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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女如菊txt下载

    菊花想挖个池塘出来也不错,她也能好好的养些东西,便开心地点头道:“那爹你可要记得哦!”。

    青木笑道:“爹不记得,我记得哩。挖大些,变成一个小池塘,养些藕和菱角、放些鱼,总能多些收成。就是干活的时候,能一眼瞧见池塘里一塘荷叶,再开些荷花,可不是美的很?就是用水也方便。真要干旱了,这一大块地,靠这条沟怕是不成。”

    正说着,只见张大栓两口子和张槐扛着锄头过来了,何氏手里提着两串用柳条穿住鱼鳃的鲫鱼,银色泛黑的鱼鳞在阳光下泛着光彩,还不停地翘尾巴甩动着,新鲜的很。

    郑长河和杨氏忙招呼他们过来坐,问他们咋这么早就回家了。

    张大栓一边往槐树的底下走,一边道:“地少呗。我跟他娘几天就把地里的草锄光了,想多几亩地锄草偏偏没有。不像你,旧年买了些地,今年倒比往常忙了些。我想着往后也要一亩两亩的买一些,慢慢攒点儿,想一口吃成个大胖子是不成的。”

    他站在那也不坐下,拿下草帽不停地扇风,边跟郑长河说话。

    郑长河安慰他道:“急啥哩?今年你家这猪要是争气的话,不就能买好几亩地了?有了地,明年再多种些山芋,猪也多喂两头,明年又能多买几亩地。这么攒还不快?”

    听得张大栓哈哈大笑道:“你这话我听了心里头舒坦,觉得浑身都是劲哩。好了,咱也不耽误你干活了。槐子,反正咱地里的活也干完了,你就帮郑叔干半天活吧。我跟你娘先回去了。”说着把草帽往头上一扣,扛起锄头就走。

    张槐正跟青木和菊花说话,听了他的话点点头。

    杨氏笑道:“那咋成哩?就是地里的活干完了,那田里的活计不也上来了?槐子不得推秧草么?”

    插秧过后,秧田里也是要长草的,又不能用锄头锄草,只能用窄窄的秧耙子来回在秧苗之间推动,把那草给连根刮起来,它就飘到水面上了。

    何氏笑道:“还得等几天。我觉得那秧苗还没长扎实,眼下推秧草怕把秧苗给带倒了。”

    杨氏这才不再推辞,两家是经常互相帮忙做事的,这也不算啥。

    何氏把手里的鱼分了一串递给菊花,笑道:“这是从镜湖放水出来的时候,槐子在那沟里逮的。还溜了两条草鱼出来哩,叫槐子逮了放回去了。这鲫鱼就留着打牙祭了。”

    菊花见了心了一动,忙接了过来,又道了谢,说要把这鱼放到那沟里去养着。她真恨不得郑长河马上把这沟挖成池塘,好让她养鱼种藕。

    张槐听了急忙说,那还不赶快去放,这鱼就要死了。说着和青木一起跟菊花去放鱼。

    结果那鱼离了水有一会了,又被穿了腮,只有两条大些的还活蹦乱跳,承受住了这刑法,那些小的就不成了,所以就把两条大的放了。

    张槐见这沟很深也很宽——都有半丈宽了,不过到底还只是一条沟而已,便问青木道:“你们想养鱼?那咋不把这沟挖成池塘哩?反正这旁边的地也是你家的。”

    青木笑道:“可不就是想挖池塘么,刚才还在说这事哩。等你有空了,也来帮着挖,到时候种了藕送你吃。鱼也是一定要养的。”

    太阳下,张槐鼻尖上冒出了细密的一层汗珠,麦色的脸上也热出红晕来,他见菊花也期盼地瞧着这条沟,微笑道:“等空闲了就来挖。挖起来也快的很。”

    菊花惋惜地说道:“总归今年是不成了,要到秋后才有空挖,明年才能种藕养鱼了。早先也没想起来,不然开荒的时候直接挖好了,这会儿怕是荷叶都长起来了。”

    青木笑道:“我那会儿只顾想着挖宽些好通水,就没想到要挖个池塘。要是想起来了,那时候来了多少人?挖起来可不快的很。”

    张槐想了想道:“你既然想要种藕,这塘就不能挖太深了,不然秋天采藕的时候就麻烦。要是挖不太深,咱们今天就能挖出个样子来,剩下的你和郑叔再早晚挖一些,两天工夫就够了。”

    青木一想,这样也成。

    菊花听了也高兴极了,赶紧怂恿道:“那就挖吧。这边也就种了点黄豆,挪到那边去就好。挖个池塘出来也少种一块地,省得累得慌。”

    青木和张槐见她兴头起来,忍不住都笑了。

    青木对她道:“你去跟爹说吧,瞧他同意不。”

    菊花想着老爹向来对自己是百依百随,便很有把握地说道:“爹肯定同意的,少锄一天草也不要紧。”

    张槐见她喜欢,便对她道:“挖好了,我帮你找些藕种来。眼下藕也是刚发芽,还来的及。”

    菊花听了大喜,忙拜托他一定要弄些来。

    青木诧异地问道:“虽说人家也不会正经地种这东西,不过也不能让你下塘去挖藕。你到哪去找?”

    张槐笑道:“自然是到那许我下塘挖的人家去找——我舅舅家就有一个荡子,还送过藕给你吃哩,你忘了?不过那个荡子小,怕是挖不了几只藕,我总不能不给他留种。”

    青木点头道想起来了。

    菊花就兴冲冲地去跟郑长河说要挖鱼塘的事,他果然没意见,倒是杨氏觉得放着正事不做,挖啥鱼塘哩。

    菊花就跟她说道:“娘,你种这地还不是为了多收些东西。可是这地要是挖成了池塘,我保证你也不会亏的。不说旁的,那藕、那鱼、泥鳅,加起来肯定比黄豆卖的钱多。不信咱俩打个赌。”

    杨氏见她如此坚持,不由的笑了,说道:“你这娃儿,谁要跟你打赌?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又不是不让挖。你这么喜欢弄这个,就挖出来让你养。嗯,我想也是能养好的。”

    菊花笑道:“当然能养好。你就瞧着吧。”

    于是都行动起来,杨氏和菊花回家取来了竹筐扁担等家伙,好让他们挑土。

    菊花见张槐光着脑袋,晒得脸上冒汗,忙对他道:“槐子哥,我帮你拿了顶草帽来。你戴上,不然晒了头疼。”

    张槐听了心里甜甜的,微笑着接过来,戴上,想了想又对她道:“你晌午也不要炒菜了,那太麻烦,直接烧一锅腌菜,又省事,又快。这天煮饭可热了。”

    菊花听了笑道:“我可不就是这么想的。用肉烧一锅腌菜,这样省工夫。我还要跟娘把这黄豆栽到那边去哩。”

    张槐望望这日头,虽然也很想她留在这里跟自己说说话,但又觉得她没下过田地干活,这么晒着怕是不好受,便对她道:“这黄豆连土铲过去,我跟你哥很快就弄好了。你还是赶紧回去吧,这太阳晒着还是有些难受哩。要不你去坐那树底下歇会,瞧我们弄就是了。”

    青木走过来道:“就是!你还是甭在这添乱了,也帮不上啥忙,回头热晕了,又受罪。还不如坐到树下看我们挖。”

    菊花听他俩都不让自己干活,心里虽然也感动,还是说道:“那我就在这瞧着,帮你们递东西、送个水啥的。一会该家去了。”

    青木脱了一件外衫,递给她道:“这还差不多。把这拿到那树底下去吧。挖土可是要出力的,穿一件就够了。”

    张槐听了点点头,忙也脱了一件,递给菊花,瞧她从地里飞奔过去,欢喜异常的样子,可见是很想要挖这个鱼塘的,自己总算帮她做了一件称心的事。

    郑长河一边挖,一边对青木和张槐道:“等挖好了,引了水过来,就到小清河网些鱼放进来。早晚下网,慢慢攒,到年底,这塘也能起些鱼哩。呵呵,那就是咱自家的了。”

    张槐沉稳地说道:“我觉得咱村这鱼靠天收不大好。菱角菜也就长那么几个月,有的鱼塘连菱角菜也没有。要是经常地割些草放进鱼塘里,到年底起鱼塘的时候,那鱼肯定要长大不少。这样不比靠天收来的妥当?又不费啥事。”

    菊花正好过来,听了这话,觉得他能想到这点,也算是脑子灵活了,不禁笑赞道:“槐子哥这主意好。你就去跟村长说,这鱼要是喂得勤,年底起鱼塘,肯定能比旧年多起好多的鱼哩。”

    张槐见菊花也赞同,喜得脸颊飞红,瞧着菊花期盼地问道:“这主意真的好?那我可要跟村长说了?”

    菊花肯定地说道:“当然好。这鸡鸭都是要喂了,才肯下蛋;这鱼要是喂了,不是长得更快?往年都是它们自生自长,自然是长得慢一些。”

    张槐就跟青木相视而笑。

    青木见这小子乐得脸泛红晕、两眼放光,不禁有些好笑——菊花夸了一句就这样高兴?

    郑长河道:“想到主意了就要跟村长说。只要是真的对村里好,村长一定会听的,他可是比咱们都有见识哩。”

    菊花立即道:“可不是。咱村的人都勤快,要是多动动脑子,没准收成就比往年好。光靠种几亩地可不成。”

    郑长河又高声道:“那山上的竹子也得管管了,不然老是这样。要是秋天的时候,大伙捡橡子果多了,用的箩筐、篓子那些家伙多起来了,不都要来砍竹子?一个村砍起来,那就厉害了。得跟那橡子果树似的,要在旁边多栽些,这竹子才能一年比一年多。我那天跟村长说了,他也同意哩。”

    青木连连点头道:“光砍不种可不成。这笋子也不能由着它长,密的地方要掰掉一些,挤在一起也长不好。”

    几人挥汗如雨地挖着,杨氏则整理那些挪过去的黄豆。她一边摧菊花赶紧家去,说是中午了,太阳也毒。

    菊花嘴里答应着,瞧着那越来越宽的池塘,心里舒畅,在地头歇了一会,就起身回家做饭去了。

    张槐瞧着她依旧单薄的身影,带着草帽,挽着篮子,渐渐远去,他不由得想道,啥时候菊花能专门给自己送饭哩?

    这么一动念,就仿佛看到多年以后,自己在田间劳作,菊花挽着篮子,牵着娃儿来给自己送吃的。

    一时间就有些发怔。

    自己和菊花的样子照搬过来,那娃儿是啥样的哩?

    他想了半天,那小小的身影还是一片模糊。

    该是跟自己小时候一样吧。自己小时候又是啥样的哩?

    他眼前浮现杨子小时候的样子。于是,菊花牵着小小的杨子就过来了,老远就冲他叫爹。这么想着,他忍不住就开心地笑起来。

    刚挑了一担土送上地头的青木转身下了土坑,奇怪地问他道:“你笑啥?”

