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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杨笑道:“我不过是想问玉芹表姐两句话儿,外婆瞧我像是来捣乱的么?我又不傻,家里爹跟娘都烦死了,我要再捣乱,那不是叫他们没法活了?”

    他外婆听他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只是不大相信,可是张杨如今念了书,也是斯文懂事不少,便叮嘱他道:“那你说话软和点,你玉芹表姐也难受哩,都瘦了好多。”

    张杨点点头,自去玉芹的房里找她。

    这婚姻的缘分真是不好说,玉芹因为表哥心里受煎熬,旁人也在为她受煎熬。这种情形也不知真的是因为缘分不到,还是因为人们总喜欢盯着那得不到的东西,满心失落。

    不管怎么说,当张杨问她,是不是真的喜欢他哥哥时,玉芹还是坚决地回答是真的喜欢。

    她都已经把话跟爹娘姑妈说明了,她还有啥好犹豫的?也就是仗着张槐娘是姑妈,她才敢这么在爹娘跟前说,要是旁人家,如何能说?

    张杨却对她道:“我瞧你一点儿也不喜我哥。你就像喜欢一件衣裳,非要得到。舅舅舅母是卖了鸡买这件衣裳,还是借钱买这件衣裳,你是不管的;你只管这件衣裳穿在身上好看,你就高兴了。要是这衣裳舅舅舅母没帮你弄来,你就要死要活的,弄得旁人都担心你。”

    他扫了一眼玉芹那惊骇的神情,绷着一张小脸继续道:“咋了,我打的比方不对?你说要嫁我哥,就一定要嫁我哥。我哥想不想娶你,你是不管的;我娘因为我哥难过,你也是不管的;你爹你娘因为这事跟我娘怄气、骂我哥,你也是不管的;要是我哥一直不答应,你就不好好地过日子,也不嫁给旁人,说不定还要寻死觅活的,弄得全家人都担心你。”

    玉芹被他的话惊呆了,只觉得自己不是这样的,她并不想逼所有人,她不会为了一件衣裳就不管家人的死活。

    可是,为啥他说的这么顺溜?

    自己真的那么讨厌么?这比方好像也很对哩。

    张杨鼓着嘴道:“你愿意嫁给我哥,我爹娘不知有多高兴。可你晓得为啥我娘不逼我哥娶你么?因为我娘才是把我哥当心肝宝贝疼,她不想我哥难过,才不逼他的。她这样才是真的喜欢我哥哩。你喜欢我哥,不过是跟喜欢那件衣裳一样,非要得到罢了。你要是真的喜欢他,就不会让他为难!”

    玉芹脸色顿时惨白。

    她这段日子本来就存了心思,小脸瘦得尖尖的,如今更是难看。她失魂落魄地呆坐着,手中缝补的衣裳滑落到地上也不知道。

    张杨说了这些话,也不再管她,就坐在一边瞧着她。

    忽地,房门外边传来四舅母恼怒的声音:“你来干啥?瞧瞧玉芹死了没?”

    然后就是张槐的声音:“四舅母,玉芹跟我妹妹一样,我能不管她么?我来是有话要跟她说哩。”

    张杨诧异地站起身,哥哥咋也来了哩?

    玉芹却是如梦初醒,站起来冲出房门,对她娘道:“叫表哥进来吧,我也有话要问他哩。”

    张槐跟着玉芹走进房间,见了张杨,也十分诧异:“杨子,你咋在这哩?啥时候来的?”

    玉芹苦涩地说道:“他来骂我哩。你也来骂我么?你们俩兄弟倒是一条心。”

    张槐大惊,瞪了张杨一眼,忙对玉芹道:“杨子还小,他说了啥你也甭放在心上。小娃儿的话哪能计较。”一边拽起张杨,使眼色让他出去。

    张杨气恼地叫道:“表姐,你说瞎话咋这么顺溜哩?我啥时候骂你了?”

    他一边嚷着,一边悻悻地出了房门。

    到了门外,四舅母也是垮着一张脸对他。他气不过,就到外婆的房里倒下休息,一边等哥哥。

    往常每回来外婆家都是满心高兴和期盼的。外婆总会收藏些东西让一大群孙子外孙哄抢,她就在一旁笑眯眯地瞧着乐呵。可是今儿来却是一副不受欢迎的光景。

    唉,这些糟心的事实在是烦透了!

    过了好久,张槐才满脸疲惫地从玉芹的房里出来,叫上张杨,就跟外婆告辞,推拒了老人家留晌午饭的好意,也没敢瞧四舅母那难看的脸色。

    路上,张杨紧张地问道:“哥,表姐想通了么?”

    张槐点点头,微笑道:“应该是没啥事了。你干嘛来了?”

    张杨忙撒了个谎,笑道:“我就是来外婆家逛逛呗。”

    他又好奇地问道:“你是咋跟表姐说的?”

    张槐斜了他一眼道:“小娃儿问那么多干啥?”

    不过想了想又对他道:“哥晓得你是来帮哥说话的。可是你也甭怪玉芹,她这样也没啥错。要是你哥没自己的想法,碰上这样的人,那不是好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真要说她有啥错的话,那就是太只顾自个了。可是,话总要好好的说,能和气解决这事,干嘛要吵吵嚷嚷哩?要是她真的有个好歹,我还能过得安稳?”

    张杨笑道:“我晓得,我没有骂她,是她瞎说的。你说她往常也没说要嫁你啊,咋忽然起了这心思哩?”

    张槐叹了口气道:“这我哪晓得哩!”

    他想,人要是都能早早地就明白自己的心思,那还会发生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么?自己不也是折腾了一番,才晓得喜欢菊花么。玉芹怕是往常也没在意他,也不知道是啥时候动的这个念头。

    这还算好的哩,好歹他们都没成亲;有那些人成了亲还折腾出一堆事,那才叫闹得鸡飞狗跳哩!

    解决了一桩大心事,这回程就愉快起来,就是俩兄弟错过了晌午饭,都饿得饥肠辘辘,于是,在路上掐了些青刺苔剥了皮嚼着,一时张杨又摘些野莓子,却是越吃越饿。

    张槐笑道:“赶快走吧,有这工夫,都到家吃饭了。”

    张杨惋惜地说道:“唉!要不是这糟心的事儿,咱在外婆家吃饭多好。我还想吃外婆腌的咸鸭蛋哩!”

    说着咸鸭蛋,他只觉那嘴里口水就冒出来了,忙加快脚步往家赶。到家就算没有咸鸭蛋,鸡蛋总是有的,好歹能杀个馋。

    张槐想,使劲地干一年,搬到小青山下挨着青木住,喂几只鸭子,不就有咸鸭蛋吃了?

    就算是钱不够,哪怕先盖个土坯房也要搬过去。

    兄弟俩回到家,何氏见了埋怨道:“去了哪?连饭也不晓得家来吃?”

    张槐不想让娘再操心,便将去外婆家的事跟她说了一遍,说玉芹已经想过来了,往后没事了。

    何氏听了,就抹着眼睛道:“这就好,这就好!这娃儿跟我闺女似的,我也心疼她哩,瞧她那模样我心里就不落忍。要不是晓得她嫁过来也过不好,我肯定就答应这门亲事了。你舅母埋怨咱不识好歹,她就不明白我一片苦心,其实都是为玉芹打算的。你这个样子,娶了玉芹,那不是害她么?”

    张槐沉默了一会道:“总归是我先前糊涂,才跟着有这么些糟心事。往后不会了。娘就放心吧!”

    何氏见他内疚,也不忍多说他,叹了口气端上饭菜,让两兄弟吃。

    这天底下的事真是不好说,玉芹忍痛对表哥死心,跟着就有人上门来提亲,就是她本村的大山。

    她见那男娃也还实诚,就跟爹娘都应下了。

    谁知这个大山相中她好久了,因家中也是不宽裕,硬是攒了几年,才捧着一份厚彩礼上门提亲。

    有时候,彩礼会让质朴的乡下人感到绝望,伤他们的感情;可是有时候,彩礼代表的是一份诚心,让他们感动的流泪。

    当玉芹听她娘说大山的娘告诉她,大山为了这份彩礼闷头苦干了好几年,前些日子更是为了他们这姑表兄妹要亲上加亲在家里痛苦了好些天时,忍不住就哭起来。

    原来表哥说的真是对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好姻缘,幸亏自己没有一直犯倔。

    大山既然对自己这么好,自己也要收心对他好才应当;表哥么,希望他说的那个人也能对他好,不然可是白费了表哥的这一片心哩!

    想到这,忽然她有些同情起张槐来,好歹自己有人喜欢,还喜欢了这么些年;可是表哥说,他喜欢的那个人好像对他不大在意哩!

    可怜的表哥,要是人家相不中他可咋办?

    她走出了那个人生的死胡同,心情好了,又操心起张槐来。

    玉芹让爹娘将聘礼中的十两银子送回大山家,让他买地,甭乱花了;就是下年成亲,也简单地办就好了,省些钱也好过日子,不用装面子上的风光。

    大山简直是喜出望外,拿了银子呵呵傻乐,觉得自己是苦尽甘来,熬到头了,这媳妇还没进门就帮着算计过日子哩。

    张槐听说玉芹定亲的消息,忍不住嘴角含笑,眼睛有些发酸。

    那个大山他是晓得的,可是个勤快忠厚的好男娃。他居然一直喜欢玉芹,这下玉芹有人疼,他也放心了。他总算是妥善地解决了这件事,没有像上回那样弄得一团糟。

    可是,玉芹等到了她的好姻缘,自己呢?

    他望着小青山方向,一时有些痴了。

    张槐想着菊花,她此刻却在大惊失色地唤着青木。

    那声音很紧张,吓得青木也是一溜烟地跑过来,连声问道:“啥事?菊花,你咋了?”

    菊花急急地说道:“哥,快来帮我瞧瞧,这脸是咋地了?掉皮了哩。”

    原来,她脸上的癞皮越长越硬,她洗脸也就不像原先那样小心翼翼了,再加上最近常常忙得流汗,每日洗脸的次数就多了,而且她觉得那硬皮底下好痒,让她恨不得使劲地用手挠挠才好,因此几点缘故,今日傍晚洗脸的时候一不小心用了些力气,就搓掉了一块硬皮夹壳,吓了她好大一跳,这才叫青木的。

    青木忙凑近菊花的脸仔细地瞧了瞧,激动地说道:“这是长好了,褪皮了哩!嗳哟!真的褪皮了。”

    菊花大喜,急忙紧张地问道:“下边是啥样的?”

    青木道:“底下的肉皮是红色的。嗯,红红的!”

    菊花忍无可忍,嫌他说的不够仔细,忙打了一盆水,到廊檐下去照,可是,任她扭来扭去地调整角度,木盆里映出的人脸更像是一张黑白画儿——根本看不清脸上的颜色。

    她叹了口气,收拾起激动的心情,怏怏地说道:“唉!想那么多干啥,就算是这癞皮掉了,也是要留一片疤的,哪里可能长得跟额头上皮肤一个色哩。”

    青木忙安慰道:“这长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平常咱们身上不小心弄破一块皮,结了壳子掉了后,那后长出来的肉也是红红的,要好久才能长得跟旁边的皮一个颜色。不过菊花,你可要仔细了,有些疤是长不回原来的颜色的,得小心养着才成。”

    菊花已经恢复了无所谓的心态,笑道:“这块癞皮长了这么多年,咋能不留一点疤痕哩?咱还是甭痴心妄想了。省得白想一场还难受。”

    正说着,杨氏和郑长河回来了,见了菊花脸上的情形,真是大喜过望——当初秦枫费尽力气也没治好的癞皮,谁想它自己就掉了。

    杨氏抹着眼泪连声道:“这下好了,这下好了,一定能长好的。”

    菊花忍不住提醒她道:“娘,你可别想那美事儿,这肯定是要留下一片疤痕的,哪里就能长好了?”

