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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子剪了满满一篮嫩蒿子,急急忙忙地赶回家。她如今学着过日子了,走路都带着风的,为的是赶快么。

    还没到院子门口,她便脆声唤道:“娘——”

    花婆子手里攥着鞋底子,正在歇气,一针还没纳哩,听见梅子的呼唤,一蹦就起来了——她可是在偷懒哩!

    她心慌地把鞋底子放到一边,跑出去迎着梅子,生怕她会问自己做了多少针线。梅子都能记得她纳了多少排,一看她做少了,就要惊叫。

    不过,梅子今儿没问她,而是让她帮忙和玉米面,她自己则按照菊花教的,用棒槌将洗干净的嫩蒿子砸烂,再用清水漂去涩味,然后拌入玉米面里使劲地揉了起来。

    闻着那股清香,她心里就格外开心,想着长明哥肯定爱吃。

    揉好了面,她又切了些腌菜、辣椒片和大蒜苗小葱做馅儿;想了想,又拿了一小块腊肉,细细地切了拌入馅儿里面,倒进锅里炒了起来。

    花婆子被她安排烧火,也毫无怨言。她是最爱梅子做吃的,这果子饼明显跟前几回做的不一样,看着就是好吃的。

    等这绿莹莹的饼子炕出来,那股子清香味让花婆子咽了咽口水,她伸手就拿了一个吃了起来,一边瞧着梅子,怕她又找理由不让自己吃。

    人家是一口咬个月牙出来,她门牙豁了,中间总也咬不掉,多一块突出。

    梅子见她吃也不阻止,只是一边炕饼子,一边说道:“娘,一人吃一个就好了,剩下的晚上再吃,还有明早热了配玉米糊糊吃哩。”

    花婆子就呆住了——一人吃一个?那她吃了这一个不是没的吃了?

    果然是没的吃了。

    吃晌午饭的时候,李老大父子的饭碗里多了一个果子饼,味道清香,跟前几天吃的不一样。可是,花婆子碗里却没有。

    花婆子见人人都吃饼子,只有自己没有,不但觉得嘴馋——这饼子馅儿里面掺了腊肉,可香了——还觉得没面子,她望着李老大和李长明父子,心道,我今儿就多吃一个,看你当着长明的面要咋说,难不成当娘的吃一个饼子你都不让?这理说到天边也说不过去。

    于是,她便不管不顾地进了厨房,又拿了一个饼子出来,故意大摇大摆地坐到桌前吃了起来。

    梅子因李长明问她,这饼子为啥有股清香,好像蒿子的味道。她便高兴地对他说道,这饼子是她剪了蒿子回来做的。

    正说着,见花婆子又拿了一个饼子在吃,忍不住惊叫道:“娘,你咋又吃哩?不是一人一个么,你吃这么些也吃不下饭哩。”

    花婆子早就料到她要叫娘,也不惊慌,慢条斯理地说道:“不过是一个饼子,娘就多吃一个也没啥。”

    谁知梅子噼里啪啦地甩出一串话,害得她差点被饼子噎着:“嗳哟!娘,咋能这么说哩。我娘说了,‘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一世穷’,这过日子得算计着过,东西哪能敞开肚皮吃哩?那不得吃穷了?我家里每回做饼子,我娘只准狗蛋一顿吃一个,要是他吃多了,晚上就没的吃了。娘,你晌午多吃了一个,晚上就不能吃了。咱家穷,这东西要省着吃才好。”

    她心道,娘咋跟狗蛋似的,管不住自己的嘴哩,看来往后得盯着她才成。

    见大伙都呆呆地望着她,她又补充道:“爹跟长明哥还有小叔在外干活,才吃一个哩,娘你也没干啥事,咋能吃那么多哩。又不是没煮饭,要是拿饼子当饭吃,你多吃些就没事。”