    张槐惊醒,顿时觉得脸上发烧,忙掩饰地答道:“没啥。你这豆子是不是种多了,咋不多种些玉米哩?到底那个东西还能当粮食吃;豆子好,也不能当饭吃的。”

    青木拿嘴巴朝另一边示意道:“可不是种了好几亩的玉米么。不过,种太多了也不成的,吃不了喂猪岂不可惜?这个东西也卖不上价,黄豆可是比玉米要好卖一些。我准备今年的秋税都用玉米交,稻子留多些。菊花说她就想吃白花花的大米饭哩。”

    张槐一听也对,便不再说话了。

    他想,真的要想使劲干哩,菊花想吃白花花大米饭,他们的娃儿长大了也要吃白花花的大米饭……

    青木瞧了一眼另一边正忙着的爹娘,问张槐道:“你家今年就喂三头猪么?有没有旁的打算。”

    张槐甩开膀子,举起钉耙,使劲地挖下去,一边说道:“先就喂三头。不然,不到秋天,没这橡子果,喂多了把啥给猪吃哩?我跟娘说了,今年卖猪的钱,全部用来买你家这样的荒地。哪怕先买两三亩哩,那明年也能种些山芋了。有了山芋,可不就能多逮两头猪喂了?况且,我还打算喂一头母猪,不然光逮小猪也花钱。”

    青木听他安排的不错,便笑道:“也是,今年怕是要先干一年,先挣些本钱才成。有了本钱,才好多养些猪和鸡。不怕,只要这橡子树越种越多,咱这日子就有盼头。明儿去学堂就找个空跟村长叔说割草喂鱼的事儿。”

    张槐微笑地瞧了他一眼道:“我跟我爹和娘说了,争取明年攒了钱,先在这小青山买块地基,把房子搬过来,跟你做伴儿。这边宽敞,养猪养鸡都方便,捡橡子果儿也方便。”

    青木听了,停下钉耙,张大嘴巴瞧着他,半响才笑道:“好当然好了。你怕不是为了捡橡子果儿才搬来的吧?”

    张槐就笑而不答,只顾不停地抡起钉耙挖土。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我自然也有旁的想法。不过,搬来跟你做伴这个想法倒是早就有了。这边宽敞多了。到时候把房前屋后多种些树,养些鸡鸭,喂些猪,就算不能赚大钱,肯定也穷不了。挤在村子中央住着也不舒坦,旁的不说,跟那个花婆子做邻居我就不痛快。”

    跟菊花做邻居多好,闲了看她做针线,或是拉着她跟青木一块去兜虾;早上起床就能瞧见她,晚上睡前也能瞧见她,收拾菜园子还是能瞧见她……

    青木听了张槐的话就笑起来。

    他直起腰,扫了前面那片长得郁郁葱葱的黄豆苗一眼,又看了看远处山芋地的垄沟边沿也种了一排,反正,只要是有缝隙的地方,都种了黄豆,把这块地算是用尽了。

    他回头对张槐道:“只要当官的不过分,咱就穷不了。这胡县令为官清廉,咱也沾了光。况且,这橡子果可是连人都能吃的,这东西也不用跟田里的庄稼似的,还要交税。”

    张槐抬起头,两人对视了一眼,忍不住都开心地笑了——这才是最让他们高兴的事情。

    要说他们庄稼人,人勤快,小青山这块地方也不错,如果不是应付不起税收,哪里会穷?

    两人挖土、挑土,不时地说些闲话,干活也不觉得累。

    郑长河见他们说的高兴,脸上现出会心的微笑,也不过去插话。当年他跟张大栓不也是如此么。

    吃过晌午饭,下午又挖了一下午,终于挖出了半亩地大小的池塘,跟那条沟打通了,水立时涌了进来。

    瞧着这渐渐满起来的池塘,菊花眉开眼笑,眼前浮现一塘荷叶的风景,虽然达不到“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效果,应该也不会太差的。

    张槐含笑问她道:“这么大够了么?我说还要挖大些,你哥说太大了占地方,他不舍得哩。”

    青木笑道:“太大了伺候起来也麻烦。这么大正好。”

    菊花忙道:“够了,够了。你们挖的可真快,我原以为还要挖一天哩。”

    郑长河笑道:“挖的又不深,当然快了。槐子,你抽空赶紧弄点藕种来,再晚就不好了。”

    张槐答应了,一边跟他们告辞,说回家还有些事,就不在这吃晚饭了。过了两天,他果然就送来了几只长长的带着尚未舒展的荷叶的藕节过来,让青木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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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吃饭的时候,何氏对张槐道:“我今儿还跟郑嫂子说哩,要搬去跟她做伴。她可高兴了。还说那地方只住了她一家,每回家里只剩菊花一个人的时候,她都不放心。我们要是搬去了,可不是多了个伴。”

    张槐听了脸有些红,也不言语。

    他的心思如今家里人都晓得,只是没有往明里说罢了。

    何氏下定决心,要早早地搬过去跟郑家做邻居,还有一层意思:这菊花老呆在家里也不出门,槐子如今又在上学堂,闲了还要忙家里的活计,两人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这亲事还真不靠谱。

    她叹口气道:“那边也宽敞不少,喂猪喂鸡喂鸭都好。要是地方大,还能种不少果木哩。”

    张大栓喝了一口玉米糊说道:“明年吧。今年是不成了,就算是盖土墙也不成。可我想要么就不盖,要盖非得盖砖墙瓦屋,跟村长家似的才好。多攒一年吧。他娘,反正咱家田地也不多,咱俩早晚吃些苦,去打猪草。不然的话,这不到秋天,也没那么些东西喂猪。”

    何氏安慰他道:“也没几个月了,挨挨就到秋天了。”

    张杨是越发的懂事了,见爹娘筹划家计,便道:“往后我跟哥哥每天早上去打猪草吧,回来上学正好。娘不是还要做早饭、洗衣裳么?”

    张大栓不悦地说道:“那早上就我一人去,下晚我再跟你娘一块去。你好好念书就成。”

    张槐放下碗筷,郑重地对张杨道:“杨子,要是你不喜读书,哥准把你揪家来干活;可既然你喜欢读书,那就好好读,争口气!再说,你才几岁,能帮啥忙?咱们各干各的,我跟爹娘动手动脑子赚钱;你只管读书就成了。我们挣了钱盖房子买地;你哩,要是能挣个秀才家来,那哥脸上也是有光彩的。”

    张大栓也豪气地对张杨道:“儿子,你只管好好读书。爹还干得动,等爹干不动了,你也出息了,你就来养爹。”

    张杨脸上也没有嬉笑的模样,肃穆地说道:“爹,哥!你们放心,旁的我也不敢说,我定要挣个秀才家来。要是周夫子没来咱村,我还不敢说这话;可周夫子既然在这村里住下了,我就会好好地跟着他学。夫子可是有大学问的人哩,我下了学常跟他请教,他跟我说了好些外面的事,还教我好些史书的故事。我如今比学堂里的人多学了不少,夫子说只要我用心学,就会尽力教我。”

    张大栓两口子听了简直是喜出望外,怪道儿子总是很晚才家来哩,原来是跟着夫子做学问。

    何氏急忙道:“往后你下了学不用急着家来,只管在学堂读书。咱家人口简单,也没那么些杂事。喂猪喂鸡有娘在哩。”

    张杨见娘一副巴不得他整天读书的样子,笑道:“娘,老是读书也不成。我家来喂喂猪,喂喂鸡,也耽误不了多少时辰。”

    张槐微笑问道:“小石头是不是也在跟夫子学?”

    他和青木这么大了,到了农忙季节,要帮着家里干活,每日下了学都是匆匆往家赶,因此也不知下学后的事情。

    说起小石头,张杨不由得佩服地说道:“嗳!石头实在是聪明,夫子很喜欢他哩。他年纪小,有些调皮贪玩,夫子就管着他,让他每天下了学,在学堂里写完几篇大字、背上一篇文章才准回家。那小子一点也不含糊,很快就做完了。弄得夫子要增加他的课业。可是石头说他娘要生宝宝了,想早点回家陪他娘,夫子这才放过他。”

    张大栓哈哈大笑道:“赵三养了个好儿子哩。杨子,你可不能叫石头给比下去了。”

    张槐笑着对爹说道:“爹,瞧你说的,这读书也是要靠天分的。小石头聪明一些,干嘛要跟他比?杨子,你尽力就好了,可别弄得心里存了心事。夫子早就说过,读书不光是为了求取功名的,重要的是真学到东西,那不管干啥都能有些成算。”

    张杨笑道:“这我晓得,夫子一再告诫过哩。”

    何氏在一旁也听不大懂,却仍然津津有味地听着,也不嫌厌烦,也不催他们。油灯的光线昏暗,摇摇晃晃的,映得人脸朦朦一层光晕。

    春夜是喧嚣的,外面不时地响起几声狗叫,间或小儿的哭声,远处田野里传来蛙鸣;隔壁花婆子的声音也不时地传过来,让一家人皱眉,更加坚定了要搬走的想法——这婆娘好啰嗦!

    第二天,张槐去了学堂,本想跟青木趁下学去找村长李耕田说养鱼的事,可巧他来找周夫子说事儿,张槐跟青木便赶紧上前和他说了自己的想法。

    李耕田和周夫子听了先是一愣,接着就相视而笑!

    他欣慰地瞧着张槐和青木说道:“可见你俩这书没白读,这见识就不同往常了。这个主意好!咱村人以往除了种田,这些东西都是靠着天生地养,也没好好地伺候照管它们,咋能收获大哩?你这一说,我就安排下来,每个月都分几户人家,早晚割些草丢鱼塘里,也不费啥事,到年底想必这鱼要比往年起得多。”

    周夫子看着这两个弟子,也十分的高兴,他说道:“这个季节割草也便宜。最好等秋季的时候,想法子储藏些青草啥的,冬天鱼塘的鱼最是缺东西吃了。”

    张槐点头道:“那橡子果做豆腐洗出来的渣,用来喂鱼不知成不成。要是成的话,冬天就用这个东西来喂。”

    李耕田点点头,笑道:“到时候试一试。旁的水塘不说,光那镜湖就那么大,不多养些鱼实在是荒废了。唉!可见我们到底是见识不够。槐子,青木,好好读,咱村往后可是指着你们这些小辈哩,我们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也不能干啥事了。”

    周夫子却正色对他道:“这话我可不认同。这村子虽小,人却是形形色色的。他们纵有好主意,要是旁人不能接受,那也是白费精神。有你这个明白人在这坐镇,那不是省了好多的口舌?你看,他俩来跟你一说,你立马就想通其中的关窍,很快就安排了这事;若是遇到一个糊涂顽固的,如何能同意?”

    李耕田听这话是赞他,高兴得合不拢嘴,连连道:“夫子过奖了哩!我家就住在这村,自然也是想村里好的。”

    他说着又转头对青木道:“你爹那天还跟我说,那竹子也该管管了。我正要安排人去收拾哩。青木啊,夫子说你送他的干菊花泡水好喝的很,那个干菊花是你妹妹弄的?”

    青木忙答道:“嗳!我妹妹把野菊花掐回来洗干净,又拿蒸笼蒸过了再晒干的。这个泡水用的菊花是半开没开的;有那全开的花儿,直接晒干了,装在枕头里,枕了又香又软和哩。”

    周夫子听了点点头,道:“这个野菊花也不错,我看能做成菊花茶来卖。你们今年秋天不妨先做一些,让人拿到清辉县卖卖看。要是好卖,明年就可以多种些了。”

    李耕田却道:“我觉得先不管能不能卖,今年就多种些,留着自家泡水喝、装枕头也好。等秋天我们先做些让长风他姑在清辉县卖卖看。要是好卖,咱已经先种了,就不显慌张了,明年也能种更多。”

    周夫子笑道:“看,你不是很有筹划嘛!”

    李耕田听了更高兴了。

    青木想了想又对他说:“我妹妹已经挖了好些,栽到院子旁边哩。她是专门捡那长得密的菊花苗,分几棵挖出来,又不会让原来的地方缺了种。”

    李耕田听了连连点头道:“就得这样。不然全把田野里的菊花挖回来栽到院子里,那不是‘拆东墙补西墙’?一点作用不起,还白费人工夫,真是‘脱裤子放屁——多费事’了。分出一些菊花苗出来,必要留些苗在原来的地方,这样才算是种的多了。这种菊花的事就让大家自己做主,愿意种的就种,不愿意的就算了。我顶多跟大伙说一声。”

    几人又说了一会,李耕田就告辞了,周夫子领着两人去上课不提。

    隔天,李耕田带着李长明、李长星、赵大嘴、孙铁柱等人,到小青山去栽竹子,顺便叫了些媳妇去掰笋子。郑家因为青木在上学,郑长河就去了。

    虽然快要割麦子了,大家被叫出来干这活却都不觉得烦,相反,他们因为村长今年领着大伙做了几件事,都是对村里好的,这让他们几乎看到好日子在向他们招手。

    因此,个个都很振奋,对李耕田安排各户轮流割草喂鱼也是一点异议都没有。

    李耕田看到自己在村里威信日高,也是十分的高兴,越发尽心为村里筹划。他仔细地跟村民们说了野菊花的作用,让大伙自己选择种不种。

    结果,大部分的人都说要种。

    他们道,就是卖不出去,种在家门口、院子旁边也好看不是,何况还能泡水喝、装枕头。

    这人都是喜欢跟风的。原先这野菊花长在田野,也没人说为了好看把它挖回来栽;如今听说能泡水喝、装枕头,说不定还能卖钱,谁不去挖?