    杨氏嗔怪地对她道:“你尽说丧气话。谁身上破了皮养好了,才掉夹壳子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红红的,跟刚生下来的小孩子皮肤一样。只要好好的养着,还是能长好的。你往后不准晒大太阳,小心地护着,肯定能长好。”

    郑长河也不懂,杨氏说一句,他跟一句,总之,是要菊花好好养着,一定要把这脸上的肉养得跟旁边的皮肤一个颜色。

    菊花瞧着爹娘兴奋的样子,暗叹了口气,心道,哪里那么容易,就算是不停地抹珍珠粉,只怕也恢复不了原来的样子。

    要她不晒太阳?这可能么。

    她现在已经算是晒的少的了,不下田,也不大下地,可也难得不晒太阳,因为她最喜欢去菜园子哩。

    也怪,她经历了上次治疗的反复,对于不能恢复容颜也没那么在乎了。乡下人,脸上有疤就有疤吧,过几十年,有疤的和没疤的还不都是一个样!

    青木瞧着菊花的神情,笑着说道:“你甭抱太大希望,可也不要对它不管不问,总要护着点才是。太阳少晒是肯定的,咱家也不用你下田,你到菜园子也尽量早晚去,别大日头底下去;还有,这硬壳别拿手抠,让它自己长牢实了掉下才好。”

    菊花点点头,觉得哥哥说得比较实在,不像爹娘,想的太不切实际了。

    杨氏听了青木的话,急忙叮嘱道:“可不能用手抠。菊花,你这脸咋长硬壳了哩?还往下掉,这是咋回事?要说是秦大夫的药见效了,也不该拖到如今哩!”

    菊花也是一头雾水,不过她想肯定跟菊花茶洗脸有关——那茶水可是清热解毒的;至于秦枫的药,当时让脸烂了,只怕也起了些作用,正好把毒素去除了一些。

    具体的缘故么,就算是秦枫回来,只怕也不能分析清楚。

    她把自己的猜想跟爹娘说了,他们听了也是连连点头。

    青木道:“只要这东西掉了,哪怕长不回原来的模样,洗脸的时候不也省事好多么。往后也不会吃这也发,吃那也发了。”

    杨氏笑容满面地说道:“那是,可不是方便好多?青木你甭乱说,咋长不回原来的模样了?肯定能长好的。”

    菊花对她的固执有些好笑,叮嘱道:“爹,娘,哥哥,你们别跟人说我脸的事。管它长得好长不好,我都不打算把这面巾拿下来了。你们想,我这样都习惯了,人家如今也不说我了——就说我,我也无所谓——要是忽然拿下来,这脸没长好,人家又有新的话头说了;要是长好了,那更是个麻烦,又要被人指指点点。我尽被人议论去了。这事就咱自家人知道,谁也别告诉。我还有个想法,不管这脸长不长得好,我倒要瞧瞧,有没有人敢娶我。脸长好了娶我算啥?没长好娶我那才是真心哩!”

    青木会心地笑道:“嗳!不说,这样蛮好!”他想,反正槐子是不在乎的,那么长好不长好,拿不拿下来有啥关系哩?

    杨氏叹了口气,道:“也好,就蒙着吧,只怕这脸一时半会儿的也好不了——那疤痕怕是要长好长时候。这几天你小心些。”

    菊花答应了。她想,岂止是要长好长时候,这脸怕是一辈子都跟花皮南瓜似的了。

    她用手摸摸脸上的硬夹壳子,估计要花几天工夫才能掉光。

    接下来的几天,菊花脸上的癞皮壳子陆续掉光了。据青木说,那下面露出的肉是嫩红色的,跟旁边的皮肤颜色很不一样。

    杨氏也关注着菊花的脸,可是她除了不让菊花去晒太阳,也想不出好的法子来养护闺女这张脸。

    乡下人,哪里有什么好的保养皮肤的法子?她倒是教了菊花用淘米水洗脸,说是能让皮肤白一些。

    菊花虽然没太奢望把脸养好,但也不会不管不理,自然会想些办法,做到“尽人事,听天命”。

    她首先想到的,就是这猪蹄还得吃,就算现在卖贵了,也要隔三差五地吃一个才好;其次,就是用新鲜的黄瓜来润肤,反正这黄瓜也正要上市了;再有,就是涂鸡蛋清了,还有这爱吃辣椒等重口味菜肴的习惯得改改了。

    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直接可行的保养皮肤的法子,至于花钱去城里买护肤品,那是不可能的事。

    脸再重要,还是没有肚子重要的,所以,该干的活计一样也不会少。

    难道她真的听爹娘的话,在家养着不成?那她也吞不下饭去。既然来到这乡下,又没打算往高处奔,那还是别太在意这张脸才是,否则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青木见她隔天晚上用一个鸡蛋清涂脸,疑惑地问道:“这样管用么?”

    菊花脸上被鸡蛋清绷得紧紧的,笑也笑不畅快,木着一张脸道:“试试看么!哥,这蛋黄煮给你吃了吧,你读书也费脑子,一天吃一个鸡蛋,对脑子好。”

    自己为了美容浪费鸡蛋,那这蛋黄还是让青木吃了比较安心,好歹也算是两人一起浪费的。

    青木却不晓得菊花在想啥,很不好意思地说道:“你吃吧。这鸡蛋吃了不也对脸好么?”

    菊花道:“不用,我不是隔几天就吃一个猪蹄么。那个东西对皮肤好,我去年就觉得了。”

    青木也赞同,说是去年吃了猪下水和猪蹄,养得几个人脸上都好看多了。

    他手里捧着书,瞧着妹妹捣腾那张脸,觉得很是有趣。

    再过些日子,又见菊花拿切得薄薄的嫩黄瓜片,让他帮着往脸上贴,贴完瞧着那满脸绿森森的黄瓜片中间,一双黑眼睛眨呀眨的,更是觉得好玩。

    因为没有镜子,他就充当了妹妹的镜子,跟着菊花一起捣腾起她那张脸,这成了兄妹俩好长一段日子里的乐事。

    这护肤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护好的,而且,美容的心情也是跟环境有关的。

    菊花现在生活在乡下,那种自由自在的山野生活,让人脱去一切的束缚和繁琐,实在很难让她时刻惦记保护自己的脸。不比生活在城里,有事没事就到镜子面前溜达一圈,看看哪里不妥当,这儿可是连个镜子都没有的。

    所以,兴头地吃了几次猪蹄,做了几次蛋清面膜后,她就不耐烦了,也懒得再买猪蹄吃了,蛋清面膜也老是忘记做,还是青木提醒她坚持做;她经常是光着脑袋就到菜园子里去瞧茄子辣椒,连帽子也忘了戴;又或者是得了新鲜的小杂鱼儿,红烧了大吃一顿。

    杨氏见闺女这么不爱惜脸,直叹气,可又没有法子。除非是买个丫头伺候她,否则这么顾忌着,这也不能干,那也不能干,确实是麻烦。

    菊花想,要好总归会好,要不好她再注意也没用。生活在这山野之中,连太阳也不能晒,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为了不让杨氏担心,在青木的帮助下,她总算是把做面膜这事给坚持下来了,因为青木到了晚上就提醒她,所以想忘记也难。

    夏日的炎热越来越盛,白天知了叫得也是声嘶力竭。

    人们早上起得早了,趁着清凉去田地里干活;傍晚也会早些收工,搬出竹凉床到院子里吃晚饭、乘凉聊天,村里的人会聚集在一处讲古,或隔着院子高声地一问一答。

    那稻田里的青蛙就一阵阵叫地热闹哄天,有时忽然寂静下来,只有一两声蛙鸣,衬托着这静;然后,所有的青蛙又跟约好似的齐声呱呱叫了起来。躺在凉床上,听它们忽紧忽松,忽快忽慢的鸣叫,跟乐队似的。

    夏虫也呢喃不休,明明是喧闹的,却越发让人体会到静,旷野间似乎只有这蛙鸣虫唱,尤其是菊花家单独住在山边,更是连嘈杂的人声也无。

    要说夏夜最令人讨厌的不是炎热——菊花家靠在山边,而且前边就是水,晚上并不多闷热——最讨厌的是嗡嗡叫的蚊子。

    蚊帐是没有的,只能用艾叶来熏了,好歹还能管些用。

    天明,菊花也是在蛙鸣声中醒来的,后山的鸟鸣倒是被压下去了,她都怀疑这些青蛙为啥不累哩?

    “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这时节,水稻长得格外茁壮,已经怀苞开花了。田野里一片连绵不绝的深绿,总是让查看稻田的人笑容满面,期待丰收的时刻。

    郑长河跟杨氏却在山芋地里忙个不停。

    那一大片山芋乌压压的,山芋藤长疯了,爬得到处都是,充分展现它们的野性和旺盛的生命力。红色的藤蔓和山芋茎,被绿色的叶子遮盖,远远望去入目全是绿。

    他们便开始修剪藤蔓,剪下的山芋藤剁碎了喂猪,多余的则堆在地窖里。

    菊花便用这山芋叶子和山芋茎炒来吃。山芋茎是要撕皮的,撕了皮的山芋茎特别水嫩,一碰就断,用新上市的青辣椒炒炒,那是清香满口,送玉米糊是最好的。

    只是撕这山芋茎的时候,那汁水就将手指头和指甲染成橄榄绿,要洗好几天才能褪去,所以说,在乡下,想要跟城里人一样保养,除非是啥事都不干。

    她又特别喜欢吃这山芋茎,每次撕完了这山芋茎,瞧瞧自己还十分纤细却染得黄绿的手指,心想,眼下自己年纪还小,现在还只是染一些颜色而已,再过些年,这手指关节怕会变得粗大,这手就不复现在的纤细了。

    不过,这又怎样呢?在这山野里生活,计较那么多就没法自在了。

    她现在不用考虑搽哪种护手霜,不用经常把指甲修剪的很圆润,不用洗个碗还带手套,不用……她好像啥都不用了。

    炒山芋茎吃,剥最早成熟的五月爆黄豆打汤,炒青椒,炒豇豆……这是一个蔬菜争辉的季节,它们争先恐后地冒头,让人们应接不暇,跟略有些单调的冬季比,夏季的蔬菜真是群英荟萃。

    这日,菊花跟杨氏一起去赵三家,瞧他新添的闺女。

    那新生的婴儿粉红粉嫩的,就是脸上有些皱,像个小老头。

    人们照例夸这娃儿如何的好看,如何壮实,都六斤多哩,长大了肯定是一个好闺女。

    石头娘抱着那小小的娃儿,听着这些惯常又顺口的赞语,却是乐得合不拢嘴,高兴地补充道:“本来还没到生的时候,是我昨儿碰了一下,下午就发作了。我娘还担心这娃儿不好,谁知好的很。她乖着哩,吃了就睡,晚上也不闹,比我石头小时候乖多了。”

    小石头今儿休假,也在家,听了他娘的话丝毫不觉生气,拿手指头小心地摸摸妹妹的脸,欣喜地对菊花道:“菊花姐姐,你摸摸,跟豆腐一样。不,比豆腐还软哩。”添了个妹妹,他是最高兴的。

    菊花心想,小娃儿身上的肉还不是跟水做的一样,当然比豆腐还软。

    她见房间里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不透一丝风,这夏天实在是热,房间里气味就有些难闻。想要劝她们把窗户打开,估计也是不会听的,说不定还笑她一个小女娃,哪里懂做月子的事,到时倒不好解释,也就没多嘴。

    不过她却待不下去了,觉得闷的慌,正好石头外婆煮了鸡蛋来叫大家吃,于是便赶紧出来了。

    染了红皮的鸡蛋被石头外婆用点盐煮了,味儿很不错。

    杨氏问道:“婶子,这蛋有点咸味,石头娘能吃么?”

