗯,这家人不错,我也终究是个女儿家,如果自己做生意,只怕还是不方便,流锦布庄的能量虽然不如贵云,但有情义有担当,素五公子也算是个厉害角色,虽然这一回让人坑了,可不会每一回都被坑吧?若是可能,或许将来我们可以合作,反正我只求一个富贵荣华悠闲度日而已,抛头露面的事情尽管让他们去做,嘿嘿,这样一来,只怕遥远的未来里,可就没有贵云绸缎庄什么事儿了呢。

    阮云丝越想越是高兴,她今日之所以毫不犹豫的将配方给了素流云,一则是因为她并不将这种染料方子放在眼中,二来就是因为敬佩素流云和言掌柜的品格,这样的合作伙伴,正是她需要的。

    因一边想着,忽然就觉着马车停了下来,接着前面似乎响起了一阵嘈杂声。阮云丝便掀了帘子问车夫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车夫无奈道:“阮姑娘,前面有个拦轿告状的妇人,结果引得许多人来围观,咱们的马车也走不出去了。话音未落,阮云丝向前一看,却不其然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眸子。

    阮云丝没好气的将门帘一放,心中直叫晦气,暗道老天爷看不得我清闲是吧?怎么又会遇到这个负心汉?正在车中想着,忽听外面一个声音道:“这位大嫂,我们家老爷请大嫂下车一叙。”

    阮云丝心中有气,冷冷道:“麻烦回去告诉你们家老爷一声,我和他已经没有任何瓜葛,前面不是有喊冤的妇人吗?请他赶紧秉公断案吧,也好疏通此处,让我们赶紧过去。

    那差役听见这番话,心中十分纳闷,暗道这女人也太托大了吧?堂堂知府老爷都不能请下她来,但忖度着刚刚老爷那口气十分友善客气,他也不敢得罪了阮云丝,只好回去将这番话一五一十的说与张灵信听。

    张灵信一怔,再看看面前拦轿告状的妇人,心中便生出一股厌烦,可是转念一想,若非这妇人令阮云丝掀起车帘观看,自己也万万不能见到她,因面上神色稍缓,对左右两旁道:“你们带她回去,且等我升堂审理,把无关人等驱散。”

    差役们很快就将那个妇人带走,看热闹的百姓也被驱散,却仍有些好奇心重的见堂堂知府老爷还停在这里,所以不住探头探脑的张望。张灵信这会儿却是满心欢喜,连这些也顾不上了,就走到阮云丝的车前,却听她冰冷冷对车夫道:“走吧。”

    “云丝,你且等一等,听我说一句话。”张灵信唯恐阮云丝再无踪迹,忙拦住了那马车。那车夫本要扬鞭赶路了,可知府老爷在这里,他哪敢放肆,因此瑟瑟缩缩的缩在了车辕,却见对方急急走到马车边,说出那一句话。

    好半晌,车里才传出阮云丝清冷的声音:“我们之间已没甚么好说的了,府尊大人公务繁忙,还有无辜女子等待大人为她伸冤,请大人即刻回府衙吧,您这功名,也不是容易得来的呢。”

    阮云丝这本是讽刺张灵信认了那甄尚书做义父,但听在张灵信耳里,却以为她是回想起了旧情,那时候自己家里十分困难,阮云丝却是薄有身家,也幸亏她嫁了进门,家里方才有饱饭吃,接着她又感叹自己怀才不遇,拿出了私房银子助他疏通关系,才让他的锦绣文章和文章外的功夫都入了主考官的眼,得中举人。因想到此处,只觉一颗心里全是热血,轻声道:“是啊,的确不容易,我也时时记着,云丝,我那……我那正妻之位,始终是空悬着的,就等你……”

    他不等说完,便听阮云丝在车中漠然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府尊大人真是荒谬。好了,你刚刚让我听你说一句话,我已经听了,车夫大哥,赶路吧。”

    “云丝,你怎能如此无情?”张灵信整个人都怔住了,万万没料到自己这样的伏低做小,车中女子竟是不屑一顾,登时一张脸又红又白。忽听阮云丝在车中冷笑道:“我便是这样无情,你不知道么?对我好的人,我亦会挖心挖肺,可是对负心人,我连看都懒得再看一眼。”