    菊花瞧着那些在田野里到处挖野菊花苗的小媳妇们,忍不住笑了。

    到时候清南村家家户户被金黄的野菊花包围,那是什么样的一道风景?

    竹林里,李长星一边挖着老竹子,一边跟赵大嘴道:“大嘴,这下今年娶媳妇不用愁了吧?我估摸着今年要多不少收入。你就等着抱新媳妇吧!”

    周围的人听了一阵大笑。

    赵大嘴乐呵呵地说道:“那是。我也觉得有劲哩。这钱赚多少咱可不敢说,这鱼和肉这两样,今年过年肯定能多留些,也好让媳妇进门过个好年。咱也算不亏了人家闺女。”

    赵三听了高声笑道:“嗳哟!大嘴,这媳妇还没进门哩,你就心疼上了?”

    赵大嘴毫不害羞地说道:“心疼媳妇有啥不对?人家闺女嫁把你了,可不就是让你心疼的?”

    李长星和李长明这些男娃听了,全都闷笑不停。

    李长明笑着慢慢地沉静下来,他想道,自己的媳妇在哪哩?为啥他也勤劳肯干,却没有人愿意把闺女嫁把他?

    他心中苦涩的同时,眼前浮现梅子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他忙甩甩头,把这影子赶出去。

    那是他高攀不上的女娃,狗蛋娘简直把她当宝一样。自家不仅穷,年纪也大了她好多,她娘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她嫁给自己的。况且,他也知道村里人都讨厌他娘,知根知底的人,谁愿意把闺女嫁给他哩?

    他想着这些就笑不出来了,只闷头挖竹、栽竹。

    就听李长星说道:“咱可要好好地干两年,攒些钱娶媳妇。再不娶媳妇大嘴儿子就要出世了。回头咱儿子要是小大嘴儿子好多,那可不是要被大嘴儿子欺负?”

    “哈哈哈……”大家听了笑得前俯后仰。

    李耕田也绷不住呵呵地乐了。瞧着这些男娃一个个欢蹦乱跳的样子,他就有些想自家儿子——长风和长雨两个多月没回来了哩。

    周矮子就笑道:“长星啊,你好好攒些钱,我媳妇娘家还有几个侄女,到时帮你说一个。”

    李长星笑道:“周叔,可不带哄人的。我攒了钱,到时候你不会又说‘不合适哩,年纪不对’吧?你那侄女多大了?别还在喝奶吧!”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周矮子气得骂道:“你就跟我贫嘴吧,我瞧你是不想说媳妇了。我跟你说,我媳妇娘家侄女个个贤惠,年纪也跟你配。哼!就看你有没有本事让人相中了。”

    就有男娃起哄道:“周叔,赶紧帮咱也说一个吧。我这么勤快,可是好女婿哩。”

    赵三大叫道:“啥时候这些男娃皮这么厚了?哪像咱们那会儿,老实巴交的,到人家去相亲,连头也不敢抬。”

    李长星不信地问道:“三叔,你这样子不像啊!我估摸你那会儿老是到三婶跟前现眼,才把她给哄家来了吧?”

    赵三笑骂道:“胡说!我们成亲前也没见了两面,啥叫哄回来了?当人都跟你小子似的——嘴像抹了蜜?”

    这边挖竹栽竹的人笑闹不停,竹林里掰笋子的媳妇们听了觉得好笑。她们把长得密集的笋子掰去一些,只留几只粗壮的让它长竹子。那些粗壮的笋子都有小娃儿的手腕粗,绝不是菊花她们掰的野笋可比的。

    来回穿梭在竹林中,不断地惊起鸟儿扑腾着翅膀飞起。这片林子怕是从没来过这么些人,实在是打扰了它们栖息的宁静。

    李耕田对郑长河道:“这竹子栽得晚了些,该早些栽才容易活。眼下都出笋子了,也不晓得今儿栽的能不能活哩!”

    郑长河宽慰他道:“这东西野的很,往年没人管它也长得好的很,今儿栽的肯定能活。就不活也没啥,明年早些栽就是了。”

    李耕田点点头。

    忙了一天,人们扛着锄头挑着竹笋下山回村。

    李长明和李长星、赵大嘴一起下山,在山下遇见梅子等几个挖野菊苗的女娃子。

    梅子见了他们,忙热心地叫道:“长明哥,长星哥,大嘴哥,竹子栽完了?”李长明和赵大嘴可是救过她哩。

    李长星打趣道:“梅子,你还敢出来挖菊苗哩?这草棵子里最是容易藏蛇了。”

    梅子听了一蹦就跳了起来,嘴里嚷道:“真的么?嗳哟!我都挖了好几篮子送回去了哩!”说着慌忙慌张地扭头四顾瞧脚底下。

    惹得李金香她们全笑了起来。

    李长明瞪了长星一眼,对梅子道:“他哄你哩!你听他瞎说。不过还是要注意些,最好拿根棍子在手上,先敲打敲打草棵子再挖。也不要走远了,甭往那草深的地方去。”

    梅子听了连连点头,感激地给了李长明一个大大的甜笑,又使劲地白了一眼李长星,说道:“星子,你就吓唬我吧,回头瞧我不跟婶子说。”

    李长星忍笑道:“说着玩么,你就吓成这样?这么怕蛇,就别出来才是。”

    赵大嘴笑道:“那哪成哩?还能一辈子不出门,不下地?正经还是跟长明哥说的那样,拿根棍子到处敲打妥当。你们还不回家么?村里要分笋子哩。”

    金香忙道:“回吧!早些回去,这苗还要栽下去哩。”

    一行人便说说笑笑地回村了。

    李长明只觉梅子走在身边,自己的心跳加快不少,脸也发烧起来。他怕人发现自己的异样,也不说话,闷头往前走,任由长星大嘴跟小女娃们说笑。

    可梅子着实感激李长明救了自己,虽然她娘也上门送了好些东西谢他,不过她还没当面谢过哩。

    此时见他闷头也不说话,便好心地搭讪着问道:“长明哥,你家喂了几头猪哩?有没有多逮一头?”

    李长明见她问起这个,就微笑回道:“喂了三头。这上半年也没多少东西喂,不然还准备多逮一两头哩。”

    他可是也发狠了,再不苦干,难不成真要打一辈子的光棍?

    李长星笑道:“还不都是这样。如今村里除了青木家,谁家也没有多余的猪粮,也就不敢多逮小猪。不过这样也好,小猪如今可不好逮了,都涨价了哩!今年村里怕是不少人家养母猪。明年就好了,小猪也不缺,又有了橡子果儿喂猪,日子就好过了!”

    赵大嘴连连点头,说自家就准备喂一头母猪。

    美丽的田野里,这群少年男女谈笑着往村里走去。他们谈的不是清风明月,不是琴棋书画,而是养猪喂鸡、麦子和水稻,应和着晚霞微风、青山绿野,显得那么和谐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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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要割麦子了,青木又请了一天假在家帮忙。他一大早就跟郑长河下地去割麦,杨氏和菊花在家抓紧忙家务。

    杨氏想着帮忙把衣裳洗了,吃过早饭再下地,这样菊花也轻省一些,不然家里的杂事也太多了。

    这时,何氏忙忙地走进院子,给郑家送了二十来个青皮咸鸭蛋。

    她笑道:“这是槐子外婆拿来的,说农忙给添碗菜。叫送些把你们哩,说上回你送了那么些橡子粉把她,家里人都爱吃,要谢谢你哩。”

    杨氏忙高兴地接过来道:“你娘也太客气了。那我就收下了。我也不留你了,赶紧家去割麦吧,这么忙还害你跑路。”

    何氏摆手道:“你就甭提这事了,说了我就生气。今儿我家还割不成,要到明儿才好割哩。”

    杨氏忙问道:“咋回事哩?不赶紧割,还等一天干啥?这天闷热的很,怕是要不好哩。”

    何氏怒道:“还不是李老大,给秧田灌水,要走我家的麦田过。槐子爹就跟他说等两天,等我家把麦子割完了再放水,也不差这一两天不是?偏花婆子那个婆娘——真是个杀千刀的——跟撞鬼似的,她向来身子重的很,也不晓得那天咋有闲心跑到秧田去瞧庄稼,你说这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么?瞧就瞧吧,还多事给秧田灌水,也不管人家死活,给我家麦田灌了一田水,气得槐子上门把她臭骂了一顿。李老大也骂她操干心,啥时候田里的事要她伸手了?可骂有啥用,这到底还是耽误了割麦子。”

    杨氏听了也气得要命,又安慰道:“等我家麦子割好了,就去给你帮忙,这天一时半会儿的雨也下不下来。”

    何氏一边回身就走,一边说道:“你忙你的吧,割好了麦子还要打,有得烦哩。咱也就停一天,先把各样事都准备好,抢快些也来得及。”

    菊花听了这事有些好笑,这个花婆子真是“老鼠子过街——人人喊打!”

    她有些担心地问杨氏:“娘,这天要下雨么?”

    杨氏叹了口气道:“这么闷热,怕是要下。其实下一场雨也不怕,就怕下个不停,发起大水来,就麻烦了。往常也是有过的。”

    菊花听了慌忙道:“那娘你待会赶紧去割麦子吧,家里有我哩。吃晌午饭的时候,你们也甭回来了,我给送到地头,你们就在那吃了也好歇会,省得来回跑路耽误工夫。”

    杨氏失笑道:“哪里就那样赶了?你送过去不也累?那么大老远的,提着饭菜来回跑,晒死了。”

    菊花道:“总归我是干杂事的,不就是做这些。家里虽然也忙,又不用赶时辰。比如那猪,晚点喂又饿不死它。主要是你们吃了饭能在地头歇会儿。”

    杨氏见她说得在理,也没坚持,就答应了。

    果然,晌午的时候菊花就去送饭了,搬了三个人的饭菜,累得她气喘吁吁。为了方便,她也没用许多碗装这样菜、那样菜,而是将饭菜分好三份,用三个大砂锅装了过去,汤是另外装的。

    青木见她吃力地提着两只篮子走来,忙扔下镰刀上去接着,掂了掂分量,实在不轻,便责怪地说道:“咱就跑一趟,也耽误不了啥工夫。你这么折腾多累?”

    菊花不在意地笑了笑,只说没事,歇一会就好了。

    她四处一望,指了指远处一棵树道:“到那边去吃吧,不然这日头底下也晒的很。”于是两人把饭提了过去。

    郑长河跟杨氏也停止收割,过来吃饭。

    菊花瞧了瞧那片麦田,剩下不多一点了,便问青木道:“下午能割完么?”