    石头外婆笑说道:“这是专门待客的。石头娘吃的另外煮,煮的是荷包蛋。你说你来瞧瞧娃儿,逮了只母鸡来,还带这么多鸡蛋,原是攒了卖的吧?这都提来了,白攒一场。”

    杨氏笑道:“瞧婶子说的,这添人是多大的喜事,还不值当这点鸡蛋?快别说的人不好意思了。这也是今年喂的鸡长得好,才有的逮;要是先前,我可是啥也没有,就鸡蛋也是拿不出几个的。”

    她因为赵三家跟自家关系亲厚,常送吃的东西给郑家,加上自家喂的鸡养得不错,今年孵的小鸡也长了有一斤多了,所以,这石头娘做月子,就逮了一只鸡,还拿了几十鸡蛋,这份礼很丰厚了,所以石头外婆才会如此说。

    菊花吃了两个鸡蛋,忽地想起刘小妹家的李子,眼下该能吃了,前些日子才吃了桃、杏,这李子要晚一些,她可是叫自己去吃的。

    于是,她对杨氏道:“娘,我去小妹家瞧瞧。”

    杨氏见她难得出来玩一趟,忙道:“你去吧,我待会就先回家做饭,你多逛一会没事。”

    菊花来到刘小妹家的院子前,只见一群鸡在篱笆院的树根下刨着草虫,院子里却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人声。

    菊花扬声叫道:“小妹,小妹!”

    却见刘三顺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个鱼篓子,见了菊花忙笑道:“菊花,快进来坐。”

    菊花走进院子,瞧他手上拎着鱼篓子,便问道:“三顺哥,你又去网鱼了?”

    刘三顺没料到这个时辰菊花会来他家,那心里的喜悦跟水泡似的一串串冒上来,笑道:“嗳!早上去的,才回来哩。我家小妹想是去打猪草了——这猪多喂了一头,可愁人了,没东西把它吃。”

    菊花笑道:“再等几个月就好了。小妹不在家,那我下回再来吧!”说着就准备离开。

    “菊花,等一会。”刘三顺忙叫住她。

    他含笑望着菊花,心想她怕是来吃李子的吧,便对菊花说道:“我家的李子能吃了哩,我摘些把你。”

    菊花心想,也好,省得我跑第二趟,这也没啥不好意思的。

    于是笑着对刘三顺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你们还没吃过么?”

    刘三顺拿了个小篮子,领着菊花往后院去,一边对她说道:“还没哩。就捡了些树上掉下的吃了。这李子树不好管哩,李子快熟的时候,老是长虫。叮得那好好的李子就有一个虫眼,然后就从树上掉下来了。我跟小妹还逮了不少虫,要不然的话,这一树李子就完了。”

    菊花努力地想从记忆里掏出些治理虫害的措施,无奈一片空白,她又不是学农的,记得的那点东西也不完善,只得作罢。

    这株李树矮矮的,枝叶繁复,上面结满了李子,压得枝桠都弯曲下垂;树下也落了不少的李子,都泛红了,看起来很诱人的样子。

    刘三顺见她瞧地上的李子,便对她说道:“你别瞧这掉下来的李子红红的,其实都不好,也不甜;总归是被虫吃过的,那味儿就淡了。”

    一边说着,一边拣那大些个头的李子就开始摘了起来。

    菊花打量这李树,对刘三顺道:“这树的枝桠是不是太多了?要是在开春的时候修剪一些会不会好些?咱那山芋藤要是长的太多了,还要剪去一些,不然山芋长不大哩。这李子树不是一个理儿?”

    刘三顺想了想,点头道:“那我明年试试。四顺那天用艾草烧了熏虫子,还不错哩。往后等你家的李树长大了,也用这个法子,比逮虫子方便。”

    站在李子树下,一边摘李子,一边跟菊花说话,又挥手为她赶开“嗡嗡”叫的蜜蜂,刘三顺觉得很开心、很舒心、很温馨。

    他轻笑着,不时地侧脸瞧着菊花,教菊花认哪些李子熟了。那青中透着隐隐的红晕,就是熟了的;如果整个李子青绿色,那肯定还没熟。

    菊花望着这个小胖子,他只穿一件粗布坎肩,身上还透着点鱼腥味,笑得眉眼舒展,不知怎的,忽然也很想笑。

    那张圆脸跟刘小妹相差无几,刘小妹笑得很可爱;刘三顺的笑肯定不能用“可爱”来形容。

    很富态?也不是。

    很讨喜?还凑合。

    她在心里评价着,不禁也笑得眉眼弯弯的,又觉得自己不是高兴得自然笑,而是为了笑他而笑,未免不太厚道,怕他看出来,便转头掩饰。

    刘三顺看着笑眯眯的菊花,不知怎的,他觉得她是在笑自己。

    不过,这有啥哩?

    笑就笑吧!他喜欢跟她站在李子树下笑,喜欢跟她一起摘李子、说话儿。

    他见菊花一转头,头发被一根李子树枝挂住了,忙对她道:“哎!别动,头发挂住了哩。”

    菊花也感觉头发扯着疼,忙停住不敢动,心想这就是笑别人的代价。

    刘三顺轻轻地帮她把头发从李子枝条下解救下来,见那头发被挑起一撮,耸得老高,抬手想为她抹平,又觉得这样怕是不管用,要用梳子才成。

    他便含笑对菊花道:“头发有点乱哩。要不你用小妹的梳子梳一下吧。”

    菊花摇摇头道:“不碍事,随它去吧,回家再弄。”

    摘了半篮子青李,刘三顺方才住手。他瞧了瞧菊花,回到屋里又倒了一斤多的小鱼儿,装在一只小篓子里,连同那李子一起递给菊花。

    菊花急忙摆手道:“嗳哟!这么多李子都给我,那哪成哩?一棵树也摘不了多少。我拿一小半就好了,不然你们家那么多人,哪够吃?”说着坚决推辞。

    刘三顺无法,只得倒了一半出来,将剩下的递给她道:“这些可要拿着了,树上还有不少哩。这鱼也拿去,甭推了,小妹不也吃你送的东西?栽秧的时候你还送了一块肥肉把小妹哩。”

    菊花听了忙接过来。再推辞的话,听人家这么算细账,倒像干什么似的。人情来往,有来就有往,乡村人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的。

    她又让刘三顺打一桶井水,把李子洗了,说是路上就吃。

    刘三顺含笑应了。

    他见菊花这样喜欢,也是觉得格外高兴,打了一桶清洌洌的井水,让菊花洗了李子,然后才送她出门。

    刚出院子,顶头碰见刘小妹的娘,挑了一担竹筐,里边是剪下来的山芋藤。

    她见了菊花忙热情地打招呼,又赶着留菊花吃晌午饭,说三顺打了鱼哩,小妹也快家来了,就在这吃饭吧,小妹不是常在你家吃饭么。

    菊花就很不好意思地说道:“三顺哥装了鱼把我哩,我回家去煮也是一样的;还摘了不少李子给我,我就不在这吃饭了。叫小妹回头有空了来我家做针线。”

    刘小妹的娘忙答应着,又高声叫菊花有空就过来玩。

    见菊花走远了,方才回头。见刘三顺站在院门口,又扫了院子一圈,发现没旁人,眼光便在远去的菊花和刘三顺的身上转了转,一副探究的模样。

    刘三顺见娘的眼光很暧昧,忍不住脸就红了。明明啥事也没有,娘也真是的,这样瞧人,他便转身进屋去了。

    真的啥事也没有?

    他却没发现自己在不由自主地咧嘴傻笑。

    院子里的小妹娘也开心地笑了,这菊花可是勤快又贤惠的,要是……

    菊花提着篓子,挽着篮子,边走边吃李子。

    青中泛红晕的李子,看起来像没熟的样子,可是一口咬下去,里面却是红色的肉,酸甜可口,汁水丰盈。

    这东西要是牙齿不好的人是吃不了的。可是,菊花也没那条件吃糖把牙齿给吃坏,自然是牙齿健康的,因此咬得倍儿欢。

    正走着吃着,差点撞到一个人的身上,忙抬头闪身到路旁一瞧,原来是张槐。他扛着锄头,背后背着篓子,里面是些野菜野蒿之类的,想是割了喂猪的。

    菊花忙叫道:“槐子哥,打猪草哩?”

    张槐见菊花拎着鱼篓,挎着篮子,里面装的是李子,也不知她是从哪来,便疑惑地点点头,说道:“锄地,顺便割了些猪草。”

    菊花想,这些喂猪的人家,全都慌张了,这猪实在是能吃的要命,要挨到捡橡子果的时候,怕是不容易呢!

    她见张槐沉默肃然的脸色,好像比原先成熟不少,又似乎装了些心事的样子,有些奇怪,但也没多话,转身就准备回家。

    想了想,又抓了几个李子递把他,对他说道:“这是在小妹家摘的,洗过了。你吃两个。”

    张槐接过李子,瞧着菊花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发酸。

    忽地他心中有个念头一闪,试探地对菊花说道:“这李子味儿倒好,只是还比不上那野桃儿好吃。那年,我跟你哥去小青山那边的一个山沟里摘了野桃家来,你吃了好些,晚上连饭也没吃哩!如今这树也死了,早晓得就挖一棵小树回来栽就好了,这会儿怕是也结桃子了。”说完就盯着菊花,看她怎样回答。

    菊花听了一愣,便仔细地搜寻记忆,确实是有这样一棵桃树,那摘回来的桃子虽然不大,但是用一掰,核肉分离,极为酸甜,比这李子味儿不差。

    于是她便笑道:“所以我说你跟我哥都不细心,要是把这些吃过的桃子啊、杏子啊啥的,都用心种了,家里果子怕是都吃不了。我说,你哪天跟我哥再去瞧瞧,那大桃树死了,小桃树肯定有,没准现在就长大了。那山沟又不远,要是我有空也跟你们去瞧。山上还有啥野果树,都弄些回来栽。唉!那野桃子的味儿确实好,皮上面都是些麻点子,用手一掰桃子就分开两半。我那回吃了好多哩,后来还闹肚子。”她回味地咂巴了下嘴。

    张槐愕然地瞧着她——都记得?

    他没注意掩饰自己的神情,那愕然的表情就落到了抬眼看他的菊花眼中,就听他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时候都是到处瞎摸的。有一回你想吃蛋,你哥哥背着你,我就上树掏鸟蛋,还掉下来了哩。你记得么?”

    菊花警惕起来,这小子想干嘛?

    莫不是发现自己不一样了?

    她努力地回忆,果然又找到了掏鸟蛋的事情。

    这时,她忽然觉得自己从不曾好好地翻寻和体会原来菊花的记忆,她跟别人一样忽略了这个小女孩的内心世界,所知道的也就是她很乖巧、勤快而已。

    当初,她也只是跟放电影快镜头一样扫了一遍这记忆,对自己所处的环境做了大概的了解,至于记忆中的其他则根本没兴趣关注。

    她四岁的时候,吃了一个鸡蛋,吃完了还意犹未尽地咂巴着小嘴,于是青木就跟槐子一起去掏鸟蛋。

    在那棵树下,荆棘灌木丛生,青木背着她,不敢放她下来。

    槐子说你就背着菊花吧,我上去就好了。

    于是那个七八岁的男孩就往手心里吐了一口吐沫,三两下爬上树,掏了鸟蛋放在怀里。他下来的时候却滑了手,急忙中拽住了一根枝桠,扯得那树枝弯曲下垂,离地近了,这才没有摔狠,又因为护着鸟蛋,到底还是跌了一个屁股蹲,被刺割破了手臂。

    她眼泪汪汪地从青木的背上挣下来,问,槐子哥你屁股疼么?

    槐子满不在乎地说道,一点也不疼。

    那天的鸟蛋煮熟后,她吃了三个,张槐带了两个回家给张杨吃了。

    那个小女孩的世界是单调的、封闭的,除了哥哥,她最盼望的就是张槐带着杨子弟弟过来玩。她常常的坐在门槛上,望着那条村路想道,槐子哥哥咋还不来哩?张婶子家很忙么?