    花婆子忽觉嘴里的饼子无味起来,想要跟这个儿媳妇争两句,却怕招来更多的话。不过她到底还是气不过,忍不住问道:“那你还送了那么些给长星娘?那……”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梅子嘴里含着饭,停止了嚼动,眼睛瞬间睁大,那惊愕万分的样子让她顿时有了不妙的感觉,想要把这话收回来,可是,说出的话虽然不像泼出的水,但也跟溜进洞的蛇差不多——那是再也拽不回来的了。

    果然,梅子声音又高了一层,清脆悦耳的声音听在她的耳朵里,却使得她头皮发麻,心里直哆嗦。

    “娘,你咋能这么说哩?咱再穷,那也是要做人的。人情往来是多大的事?我娘说了,你要是不会做人,人家不沾你哩。再说了,有来就有往么,长星前儿还送了鱼和黄鳝把我们哩;前儿之前也送过。”

    李长明听了他娘的话,就觉得不妥当,他想出言打断她,可是梅子却更快,一大番话甩了出来,立马将花婆子剩下的话堵在喉咙里。

    李老大也想开口训斥这婆娘,不过他和儿子一样,也赶不上儿媳妇嘴快。

    梅子说完了,看看大家怔怔的神情,忽然有些狡黠地微笑道:“我早上瞧见长星又出去打鱼了哩!”

    她笑眯眯地样子,使得这狡黠显得幼稚而又天真,那小心思昭然若揭。

    李长明见他爹想笑又不好笑,装作咳嗽了一声低头吃饭,弟弟长亮也是嘴角含笑的样子,十分的尴尬。他想转移话题,把媳妇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省得她自以为聪明地在那乐呵。

    谁知,他还没开口哩,就听院子里传来李长星的声音:“大伯,吃饭哩?”

    说着话就进来了,手里提着一只小篓子,黑红的脸上笑容灿烂。

    李长明急忙站起来招呼道:“长星,才回来么?吃饭了没?”

    李长星看着桌上的饭菜笑道:“还没哩,正要吃。我送些鱼来把你们。”

    他的话让李老大、李长亮听了,都面色古怪,竭力地忍笑;李长明则尴尬的很,说道:“呵呵,你这样客气……”

    梅子早就跳起来,跑到他跟前,笑道:“长星,谢谢你哩。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我可想吃鱼了,正要叫长明哥明儿去撒网哩。”

    李长星见她那副坦诚的样子,笑道:“客气啥哩?你不是还送了那么些果子饼把我娘么。嗳哟!我说嫂子,那饼子实在是香,往后你要是再做,可要记得送些给我。我娘还说也要去掐蒿子做这饼子哩。”

    梅子一边接过篓子,一边热心地一挥手道:“成,我下回去掐蒿子就叫上婶子一块。娘,你吃好了?那把这鱼收拾了吧,趁新鲜弄好一些,不然鱼肚子要烂了哩。”

    花婆子见了鱼,也暂时把刚才的不快给忘了。要说梅子嫁过来了,家里的茶饭香了不少,对于这点她也是很开心的,所以梅子让她帮手弄吃的她从不说二话。

    她从梅子手里接过鱼篓子,又进房里拿了把剪子,出门去收拾那鱼。

    梅子在身后叫道:“娘,要快些收拾,家来还要洗碗喂猪哩。”

    花婆子顺嘴应道:“嗳!晓得了。”一边快步去了。

    她为啥这么听话?

    因为梅子这么些天帮李老大、李长亮,连花婆子自己各做了一双棉鞋,现在又开始做单鞋哩。她要是对梅子的安排抗议的话,梅子马上就会嗔怪地惊叫,说啥“鞋子不能见人了”“娘做针线太慢,一年也做不了几双”之类的话,嗓门大的吓人。

    她从开始的询问反抗到后来的认命,再到现在的顺从,渐渐地,只要一听梅子惊叫,她就头疼,赶快去忙了。因为梅子总是占住理,最主要的是,梅子才不管她是婆婆哩,说啥做啥都是心里想到哪就说到哪,往往她一句话还没出口,梅子一大串话就出来了。比如刚才就是。

    李长星目瞪口呆地望着花婆子远去的身影,再看一看梅子没事人似的坐那吃饭,便用不可思议的目光询问李长明。

    李长明心中明白他的困惑——任谁见了他娘如今的表现也会困惑的——也不理他,催他道:“要是不在这吃饭就赶快回去吃吧,你不饿么?”