    青木嘴里含着一口饭回道:“能。还要挑回家哩,搁在田里不放心。”

    郑长河一边吃着咸鸭蛋,一边对菊花道:“挑回家搁在稻场上,这麦子也算是进仓一半了。今儿太阳大,这么晒一天就干不少,再多晒一天心里就更踏实了。”

    菊花对他道:“我把院子都扫干净了。只管往家挑就是了。爹你吃饱了么?”她见郑长河三口两口就把饭吃完了,一个咸鸭蛋也是两口就塞进肚子,忙问他吃饱没有。

    郑长河憨笑道:“还好,不过下午怕是还要垫些东西。反正我挑麦子也是要回家的,就顺便吃些炒米糖吧。”

    菊花一边帮他盛汤一边对他说道:“我怕你们吃得太饱了,弯腰干活不舒坦,才没盛太多。我原来就准备下午煎果子饼,你们挑麦子回家正好吃几个。”

    青木忙道:“这弯腰干活是不能吃太多,不然撑得难受。吃大半饱正好。嗯,这咸鸭蛋好吃。咱家的鸭子啥时候能下蛋哩?”他觉得那粉粉的蛋黄实在是香,吃一个也没过瘾,便期盼地问杨氏。

    杨氏笑了:“才这么点大,就想它下蛋了?早得很,怕是不到八月也不能下蛋。还有两只是公鸭哩。回头杀一只,留一只公鸭就好了。倒是咱家旧年逮的小鸡在下蛋了。”

    菊花开心地笑道:“可不是,都开窝下起蛋来了,每日也要捡十几个哩。那公鸡也多了些,回头卖几只,不然整天就见它们打架。我回头用黄泥巴腌些鸡蛋,味儿也不会比这鸭蛋差。”

    郑长河插嘴道:“我那天见两只母鸡抢鸡窝哩,等闲一点再编一个鸡窝。不然下个蛋还要争地方,幸亏咱家鸡不多。”

    菊花听了笑道:“我也见了哩,又不敢赶它们,回头要是把蛋下到外边去了可不是麻烦?真是的,等旁的鸡下好了再下不是一样么,抢啥哩?”

    青木一口汤差点喷了出来,哭笑不得地瞧着妹妹,见她笑眯眯的样子,才晓得她是故意这么说的。

    他对菊花道:“鸡要下蛋了,怕是涨得慌,不下不成哩。我小时候悄悄地看过,那鸡下蛋就跟拉屎一样,要使劲地往外挣,它本来是蹲着的,一用力就在鸡窝里站起来了。”

    菊花和杨氏听了忍不住就笑了起来,杨氏嗔怪地瞅了儿子一眼道:“尽跟槐子一道干这些没要紧的事情。”

    一家人说说笑笑的,就见张槐忙忙地跑过来,一脸的汗水,对郑长河道:“郑叔,我来帮你们割麦——”他见郑长河要说客气话,忙摆手阻止——“我帮你们快点割完,好让青木去帮我家割哩。听老人家说这天不对劲,怕是要下大雨,我爹说不能等了,割了直接挑回家,不搁在麦田里晒了。”

    郑长河忙站了起来,问道:“是么?我也觉得不大对劲——好闷哩!不过也没这么快下雨吧?是谁说的?”

    槐子接过青木递来的一大碗菊花茶,“咕咚咕咚”灌下肚,才回道:“是村长家的李爷爷说的。也没说马上就要下,不过咱不得做好准备么,不然等它下雨了,麦子还在田里,那光景可不是要哭?”

    杨氏连连点头,说道:“是要防着点,宁可白累些,也不要偷巧。咱抓紧割,完了青木就去帮槐子,家里有我跟你爹就成了。槐子你吃过晌午饭没?”

    张槐忙道:“吃了,没吃饭咋能来哩?我又没跟菊花妹妹打招呼,那不是害她费事么。”他说着又对菊花笑笑。

    菊花见他们忙了起来,也急急地收拾了碗筷,又叮嘱了一句:“爹,你们也不要手忙脚乱的。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定定心神。要是一忙,把手割了或脚砍了,那不是添乱么?”

    郑长河含笑点头道:“爹晓得,你回去吧。”

    菊花这才提着篮子回家。

    这天实在是折腾人,闷热难当,蚯蚓满地爬,一副要下雨的样子,唬得全村老少忙忙地割了麦子往家挑。结果拖了一两天,还没下。

    人们欢呼的同时,又不敢把提起的心放下,因为晚上青蛙叫得那个响啊,这是要下大雨的征兆。

    菊花遂也不忙家务了,帮着杨氏用梿枷打小麦,完了又跟着不停地翻晒。当把晒好的麦子用簸箕搬回家,再用篾编的席子围在堂屋,这才长长的出了口气——好歹又收了点口粮回来了。

    郑长河也去帮张槐家打麦子去了,村里一片混乱,吵嚷声不断,因为这雨马上就要下了,那乌云盖顶的样子容不得人们再有一丝的侥幸。

    她和杨氏用锄头把两个菜园的地沟掏深些,以便下了大雨好排水,就见郑长河忙忙地跑回来,搬了把竹梯子就架上墙,又扯了好些稻草,往屋顶上加盖。

    菊花忙跟着过来,帮他扶住梯子,仰头对他道:“爹,你要小心哩。这屋顶撑得住你么?”

    郑长河大声道:“不怕,你没见我把稻草铺在下边么?他娘,递稻草给我。”

    菊花一看,原来她爹在地上放了好些稻草,也是为了防止摔下来,做的防范措施。

    杨氏一边递稻草给郑长河,一边对菊花道:“我都忘了这回事。这房子太久了,年年要换稻草的,想着要盖房子,今年就没换。这要是一下起大雨,怕是屋里要漏雨哩。亏得你爹想起来了。”

    三人忙了半天,总算是把屋顶的草加厚了一遍。

    紧张了半天,那雨偏还没下来,菊花就忍不住气恼地想——这天怕是在成心捉弄人吧?

    郑长河下了屋顶,呵呵地笑道:“这下才是真的不慌张了。”

    杨氏问道:“槐子家的麦子也收家去了?”

    郑长河笑道:“收家去了。要不我能回来?粮食还是最要紧的。青木也快家来了。咱把这地沟再掏深些。这雨要么不下,要是下了,怕是不小。这沟不掏深些,把菜淹了可不是麻烦?”他刚才就见这娘俩在掏地沟。

    杨氏望望天,说道:“挖吧。这老天也折腾咱两天了,今儿怕是要下了。这黄瓜、豇豆可是才搭的架子。唉!要是雨水多了,那这菜也是要受累的。可惜了,长得可好了。”

    菊花把鸭子唤了回来,猪喂好,又给牛添了些草,再割了些韭菜、砍了青菜,一切准备停当后,那一声炸雷就在半空中响起来,唬得一大群鸡往廊檐下飞奔,小黑狗也一头钻进厨房。

    郑长河、青木和杨氏走进屋,把锄头扔在屋檐下,让雨水不断地冲刷上面的泥土。一家人相视而笑,颇有劫后余生的感觉。

    菊花见那接天连地的雨水交织成一片白,已经瞧不清远处的田野和村庄轮廓,院子中央的水赶不及似的往四面水沟里流淌。纵然那水沟已经挖深了,一时间也容纳不了这些纷纷赶来的洪流,拼命地往院外涌去。那天上的雨水还在不停地倾泻着,似乎要将憋了好几天的雨水倒下来。

    廊檐下的鸡挤在一起,被雨水溅湿了身上的毛,成了“落汤鸡”,不时地就有一只鸡浑身抖动一下,甩得水珠四溅。它们瞧着这瓢泼大雨,也没有着急,还悠闲地“咕咕”轻叫一两声,大概有廊檐遮雨,很让它们心里安宁吧。

    听着那一声接一声的炸雷,看着撕裂天幕的闪电,郑长河哈哈大笑道:“下吧,正好让咱在家好好地歇两天。菊花,晚上咱烧点啥吃哩?”

    菊花见了他的样子,忍不住就笑了——忙完了,这会儿有闲心想吃的了。这两天她也帮忙做事,饭也没好好做,都是熬些虾酱,炒点青菜就吃饭的。

    她就问道:“爹,你们想吃啥?要不烧个红烧肉?”这道菜始终是乡下人最爱的。

    郑长河一听要烧红烧肉,又有点不舍得,他还没想好吃啥哩,杨氏就道:“把那猪头煮了。就剩一个了吧?也该吃完了,都这么长时候了,再留也不好。”

    青木也连连点头道:“嗳!煮猪头吧。好长时候没吃了。”

    在这大雨倾盆的日子里,一家人窝在屋里闲聊、吃喝,纵然是茅草房子,那份温暖和安全感也是溢于言表的。比起露宿野外,比起无粮果腹,这家的感觉是那么的明显和强烈。

    谁知这大雨一下就是好几天,勤劳的庄稼人便再也坐不住了——再下下去,田里的秧苗要被淹死了。于是一个个戴着斗笠,披着蓑衣,扛着锄头,往田野里赶去。

    郑长河早就坐卧不安了,见这大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样子,遂穿戴整齐,扛着锄头也出动了。他家今年可是种了不少的水稻哩。这第一年,辛辛苦苦地忙了一场,要是被水淹了,那不是要哭么!

    几天的大雨倾泻,河里、池塘里的水漫了上来,每当雨势稍小一些,能看得清外面了,入目便是白茫茫的一片。

    可是老天爷丝毫不管人们的担忧,还在不停地下着,雨势忽大忽小,时不时地还来一阵瓢泼大雨。

    菊花忧心忡忡看着小清河的水慢慢地漫延上来,淹没了河岸上的草地和田野,心道不会发一场大水吧,要是发一场罕见的大水,那自家不是白忙了一个春天?

    杨氏望着那外面的雨水,也是不停地叹气,连针线也没心思做了。

    青木上学的村路上已经被水淹了好深,要高高地挽起裤脚才能趟过去。他晌午家来吃饭时,说村里的地势低一些,有些人家要是下水沟挖得不深的话,屋里都进水了哩。

    郑长河到田里转了一圈回来,说所有的田沟全扒开了,敞开了往河里放,可是河里的水已经往田里灌了;有些地方地势低的,田里早就灌满了,那秧苗全淹到顶了。

    要是这雨再不停的话,怕是真的白忙一个春天了。

    一家人再也安心不下来,胡乱地吃了些饭,怀着忧虑上床睡觉,睡梦中也极不踏实。

    菊花则生怕发大水,想着要是水势涨上来了,她先抢那一样东西哩?银子是肯定要带上的,衣服也要带上,明儿就叫青木先搬些吃的东西藏到山上去,她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朦胧入睡了。

    第二天清晨,菊花是在后山鸟儿清脆的鸣叫声中醒来的,还有梁上的燕子也鸣叫不停。听着那熟悉的欢悦叫声,她忽地高兴起来,只怕这雨已经停了——下大雨的时候,这鸟儿是不会这么叫的。

    匆匆地起床,望着窗外的红霞,她那个心里爽快啊——太阳也出来了,呵呵,这下没事了!

    雨后的天空和大地格外清爽,碧空如洗,草木清新,绿色逼人。菜园里的黄瓜辣椒等蔬菜舒展着翠绿的叶片迎着太阳;燕子在天空中斜斜地低飞着,一时又冲回廊檐下的泥巢中。

    菊花打开鸡栏,那鸡蜂拥而出,也不等菊花喂它们,就奔向雨后的草地;鸭子更是撒欢儿地跑向河边,也不下河,就在草洼子、水沟里钻来钻去——这水漫上来,可留下了不少的好东西,小鱼虾啥的多的很;青木也牵着牛到山边去放,一路“哞哞”地叫声不断。

    郑长河不等吃早饭,就扛着锄头去田里了,不过神情中没了忧虑,而是轻松的笑容。

    天晴了,万物似乎都从忧虑中解脱了出来。人们也从家里走出,有的来到田间地头,照应庄稼;有的扛着网子,到处铺鱼;还有的纯粹就是玩——那白漫漫的水还没退干净呢!

    菊花一边忙着,一边遗憾,青木在上学,要不然跟他一起去兜鱼虾多好。这个时候田沟里都能兜到鱼的,都是从河里和塘里漫水上来的时候,随水上来的。要是运气好,捡一条大鱼也不是不可能的。

    她正心痒痒的,就见郑长河家来了,急忙就问道:“爹,你今儿有啥事么?”

    郑长河道:“有啥事?还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有啥事要爹做么?”