    要是槐子带张杨过来了,她也晓得护着让着杨子。

    每当吃东西的时候,槐子总是对小小的杨子说道,你少吃些,菊花姐姐是女娃,你要让她一点。

    这样的一份感情,已经分不清是亲情还是爱情了,张槐对她是意义非凡的,根本就是另外一个哥哥。

    人们都以为她想嫁给张槐,其实她虽然一心一意地惦念、喜欢他,却根本就没有奢望过这点,又或许她自己也没弄清这是亲情还是爱情。

    她总想,槐子哥哥往后会娶一个好看的嫂子的,要跟谁一样好看哩?

    她连村里的女娃也没见过几个,努力地想,也想不出好看的嫂子是啥样的。

    这样的菊花,她怎会去跳湖哩?

    她搜寻着这久远的记忆,一时间仿佛看到那个孤单的小女孩坐在门槛上,期盼地望着那条小路……

    她的眼睛就湿润了,为那个孤单纯真的小女孩,也为了这一份关爱!

    她知道,张槐是起疑心了。

    也是,家里人日日相处,对她的变化并不觉突兀,只想着她经了落水一事后,如今变得胆大一些了,这是好事;那不熟悉她的人,像梅子和刘小妹她们,原先就接触不多,自然没有对比;唯有这个张槐,最是熟悉她,偏偏后来又跟她接触不多,每次见面会不会都在比较?

    她哪晓得自己之所以引起张槐的疑心,完全是因为前后两个菊花对张槐不同的态度引起的。

    张槐瞧着菊花有些伤感的眼神,想道:“你既然都记得那些事,为啥对我跟从前不一样哩?要是因为生气不理我,那还说的过去,我也不会奇怪了;瞧你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在生我的气,倒像是本来就是这样的。可是,你咋能跟啥事都没有一样哩?”

    菊花扫了沉默的张槐一眼,想道:“看来往后还是要注意些,别太忘乎所以了。要是真的被人发现自己是魂体上身,嗳哟,会不会把我当妖怪给烧死?不会的,菊花的事我都晓得,旁人问啥我都不会答不上来。”

    想到这里,心里的底气足了些,便对张槐强笑道:“槐子哥,我就吃了三个鸟蛋,你还惦记着?我喂的鸭子快要生蛋了,到时候我腌了送些把你。”

    也许是由于心虚,也许是由于刚才的感怀,她的口气就有些讨好。

    张槐提了两件事,菊花都记得,这让他的心情好了些,对菊花微笑点点头,瞧着那李子又叮嘱她道:“这东西虽然味儿好,也别吃多了,吃多了闹肚子哩。”

    菊花忙点头,这才跟他道别回家去了。一路上,想着原来的菊花,也有些情绪低落。

    再说张槐满心疑惑地回到家,被自己心底冒出来的想法弄得惊疑不定。

    可是菊花明显对过去记忆深刻,自己一提起那次吃桃子,她就想起了闹肚子的事,连毛桃子皮上有麻点子都记得;还有掏鸟蛋,她也记得自己吃了三个鸟蛋,这分明没忘记过去嘛!

    也是,要是菊花忘记了过去,郑叔、郑婶和青木不会不知道的。

    张槐想道,不管菊花忘记没忘记过去,自己总归要从头来求她的,想那些干啥哩?今儿惹得菊花都伤心了。

    嗳哟!她刚刚是不是在想,往常你对我那么好,咋还说那句话哩?还被花婆子听了传出去,叫我伤心?

    想到这,他就十分后悔,不该问菊花这两件事,往后还是不要在她跟前提这些了,还是赶紧做正事要紧。

    吃饭的时候,张槐对爹娘说道:“爹,娘,咱要做好准备哩,我觉得肯定有人跟咱想得一样——要在小青山那儿盖房子。那儿敞亮,养猪养鸡都方便。本来要是没有橡子果,还不会有人动这念头;如今,这橡子果能喂猪,你说,就近住着多好,住在村里哪有住那方便。”

    张大栓沉吟道:“那也没法子,咱眼下钱还不够哩。买一块荒地做屋基场,最少也要三亩地,要是不把前院后院留出来,也不划算。你瞧谁家不是留了前院和后院,好种些东西,又方便。”

    张槐想了想道:“先买两亩吧,把地方占了再说。旁人就是要买地,总不会挨着咱家买。等手头宽敞些,再买后院。青木家不也是没有后院么?”

    张大栓草草地扒了两碗饭,放下筷子,然后问何氏道:“那要是买两亩地的话,咱还差多少钱哩?”

    何氏回道:“家里只有四两多银子哩。要不我回娘家借几两?反正这买地是为了占地方,等年底杀了猪也就能还上了。要是今年捡的橡子果儿多,明年还能多逮一头猪。”

    张槐下定决心地说道:“借吧,要抢这个先。青木在清辉县买了一种红萝卜,是那边种的。说是秋天种,冬天收。这不是正好收了山芋和玉米就能种这红萝卜么?那萝卜人也是能吃的,萝卜秧子喂猪也好。这地买了先种一茬红萝卜,明年再种一茬山芋,反正眼下也没钱盖房。”

    张大栓和何氏听了大喜,忙仔细地问了红萝卜的事情。

    张槐道:“已经问过长风和长雨了,是秋天种冬天收的。我和青木托长风下回带种子家来,还请他跟人打听仔细,如何种这红萝卜。”

    张大栓欣慰地瞧着儿子,觉得这半年来儿子成熟不少。做事越来越有成算了,安排的也好。

    何氏笑道:“我这就回娘家去借钱。赶早买了这地,先整理出来,割些青草捂烂了加肥。”

    张杨听着哥哥跟爹娘说这些,却是半点也插不上话的。他只是暗自下决心要好好地跟夫子学,一定要挣一份功名回来。

    可是,真要去考秀才啥的,那笔墨纸张、路费、住宿费,都是要钱的,夫子都跟自己说过了。

    家里要是再不挣钱的话,自己想考秀才也不容易哩。

    他沉默地扒了口饭,食不知味地嚼着,头一回,他也为生计忧心起来。

    张槐快手地在菊花家附近买了两亩地,就在菊花家的西北边,隔了不多远,要是盖了房子的话,两家高声喊话都能听得见。

    他站在那块荒地上望着菊花家的屋子,心里酸酸的——总算离她近了一步哩。

    不得不说,纵然是乡村人,那脑子也是灵光的。

    张槐果然没有料错,他都还没拿到那地契哩,周矮子就也托村长李耕田买屋基了——他也想搬到这小青山来住。

    此后,村里陆续有人在小青山买屋基,这使得菊花诧异不已——咋都有钱了哩?

    青木摇摇头,对她说道:“都想靠山近点,往后喂猪喂鸡方便,捡橡子果也方便。这钱不够的,还不都是借,为的是先占个好地方。”

    菊花忽地觉得,这小青山就是一块正在升值的地盘,引得那些村民都往这搬,要是晚了,没准还真要涨价。

    买就买吧,纵然是往后不再安静了,菊花也只能眼睁睁地瞧着,无法阻止人家搬过来。

    可是,再淳朴的村庄,也会有难说话、脾气怪的人,不跟他产生利益纷争的时候,是啥事都没有;一产生了利益纷争,就是解不开的疙瘩。

    李耕田的三叔李明堂也要来这小青山买屋基。

    可是,他嫌弃往西北和东南都离村里太远了,因此选来选去的,就挑了菊花家往小清河去的那块长满野菊的草地,大概也有两三亩的样子。

    这天,他跟侄子李耕田一起来丈量土地,叫杨氏发现了,忙问这是干啥,待听说他要在这盖房子,立时就不乐意了。

    她急忙让菊花把青木和郑长河从地里叫回来,然后跟李明堂掰扯起来,总之,郑家是无论如何也不同意他在这盖房子的。

    李耕田本就不赞成三叔把屋基选在这,一来他觉得在这地方盖房子不好,不靠山;二来觉得郑长河肯定会有意见,不会答应的。

    可是李明堂挥手理直气壮地说,这地方又不是郑家的,他花钱买这地,郑家有啥理由反对?

    可是,郑长河他就来反对了。

    他诚恳地对李明堂道:“三叔,这小青山上上下下这么大的地方,还不够你买地盖房子的?你老人家何必一定要堵在我家门口哩。”

    李明堂吹着胡子大声道:“长河,你这话就不对了。咱村的人不都是住在一起的?张大栓家的房子不是堵在李老大的院子前边?我家耕田不是跟孙金山住一排?要说起来,大伙都是院子连院子,院子挨着院子。都要跟你似的,那咱村还不打起来了?”

    郑长河听了愕然,只觉得话不能这样说,却不晓得如何反驳他。

    青木上前沉稳地说道:“三爷爷,你为啥要搬到小青山来?还不是为了喂猪喂鸡捡橡子果方便。把房子盖在山边不比堵在我家门前好?”

    李老头固执地一挥手道:“我就觉得这块地好。”一副不想再说的样子。

    李耕田有些头疼,这个三叔实在是太倔脾气,这两家怕是要吵个不停了。

    这时,附近已经围了不少人过来瞧热闹,李耕田也让人回家叫自己爹来劝三叔。

    张槐正在新买的地上干活,闻声赶来,听青木说了事情的原委,心里生气,暗道,要是这地方能盖房子,我早买了,还轮到你?

    他立即对李明堂道:“三爷爷,村里不靠山,聚在一块住,当然不用担心前后的问题;这小青山这么大,北边南边都能盖房,你单单要在这盖——这块地前面就是小清河,你正好把青木家往河边去的路堵住了——这不是让青木家难受么?”

    李明堂听了这话大怒:“槐子,你小子咋说话哩?我咋就让青木家难受了?这地是皇帝的,不是郑家的。你就是说到天上去也不能不让我在这盖房。”

    郑长河诚恳地对李明堂说道:“三叔,你非要在这盖房,我肯定不能拦你。可是咱都是乡里乡亲的,你老这不是故意让我不好过么?”

    青木也上前说道:“明明有好的地方,三爷爷你不去买,非要买在这,这到底是咋回事?莫非对我家有意见?村长,这地是皇帝的,三爷爷要买在这我也没法子,可是,村长,咱村一向和睦,为这个闹得不痛快是不是有点过了?”

    李耕田何尝不晓得三叔这样做合理不合情,可是昨儿私下都没把他劝过来,今儿要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劝他退一步,让过这地方,以他对老人的了解,那是不可能的,只怕会惹得他更加生气。

    昨天他堂弟李耕牛都没劝通老人,还挨了一顿好骂。

    所以,他听了青木的话,只能苦笑了一下,转头焦急地望向村路,等他爹过来。

    杨氏可不管男人那一套,她越听越生气,对李明堂道:“三叔,你这是成心跟我家过不去了?要来跟我结仇打架是不是?”

    李明堂更加生气了:“胡闹!男人家说事,你一个婆娘插什么嘴?”

    杨氏可不管这些,顶头跟他吵了起来。

    菊花听了好一会儿,觉得这是个一根筋的倔老头,再这么争下去怕也是不能解决问题的,说不定又要打架。

    她想了想,扯着青木的袖子,把他拉出人群,往小清河边走了几步,避开众人,小声对他说了一番话。

    青木听了点点头,又站住认真地想了想,组织了一番言语,然后才走进人群,对李明堂道:“三爷爷,我不晓得你为啥一定要在这盖房子。背靠小青山盖房,正好‘背靠山,前临水’,那风水可是最好的;可你如今往我家门前一堵,不光把我家的风水破坏了,你自家也没讨到好——你挨着这小清河盖房,要是发大水,你这房子可不是马上被淹了?今年涨水的时候,那水可是漫上了这块地的。我就不说你破坏我家风水,跟我家结仇这事了——反正你老也没把我郑家放在眼里——就说你挑来挑去的,挑了这么一块烂地,那不是吃力不讨好么?瞧人家可都是靠山盖房,到时候你就看人家发财吧!”

    李老头听了这话,顿时就愣住了。

    他儿子李耕牛着急地扯着他的胳膊说道:“爹,咱往南边找一块地吧。青木说的在理哩。”

    他甚至觉得郑家去年发了家,就是因为这风水好的缘故。你看,他家做生意赚了钱,买了地,连橡子果儿都能捣腾出来喂猪,这不是运气是啥?