    李老大父子三人对梅子的表现早就习惯了,因此也不以为意,除非是梅子做出更惊人的举动。

    李长星满腹狐疑地回到家,跟他娘程氏说起大伯母的变化。程氏笑道:“这算啥,她这些天可是勤快了好些,常常地来井边洗东西。这边洗着,梅子还在家里大声催哩。”

    母子俩都搞不清楚为何这个花婆子转性了。

    花婆子自然是没有转性的,她不过是拿梅子没法子罢了。跟梅子说话,直说不行,梅子自己就够直的了;拐弯更不行,她根本不听,直接按自己想的就做了;耍赖的话,梅子更是不听,她那见鬼似的目光一射过来,花婆子的耳朵就要承受高音轰炸了。

    这婆娘干的事情虽然多了些,她好吃的本性却改不了。梅子虽然没有限制她吃饭,但要再像往常那样,家里的东西随她先吃,那是不可能的了。

    可她就是眼馋嘴馋。比如这果子饼,因为里面放了些腊肉,那味道当然比往常香,她闻着就觉得肚子空的慌,老想吃东西。

    这天晚上,她到底熬不住,偷偷地来到厨房,摸出两个果子饼热了,正吃得欢畅,忽地一道高大的身影堵住了厨房门口,那阴影将厨房的油灯映得格外亮堂了一些。

    花婆子嘴里还咬着饼,见来了人,心里一抖,不晓得是把那饼子咽下去还是吐出来,目光呆滞地望着站在门口的李长明,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李长明见他娘嘴里含着饼子,坐在昏暗的油灯下,神色愕然地望着自己,显然是没料到这个时候有人来。她脸上的布条虽然取下了,那略有些歪斜的鼻梁可笑地陈列在嘴巴上方,仿佛因为想吃饼才使劲地扭歪了身子。

    他暗自叹了口气,无奈地轻声说道:“娘,虽说是在自家,你也不能偷吃哩,这像啥样子?这饼子梅子都有数的,你吃了……算了,就说我吃了吧。你吃了几个?”

    花婆子羞愧难当,急忙从嘴里把饼子拿了出来,说道:“吃了两个。”

    李长明摇摇头,说道:“别再吃了,吃这么些你不想睡了?”说完打了些热水转身回房去了。

    对这个娘他实在是头疼,管她不说闲话、不干蠢事都成,可要是她多吃些东西,当儿子的就来管教,好像也说不过去。可是他又觉得梅子做的对,这真是……唉,顶多自己少吃些罢了。

    他来厨房是要打些水帮梅子洗脚的——她在灯下做针线,熬得那脚就有些凉,李长明陪着她,一边催她睡,一边起身说弄些热水来给她泡脚,不然凉着脚睡觉,人也难受。

    回到房里,李长明因梅子坐久了,便不让她动,温柔地帮她洗了脚,上了床又把那还有些凉的脚抱在怀里帮她捂着。本来他是要把水烧热一些的,可是他娘在厨房偷嘴,他便不好呆在那了,只得弄了些温水来。

    梅子幸福地看着她的长明哥,乐滋滋地对他小声说道:“长明哥,我娘帮我孵了好些小鸡哩。她说先帮我喂着,等咱们搬到山边去住,就给我送来;菊花也帮我孵了小鸭子,说等我过去了,就送我几只喂哩。”

    李长明见她一副憧憬幸福小日子的模样,微笑道:“家里的小鸡不是有不少么?”