    菊花期盼地说道:“要是爹没啥要紧的事情,我想跟爹一道去兜鱼虾。这刚退的水,肯定好兜的很——河里好多的鱼都跑上来了。”

    郑长河高兴地说道:“没要紧的事情。我刚把田里的水都放了。这兜鱼也是正事,不是能添碗菜么。咱俩就到自家的田沟里去兜,还能照管着秧田。”

    杨氏也笑道:“你跟你爹去吧,我在家做饭。”

    菊花高兴极了,忙忙地吃了早饭,就跟郑长河一道扛着虾网子、拎着鱼篓子出去了,想着有些田沟狭窄,又特意带上了一个小筲箕。

    出门的时候见青木羡慕的样子,菊花笑着跟他说等他下学家来,陪他在附近兜。

    青木笑着点头。

    田野里的水刚退,那田埂上都是稀烂的泥,十分不好走,这一脚踩下去,就是一个深深的泥印。

    父女俩在田野里遇见刘三顺跟刘小妹,也是扛了个大虾网在兜鱼虾;再一瞧远处,李长星和李长明也在兜。她就忍不住笑了,看来庄稼人都是勤快的,自己动手改善伙食,也好过天天吃青菜。

    刘小妹拎了个大鱼篓,高兴地对菊花道:“我还想着今儿要是鱼虾兜的多,就送些把你哩。你咋也出来了?”

    菊花道:“我想着刚退水,这鱼虾肯定好兜,就摧我爹来了。”说着又对她眨眨眼,小声道:“我还不就是想出来玩一趟么!”

    刘小妹“扑哧”就笑了,她可不也是这个心思,跟她娘缠了半天哩。她不想跟菊花分开,便对刘三顺道:“三哥,要不咱跟郑叔插伙兜鱼吧,这样还能说说话儿哩。”

    刘三顺自那日对菊花起了心思,有好些日子没见她了,此刻见了她,不免脸热心跳。

    他心里也不想跟菊花分开,妹妹的提议正中下怀,便对郑长河笑道:“我巴不得哩。郑叔,那我可要沾你的光了。”说着又丢给菊花一个格外灿烂的笑脸。

    郑长河笑道:“你这娃子就是个摸鱼佬,我跟着你只有沾光的,你倒说跟着我沾光,这嘴也忒会说了。你说,咱要咋兜,叔今儿就听你的。”

    刘三顺笑道:“咱先把这几条田沟都抄一遍,然后往条子塘那边去,那里有好几个野荡子,说不定能兜些大的。”

    郑长河呵呵笑着应了,遂甩开膀子在那田沟里捞了起来。

    这田沟就是两户人家的秧田田埂中间夹着的一道沟,专门用来过水。虾网是比田沟宽的,只能堵在田沟的一头,然后从另一头把鱼虾往虾网这边赶。

    菊花趁着她爹赶鱼的时候,自己用那小筲箕在田沟里直接兜了起来。这东西小巧精致,正好能在狭窄的田沟里通行,一筲箕下去,总能兜几个小麻鱼儿和小虾子,还有一种扁扁的薄薄的小鱼,叫做湿光皮的。

    虽然不多,但捡着这小鱼虾,她就觉得特别有趣。

    那边郑长河赶了一趟,高声唤菊花过去捡鱼。

    菊花忙奔过去瞧,到底是虾网大一些,只见里边一片热闹,有鲫鱼、小麻鱼、虾子,还有几条泥鳅,比小筲箕收获大多了。

    她一边乐呵呵地往篓子里捡,一边对郑长河道:“爹,咱们这么兜半天,怕不是要兜好几碗鱼虾?瞧这一网子上来就有这么些了。”

    郑长河也十分满意,笑道:“那是肯定的。运气好的话,碰上条大的,抵得上一两斤小鱼哩。”

    正说着,刘小妹大叫道:“菊花,我们兜了一条大鱼哩。”

    菊花忙又奔向那边,只见刘三顺的虾网里一条鲫鱼,怕是有四五两重,正不停地拍打着网子。

    她羡慕地说道:“三哥,你咋这么运气好哩?一网下去就兜了条大的。”

    她拒绝承认刘三顺兜鱼的技术比她爹强。这在田沟里兜鱼要啥技术?还不是胡乱兜一气。

    刘三顺见菊花羡慕的样子,很想把这鱼送她,又觉得不大妥当,她肯定也不会要的,便对她笑道:“这么大的鱼,怕是从河里上来的。你甭急,赶仔细些,拿棍子把草底下多敲敲,只要田沟里有,肯定能兜到的。”

    刘小妹也安慰她道:“咱不是在搭伙兜鱼么?就算你没兜到大的,到时候我三哥兜的多,分些给你就是了。”

    菊花心道自己兜的才喜欢嘛!

    她听了刘三顺的话,跑到郑长河的身边,跟他说要赶仔细些,果然兜到的就多了不少。

    几人在田野里这么忙了好半天,那边刘三顺大声唤郑叔,说要往条子塘那边去。

    郑长河听了就收起网子,招呼菊花起身。

    菊花还在弯腰用筲箕在草棵子下面兜来兜去,她其实是抱着一种玩乐的心思的,谁料一筲箕下去,兜到一个硬硬的、沉沉的东西,让她往上端的胳膊一坠,忙伸出另一只手托着。

    筲箕里是一条大鲤鱼,一尺多长,明晃晃、红灿灿的。

    它哪里肯被这小小的筲箕给困住,一阵乱蹦,差点就蹦回到田沟里。

    菊花喜悦地大叫起来,一边用手护着筲箕,不让它蹦,差点就被弄得一屁股坐到田埂上。

    郑长河听了她的叫声,急忙跑过来,一见这么一条大鲤鱼,乐得忙伸手接过来,总算制住了它。

    刘小妹和刘三顺也忙忙地过来了,见了这鲤鱼又是惊讶又是赞叹——田沟里跑了这么一条大鲤鱼上来,还真是少见。

    刘三顺见菊花兴奋的样子,心情也很好,含笑对她说道:“咋样?你这运气不也来了么。都说鲤鱼跳龙门哩,谁晓得它倒霉,上水到了这田沟里,叫你逮着了。这样逮到鲤鱼那可是要交好运的。”

    这真是鱼游浅水被菊花欺!

    菊花看着这条鲤鱼,又是高兴又是担心:“这鲤鱼要不要放了?要是从村鱼塘里跑出来的,不是得放回去?”

    郑长河也是相信逮鲤鱼会交好运这一说法的,哪里肯放,连连摆手道:“这鱼不是从塘里上来的,是从小清河上来的——这条沟是通河里的,跟水塘离得远着哩。”说着乐呵呵地将这鱼装进了鱼篓。

    刘三顺也道:“不相干的。这水路根本不是那边的,你就放心地拿回去吧。鱼塘里也不能有这么大的鱼,过年可是刚逮过,那些鱼长不到这么大。”

    菊花和刘小妹这才松了口气,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想到腌菜烧鲤鱼的味道,便一齐笑了起来。

    他们收拾了一番,往条子塘附近去了,在几个野洼子里开始新的忙碌。

    菊花本就是趁机出来放风加玩乐的,也不拿这兜鱼当正经事,因此跟刘小妹到处溜达,时不时地又跑到郑长河跟刘三顺的跟前捡一会鱼虾。

    这刘三顺真是个摸鱼佬,他高高地卷起裤腿,直接下了水洼子,把虾网拖着来回走了好几趟,搅得水都浑了,鱼儿也不得不到处乱窜,不时能在水面看见鱼儿翻花的背影。

    郑长河忙不停地丢出虾网,一网网地向岸边拖。

    菊花和刘小妹见兜的多了,也过来帮忙。这里兜的鱼大多是鲫鱼和沙葫芦,也有不少餐条儿,还有就是小小的湿光皮了。

    瞧着那鲫鱼都有好几两重,菊花疑惑地问道:“这里咋有这么些野鱼哩?都没人来兜?”

    郑长河笑道:“谁没事专门兜鱼?都忙的很。就是撒网也是往小清河去的多。也就是三顺这个鱼猫子晓得哪里有野洼子。我就不晓得这里还有两个野洼子。”

    菊花见她爹一会的工夫给刘三顺起了两个外号,啥“摸鱼佬”“鱼猫子”,忍不住笑了。瞧瞧刘三顺,还呵呵地乐,也不气。

    刘小妹却道:“郑叔,你可说错了哩,那个人才是鱼猫子。”

    他们回头一看,李长星和李长明一个扛着虾网、一个扛着渔网也过来了。

    李长星老远就叫道:“郑叔,咋今儿出来兜鱼哩?这可是少见,要是青木来兜还差不多。”

    郑长河心道,还不是我闺女想出来兜鱼;菊花心道,还不是自己怂恿爹出来的。

    到了近前,两人放下背上的鱼篓,抖开网子就要开工,一边还对水里的刘三顺叫道:“三顺,咱跟你抢鱼来了。”

    李长星又对菊花和刘小妹笑道:“你俩倒是会赶热闹。我二伯家的小燕硬是要跟我来,被她娘一阵骂,也没来成。”

    菊花见两人放下的鱼篓沉甸甸的,忙跑过去伸头一看,那篓子里足有半篓子鱼,大鱼也有,小鱼更多,几两重的鲫鱼也有不少,遂惊诧地问道:“你咋兜了这么多哩?我们也在那田沟里折腾了半天,就没逮到这么多鲫鱼。”

    这果然更是个“鱼猫子”!

    刘小妹撇撇嘴道:“长星哥厉害着哩,比我哥还像‘鱼猫子’。”

    李长星听了失笑道:“鱼猫子?这是谁起的名儿?我俩不过是在秧田里捡了不少鲫鱼。”

    郑长河不信地问道:“秧田里也有鲫鱼?”

    李长星笑道:“这秧田的水一退,那跑进去的鱼全搁浅了水,只要瞧见了,好逮的很。你不信,到你家秧田去找找,准能找到不少。这要在自家的秧田逮才好,不然跑到旁人的秧田里乱踩一气,人家见了不得跟你吵架?我们也就在自己的秧田里搜了一遍,逮了好几条。想着等水再浅些再去仔细地找。”

    菊花听了大喜,对郑长河道:“等哥哥下学家来,咱就去找。咱家可是有好几亩秧田哩,肯定能找到不少。”

    郑长河连连点头,说道:“到下晚再去吧。我先前瞧过了,田里还有好深的水哩,一时半会儿的,那水也走不掉。河里的水不退了,这田里的水也没处走。只怕到下晚也不成哩。真要不成,就明儿再逮。”

    这刘三顺和李长星两人一嘀咕,一合计,几乎不曾把这个野洼子给翻过来。好在他们网到的小鲫鱼也放了,就是那些很小的麻鱼啥的,也没捡起来。一来这些小鱼吃不上嘴;二来这些也算是鱼苗了。

    他们也有经验,清水的山沟荡子里兜麻鱼儿;浑水中兜沙葫芦;鲫鱼则是到处都长的。

    刘三顺见菊花对这兜鱼很感兴趣,便细细地对她和刘小妹解说这鱼的习性,两人又各自试验了几回,忙得不亦乐乎,郑长河倒在一旁含笑瞧着,帮她们拖网、捡鱼。

    李长明对着水深的地方撒网,眼角瞥见菊花和刘小妹开心玩乐笑个不停,不禁想起前些时候他娘花婆子的话,更是觉得他娘不堪,心思不正!

    原来他那日在山上救了梅子,回来后狗蛋娘就和秦老友提了东西上门感谢,很是让花婆子开心,免不了就痴心妄想起来。

    待人走了,她就跟编网子的李长明道:“梅子倒是个不错的女娃,家境也不错……”

    李长明不等她说完,就猛地抬起头来,死盯着她,冷声打断她的话:“娘,你想干啥?我可跟你说,要是外边有一点关于梅子的闲言碎语,这个家你也难待下去了!”