    李耕田这时也不等他爹了,他觉得青木说的十分在理,三叔实在是胡搅蛮缠,要是他处理不公,那不是影响他在村里的威信?

    因此,他沉着脸对李明堂说道:“三叔,咱换一个地方吧!”

    其实,李明堂心里也是在打退堂鼓,可是儿子和侄儿的话却让他怒气冲冲:“你们都帮着郑家?”

    他扫了一眼在场的几个李家人,还有后来的李长明和李长星,满脸阴沉——郑家在这村里啥时候这么有人缘了?

    李明堂一向仗着李家是大户,侄子是村长,那份优越的心理是掩也掩不住的。虽没有做出什么仗势欺人的事,但言语间总是自觉李家人丁兴旺,家里也有人读书识字,那是一般人家不能比的。

    今儿见郑家竟然为了块地就敢阻拦他,何况这地也不是郑家的,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他又没有抢人家的地。

    要是自己不买这地可以,可是被郑家逼得不能买,那可就不成。郑家不就是把橡子果的事跟村里说了么,就这么拿班做势的?

    李长星和李长明心道,三爷爷这不是没事找事么?

    忙得要死,为这事跟人争。别说郑家不让买,就是让买,他们也不会把地买在这的——靠山多好啊。

    李耕田知道三叔犯了倔脾气了,也很生气,说道:“三叔,我可不是因为长河阻拦,就不让你买在这的;我是觉得你买在这真的不合适,才劝你别买。你老想想,我不是昨晚就劝你了么?那时长河还不晓得你要买地吧?”

    李明堂听了李耕田的话,也晓得他说的在理,可是,他就是对郑家阻挡自家买地很不高兴,刚要说话,远处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老三,你在瞎搅和啥?”

    说话间,李耕田的爹拄着一根拐杖过来了。

    老人家虽然还算硬朗,步伐也稳健,可跑了这么一大截路,还是有些喘的,李耕田忙上前扶住他。

    他站定,平了一下气息,板脸对李明堂道:“你还能活几年?这买地的事就交给娃们去定就好了,你跟着咋呼啥哩?就算帮着出主意,那也不能瞎出馊主意。你把房子盖在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那还不如不搬。人家搬过来的人家都是费心要挑一块靠山的地,谁跟你似的没脑子?”

    李明堂见大哥来了,也不敢再发火,他气呼呼地说道:“不买就不买。我也不是说一定要买在这。可是你瞧,我就提了一下要在这买地,长河一家就出来阻拦。难道这地是他家的?走到哪这理也说不通哩!”

    总之,他就是对郑家阻拦一事心里不顺!

    李耕田的爹自是晓得这个三弟的脾性,那是嘴巴不肯吃亏的一个人。

    他狠狠地瞪了一眼李明堂道:“你把人家前面给堵住了,还不许人说了?人家就跟在你家屁股后头瞧你家的后门?本来这前面多敞亮,你往这一堵,田也瞧不见了,河也瞧不见了,要是我也不乐意哩。长河不过是劝你甭在这买地,他骂你了?”说着就望向郑长河。

    郑长河慌忙道:“李叔,我能干那样事么?我就是求三叔甭在这买地,他真要买,我也是没法子的。就像他说的,这地是皇帝的,又不是我家的。”

    李耕田怕他爹又要说三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若是让三叔觉得丢脸,那往后也是要跟郑家闹个不休的。

    于是,他就对爹说道:“好了!爹,三叔还没找好地方哩。你都出来了,就帮忙瞧瞧,在哪买地盖房比较好。走,咱到北边去瞧瞧!”

    李明堂被儿子和侄儿拉走了,李耕田的爹也对郑长河一家和善地笑笑,跟着一块去了。

    这里郑长河一家就回了院子,张槐也跟了进来。

    他认真地对青木道:“我觉得你还是在刚才那地方买一亩地,这样旁人就想挤在你家旁边也不成了——他地方就不够。再往上就是我家了,我两家中间也不够地方盖房。”

    菊花听了点头道:“槐子哥说的对,是要买一亩。”

    她心里算着账,其实还是能多买点的,可是她不想多买,只要这一亩买了,别人就插不进来。往后等条件好了,再慢慢地经营。

    郑长河跟杨氏也过来商量,几人琢磨了半天。

    菊花道:“爹,哥!这地买了不会白费的。要种的东西多着哩。可以种果树;也能种竹子;或者种些菜。上回毛掌柜不是来说,下年多要些辣白菜么?所以我特特地种了好些辣椒哩。槐子哥你今年秋也多种些白菜。”

    张槐迟疑地问道:“那个东西到处都是,人家会专门从咱这买?这么远,他用船装到清辉也不划算哩!”

    菊花郑重地说道:“那也要他能做得出来才成。我去年做的还不够味儿,今年我改改,保管旁人学不来。反正种白菜也不要啥本钱,你种了要是卖不出去,就腌了自个吃吧;要是能卖出去,那不是能挣些小钱么?”

    张槐忙道:“成,我就多种些。我跟你哥还要种红萝卜哩,今年冬天可不得闲了。这样也好,秋收后还能有些收入。”

    他见菊花筹划事情捎带上自己,那是满心喜悦,心道,别说能赚钱,就是赚不到钱,也要听菊花的,多种些白菜。卖不掉有啥哩,这一年到头不都要吃菜么?还能把它扔了不成。

    郑长河笑道:“咱庄稼人还不就是劳碌的命。冬天干些活也好。往常冬天都是窝在家晒太阳,穷得叮当响也找不到收入。”

    青木和张槐相视一笑,扯着他的胳膊说要到他家新买的荒地去看看。

    槐子就对菊花道:“菊花妹妹,你也来帮我瞧瞧,可有啥好主意没。我这地先不盖房,要种一年哩。”

    菊花想了想点点头,便跟了过去。

    张槐家已经把这地给开出来了,翻过来的土壤里面夹杂着好些青草以及绿色蒿子野菜等物。

    张槐解释道:“我觉得这东西捂烂了肥的很。眼下也不种东西,等秋天再种,就多沤些肥。”

    青木连连点头,笑道:“是要多沤些肥,这地瘦的很。”

    张槐看了一眼菊花,心道,要不是想挨着郑家,他是不会挑这块地的。比这肥的地有好些呢。不过,反正这地也不会一直种东西,往后还是要在上面盖房子的。

    他含笑问菊花:“菊花,你可有啥好的想法?我本来是准备种红萝卜喂猪的。”

    菊花笑道:“我能有啥想法?我还不如你们会种田哩,你安排的蛮好。这红萝卜可是好东西。可是庄稼人都种菜,也不稀罕它,就不可能靠它卖钱,只好拿来喂猪了——喂了猪换钱也是一样的。”

    青木点点头,对菊花道:“我问过长风了,清辉县那边都种这东西,城里也不缺。”

    望着这块地,张槐又定定地瞧了菊花一会,心道,我要靠着这地挣钱,也要靠着这地挨近菊花,将来还要在这块地上娶她。这么想着,只觉得眼前的这块地就重要无比,仿佛寄托了他所有人生的希望。

    晚上,杨氏留张槐吃饭,他也没推辞。

    自打他念书后,下了学又要帮家里干活,来郑家就少了,几乎好久才见菊花一回,因此,今儿趁着这机会,就想跟菊花多呆一会。

    夏日天黑的晚,吃过饭,天还亮堂堂的,他跟青木坐在院子里的凉床上,又是一番讨论筹划。

    虽然是盛夏,可是这小青山边的晚上却是凉快的。感受着扑面吹来的习习凉风,听着那还不算嘈杂的蛙鸣,瞧着远处田野里一片金黄的稻谷,近处篱笆围栏的木槿花也开得鲜艳灿烂,那一身的燥热退去了,格外舒爽。

    他憧憬地想道:“等明年搬过来了,吃过晚饭后,两家隔着院子都能说话了,也不用为了见菊花费那许多的心思。在这样的日子里,坐在院子里跟青木和菊花说话,那是多么叫人喜欢的一件事!”

    忙完了厨房,洗了脸,菊花照例切了一个嫩嫩的黄瓜,端出来准备让青木帮着往脸上贴。

    到了院子里,瞧见张槐还没走,她就有些傻眼——倒忘了还有外人在这呢。

    张槐奇怪地瞧着菊花手中的碗,问道:“这黄瓜切这么薄干啥?直接啃不就好了?”

    青木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跟菊花大眼对小眼,想笑又不好笑的。

    本来菊花忙完一天晚上觉得很累,做面膜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可是杨氏仔细地瞧了她的脸后,自觉那红色的疤痕淡了些,因此死盯着她,天天晚上摧她用黄瓜敷脸,用蛋清做面膜。

    原先没希望,那是没办法;如今那癞皮都掉了,还不想办法让疤痕去掉?

    为了闺女的脸,她去年可是流了多少的眼泪,就希望她能脸上干干净净地站在人前。

    菊花虽然觉得她是错觉——哪里这么短的时间疤痕就淡了——但家人这么重视这件事,她便也不好意思懈怠了,每晚老老实实地用黄瓜敷脸。

    此时,见张槐一脸疑惑,她急中生智,就道:“我凉拌个黄瓜给你们吃,尝尝味儿好不好?”

    说着,又返身回到厨房,多切了一根黄瓜,拍了个蒜,加了些辣酱,把那黄瓜片给拌了端出来,然后又眼睁睁地瞧着它进了青木和张槐的肚子。

    张槐吃完还赞道:“不错。这么吃不比炒的味儿差。就是切得太薄了点,要是再厚点,那就更脆了。其实直接啃也好,这么吃还费事。”

    青木瞧了无语的菊花一眼,忍住笑,说道:“要是拌了糖才好吃哩。就是没糖。”

    张槐就急忙对他道:“我正要跟你说哩,老是忘了。那边山上的树林子里有个好大的蜂窝,咱去把它捣下来,也能弄些蜂蜜吃。”

    菊花听了欢喜,因为黄瓜而郁闷的心情立时畅快起来——这蜂蜜加入蛋清里,做面膜的效果可是更好,再说,蜂蜜也好吃。

    她想想又有些担心,对两人道:“蜂蜜当然好了。可是要是被蜂子给叮了,那不是麻烦?有些蜂子很毒的。”

    张槐见菊花似乎对这蜂蜜很感兴趣的样子,更是坚定了要去摘那蜂窝的决心。

    他摆手道:“只要准备妥当了,就不怕,常有人干的。用旧衣裳把头脸包紧,再戴上竹斗笠,蜂窝捣下来用东西盖住,等蜂子散了,再弄回来。”

    青木也说赵三就干过。

    “你不记得了,去年的时候,他送了十斤干鱼,还有一小罐的蜂蜜来,有一斤哩。”

    菊花忙点头,那一回赵三是为了感谢她救了小石头,送了不少东西,原来那蜂蜜就是捣蜂窝得来的。

    于是张槐就跟青木定了明日傍晚捣这蜂窝,然后他才踏着月光,在满田野都是蛙鸣的吵闹声中回村了。

    这里菊花重新切黄瓜,点上油灯让青木帮着贴;完了洗过脸又涂一次蛋清。

    第二天傍晚,张槐果然和青木将那个大蜂窝给捣下来了。纵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青木还是隔着衣裳被蜂子叮了一口,手臂上肿了好大的一个包。

    菊花将蜂蜜分成两份。另一份让张槐拿回家。

    张槐不要。他看出菊花似乎对这蜂蜜很喜欢,便不肯分一半——总共就不多哩。

    菊花对他道:“这东西拿回去让婶子吃,也算你一片孝心;要不然我一人留下了,哪里好意思?你没见我留了好些么。”

    张槐见她坚持,这才捧了那蜂蜜回家。

    菊花用掺了蜂蜜的蛋清涂在脸上,觉得舒爽很多,那脸就没光涂蛋清那么紧绷难受了。

    杨氏见她用蜂蜜涂脸,也不问有没有用。就高兴的地说那蜂蜜留着专门让她涂脸好了。

    菊花见她满怀希望的样子,在心里叹了口气。

    过了些日子,人们就开始割稻了,那令人开心却又劳累的日子让菊花体会到比插秧更艰辛的生活。

    每天天不亮,爹娘和哥哥就下田去割稻、打稻。没有打稻机。完全靠人力把稻子在掼桶里摔打下来。

    炎炎烈日下,他们挥汗如雨地把一担担的稻谷往家挑,脸上却是充满丰收的喜悦。

    菊花脚不沾地的忙碌着,喂猪喂鸡已经算是小事,抢着洗衣,抢着做饭,还要照应晒到院子里的稻谷,不时地翻晒。连小黑狗——应该算大黑狗了——都晓得把那吃稻谷的鸡往院外撵。

    可是,傍晚收工家来,菊花端上丰盛的饭菜,一家人放松了身心,在院中悠闲地吃饭,那感觉才好呢!