    梅子摇头道:“唉!指望家里是不成的——分家也分不到多少。我也不想人家说你不顾老娘,就多留些给他们,咱们另外养就是了。”

    李长明拥着她,默然无语,娶到这样的媳妇,他是无话可说的,因此他一直都很惜福。停了一会,他道:“我明天不用下地了,好好地网几天鱼,要是吃不完你就腌起来。”

    梅子一听就兴奋了起来,她娘家爹不爱打鱼,她鱼就吃的少,因此听了李长明的话,格外高兴,急忙跟他讨论起来,这夜也是满脑子装着欢蹦乱跳的鱼儿进入梦乡的。

    第二天早上,梅子果然发现饼子少了两个。

    李长明就跟她说道,自己昨晚上打水时觉得饿了,所以就吃了两个,本来是要跟她说的,结果一扯些旁的就混忘了。

    梅子听了就信以为真,以为他陪着自己熬夜晚了,所以觉得饿了,忙说今晚让他多吃些,再不然就留些东西,要是熬晚了就热些给他吃。

    花婆子听着小两口的对话,心虚极了,虽然有儿子遮掩,但她还是怕梅子发现吵嚷出来的。见梅子并未怀疑,这才把心放下。

    可是,凡事不过三。花婆子忍了几天不敢轻举妄动。这天晌午梅子煎了些薄饼,因李长明去打鱼去了,一直到吃饭的时候还没回来,梅子就将他那一份留了出来热在锅里。自己跟花婆子说了一声,便揣着针线活计回娘家跟娘亲说话去了。

    这饼是用白面做的,分好几层,每一层都刷上了香酱,摊得极薄。这是她跟菊花学的。菊花还说,等桃子、柿子上市的时候,把那果肉捣烂了,刷在这面皮中间,摊出来的薄饼就有一股果子的甜香味儿,更好吃哩。

    菊花说的时候,心里是惦记着那刷了榴莲的薄饼的。可是,谁知道这里有没有榴莲呢,还是不要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了,用些其他的果肉代替吧。

    梅子如今对于这些茶饭活计、针线活计,甚至是伺候家畜的家务活计,都十分的上心,因此,学了这薄饼的做法后,就试了一回,做给公婆和李长明他们吃。

    可是家里白面也不多,因此,就不会跟玉米饼子似的,一做就是半筲箕,那是好几顿的量。这薄饼一人也就分了一大块。但是,既然叫薄饼,当然是很薄的了,一大块也没有多少。

    花婆子哪里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白面每年都会留一点,可是她也不过是做些面疙瘩吃罢了,其他的花样根本不会做。

    所以,这一块薄饼不但没解了她的馋,反而勾起了她的馋虫。等梅子走后,她就心心念念地惦记着锅里的薄饼了,干活都是心不在焉的。

    最后,她还是决定吃掉一半。

    反正梅子会做,要是长明想吃的话,只要跟梅子念叨一声,梅子肯定会做给他吃的。她早就发现了,梅子可心疼长明了。要是自己想吃,梅子就不一定会做给她吃。

    她给自己找了个合适的理由,就心安理得地吃起儿子的东西来。

    这婆娘其实和梅子一样,是个天真烂漫的人,不过两人的心性恰好相反就是了。

    她本打算只吃一半的,儿子可是还没回来吃饭哩,总得给他留一些。可是,她吃了一口就停不了嘴,跟个娃儿似的,馋得慌。便想道,干脆全吃了,等长明家来,要是饭不够,自己就做些面疙瘩给他吃。这个儿子是孝顺的,肯定不会怪她吃了薄饼的,正好还能求他让梅子再做一回哩。

    想好了理由,她吃得也格外的欢畅。

    可是梅子惦记着外出的李长明,跟她娘说了一会话就忍不住跑回家,看看他回来没有。要是还没回来,那不是饿坏了?

    她进了院子,就闻见厨房里传出薄饼的香味——那带香酱的味道她熟悉的很,是她亲手做的嘛——心里一喜,定是长明哥回来了,正在吃饭哩。

    “长明哥……”梅子轻盈地跳上台阶,冲向厨房门口。

    可是,厨房里哪有长明哥,只有花婆子!