    花婆子从未见过儿子如此神情,何况还说了这样的话,不由得大怒道:“想啥?还不是为了你好?这男女有别,何况你还帮她吸了蛇毒……”

    李长明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吐了出来,压住一腔的怒火,再次打断她的话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要是真的想管的话,也不会等到如今了。你一定要惹得人打上门来,我做儿子的也难帮你。你当爹真不敢休你不成?”

    花婆子听见提到李老大,气焰低了几分,悻悻地说道:“不说就不说。真是的,好了不起么?”

    李长明的弟弟李长亮跟实诚的哥哥不一样,是个混愣子。他早就瞧自己的娘不顺眼了,害得自己在村里被人指指点点。虽说不会跟她争吵,却总是不理她,也从不听她的话。

    此时,见他娘又要翻新花样,便冷冷地对他哥说道:“甭理她,让爹来收拾她!”

    花婆子见俩儿子都对自己冷冷的,心里十分的恐慌。

    她也是觉得自己在家里地位越来越低,李老大父子仨人都不大拿她当数,而且管得也严,所以最近几月也正经起来,想要好好的学着过日子,因此才有上回到秧田里放水的举动。

    不料从不管事的她好不容易管了一回事,却又管砸了,惹得张槐打上门来,李老大又把她臭骂一顿。

    此时她见兄弟俩都对自己没好眼色,心里急于要挽回他们的心,便抹着眼睛道:“娘也没说啥,不就是提了一下么。我不过是担心人家咋想。要是狗蛋娘在乎这点,觉得梅子被你碰了,难得嫁人了,那你不得主动点,难道还要等人家女娃家主动?”

    李长明对她的不可理喻无法可想,气恼地说道:“我那是为了救人!没人在乎这点,除了娘!从今儿起,娘不要再提这事!”他的脸色已经非常的难看了。

    花婆子忙道:“不提,不提!娘保证不在外说一个字。”

    她也是瞧见这父子三人起早摸晚地干活,喂猪喂鸡,看样子是想挣一份家业好给兄弟俩娶媳妇,倒也规矩了几天,帮忙干活做了不少事。

    可她懒惯了,到底是身子重,累死累活就有些受不了,所以总想歪点子。

    她见李长明不愿意提梅子的事,以为他是怕高攀不起梅子,眼珠一转便又想到一事,自觉自己是娘,好声好气地用商量和关心的口吻对李长明道:“那梅子咱攀不上也就算了。可是长明,你瞧菊花咋样?郑家如今可是有钱,买了几十亩地哩!娘往常也是想错了,这菊花贤惠能干,长得丑点也没啥——这女人等到年纪一大,还不都是一个样。你要是不嫌弃,娘就托人上门去说亲!”

    李长明被他娘眼珠一转一个主意给惊呆了,一时之间也没反应过来,竟然让她把这一套话完完整整地说了出来。

    他只觉得气血直往脸上涌,把手中的虾网子往地上一掼,一字一句地对花婆子道:“人家菊花才那么点大,你们做么事非要盯着她不放?她丑也好,美也好,穷也好,富也好,关你啥事?一会把她说给这个鳏夫,一会把她说给那个光棍,她招你惹你了,你要这样糟践她?你是不把这个家给败了就不甘心是不?这事你敢在外边提一个字,我就当没你这个娘。”

    李长亮冷冷地说道:“她当人家菊花长得丑,想沾便宜哩!青木要是晓得你打这个主意,怕是要来打你。”

    花婆子又是委屈又是糊涂——自己哪句话又说错了?

    瞧这兄弟俩也不是嫌弃菊花,却又同时责怪她说话不妥,她又没说菊花不好,刚才不是在夸她么?

    这真让她不明白了:“我可不就是觉得菊花人不错,才……”

    李长明大怒:“你还说!再说我就跟爹说了。”

    他直接发怒,不再跟他娘解释,因为他发现他娘想事情总是跟旁人想的不一样,跟她解释也是解释不通的。

    花婆子这才闭紧嘴巴,李长明那不善的脸色吓着她了,李长亮更是冷冷地瞧也不瞧她一眼,她今儿不仅没有弥补母子感情,反而让这裂痕更加扩大了。

    她呆了半晌,才往厨房去了,硬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刚才的话哪儿不对。还好,她如今也是小心翼翼的,没把这话拿出去问人,不然又是一场风波。

    李长明想着那天的情景,再瞧瞧菊花那单薄的身子——根本就是一没长大的女娃,连刘小妹也比她丰润。他体会到青木家跟人打架的心情,要是自己的妹妹叫人这样掰扯来掰扯去的,他怕也是忍不住怒气吧!

    他家穷,娶不起媳妇,要是他跟青木这么大就成亲了,都能生出菊花这么大的闺女来,那些把菊花说给老鳏夫的人实在是该死,他娘虽然只说了几句闲话,他也无法为她辩驳。

    可是,梅子也只比菊花大几岁,为啥他想起梅子没觉得不妥当哩?

    想着梅子,一时之间他就有些痴了,心里又是万分苦涩,还是好好地干活是正经,想那些摸不着的东西干啥?

    一直到日头快偏西了,这群人才往回走。再不家去肚子饿得不行了。

    李长明和李长星背着沉甸甸的篓子,边走边说笑。

    李长星道:“这么些鱼儿,晒干了也能管一阵子。明儿再去兜些。咱去远些,往小青山那里面去,山沟里的水也冲出来了,怕是那些洼子沟子里也攒了不少鱼。”

    李长明点点头,忽地瞧见梅子拎着针线篮子从前边跑过来,立即就呆了。

    梅子刚在篮子家做了会针线回来,遇见他俩,十分高兴,忙问道:“长明哥,长星哥,兜鱼哩?让我瞧瞧,可是兜了不少鱼吧?”

    她因为李长明救了自己,而且这人跟他娘花婆子一点也不一样,总是少言寡语的,一副诚实的样子,也不知为啥,她见了他就觉得亲近,很是信任他,便笑眯眯地打招呼。

    李长明忙放下篓子让她瞧。

    看见大半篓子大大小小的鱼,惹得梅子一阵惊叹!

    李长星笑道:“你该也跟你爹去兜了试试。我们今儿遇见郑叔带着菊花、刘三顺带着他小妹也在兜鱼哩。她俩玩得一身劲!”

    梅子听了连连跌脚叹道:“我爹就不喜干这些。我家也没人兜鱼,也没人逮兔子。狗蛋又小,我就没得吃。”

    李长明想了想,折了根柳条儿,让李长星穿了几条大鲫鱼给梅子,说是让她拿回家煮汤喝。

    梅子开心地说道:“那多不好意思哩?你们忙了半天的。”

    李长星看了堂哥一眼,心里暗叹了一口气,接过话道:“几条鱼罢了,也没啥不好意思的。这是我跟堂哥一起兜的,送你尝尝鲜。我娘那天不是还在你家要了腌生姜么!”

    梅子就乐了,忙忙地接了过来,喜滋滋地对李长明道:“那我多谢长明哥了!”

    李长星见了十分无语——这是我的鱼好不好?堂哥怕人说闲话才让我穿的。

    这李长明生怕自己对梅子表现异样了,让人联想到那天山上帮她吸蛇毒的事,故而让李长星穿了鱼给她。

    他却不晓得梅子的娘就怕这事在村里传出不好的话来,为此把梅子关在家里好些天。

    还好,因李长明警告过他娘,花婆子一个屁也不敢放;村里其他人也就私下嘀咕两句,倒是没有传出什么难听的话。

    李长明对梅子道:“你快家去吧。这鱼死了就不好吃了,早些杀了也好煮了吃。”

    梅子忙又谢了一遍,提着鱼欢快地跑了。

    李长星看看李长明,想说啥又咽了下去。

    总归是没影儿的事,说出来白让堂哥难受。他这个堂哥人很不错,却到如今也没娶上媳妇。不过他也只有在心里同情罢了,自己还不是一样的没着落。

    李长明瞧着梅子的背影,心里隐隐有些喜悦。

    看到她也是好的,娶不到她也没啥,她那么好看又乖巧活泼,该嫁个年轻男娃子,要过得比他好才成!

    背着鱼篓子进了自家的小院,看到他娘花婆子的身影,那因为见了梅子而产生的一点愉悦立即消失殆尽,换上了无奈和沉重。

    李长明的烦恼自不必说,有句俗语叫“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家能没点烦难的事情呢!

    可是像菊花家因为人少,除了当初菊花的脸让郑长河两口子难受之外,还真没啥糟心的事。

    如今菊花对脸也不是很在意,性子也开朗了不少,他俩就舒心多了,加上家里也买了点地,攒了点钱,那日子当然是十分的顺心!

    郑长河跟菊花在田野里忙了一通,饥肠辘辘地回到家,把重重的鱼篓子丢给杨氏,高兴地说道:“瞧,可是兜了不少吧?连菊花都兜了一条大鲤鱼哩!说出来怕没人信,用个小筲箕兜了条大鲤鱼,这运气是一般人能有的?赶快吃饭,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他一挥手,表完功劳表苦劳,往桌边一坐,等杨氏添饭。

    菊花也是饿得不行了,可是瞧着郑长河的样子很好笑,就到厨房里盛了饭出来,杨氏又帮忙将留的菜端上来,瞪了郑长河一眼道:“瞧你跟割了两亩麦子似的,兜个鱼有那么累么?”

    郑长河嘿嘿地笑了几声,三口两口地吃了饭,又跟杨氏说了秧田里的水暂时退不了,怕是要到明天,不过真的退了的话,田里也是能逮到些鱼的。

    杨氏叮嘱他看着秧田,别光顾着逮鱼了,那秧苗被水淹了这么久,要赶紧把水放了,不然可是要影响怀苞开花的。

    郑长河连连点头,说是他惦记着这事哩。

    菊花吃了饭,跟杨氏一齐收拾这鱼。

    她对杨氏道:“娘,把这鲤鱼腌了吧;小鱼儿煮一碗新鲜的晚上吃,其他的也腌了,反正明儿还要兜哩。”

    杨氏看了她一眼,问道:“这大鲤鱼吃新鲜的不好么?你不想吃?”

    菊花笑道:“不是刚煮了一个猪头吃了么?如今不比去年,做猪下水的生意,老是吃荤;今年想吃荤就没那么便宜了,这鱼腌了推秧草的时候吃正好。夏天菜园子里的菜多,荤菜就少了。”

    杨氏见她算计过日子很有条理,呵呵笑道:“不管留着往后吃,还是眼下吃,总归是咱自家人吃。别太亏着身子就成。身子好了才能有力气干活。”

    菊花点点头,她也不喜欢死省。勤俭持家,那是少一个字也不成的。

    第二天,等傍晚的时候,水退的差不多了,菊花就跟青木去田里逮鱼。郑长河也扛着锄头去了。

    秧田里的水已经很浅了,呈现一副浩劫过后遭难的模样,秧苗上好些泥浆,不复原来的翠绿,都是被水泡起来的泥沙沾满了。

    菊花见青木趟在秧田里,竖着耳朵听水响,倒也捡了几条鱼,不过就是太费工夫了,而且满秧田里踩,对秧苗也不好。

    她便出主意道:“不如用一个篓子堵住那出水的地方,鱼也跑不出去。好过这样没头苍蝇似的乱找一气,把秧苗踩坏了。”

    郑长河在那边听了笑道:“爹可不就是这么干的?瞧,这篓子里好些鱼哩。青木,别找了。那秧苗刚泡了水,田里也是稀烂,叫你一踩,更不好了。”

    青木上了田埂,笑着对菊花道:“我原来就想这么干的。可听你跟爹说,秧田水一放,那鱼就只管捡,说得好容易的样子,我就只好下来捡了试试看了。”

    菊花见他搬出这话,忍不住也笑了起来,说这都是李长星害得,让她以为水退了,满秧田都是鱼哩。

    听得青木好笑地摇头。

    到郑长河跟前一看,一只深口的竹篓子堵在田沟出水处,里面已经有好几条鲫鱼了。

    青木忙将竹篓提起来,捡起那几条鲫鱼放进鱼篓,说道:“这样就便宜多了。隔段时候就来瞧瞧有没有鱼,不比在秧田乱窜好?”