    郑长河高声谈笑着,劳累了一天,此时沐浴清风明月。放开肚皮吃了三碗饭,他还要吃。

    菊花连忙阻止他,说过一会再吃,不然吃得太饱了可不好。他这才靠在凉床子上,舒坦的直哼哼。

    是谁说的,幸福其实很简单,就是劳累过后坐在凉风习习的树荫下。喝碗白开水,吃碗简单的饭菜。

    菊花深感这话太对了。

    她不让爹多吃,可是她自己却扒拉扒拉吃了三碗饭,虽然添得没那么满,但好歹也是三碗啦!

    惊得青木目瞪口呆地瞧着她。问道:“你咋能吃这么些哩?”妹妹往常最多吃两碗饭顶天了。

    杨氏却乐呵呵地阻止青木道:“吃个饭也要说,能吃是好事哩。唉!菊花怕是累坏了吧?”

    菊花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么忙着,觉得肚子里空空的,吃了三碗饭才觉得踏实些。”

    她觉得自己以往胃口不好,虽然也有身子不好的缘故,可是更多的,还是不够累不够辛苦。

    这么一累一忙,啥事也不会去想,生活忽然转到极为简单的需求上,那就是干活、吃饭。干活自然是累的,但这天天吃的饭却也感觉格外的香。

    郑长河大笑起来,连说是这么个理。

    “要说旧年冬天,我腿摔了,在家里哪儿也不能去,活儿也干得少,吃的更不差,可就比不上这会儿心里舒坦。你说这人哪,还是要不停地忙活,这日子才有味儿,才有盼头!”

    杨氏白了他一眼道:“那是你没福气,人家有钱人才不这么想哩!”

    菊花微笑道:“有钱人老是吃的好,吃的时候肯定没有爹这么高兴;他们日子过的好,也肯定没有爹累了一天家来歇着舒心。不管什么东西,越是不容易得到的,等他得到了,才格外开心哩!”

    青木笑道:“嗳!是这样!”

    再舒心,第二天还是要累。

    这就是田地多的坏处了。人家忙了一些日子,田里稻子都收进仓了,可菊花家还在不停地忙着。中间夹着两天下了场暴雨,那更是忙得鸡飞狗跳。

    谁也不是生就的富贵命,说累不下来,干不动啥的,那都是没有被逼到头上。

    暴雨来临的时候,浓浓的乌云盘旋在头顶,狂风大作,卷起树叶杂草到处飞,田间劳作的人一不小心被吹走了草帽,跟在后边撵半天才抢回来。

    那一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可怕景象,让晒稻子的人更是心慌不已。

    菊花在院子里拼命地抢着拢稻谷,那平常不大结实的小胳膊小腿,忽然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一会儿的工夫就把满院子的稻谷给拢到了一起。准备堆成两堆,拿稻草给蒙上。

    风吹得面巾贴在脸上,几乎让她无法呼吸;要是一转身,又被吹得呼啦飘起。

    正忙着,忽见张槐和青木各挑了一担稻谷急匆匆地往回赶,挣得脖子上青筋鼓胀起来。

    原来张槐家田少一些,忙完了就赶紧来给青木帮忙,就连刘二顺和赵三都来帮忙了。

    张槐见菊花飞奔着拢稻谷的样子。忙把担子歇到屋里,比青木还快一步地抢过菊花手中的稻板,心疼地说道:“你歇着去吧,让我跟你哥来。”

    菊花见两个大劳力过来了,一时间放松了神经。就觉得那身上的力量好似神话小说中所说的,附加神力的规定时限已到,由极度亢奋转向萎靡,慢慢地恢复成常人状态。

    菊花却没有恢复成平常状态,她只觉得手软脚软,瘫倒在凳子上靠着门框,半点也不想动弹。

    转头瞧着院中忙碌的两个壮实少年,三把两把地将稻谷拢成两堆。盖上稻草,心里忽然感觉特别的踏实,那宽阔的肩膀让她无限依赖,有一种被呵护的安定。

    在乡下,家里没有壮劳力,那日子是没法过的。

    青木和张槐收好了稻谷进屋,见菊花瘫倒在凳子上,垮着肩膀。精神萎靡,忙问道:“菊花,你没事吧?”刚才可把妹妹给累着了。

    菊花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没事哩。就是要歇会,喘口气。你们自个倒水喝吧!哥,田里咋样?”

    她想道,这田地是不能再增加了,就有钱也不能买了。这个小地方。想找人租种也难哩。还是多喂猪吧!一头猪是喂,两头猪也是喂,只要不超过十头猪,想必能支持下来。

    张槐见她累得七死八活的,还关心田里。真是不知说啥好,急忙对她道:“你歇着吧,不要管我们。田里也有人来帮忙哩,赵三叔和刘二顺都来了。一会儿他们该回来了,淋不着雨的。”

    青木也叫她甭操心,田里的事横竖有自己和爹哩,连娘下午也不下田了,在家帮忙烧饭,好让她歇息。

    然后果然见一拨人赶在大雨落下来之前回来了,堆满了稻谷的屋子登时显得拥挤起来。

    赵三大笑道:“长河大哥,瞧你这屋子,看了就让人欢喜。这么多稻子,你今年可是好过喽!”

    这屋里堆满了稻谷,简直无处下脚,就连厨房里也堆了不少,未免有些乱七八糟,落在庄稼人的眼中,却只有亲切。

    郑长河瞅着那稻谷道:“你想得美哩。唉!这稻谷在家里也是捂不热的,过几天还不是要送走。田地多交的税也多。”

    赵三安慰道:“你好歹还能剩些。我们就剩不了多少了。好在有猪,还能多些收入。”

    最近他们都望着那满山的橡子果,是越来越兴奋,几乎看到猪在吹气似的长大了。

    聊些秋收的话题,这雨也就渐渐地歇了——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菊花歇了一会,起身到厨房去做饭。

    张槐见她拖着沉重的两条腿,便恨不得跟去厨房帮忙。可是那肯定是不成的,男人谁也不会上灶,顶多帮着烧火。再说,他要是跑去帮菊花烧火,旁人还不奇怪死了,到时要咋说?

    倒是杨氏急忙去厨房帮忙了,这让他的心里好受了些。

    忙也好,累也罢,看在收回来的稻谷份上,这生活就显得充实。

    可是过不了几天,等清辉县衙门收税的官差下来了,农户们刚收回来的稻谷就被一担担、一车车地运到下塘集。

    望着宽敞清朗了不少的屋子,菊花没有喜悦,反而觉得心肝都疼了起来——这运走的都是白花花的大米饭哩。

    这个地方如此山清水秀,乡民们如此勤劳,为啥还这样穷,这不就是答案。

    本来产量就不高,这么一交税,也剩不下什么了。这还只算是夏税,秋税要到十月往后交。

    亏得这还是胡县令在任,并不多加摊派;要是来个贪官,那日子过成啥样还用想么!

    不能这样活,菊花重重地下了决心。// . 看最新章节//

    下塘集是个小地方,除了这些稻谷、麦子、猪肉之类的东西能卖钱,其他的东西家家都有,比如蔬菜,就是有剩余,你卖给谁?别说菜了,就是那猪肉,到下半年的时候,想卖上价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呢!

    离城镇远了,经济不活跃,商品不流通,这就是弊端了。如何让下塘集变成一个商人爱来的集镇呢?

    如何让家里富起来哩?

    张槐和青木也在想这个问题。

    到了县衙规定的交税月,十里八乡的乡民都来交税,让下塘集变得拥挤起来,那些停泊在二里铺的小船,都是压着很深的吃水线来,又轻飘飘地浮起空船回去。

    也有人将多余的粮食卖给镇上的大户,换些日用品回家。只是这个时候卖粮显然不是个好主意,于是那讨价还价、吵嚷声就不停地响着。

    要是菊花在这,看到这这个场景,该想起叶圣陶先生的《多收了三五斗》那篇文章了。虽不至于跟文中描写的那乱世一般惨,价钱低也是肯定的。

    青木和张槐交了税粮,然后到处逛了一圈,望着那些卖粮的村民,闹哄哄的场面,半晌不语。

    青木微微蹙着两道浓黑的眉毛,对张槐道:“这稻谷种的再多,那也是不能指望这个发财的。每亩田一抽税,剩不下多少,那春耕夏收还把人忙得要死。买田地也是要花大笔的银子本钱。”

    张槐看着人群,神情肃穆地说道:“你说清辉的猪肉价比下塘集还低,到时候咱把这猪肉运到那也不划算哩,还要加上路费。”

    青木摆手道:“那么卖肯定不成。我跟菊花在想法子。要是能用这猪肉做成好吃的,让人家主动来咱下塘集进货,那些辣白菜、橡子粉不都能跟着卖了?就是这一开始不太好办,要让人晓得咱下塘集也是有好东西的。”

    张槐眼前一亮,笑道:“冬天的时候,咱多送些辣白菜给毛掌柜,他不是能帮着传扬传扬?还有那肉,要是真能做出来好东西的话。也先让他家卖。长风他姑,也是能开个铺子卖这些的。总之,咱们不能自己去卖,一来没本钱,二来咱也不精通。.81ZW.家里也忙,折腾不起。”

    青木点头道:“先这么干。要是做出名了,等这清辉江上来往的船,在路过下塘集的时候,都能绕过来停下装些货,那就好了。”

    张槐满怀信心地说道:“不要急么,一步步地来,总能做到的。再有。咱虽说不开铺子,也不能两眼一抹黑,抽空还是要去清辉县跑一趟,见识见识,不然啥都不懂也不成哩。人家清辉县旁边住的乡下人就不晓得养猪种菜了?”

    青木连连点头道:“我也这么想。往常总说心疼路费,可是那样越没见识,就越穷。你也该去瞧瞧了,明年杨子怕是要去考秀才吧。就算头一回考不中,那也要先准备。回头进了城,分不清东西南北哩。”

    张槐点头道:“是这么回事。他念书用心,我当哥哥的总要帮衬着他。”

    两人又转了一圈,一边评论着各样东西的价钱,似乎他们一下子对下塘集这个小集镇关心起来,想把它里外都看个透。

    他们边走边谈。没注意到远处狭窄街道的拐角,一个锦衣少妇微微挺着肚子,正看着他们的背影。

    原来是柳儿。

    她已经没有出嫁前的光鲜颜色,脸上虽然涂抹脂粉,却掩不住那憔悴。

    见她愣愣地张望。身边的小丫鬟很奇怪,提醒她道:“姨娘,该回去了。晚了的话,老太太该要说话了。”

    柳儿点点头,不再看青木。

    上回在家还没出嫁,跟青木私会都给他带了那么大的麻烦;要是眼下她过去跟他说话,被人瞧见了,那结果会怎样,她是不敢想象的。遂扶着小丫鬟慢慢地转身去了。

    ********

    收完了稻谷,过些日子,陆陆续续地收黄豆、收山芋和玉米。这些杂粮倒是不太赶时间,每天都忙就是了。

    菊花则不停地摘红辣椒,晒干了好磨粉。

    这到秋天了,辣椒红得特别快,每天都能摘不少;又把吃不完的嫩豇豆掺着辣椒一起腌起来;又晒了好些嫩黄瓜嫩菜瓜,然后扔到酱缸里酱了起来。

    这黄豆种多了,她今年酱也做多了些,放了不少的虾米。

    这天她又摘了些红辣椒,洗干净了晒,小黑狗在院门口一阵狂叫,她抬头,只见李长星提了两串鲫鱼,站在那看着她笑,黑红的脸上,眼睛亮闪闪的。

    “菊花,晒辣椒哩?”他招呼道。

    菊花“嗳!”了一声,奇怪地问道:“长星哥,啥事呀?这么忙你还有空闲逮鱼?”