    “你……你就那么恨我?”眼看着那马车真个就要向前走,张灵信忍不住攀住了车辕,到底还是问出了自己心底疑惑。

    “你说错了,我对你,爱恨都亦欠奉,于我而言,你只是这绿水城的府尊大人,仅此而已。既然蒙老爷和民妇说了这半天话,民妇有一句金玉良言奉劝。”阮云丝说到这里,便住了声音。张灵信眼中再次闪现出一丝神采。连忙道:“你说,你知道,你的话我从来都是听得,就只有那一次……”

    他不等说完。阮云丝便冷冷打断他道:“那姚姑娘的身世很不错,你只让人家做姨娘,实在有些委屈了。连民妇都觉着为人家抱不平呢,既然正妻之位空悬,老爷何必要做那无情无义人?须知覆水难收,若心里还异想天开,那可真是笑话了。”

    张灵信原本以为阮云丝终是心软,想说出什么规劝的话,那就说明她还是喜欢自己的。却不料她这番话也是软语温言。却字字如刀,每一刀都戳在心头上。若真的还对自己有一丝念想,她又怎么可能这样平静的让自己将姚氏扶作正妻?

    张灵信就觉得三魂七魄都被抽走了一缕,呆呆站在原地,等到回过神来。却发现那黑油马车早已淹没在人群中。他想起刚刚阮云丝掀开车帘时那惊鸿一瞥,心中满是怅然,更生一丝悔意,暗道早知云丝是如此刚烈的女子,就不该贪图姚氏美色,纳她为妾,只是……只是别人都是三妻四妾,自己堂堂一个举人,如今又高中进士。年纪轻轻便是一府之尊,有一房妾过分吗?怎么云丝就这样不依不饶的?

    想起阮云丝的冷漠口气,想起她说对自己爱恨都欠奉,张灵信一个身子就不由得忽冷忽热,然后他猛然攥紧了拳头,喃喃道:“我知道。你是故意气我,其实你心里是恨我的对不对?云丝,你恨我负了你,可……可我何曾负你?好好好,既知你在这绿水城中,我就不信找不到你,到那时,只要我真心实意的待你,你……你一定会心软的。”

    若让阮云丝听到这番话,只会对这样的张灵信不屑一笑,只不过,她并没有听到,所以也不知此后这个男人还会来纠缠自己。不过这时候她心里却是长了个心眼儿,常让车夫回头望一望,直到车行在旷野之中,身后并无人跟随,她这才放下心来。

    本来非常好的心情让这一个插曲弄得十分郁闷。阮云丝对张灵信现在不是恨,而是烦。她真不明白那个男人怎么想的?休书都给了自己,竟然还有那样可笑的想法,他也不怕再娶回自己这个下堂妻丢人。不过今日这番话说出来,此后应该就算是完全断开了吧。她和那男人生活了三年,对他的性情还是有点了解的,最受不得人家瞧不起他,自己如今这样冷淡的拒绝,他是一定不会再来纠缠自己了。

    在那大地主家下了车,阮云丝便往回走,待回到家中,看见街门前拴着两匹大白马,她心里就有些不好的预感,再看看大黄小黑,懒洋洋的躺在地上晒肚皮,阮云丝就扶住了额头,心想老天爷这是干什么啊?刚刚让我出了点风头,这就要给无尽烦恼吗?

    因躲在街门后就犹豫着,心想是不是去猎户村或者村里相熟的人家躲一躲,这白马主人等到晌午还没看见自己,总不可能还不走吧?要留在这里过夜吗?笑话,这又不是去年的风雪夜,他们被阻住了。

    谁知刚想抽身而去,却不料那街门旁拴着的大白马把周围嫩草尽皆吃完,于是抬起头来寻找新目标,这一下竟看见了阮云丝,那是苏名溪的心爱坐骑,自非凡品,且马儿也是十分通灵的动物,因此仰起脖子一声长嘶,只把阮云丝吓了一大跳,身子一蹦,就蹦到了街门当中。