    郑长河道:“这个长星,净瞎说!”

    菊花笑道:“他也没瞎说。只怕昨儿那鱼也正好顺水往外跑,他也是正好在水沟旁边捡的那鱼。要是他也到田中央,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兜了几天鱼,也吃了几天的新鲜鱼,菊花家小日子过得十分舒心。

    可是谁家也逃不掉那难念的经,就算郑家自己没事,可那事情愣是找上门来了。

    人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那是常情;如果儿子出色,那也是有人求的,要是家里再有几亩田地,日子过得去,那这儿子也是百家求了。

    郑家添了些田地,郑青木这个男娃人又出挑,眼下正在念书,往后也没有兄弟来分家产,这是多好的女婿人选?就是有一个丑妹妹,听说也是能干的,未必就嫁不出去。于是,有心人就打听了,想要上门说亲。

    有亲戚在清南村的,那亲戚就说了年前发生的事情,说这郑家眼下没有给青木说亲的意思,他便死了这心;没亲戚在清南村的,就托了媒婆上门;还有跟郑家沾亲的,直接就让长辈人出面了。

    于是,这麦子割完后的日子里,竟然有好几拨媒人上门,不过都叫杨氏推掉了。

    一方面是她不满意,另一方面是青木也说过,眼下真的不想说亲事,她做娘的当然不想委屈了儿子,便依着他的意思婉拒了。

    可是这一日来了个亲戚,是郑长河的老姑妈,由她的侄儿媳妇陪着一起来的。

    这个老太太是个严肃的老人,跟汪氏的慈和完全不同。她有好些年没到这个侄子家来了,每年都是郑长河去看望她。

    她也关心这个侄儿,往年郑家难过的年景,她也是伸手帮过的,所以,郑长河倒很尊敬她。不过,见她一大把年纪,忽然上门来了,心中还是很诧异!

    菊花对这个老姑奶奶完全没有任何的印象,因为原主就算见了这些客人,那也是躲起来或不敢抬头看人,旁人也是经常忽略这个丑女娃。

    不知怎的,菊花觉得这个老姑奶奶上门怕是没好事,便装作还跟往常一样胆怯,躲开了,暗中瞧她想干啥。

    客气地招待姑妈吃了一顿晌午饭,郑长河和杨氏陪她老人家聊天,静等她说出来意——他才不信她老人家是专门为了来看他呢!

    老太太吃饭的时候,把青木大大地夸了一遍,等他上学去了,才跟郑长河道:“你姑爷有个侄孙女,人很是不错,跟青木也相配,我就想着说给他,也算了我一桩心事——我听你过年来跟我说青木还没说亲,我就心里着急。这女娃她爹娘也是实在人,不像那些人家,眼睛就盯着钱,他是不在乎多少彩礼的,听我说青木人好,十分欢喜哩。”

    她说完就等着郑长河两口子感激不尽地谢她,或者大喜地说要找人上门去说亲。

    谁知郑长河两口子听了这话后,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一副为难的神情。

    她便不悦地问道:“有啥烦难的事情,就不能跟我说?是不是银子不凑手?那也没啥,到时候咱们凑凑就是了。”

    郑长河忙摆手道:“大姑,不是这个话。是我家的青木眼下正在念书,不想说亲哩。先前就推了好几个媒人的说亲了。”

    老太太一听不高兴了:“这是啥话?念书就不能说亲了?郑家就他一根独苗,不早点成亲,难道还跟你似的,再来个一代单传?郑家已经两代单传了,这青木要是再只生一个,那不成了三代单传了?”

    杨氏因为这是郑长河的姑妈,说话就不如自己的娘家人面前那么随意,她小心地回道:“是青木想晚点说亲,道是攒些家业再成亲,省得一代代地穷下去。”

    老太太倒没有对杨氏摆脸色,她还是很满意这个侄媳妇的,只是不赞同地说道:“小娃儿懂啥?成家立业,成了家再立业不是一样?都这么大了,还要晚点,再晚到啥时候?你俩也不能由着他。”

    杨氏见郑长河也说不出啥来,指望他把话圆乎了那是不可能的,肯定得罪人。

    于是半吐半露地说了因青木的亲事被人嫌弃的事,她也没说全,菊花的事更是一个字没提——她可不愿菊花再被人议论一遍,只说被人嫌弃穷,所以青木发誓要挣一份家业再成亲。

    这个老姑奶奶的侄媳妇李氏是个精明人,她笑着拿话堵杨氏道:“就算是发了誓,那如今不是挣了家业了么?买了几十亩地,还不算挣了家业?莫不是嫌弃人家闺女不肯结亲吧?我们莲儿可是个不错的闺女,长得好,又温柔贤惠,也配得起青木了。”

    老姑奶奶一愣,急忙问道:“啥家业?啥几十亩地?我咋不晓得,你又是咋晓得地?”

    李氏这才发现一时图痛快,只想着看杨氏听了自己的话要如何掩饰,却忘了老太太了,她尴尬地说道:“我也是听人家传的,说是表哥家里发了财,买了地哩。”

    老姑奶奶眼神一下子锐利起来:“那莲儿这亲事你们也是听人说郑家买了地,才起了心思来求我的?”

    她声音里怒气已经很明显了,当她老糊涂了么?

    她就说么,先前她到处张罗着帮青木说亲,那些亲戚一个个缩着脖子推辞;这回侄子家却爽快的很,不要彩礼就愿意把莲儿嫁给她娘家侄孙,原来是冲着这家业来的!

    李氏心慌地说道:“我也是听人说的。莲儿她爹娘可不晓得哩!”

    可是她的解释压根就不能让老太太满意。

    在她的眼里,青木这个侄孙子当然是不错的,要不是因为穷,她还看不上那些闺女哩;可是眼下郑家置田买地了,再加上青木的人品,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当然,也不是说因为郑家有了几亩地就翘尾巴瞧不起旁人。可是,若是她侄媳妇李氏跟莲儿的爹娘因为郑家买了地,才起了结亲的心思,那就让人无法容忍了——难道青木这么好的娃还配不上他家莲儿?还有这两眼盯着钱的行为也是让她很不耻。

    她满脸寒霜地盯着这二房的侄儿媳妇,她还没死呢,这些人就敢这样小瞧郑家?

    这亲事里面还有啥是她不知道的?

    也不用问了,这亲不结也罢!

    她起身招呼郑长河往厨房里问话,丢下杨氏陪着李氏。

    杨氏心里就不舒坦了——原来是瞧她家刚买了地,才上门求亲的?虽说人们挑女婿的时候,都是要看对方家底的,但这样赤裸裸地奔着钱来,谁愿意同这样的人家结亲?因此也不言语,只干坐着不说话。

    李氏心里后悔万分,要不是她多嘴,这门亲可不是结成了?这下让老太太起了疑心,她那个脾气,难保不发作,回家也讨不了好果子吃。

    老姑奶奶到了厨房,细问郑长河买地的事情。

    郑长河也是头疼,他这个大姑人是不错的,就是特讲究,规矩又大,待晚辈又严厉,她关心你就想管着你,跟另一个二姑的好脾气完全不同。

    可是自家现在过得好好的,可不想她来插手管青木的亲事,说不定还帮倒忙。

    因此,他便简单地将青木的事说了一遍。

    也不用他特意含混不清,他本就是口齿不灵便的人,所以听得老姑妈也是半通不通的,但总算弄明白了两件事情,那就是郑家真的买地了,还有青木发誓到二十再说亲。

    老姑妈很满意,总算娘家侄子这日子开始过好了,她大哥家要兴旺了。

    她对于旁人挑青木时捎上菊花也是怒气冲冲——她郑家的闺女就算嫁不出去,难道还能靠哥哥嫂子养?哼,说这话的人还不是私心作祟,生怕菊花占了娘家的房屋和田地,这嫁进来的闺女要少一份家产。

    她扫了坐在灶门口的菊花一眼,对这个侄孙女没啥大印象,倒不是她不喜菊花,而是她对晚辈一向端着架子。

    她板着老脸对菊花说道:“那些眼皮子浅的人说的话就当他在放屁。咱挺起胸脯做人,自己挣自己吃,谁也不靠!你也要争气些,别整日里跟个受气小媳妇似的,怕啥?”

    菊花愕然——这是在关心她?

    只是这口气,咋听了跟训人似的。这个姑奶奶还真是跟外婆不一样,她爹肯定没少挨训。

    老人家训完菊花又转向郑长河,她很不赞同青木不立即说亲这个决定,让郑长河不能由着娃儿闹,该劝劝青木,早点成亲早点添儿子。

    郑长河虽然很尊敬她,只是最近家里过得实在是顺心,他一点也不想打乱这生活,而且老姑妈脾气是硬了些,却是为他好的,他便想着跟姑妈好好说。

    于是,他诚恳地对老人家说道:“大姑,这说亲最要紧的是找个好媳妇。你瞧我娘,还有娃他娘,人都不错。所以,前些年日子虽然穷,但我们过得也还舒心,没啥膈应事。所以我就想啊,青木这媳妇要慢慢地寻摸才好。他又想多读些书。还有啊,这田地就有了,不是得交税么?要是种不好了,光交税也是交不起的。你瞧,我们日子也是很紧张哩,不是说买了地就等于发了财,青木想攒几年的想法是在理的。”

    他东一句,西一句,倒也把自己的意思也表达的明明白白。

    老人家也明白事理,她娘家嫂子是很让她满意的,姑嫂两人当年关系就好,要不然她也不能在哥哥嫂子死后,还盯着这个侄儿,怕他过不好;杨氏这个侄媳妇也不错,是个爽快直心人。

    不过这也不能当作青木不说亲的依据吧?

    她难得地叹了口气,脸上带了笑模样,说道:“我晓得你嫌弃大姑多事——”她摆手打断郑长河的解释——“我先前为青木张罗,还不是怕他娶不上媳妇,耽搁了;眼下你日子过好了,一家人和和气气地,我这老骨头要是插进来混搅,那不是讨人嫌?该咋办,你自个跟媳妇拿主意吧。不过还是要抓紧,不能耽搁了。”

    郑长河大喜,忙道:“耽误不了,我们也在悄悄地打听着哩。主要是想多攒些家底,到时娶亲也不显慌张。那大姑,这莲儿的事情……”

    老人家气恼地撇撇嘴道:“不说了。我就说你们打定主意过几年再帮青木说亲,我也老了,管不了了。哼,这婆娘,敢哄我,瞧我家去不抽她!一个个都没眼光。我先帮青木说亲,都找借口推,活像他们家的闺女是凤凰。我倒想把自己的孙女说给青木,就是年纪不对——大的早出嫁了,小的太小,要不然能便宜他们?这会子听说你们买地了,就上杆子来求了,竟然把我瞒得死死的,还跟我说:‘看在三婶的面上,既有三婶担保,这人想必是错不了的。咱就盼着闺女过的好,只要人不错,那彩礼也就不说了——再多的彩礼能比得上人好?’你听听,她们就这么哄我哩!”

    郑长河忙安慰老人家,让她甭生气,为这样人生气不值得。

    菊花听了不免感叹,这老姑奶奶家怕是好几房人,瞧她话里露出来的意思,也是复杂的很,好在自家是没这么多人。

    这老姑奶奶跟侄媳妇走的时候,那个李氏满脸不高兴,活像谁欠了她八百钱;老姑奶奶更是不高兴,差点就不跟这侄媳妇一道走,要在郑家歇一晚再单独走,后来也不晓得为了啥,俩人又一道走了。

    不过,家去后怕是又要打嘴仗、怄气!