    花婆子正把最后的薄饼塞进嘴巴,腮帮子鼓鼓囊囊的,被梅子看个正着,那情形比被李长明看见要尴尬紧张多了,顿时,喉咙里也噎了一团,吞咽不下;嘴里也不能吐出,那光景简直要出人命了。

    梅子可不管她一副要被噎死的样子,她只知道,她留给长明哥吃的薄饼没了,全被这婆娘给偷吃了。

    一时间,生气、难过,还有不知所措,全部涌上心头。

    是的,她不知所措!

    嫁过来这么些天,尽管狗蛋娘一直告诫她要防着花婆子,说这婆娘好吃懒做。可是,也不知是咋回事,她觉得花婆子并不像以往听到的传言那样,所以,她并未有太多的不自在,不过是盯着她干活催她快些罢了。

    如今,亲眼瞧见她偷嘴,偷的还是自己给她儿子留的东西,传言中的表现突如其来,她不晓得应该做何反应。

    这可是长明哥的娘,她可不能跟对狗蛋似的,上去揪她的耳朵。但是,要让她不当回事吧,那哪成哩,长明哥都还没吃饭哩!

    她是打不得、骂不得,心里一急,那眼泪就掉下来了,忍不住哭道:“你把饼都吃了,长明哥吃啥哩?你……你……不是吃过了一块么?”

    梅子泪眼朦胧地望着这个婆娘,恨不得上去从她的嘴里抠出薄饼来。但那是不可能的,要是她手里还剩下一块,她肯定就会上去夺了下来,可是,这都吃到肚子里去了,她还能咋办哩?

    她心里六神无主,就站在那哭得稀里哗啦,一边想着刚才回到娘家,她娘还跟她说,要是花婆子欺负她就该如何的话,于是仿佛得了主意,嘴里嚷道:“你偷饼吃,我要跟我娘说。”

    自己不晓得咋办,就跟娘说,娘可是一直都是她的主心骨哩。

    花婆子看着哭得好伤心的梅子,彻底傻眼了。

    她使劲地把嘴里的饼咽了下去,刚要开口说话,就听梅子喊出了那句话,心里就慌了,她当然明白梅子嘴里的娘绝不是指自己。这狗蛋娘要是晓得了,自己还能得了好?

    谁知怕啥来啥,就听院子里传来狗蛋娘的声音:“梅子,这是咋了?嗳哟,咋哭了哩?”

    原来,狗蛋娘问了闺女好几回,花婆子有没有欺负她。梅子总说婆婆还好,就是干活慢。对于梅子的说辞,她是半点不信的,于是,就想偷偷地过来瞧瞧,不然,以梅子的心性,吃了亏还不晓得哩。

    她已经不声不响地来过好几回了,也没瞧出啥不对来,只好按捺住满心的狐疑,慢慢地打算。

    今儿见梅子回娘家才坐了一会,就急匆匆地跑了,说李长明还没回来,她不放心。等闺女走后,她想了想,便也跟了过来。

    梅子见娘来了,顿时找到了依靠,哭着对她诉说道:“娘,我给长明哥留了薄饼,娘偷吃了,长明哥还没吃饭哩!”

    狗蛋娘脑子精明的很,当然能明白她嘴里的娘指的是不同的人。她肯让梅子在这老房子里成亲,除了想一把为她盖个好一点的房子外,还有一份心思在里头:那就是趁着大伙住在一块的日子,找出这花婆子的不是来,狠狠地收拾她一顿,好给她个下马威。

    等了这么久,才等到这个机会,她当然不能放过了。要是往常,这当娘的吃了儿子一块饼,她也不会小题大做的,不过,眼下要找事,那就顾不得了。

    于是,她捋了捋袖子,冲进厨房,对着好不容易咽净嘴里食物的花婆子,把两眼一瞪,大脸一垮,骂出一连串的话。

    “你这懒婆娘,饿死鬼投胎,八辈子没的吃,害了馋痨,连儿子的东西也要偷了吃?就是头母猪,也晓得护崽哩,你连头猪也不如。满村的人,哪个跟你似的,身子重,嘴巴馋,眼皮浅,又不顾儿女。李老大这个窝囊废,要是个有心气的,就该把你休回家——留在这丢人现眼哩!吃,吃,你就晓得吃。吃了这么多年,瞧你还跟个吊死鬼似的,浑身没有四两肉,做不得家务,干不了农活,白费了那么些粮食,就是喂头猪,过年还能杀两百斤哩,养你有啥用?”