    苏名溪彼时正在她家里坐着,听见马嘶声就站起身走了出来,看见阮云丝,便失笑道:“听淬雪的叫声,我就知道是阮姑娘回来了,它很少对人这样亲热喜欢的,阮姑娘是为数不多的一个。”

    阮云丝看了看那没有一丝杂毛的大白马,心想这是对我友好吗?根本就是和我作对吧?只是她怎么可能真和一个畜生计较,因心情更加不好,面上就勉强笑了笑道:“苏公子怎么又过来了?上回送的螃蟹还没吃完,都让我腌上了。”

    苏名溪还没等答话,钟南就奔了出来,嘿嘿笑道:“今儿真巧,咱们刚上山,就遇到苏公子和家人来打猎,苏公子见我打柴,就和我说该送些柴炭过来了。”

    阮云丝看了苏名溪一眼,听他笑道:“是啊,和南哥儿真是有缘,竟然在山林里也能遇上。我见他们采了许多蘑菇,南哥儿又夸赞姑娘的那个巴头饺子好吃,老实说,我还没吃过韭菜配什么巴头馅儿的饺子呢,忍不住就想过来开开眼界。

    阮云丝不由得就瞪了钟南一眼,她心里哪还不清楚?打猎遇见了倒也寻常,只怕是这钟南崇拜苏名溪,正不知该如何讨好儿,索性就把自己的饺子给出卖了。一念及此,她就忍不住咬牙切齿,那目光恨不能从钟南身上撕下块肉来,心想早知今日,我当日发的什么善心?这哪是收留回来两个帮手,分明是收留了一个叛徒啊。

    钟南看见阮云丝的目光,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这才知道刚刚嫂子的话一点儿也没夸张。看阮姐姐那眼神儿,恨不能吃了自己似的,怪不得嫂子怎么也不肯替自己顶罪。

    苏名溪让阮云丝三番两次的明示暗示,如今脸皮竟也厚了很多。见钟南的瑟缩样儿,他便忍不住笑道:“阮姑娘这是在外面受了什么气?怎么看南哥儿的眼神像是要吃人呢?还是中午饭没吃,饿了?”

    阮云丝气得压根儿都痒痒,心想混蛋,你特么是明知故问吧?怎么这脸皮都厚了些?这是谁给他训练的?她却不知这功臣正是自己。因见芸娘和钟秀还有那个苏名溪的影卫王彪也出来了,只好无奈道:“这大晌午的,你们还没吃饭么?”

    苏名溪笑道:“都想等着见识下姑娘的手艺,自然没吃饭。是了,本来想带些猎物过来,芸娘说你们吃不动,只是腊肉腌肉就弄了好几坛子,我想着也是,你们几个的饭量终究还是小,吃不了,倒不如等吃完了我再送新鲜的来吧。”

    苏名溪聪明就聪明在这个地方,他明知阮云丝不愿意和自己来往,但他又偏偏想来。脸皮与心情之间,他也只能选择后者,而且每一次来,绝不因为阮云丝的态度而改变一贯的温柔体贴,俗语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啊,因此阮云丝就算心里吐血,表面上也什么都说不出来。

    “吃烧烤吧。”

    看着对面咧着大嘴笑得憨厚无比的王彪,再看看身旁温柔笑着的苏名溪,阮云丝只觉自己不管怎么出拳,都是打在棉花上,心中只泛起一阵阵无力感。因只好挥挥手,无精打采的对钟南道:“去冰窖里拿几只鱿鱼过来,是了,芸娘,你们采了蘑菇回来么?”

    “采了很多呢,还有许多松茸。”芸娘这会儿也得赔着笑脸,钟秀也在一旁插嘴道:“苏公子虽说没带猎物来,却还是拎了两只山鸡,说是炖蘑菇极好的。”

    阮云丝摆摆手道:“行,那你们就去炖汤吧。”她这里将烧烤的摊子搬出来,这也是在去年过年的时候儿买的,除夕时就和两只狗吃了烧烤,如今拿出来,略微一清洗就可以用。

    苏名溪站起身道:“既然要烧烤,怎么能少了肉?且等我再去猎一只鹿来。”话音未落,就听芸娘笑道:“小公爷不必忙,大前儿王嫂子送的那条鹿腿还没动,正好切了烤鹿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