    李长星笑道:“一边干活一边下的网子。给你一串吧,有两串哩。”

    菊花接过来,微笑道:“那我可不客气了。这鱼烧黄豆好吃的很哩。”

    李长星笑道:“你尽会折腾,从没见人用鱼烧黄豆的。”

    菊花道:“鱼烧嫩黄豆好吃哩,你让婶子试试就晓得了。你到底有啥事?不会是专门给我送鱼来了吧?”

    菊花见他一副有事的样子,便主动问道,她忙着哩。

    李长星自己端了根小板凳,坐了下来,踌躇了一会,才抬眼对菊花说道:“按说我不该麻烦你,可是这事我也不敢找旁人,只能托你悄悄地问一声了。”

    菊花静等他说下去,李长星见她并不问啥事,只好咳嗽了一声说道:“是这样的,我长明哥很喜欢梅子哩,可是也不知梅子是个啥心思。你跟梅子玩得好,能不能问问梅子,也不是要你说啥,只不过是问问,要是她有这意思,长明哥就找人上门提亲;要是没这意思,那就当我啥也没说。”

    菊花困惑地说道:“干啥要这么麻烦哩?你们直接上门提亲,成就成,不成也没啥,不都是这么干的么。要我传话,梅子也未必能做自个的主,那不是等于白问?”

    李长星叹了口气,说道:“菊花,你还小,不懂哩!我长明哥可没让我来,是我瞧出了他的心思不落忍,才来找你的。这事哩,要是梅子能相中长明哥,那才能上门提亲,成不成的还难说,好歹有点指望;要是梅子不喜欢长明哥,根本不用上门提亲——她娘是肯定不会答应把她嫁给长明哥的。你也晓得我花婶子人缘不好,谁乐意跟她结亲?可是我长明哥可是个好人哩。”

    菊花听了他的话呆了半响,没料到李长星自己光棍一条,倒操心起堂兄来了,这倒让她刮目相看。

    只是自己出面当然不妥当,哪怕只是问一句话,这样的话也不是她一个小女娃该问的,回头叫狗蛋娘晓得了,那可就麻烦了。

    她当初都没答应为柳儿私传,那还牵扯到自家哥哥哩,何况李长明这不相干的人?

    不是说她冷清,不热心,而是这类事吧,摊开来说根本没啥——男婚女嫁都是这么挑的,要是私下里定了这事,那是不成的,肯定要闹出事来。

    她便正色跟李长星说道:“长星哥,这个忙我不能帮哩。我觉得你这样让我去问梅子,或者你自己去问梅子,都不好,没准害得她被人说。你要是觉得找媒人不妥当,那就找一个老人家,去问问梅子跟她娘,这样也不显眼。”

    李长星听了她的话,也是无奈,一时想想,又觉得她说得有理,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你说,我长明哥是多好的一个人,娶个媳妇咋这么难哩?我花婶子虽然不好,可这媳妇进门,往后还不得跟长明哥过日子么?我长明哥要是晓得我来找你说这事,准要骂我。他可是帮梅子吸过蛇毒,他生怕人家说这事,害得梅子吃亏。你可听见一个人传这话了?那就是他从不说这事,也不准我花婶子提。如今他连经过梅子家门也不敢了,总是特意绕道走;也从不在人前提她,就是怕影响她名声。”

    菊花听他跟个婆娘似的发泄着,还是为了堂兄鸣不平,觉得有些好笑——这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人家正主儿也未必着急哩,最起码花婆子肯定不着急。

    她一边低头把筛子里的辣椒划拉开,一边微笑说道:“你着急啥哩?长明哥总能娶到媳妇的。”她心想,你坐坐也该走了,我一人在家,你坐这也不合适哩。

    李长星说了一通,心里好过了些,站起身跟她说道:“菊花,你甭见怪,刚才当我瞎说的。我就按你说的,找个老人家悄悄地去探个口气。那你忙吧!”

    他笑眯眯地对菊花挥挥手,转身走了。

    菊花见他跟李长明的娘似的,竟然把这事给揽下来了,觉得有趣,又不禁感叹,瞧他平常一副精明的样子,到底还是心性淳朴的。也是,这山野之地,少有特别奸猾的。

    正想着,青木下学家来,放下书,问她道:“刚才李长星来干嘛了?”他远远地瞧见李长星坐在院子里跟妹妹说话,便加快脚步回来了。

    菊花想了一下,跟哥哥也没啥不能说的,便把李长星的话又说了一遍。

    青木听了菊花的话,也张大了嘴巴,好似也没想到一样。他诧异道:“要是他托你帮他自己问还差不多,竟然是帮长明哥问,还真是奇事。不过,这事怕是不成。不是说长明哥不好,一是家里穷,二是花婶子实在讨人嫌。要是外村的,还能糊弄;你说咱村的,谁不晓得她的老底?长明哥也受她拖累哩。”

    菊花道:“不就是这个话。所以我不敢答应他。再说问了也白问,梅子肯定是要听她娘的意思,她还能自个做主?”

    青木点点头,不再说这事,挑起一担竹筐就要去山芋地挖山芋。

    菊花忙问道:“快吃晌午饭了,你还到地里去?”

    青木边走边说道:“去挑一担,立马就能转回来了。”

    菊花叹了口气,瞧着他的背影想,哥哥这书也念得辛苦,忙的时候缺了好几天课,他又深感这念书的好处,便不肯落下,于是和张槐一起晚上跟张杨学,把落下的课补了回来,这几天晚上都是熬到好晚才睡。

    其实,要不是生在乡村,哥哥未必不能一直读书考秀才。自己也问过他,可他并不愿意一直读书求功名,说自己不是那块料,其实还是怕给家里带麻烦吧!

    下午,菊花想去山芋地瞧瞧,她也想亲手挖山芋。可是这门口晒的黄豆、辣椒和酱,还有猪、鸡、鸭,实在是不能离人。倒不是怕人偷,而是怕畜生把东西糟蹋了。

    等杨氏挑了一担山芋回来,正好青木也下学了,菊花忙对杨氏道:“娘,你在家看着吧,我想去挖山芋哩。我早就想去瞧瞧的。”

    杨氏便笑道:“那你去吧,也没啥看头。我正好在家洗山芋,晚点再煮饭吃。”

    菊花笑道:“我去帮忙嘛!”一边换上双破鞋,跟青木去了山芋地。

    青木笑对她说道:“这地是头一年种,山芋倒是长得不错,个头大,产量还高。一窝能有好几个大山芋哩。”

    菊花道:“总算猪粮不缺了。这山芋藤都剁碎了放地窖里,该能放久一点吧?山芋也放地窖里,这地窖不够用哩。”

    青木道:“不怕,留一些山芋在外面吃,其余的另外挖个地窖埋起来。到吃的时候再挖开,这样也能存久些。不是还要洗山芋粉、做粉丝么,也要用掉不少的。”

    兄妹俩说着话,来到地头。

    只见那满地的藤蔓,靠近根部的地方已经有些叶子发黄了。掀起红红的藤蔓,根部的土壤已经裂开了口子,要是轻轻地一扯,准能扯出一咕噜红皮山芋,大大小小的一串,拎在手上沉甸甸的。

    可是,光这样扯是不成的,大的山芋准会被扯断,留在土里拽不出来,要用钉耙挖才成。

    挖的时候也要小心翼翼,不然,那钉耙的齿就会碰破山芋,或者直接嵌入山芋中,让山芋露出白肉,那这个山芋肉上沾了泥,吃的时候要被削去好大一块。

    郑长河见菊花也来了,笑对她道:“菊花,你瞧爹挖了一个大的,有好几斤重哩。这地还长出这么大的山芋来了,真是稀奇。我都没上多少肥料。”说着就要在箩筐里翻找。

    菊花忙道:“别找了,等回家往外倒的时候不就瞧见了?山芋长这么大,还不是爹伺候的好,虽然没上多少肥料,可是你都一直在拔草哩。”

    郑长河是个根本歇不住的人,就是没事他也要蹲地里扯草。他听了闺女的话,就开心的笑,自觉功劳大大的。

    当下青木挖,菊花捡,把一个又一个的山芋刨出土壤,细小的山芋单放在一边,留着蒸了吃或磨碎洗山芋粉;大的就捡进箩筐。

    菊花也捡了好些大的山芋,这时她就会惊叹地叫出声。要说山芋这东西是蠢物,并不多珍贵,可是,这收获的喜悦可不是光看到爹娘挑回一担担山芋所能带来的,亲手挖则别有一番乐趣。

    郑长河道:“成了,今儿就挖这么多吧。那边的过些日子再挖,再长些天也好。”

    忙到天黑回家,又挖了两担。

    暮色中,黑狗迎上来,汪汪地叫着;再近些,猪的哼哼声和鸡鸭的声音也大了,这些嘈杂的声音接引着他们进入院中,如倦鸟归巢般地放下一颗心,无比的平静和安详!

    杨氏就在昏黄的油灯下,摆上晚饭,一家人边吃边聊。

    不说郑家的温馨,且说李长星回家后,果然托了黄大磙子的老娘,帮李长明问梅子的意思,其实也就是问狗蛋娘的意见。

    他不敢自作主张,找到了李长明,跟他说了自己的想法。

    只见李长明霍地站起身,一副想要制止他的样子,他便按下堂哥,恼怒地对他道:“你就不能有点出息?悄悄地问问又能咋地?托的是黄奶奶,她不是个爱说嘴的人,不管成不成的,都不会有啥闲言碎语传出来。你这样把事闷在心里,一点也不想法子,有个屁用?要是梅子喜欢你,那你可不是错过了这好亲事?不喜欢的话,就当没问过,你也好死了这条心,安心地攒钱另娶旁人。难不成你还一辈子不娶了?”

    李长明听了他的话,颓丧地松开扯住他的手,慢慢地蹲了下来,沉默不语;李长星也站在一旁不出声,就这么瞧着他。

    过了好久,李长明仿佛下了重大的决心,站起身对李长星道:“那我就争一回。不成的话是该死了这心。”

    李长星高兴地说道:“这才对嘛!我让我娘去跟黄奶奶说。你放心,我不会让旁人晓得这事的。”

    李长明瞧着这个堂弟,神情复杂地说道:“多谢你了,长星。你自个也不好过,还跟着帮我操心。”

    李长星笑道:“咱可是兄弟,瞧你说的这么见外。那我走了,让黄奶奶晚上去问,明天就能有回信了。”

    李长明点点头,望着他的背影,这颗心就一直吊着,下午干活也是失魂落魄的,晚上更是夜不能寐,翻来覆去也无法入睡。

    李长星却是极为心细,他仔细地叮嘱娘,要她跟黄奶奶说,问这事的时候,最好找机会当梅子的面问,换句话说,一定要让梅子晓得这事。

    他不是一个莽撞的人,他也是瞧出来梅子极为喜欢李长明,这才催促堂哥去争取的。

    也许梅子天真烂漫,并不会对李长明产生啥想法,但对李长明有好感这是肯定的。旁的不说,就他和李长明一起跟梅子说话,梅子很显然更信任李长明一些。

    黄奶奶领了这个艰巨的任务,晚上便来到梅子家。正赶上他们一家人在吃饭,她便等了会,直到狗蛋娘丢下碗筷,才过来陪着她说话,狗蛋奶奶也过来了。

    狗蛋娘一边和黄奶奶说闲话,一边等她开口说正事——这个时候上门,肯定是有事的。

    可是黄奶奶也是为难——狗蛋娘陪自己说话,梅子就洗碗去了,长星娘可是跟她说了,一定要当梅子的面问这事哩。

    她先跟狗蛋奶奶东扯西拉地说了一会,听到房间外梅子的脚步声,便开口说出了来意:“是长星的娘托我来问问,她想帮长明求梅子哩。也不晓得你是个啥意思,不敢托媒人来,怕让人晓得了不好;要是你有点意思哩,再托媒人来,就不怕了。”

    狗蛋娘诧异地问道:“啥?长星的娘帮长明求梅子,不是帮长星求?”