    狗蛋娘这一番话骂得又快又急,极为顺溜,根本就不带停顿的,想是为了这顿下马威,她已经在心里模拟骂了好些遍了。

    她转身对哭得眼睛红肿的梅子说道:“娘早就跟你说过了,她是个好吃懒做的,你就该防着些,那吃的东西哪能随便就搁锅里。搁锅里也没啥,咋还跑回娘家,把她一人留家里哩?她见了吃的,那就是猫儿闻见了鱼腥味,让她不偷吃,母猪也能上树了。”

    梅子听了连连点头。经此一事,她也是不放心这个婆婆了。

    花婆子望着狗蛋娘阴沉的大脸盘子,羞愤欲绝。

    她忽地发现,以往她是多么的幸福。不管人们是如何的议论她,她都可以置之不理。她在自己家懒,她不干的活计她男人、儿子替她干了;她在自己家吃,吃的再多,她男人、儿子也没怪她。

    如今,这儿子娶了媳妇,可不仅仅是她的儿子了——他还成了旁人的男人。

    她吃了儿子的东西,也就是吃了人家男人的东西,人家当然不乐意哩!要说从孝道上来讲,吃儿子一块饼自然是天经地义的,问题是狗蛋娘抓住了她懒、馋、不顾儿女这几点,如何让她反驳?

    对于狗蛋娘骂出来的话,她一句也顶不回去。论吵架,十个花婆子也不是一个狗蛋娘的对手,她也就能扯扯闲话罢了,让她掰扯出有理有据的话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因此,她逍遥了几十年,第一回被人骂得无地自容,泪流满面。

    狗蛋娘可不管她哭不哭,她好不容易得了这个机会,要是不趁机帮梅子出口气,难道还等下回再来找事?

    所以,她中气十足地站在厨房门口大声骂着,啥狠心的婆娘不晓得护崽啦,啥在自家偷东西吃丢人现眼啦,直骂得左邻右舍都出来看热闹。

    李长星的娘程氏上前拉住狗蛋娘的胳膊,陪着笑脸好言好语地问道:“亲家,这是咋回事哩?来,咱进屋,慢慢地说。”

    堵在大门口太难看哩,长星大伯和长明又不在家,花婆子豁着门牙,缩在厨房哭得满脸是泪,也不敢出来,她这个三婶只能出面来劝解了。

    狗蛋娘才不会进去哩。她对着站在院子外边的槐子娘等人高声说道:“你们大伙来评评理:长明出去打鱼了,一家人都吃了饭,就他还没回来吃饭,我梅子把饭和饼热在锅里等他回来吃。这个懒婆娘趁梅子不在家的时候,把饼给偷吃了。你们说说,一块饼也不算啥,可有她这样当娘的么?咋这么不顾儿哩?大伙都是当娘的人,想想要是自个的儿子到现在还没吃晌午饭,那还不心疼死了,哪能把儿子的饭给偷吃了哩?她不心疼,我梅子心疼啊,长明他们累死累活的,有这样的娘在家,这日子还有指望么!”

    程氏跟花婆子做了几十年的妯娌,自是了解她的脾性,对这样的事那是一点不觉奇怪。

    可是她不奇怪,人家狗蛋娘不依呀——如今李长明可是她女婿哩。

    外边听的人也纷纷露出鄙夷不屑的神色——这么当娘还真少见,不,是没有!

    这乡下的媳妇任她如何不讨人喜,但都是把娃儿放心坎上的,花婆子这行径当然被人戳脊梁骨了。

    一时间,那些婆娘都责怪花婆子是个狠心的娘,“虎毒还不食子”哩,这么当娘,可怜长明和长亮两娃儿,是咋长大的哩!