    菊花等青木回来,两人一道在菜园里收拾菜地,整整黄瓜、豇豆架子,扶一下那爬藤;给淹了水的茄子秧加固泥土;又到辣椒地里给辣椒秧子拔草。

    忙碌之间,菊花瞧着青木认真的做事模样,想到老姑奶奶的话,忍不住就微笑起来。

    笑得青木莫名其妙,问道:“笑啥哩?姑奶奶说了啥好事不成?”

    菊花叹气道:“好事?是好事。不过咱不喜这样的好事。”

    说着把那一套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青木,末了又补上一句道:“哥哥,我瞧你要是不成亲,这上门来求的人怕是断不了喽!本来哩,这也算好事儿——说明你比旁人好么。不过,老这么地也烦不是。”

    青木沉默了一下,就说道:“管谁来说,咱不应就是了。你也甭想太多,谁家都是这样的,你可别以为你哥比旁人强多少似的。”

    菊花诧异地问道:“谁家都是这样的?哪能哩!”

    青木见妹妹一副我哥比旁人好的样子,心里很高兴,微笑地瞥了她一眼,说道:“也有人帮槐子说亲,他也没应哩;刘三顺也是有人帮他说亲的,不过他也是没有相中罢了;长星昨儿还去相了一回亲。你说,这不是家家都有的事儿么?”

    他差点就说出“那有闺女的人家更是忙碌”,想到妹妹的特殊,忙将这话吞了回去。

    他说槐子的事也是想引起菊花的注意罢了。

    菊花听了不由得为自己的自作多情好笑——以为哥哥青木是最好的,所以才好些人上门来求,却不知这娃子们长大了,都是这么配来配去的。

    大伙你挑我,我挑你,配成一桩又一桩姻缘。要不然,年轻的男女又不能跟她上辈子所处的那个世界似的自由恋爱,这姻缘咋能成哩?

    于是,她忽然兴致勃勃地问青木,谁家相中了媳妇,谁家又嫁了闺女。

    可是青木光念书去了,哪里晓得详细的情况,刚才说的几个人也不过是机缘巧合下才知道他们的事情。

    他见妹妹一副好奇的样子,笑道:“这些事你应该问刘小妹才对,我哪晓得哩?不过,槐子的事,我是晓得的。上回来过的那个玉芹,想要嫁过来,槐子不乐意,为这事还把他四舅母给得罪了。”

    菊花听了心道,果然如此,我早就瞧出来了。

    她便顺嘴问道:“姑表兄妹咋能结亲哩?那太近了。”

    青木奇怪地问道:“姑表兄妹咋不能结亲了?不是有好些人家都是亲上加亲么?”

    菊花不知如何跟他说,扯着草想了半天,才问道:“那他们生的娃儿都没啥毛病?我总觉得这姑表兄妹不就跟亲兄妹一个样么,咋能成亲哩?”

    青木想了想道:“也没见有啥毛病啊!不过我也不认得几家姑表兄妹结亲的,不晓得是不是生的娃儿都没事。你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

    他忽然想,菊花是不是也不乐意槐子娶他表妹,才这么说哩?

    看那样子也不像,不过总算她没说出“那干啥不乐意哩?这是多好的一门亲事”这样的话来,要不然槐子晓得了,又该伤心了。

    张槐没有伤心,却在发愁——为他表妹的固执发愁。他万没料到青木当初的话居然应验了。

    他娘何氏也在发愁。

    以前儿子没人嫁,她发愁;如今有人一定要嫁儿子,她更愁!

    槐子四舅舅家的闺女玉芹今年十六岁了,这小女娃也不晓得是啥时候动的心思,说喜欢表哥;槐子四舅也喜欢槐子,就想着跟姐姐亲上做亲。

    本来要是旁的人家提这事,婉言推了也就是了,可是这玉芹是娘家侄女,话就不好说得太白。她虽然也跟弟妹说了槐子眼下不想说亲,这玉芹却坚持道“表哥啥时候愿意说亲了,我就等到啥时候”,硬是叫她愁得不知如何是好。

    后来她跟槐子外婆私下里说了这事,说槐子只当玉芹是妹妹,不想娶她哩。

    这下可不得了,槐子的四舅母气得在家大骂槐子不识好歹,家里一穷二白还在挑三拣四。

    这还不是最愁人的,最愁人的是那玉芹死不改主意,谁家来说亲也不答应。小女娃几天工夫瘦了一大圈,谁劝也不听,只倔强地不出声。

    她担心要是再这么下去,这娃儿要是有个好歹,那跟娘家不是亲戚成仇人了么?

    所以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话是再不错的。

    再愁这日子还是要过的,张槐下了学,匆匆地喂了一遍猪,然后捋起袖子搬开柴堆,挖起下边的肥泥来。

    他这是听青木说的,这黑泥养蛐蟮最好,蛐蟮能喂鸡,也省些鸡食不是。菊花因为把那橡子果磨碎了,鸡也是吃的,她就不想再养这恶心的玩意儿,反正她也不想喂太多的鸡,她忙得很,喂多了也照应不过来。

    张槐却留心了。

    他家没橡子果,这上半年是猪粮也缺,鸡也是散养,没东西喂。他娘总是抽空打猪草,不然这猪可真要喝西北风了。哦,春上的时候还没西北风,要喝也是东南风。

    这个春天他养了两三茬了,又用猪粪掺着泥土试了试,觉得不太好,还是柴堆下面挖出的泥最得蛐蟮喜欢。

    于是,他一个月把柴堆换一个地方。换之前特意将泥土翻松,撒些碎茅草,把小蛐蟮丢些进去,然后再把柴火堆在上面。

    别说,这地道的笨法子最有效,每当他挪走柴火,将柴堆下那捂烂的柴草泥土清出来,总是能捡出好多又肥又大的黑红蛐蟮。那清出的泥土还能再专门养一茬蛐蟮。

    他如此折腾着,收获的蛐蟮也不是很多,但晒干揉碎后掺在菜叶、稻糠里隔三差五地喂鸡,也算是给鸡加荤,那鸡生的蛋明显就多了,也大了不少。于是他越发细细琢磨这蛐蟮的养殖,还专门割了茅草扔在柴堆下让它腐烂。

    他一边挖着那黑褐色的泥土,一边紧蹙眉头,想着玉芹的事儿。

    念了快一年的书,他虽然并没有学成满腹诗书,但好歹懂了些道理。

    经过了菊花的事,又亲眼见了青木跟柳儿的事,他越发觉得在这些人生大事上,那是一定要慎言慎行的。他当初轻飘飘的一句话,就造成了严重的后果,并让他付出了痛苦的代价,到如今菊花也只是跟他客客气气的,再也不像往常那般待他。

    所以,这次无论他四舅如何问他,他只是咬紧牙关不松口。

    他虽然讲不出一套大道理,但也朦胧明了一个男人应该有的担当,既然不想娶表妹,那就万万不能应承,不然,两人这辈子都过不好。

    纵然菊花不嫁他,他也不能娶玉芹。

    媳妇难道娶家来就完了?娶家来不得过日子么。

    自己这副心思咋能跟玉芹过日子哩,甭说自己不痛快,也是害了玉芹。

    可是这一番心思跟谁说?何况喜欢菊花那是不能说出口的,便是青木晓得他的想法,也无法感受他的苦恼吧!

    万幸的是他爹娘也喜欢菊花,所以才没强求他答应这门亲,否则的话,婚姻大事哪有他说话的余地,还不是叫娶谁就娶谁。

    他挖土,清理柴堆,忙得大汗淋漓,便把外面一件褂子脱了,只穿一件破背心,露一身养了一个冬天,眼下还未晒黑的肌肉,继续忙碌。

    张杨在学堂跟夫子又学了一会文章,才匆匆赶家来,见哥哥挥汗如雨地拢那挖出来的黑土,忙上前帮忙,又帮着将原来那堆肥土里的小蛐蟮捡到这新挖出的黑土里。

    他一边忙着,一边瞧着哥哥的脸色,只见他忧心忡忡、眉头紧皱,那份沉重是如此的明显,连带他也跟着情绪低落。

    最近一段日子,家里人都被玉芹表姐给折腾得无心说笑,让他很是气闷。

    他虽然小,但是却很聪明,这亲事他一个小娃儿原也不能有啥意见,可是他却想,说亲不是要两厢情愿么?

    表姐这算啥?

    这么闹着就算嫁过来,那也是让人气不顺。

    正想着,却见哥哥忽地把锄头一顿,发起呆来。

    原来张槐想道,自己就算拿定主意有啥用哩?要是表妹一个想不开去寻短见……

    他一触及这个念头,那心里就绞痛起来,额头上的汗水流进眼睛里,模糊了他的视线,满心都是跟他疏离客气的菊花。

    难道他还要害得玉芹也……

    要是他不能妥善地解决这件事情,他往后也没有好日子过。他不是小娃子了,要晓得“一句话说得人笑,一句话说得人跳”,他总要拿出一个像样的主意出来,解决这事,光咬死不松口也是不成的,玉芹可是他表妹。

    他决定去找玉芹好好地掰扯一番,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他不能再糊涂第二次。

    再说,有啥好糊涂的,他对自己的心思清楚的很。

    这样想着,心里就轻松了不少,招呼张杨收拾东西回家。暮色已经降临,他娘也打猪草回来,在做晚饭了。

    张杨看着哥哥的神情变幻莫测的样子,也在心里下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吃过晚饭,他便跟爹娘说要到夫子那里去问个问题,然后就来到学堂找周夫子。

    昏暗的油灯下,周夫子听张杨问他,要是一个女子非要嫁他,可是他却不想娶她,要如何才能打消她坚持的念头,并且不能让她伤心,使得她受不了跑去寻短见。

    他开始还摸着胡须认真听着,听到后来差点把那几根胡须给扯断了,惊得目瞪口呆地瞧着这个弟子——难道他这么点大就受到女娃儿的倾慕?

    张杨问完了就摆出一副认真听取教诲的模样,却没有等来夫子的解说,只见夫子目光古怪地瞧着他,满眼的探究。

    张杨奇怪地问道:“先生,您也不知道?”

    他总觉得先生是无所不知的,这个简单的问题应该难不倒他才对,难道这个比作一篇文章还难?

    周夫子不知如何是好,咳嗽了一声说道:“你就跟她说,你们年纪尚幼,考虑这个问题为时过早,且不说父母之命不可违,礼法不可违,单说在长大的这几年里,就有无穷的变数……”

    张杨忽然发现夫子误会了他的话,忙打断他的话,将哥哥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周夫子这才松了口气,呵呵笑着白了他一眼道:“吓我一跳,还以为你小小年纪就受到女子倾慕呢。”

    张杨听了很不好意思地笑了。

    周夫子想了想,微微一笑,如此这般地教了张杨一篇话。

    张杨听了大喜,忙对夫子道,他明日不过来了,要到外婆家去帮哥哥解决这桩事,不然的话,他娘要跟四舅舅闹翻了,往后连娘家也不好回了。

    周夫子见他操心家里,欣慰地点点头,吩咐他只管去,他家里来人问,他会帮他解释的。

    第二天,本是学堂休息的日子,张杨以往都是要照常来听周夫子讲学的,今日他还是去了学堂,不过打了个转又往外婆家去了。

    他外婆家住在十来里外的小河湾,他一路小跑,赶到外婆家,惊得他外婆拉住他问道:“杨子,家里出啥事了?咋你一个人来了哩?”

    张杨莫名其妙地说道:“家里没啥事呀!我来找外婆有点事。”

    老人家放下心来,又奇怪地问道:“你找外婆有啥事?咋你娘不来哩?”

    张杨接过老人家递来的一碗水,“咕咚”一气灌了下去,然后抹抹嘴边的水渍,才对外婆说道:“我娘忙哩。我来是想跟外婆说,我想找玉芹表姐说说话儿,问她点事。”

    老人家瞧着这个小外孙,疑惑地问道:“你想问玉芹啥事?我瞧你还是别捣乱了,小娃儿不要插嘴大人的事。这事自有你爹娘做主,再不成还有你哥哩,哪能叫你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