    黄奶奶笑眯眯地点头道:“是哩。是帮长明求。她也是不想让长明的娘晓得了,怕她瞎咋呼,就悄悄地托我来问一声。”

    虽说一家养女百家求,而且长星的娘这么托黄奶奶先来问一声也算行事稳妥,可是狗蛋娘还是怒气冲冲——李长明这小子,往常是不敢来求梅子的,这回敢来求了,不就是因为救了梅子么?这算啥,要她报恩?

    她压下心里的怒气,对黄奶奶说道:“黄婶子,你不算是外人,我也不拐弯抹角地跟你说了,这长明是个好男娃,可是他也太大了——比梅子大了十一岁哩,我觉得这事不大妥当。要说他救了我梅子,我当好好地思量这事儿;可是这亲事是一辈子的事情,要是俩个人不合适,凑到了一块,那日子也不能过顺溜哩!”

    狗蛋奶奶在一旁也连连点头,说这亲事不妥当。

    黄奶奶听梅子在房外停住了脚步,她就安心了——只要让梅子听到了就好。她见狗蛋娘有些生气,虽然她没有发火,但她一向是个心思深的人,这个样子已经说明她很不忿了。

    她便笑道:“狗蛋他娘,我来的时候长星娘跟我说了,她也就是帮长明问问。这一家养女百家求么,也是常情,叫你不要多想,不成的话也没啥。还要你放心,他们绝不会在外乱说话的。不然她也不能特特地找到我——不就是怕人知道么!”

    狗蛋娘听了这才心里好过了些,便又把年纪不合适的话说了一遍,说自己绝不是嫌弃李长明。

    黄奶奶见她回得坚决,也没多说,就告辞出去了。

    出门的时候,见梅子呆呆地站在门边。她叹了口气,想道,就看这俩娃有没有缘分了。

    狗蛋娘送她出去后,就招呼梅子去洗澡,根本没打算问她的意思。

    她倒不是喜欢自作主张,相反,她极为重视闺女的想法,可是,她觉得梅子是不可能会喜欢李长明的,要是青木还差不多,所以,她问也懒得问,她觉得不需要问。

    李长明被折磨了一夜,熬得眼睛都红了。

    可是天明,李长星却给他带来了梅子家不应承的消息,他就一颗心沉到了底,神情是万分沮丧的。

    虽说他早就在心里跟自己说,梅子是个好女娃,自己是配不上的,但是,当这被回绝的消息确实出来了,他又觉得不堪承受——原来,他也曾经奢望梅子能答应的。

    李长星瞧着他茫然无措的样子,心里也难过。

    他本想昨晚就来跟他说的,后来又想,还是让他多一晚上的指望吧;到了天明,他又想,还是早点来跟他说,免得他受折磨;及至瞧见李长明这副样子,他又后悔自己说早了。

    要说李长明这么大的年纪,说亲被拒那也不是头一回了。

    可是,这回是不一样的!

    李长星想道,心里装着一个人,跟没装一个人,那能一样么?

    不管哪家,男娃长大了,爹娘见有人家的闺女合适,就托人上门去说亲。这种情形下是成就成,不成的话男娃一般也不太放在心上,爹娘也顶多是咕哝几句“咱儿子哪配不上你闺女了”之类的话就丢开手不提。

    可是,这心里装了一个人,求亲不成的话,哪里是随便就能丢开手的?

    李长星虽然无法体会李长明的心情,却直觉堂哥是非常难过的,这怕是要好长一段日子才能忘记梅子。

    他也不去干活了,就这么的陪着堂兄蹲在玉米地里。

    过了好久——也许实际上没一会儿——李长明才站了起来,沉声对李长星说道:“不想了。她不应承也好。你瞧我家一点样子也没有,要是应承了我也不晓得咋办哩——这么嫁进来实在是委屈了她。”

    李长星望着他平静无波的脸,只觉喉咙发酸,忍了半天才强笑道:“嗳!咱走吧!这玉米也不剩多少了?”

    李长明闷声应了一下,拖着两腿往前去了,青黄夹杂的玉米叶子映着他萧索的背影!

    要说李长星实在是有些鬼心思,梅子还真被他算计到了。

    李长明求亲被拒自然是十分难过,可梅子如今也是不好过的,一向心里不装事的她忽然困惑茫然起来。

    往常她总是想着,嫁啥样的人,娘会帮她挑的,要她自个挑,她也不晓得要嫁给谁哩。

    可是,昨晚她听见黄奶奶的话——长明哥竟然托人来求她,她就呆住了。还没等她仔细地想这事儿,她娘就二话不说,回绝了这事。

    要是以往,她肯定也是不当一回事的,可是她听见娘嫌弃长明哥年纪大,这心里咋酸酸的哩?

    忽地想起李长明沉默的脸颊,听见这样的回信怕是要难过的睡不着了吧?就是难过,他那样的一个人也是不会跟旁人说的,她就是晓得他不会跟人说。

    于是,梅子也头一回睡不安稳起来。

    第二天,她也是不停地思索这事,以至于煮饭的时候,想得太出神,切菜时差点切了手。

    她一向大大咧咧的,待要丢开这事不去想,谁知竟然不成,过不一会,心思又转到李长明的身上去了。

    这下可麻烦了!

    她稀里糊涂地过了几天,几次要不想这事,心头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李长明的脸颊,高大沉默的背影,帮自己吸蛇毒时的情形。

    她有些慌张地发现,自己怕是跟柳儿喜欢青木一样,也喜欢上长明哥了。

    她第一回学会了掩饰自己的心事。

    只是一个透明人儿,不管如何掩盖自己的心思,那也是十分笨拙的、明显的。

    狗蛋娘忙碌中见闺女失去了往日的欢笑,变得沉默,跟晒焉了的红辣椒似的。

    问她咋了,又说没事。她这闺女一向是有啥话就说啥话,所以,她也就信了。

    她心想闺女怕是累着了,便对梅子道:“反正家里忙得也差不多了,你不如去找篮子说说话,或者跟她们去捞些菱角菜回来掐了吃。不过,你们去捞菱角菜要找刘小妹她哥帮忙,可别自己瞎逞能,掉塘里就不好了。”

    梅子正要找人说说话,便急忙答应了。

    她想,去找哪个哩?

    她一一数过篮子、李金香等人,都不太想去找她们。忽地想起菊花,她总是静静地听她说话,也会不时地插上一两句,虽然年纪不大,倒像是比自己还老成似的。

    就去找菊花吧!

    她就揣了一只鞋底子,往小青山来了。

    可是她家的事情忙得是差不多了,菊花家的事可还多着呢。梅子的心里存了事,也没在意,只顾跟在菊花的身后转悠,她喂猪也跟着,她洗衣也跟着,说些无关痛痒的话,鞋底子也没纳几针。

    菊花把杂事安排妥了,便端根小板凳坐下剥黄豆,一边和梅子说话。

    她心里也是诧异极了——这梅子是咋了?这心不在焉的样子太明显了,明明白白地告诉人——我有心事!

    忽地想起李长星那天说的话来,不会是李长明已经托人上门求梅子了吧?

    要是这样的话,那梅子这副样子是为了李长明?

    这个想法真的使她不敢相信。她也跟狗蛋娘似的,很难把梅子跟李长明联系起来。

    她望着梅子,心里有些代青木吃醋——她咋就没喜欢哥哥哩?哥哥可是比李长明强多了吧!

    难道是因为李长明救了她?不像。

    她忽地觉得自己十分可笑,这感情的事哪里能说得清?要不然那些看起来极不相配的两人,生活却十分美满恩爱;有些郎才女貌,旁人觉得是天作之合的夫妻,他俩却在闹离婚。

    梅子喜欢李长明也没啥,缘分可不就是这么没头没脑的?而且李长明除了年纪大点,人还是不错的。她一直就奇怪,花婆子那样的娘,咋没把儿子带坏哩?

    她一边瞎想着,一边望着梅子叹气,她这个样子自己也不知如何劝,何况她啥也没说哩。

    可是,自己忙个不停,也没工夫陪她,她就跟只无头苍蝇似的,跟在她身后转悠,怪可怜的!

    她直叹息“情为何物”,搅得梅子这单纯的乡村少女也“皱了一池春水”!

    梅子跟菊花说着话,忽地想起柳儿当日哭着对自己说“我心里很苦哩,梅子”。

    她怔怔地想道,自己跑来找菊花,也是觉得心里苦吗?

    好像没哩。

    她只觉得一颗心被吊起来了,总也不能放下,这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香。她以为来找菊花说说话,就会好的;谁晓得还是没着没落的,都不记得刚跟她说了些啥。

    “菊花,这黄豆要老了哩。”梅子放下手中的鞋底,帮菊花剥黄豆。

    菊花笑道:“嗳!这嫩的吃不成了。剩下的留着收老黄豆了。晌午你在这吃饭吧,我用黄豆烧鱼给你尝尝。”

    梅子急忙道:“我不在这吃饭哩,你都忙死了。哪天你闲些了,咱叫了篮子和刘小妹去捞些菱角菜来掐了吃。”

    菊花忙道:“嗳!那个东西炒了好吃,就是难得洗。过两天,咱就去小圆塘捞。菱角也该长了吧?”

    梅子道:“菱角么,还有阵子哩。不过也长了些,就快了。”

    她说着,无味地叹了口气,显然这个话题也是不能让她提起兴致的。

    菊花看着她那神游天外的样子,心里代她着急——这么的悬着心,不管是因为啥事,该多难受哩?而且这单纯的女娃好像并不明白自己的心思,也不知如何应对,像那被风吹的落叶,只晓得随风而荡。

    她轻笑着说道:“梅子,你娘可真疼你哩。我们都还在忙着,你娘倒放你出来逛。你跟你娘是不是啥话都说哩?要说你也算有福的了,不管遇到啥事,你娘肯定是帮你出主意的。”

    她实在忍不住了,就想点她一下。如果她不是为了李长明还好,要是对李长明动心了的话,那最后这事情想解决,是无论如何也避不开她娘的。

    梅子一愣,笑道:“嗳!那是。我娘总问我……”

    她忽地顿住了,娘可不是总问她有没有瞧中的人么?旁人上门来提亲,娘也会问她的意思。可是,那天晚上,娘问也没问她哩!

    她心里有些发酸,这是真的喜欢长明哥了?

    到底是不是哩?要不要跟娘说哩?女娃儿偷偷地喜欢一个人可不好。

    她呆呆地呢喃着,不自觉地就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要说梅子虽然天真烂漫,可是这回却做对了一件事,那就是没有去找旁人,而是找了菊花来排解心绪,否则的话,这个样子被别人知道了,难保不被传扬出去。不是说旁的女娃就碎嘴,而是她们肯定会被吓呆了,谁晓得会不会说漏嘴。

    菊花看着这丢了魂的梅子,真是无语了,提醒她道:“梅子,你有啥事么?我咋觉得你有心事哩?你要有事啊,就跟你娘商量。她们年纪大一些,主意多一些。我有事就常问我娘。你坐一会,我去煮饭了。你就在这吃饭好了。吃过饭我也空闲一些,正好能跟你说话儿。”

    梅子听了菊花的话,这才如梦初醒,急忙站起身道:“我要家去了。菊花,过几天,等你闲了我再来找你。”说着转身就走,连鞋底子也不要了。

    菊花忙叫住她,把鞋底子送上,她接了,才忙忙地去了。

    瞧着梅子的背影,菊花心道,这一去,又是一番闹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