    一个媳妇撇撇嘴道:“那还用说,肯定是饥一顿饱一顿的。你瞧长明他们父子脚上的鞋,啧啧,哪有个样子。除了冬天,那是草鞋不离脚。”

    槐子娘望着李老大的院子,心道这婆娘实在是太现眼了,这么不顾儿女,还算人么。她也懒得再瞧,她还要回家帮张杨补衣裳哩,于是转身走了。

    程氏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就小心翼翼地打圆场道:“亲家,咱进屋说。许是长明娘觉得肚子饿了,想着先吃了这饼,回头再帮长明做哩。”

    花婆子听了恨不得抱着程氏亲两口——她可不就是这么想的么!原想把饼吃了,她再做些面疙瘩添上,她可没想让儿子饿肚子哩。

    可是,梅子听了不答应了。

    她哭了一会,便不再管两个娘吵架,自去重新和面,再煎饼。长明哥肯定就要回来了哩,锅里的饭也不够,不得赶紧再做些么。

    正忙着,听了程氏的话,马上反驳道:“晌午都吃了饭哩。那饼也是一人一大块,一个都不少,我都按人头分的,锅里是专门给长明哥留下的。”

    狗蛋娘一听马上就明白了——这按人头分可是她家的传统。她本来还怕梅子给李长明开小灶哩,因此不敢把话说得太满,毕竟花婆子再不好,那也是当娘的,当娘的吃儿子一块饼,说到哪也不算错事。

    现在听了梅子的话,晓得这婆娘是真的馋嘴,自己吃饱了不算,还把留给儿子那份偷吃了,那心里就出奇地愤怒起来。

    感情她骂了半天,一直是在借题发挥哩。

    “你瞧瞧,你瞧瞧!自己吃过了,还把儿子的那份也吃了。嗳哟!我活了这么大,也没见过这样不顾娃儿的娘哩——”她两手一拍,拉长了嗓子就叫起来,声音跟唱歌似的。

    程氏听了也无可奈何,瞧着院子门口围了越来越多的人,气恼地望着花婆子,觉得她实在是太不成器了,净给长明兄弟俩丢脸。

    她见劝不住狗蛋娘,便打叠起一番言语,想劝梅子出去把她娘叫进来,这样闹,丢人的还不是老李家么?

    这时,李长明和李长星扛着网子、背着鱼篓回来了,他看见院门口围了这么些媳妇和老婆子,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莫不是梅子和娘吵起来了?

    李长星也觉得不妙,对他说道:“不会是大伯母又犯糊涂吧?”

    李长明紧抿着嘴唇,也不理他,更是不理那些媳妇,分开人群,急匆匆地进了院子,见狗蛋娘站在院子当中拍手跳脚地骂着,忙拦住她的话头,问道:“娘,你这是干啥哩?梅子哩?”

    梅子在厨房刚重新煎好了饼,听见李长明的声音,心里一喜,急忙就跑了出来,冲着他欣喜地叫道:“长明哥!”

    一边乐呵呵地下了台阶,来到他身边,拉着他的胳膊,觉得一颗心才安定下来。

    虽然还没听说过有人因为撒网打鱼被淹死的,但李长明出去了,她在家里就是觉得心中不安,牵挂的很,这会儿见李长明回来了,方才心定。

    李长明本就担心她,所以张口先问她在哪儿,待见了她,却发现她明显哭过的样子,心里一紧,忙握着她的手,迟疑地问道:“梅子,你……”

    他不敢确认,担心了这么些天,他娘到底还是气得梅子哭了,要不然狗蛋娘也不能打上门来,站在这骂娘了。

    他心里又是疼惜又是痛苦。疼惜梅子跟着自己好日子还没过哩,先受委屈了;痛苦他咋就摊上了这么个娘哩!

    梅子却没想那么多,她瞧见李长明回来就很高兴了,再一扭头,看见那鱼篓里各种鱼儿白花花的一片,不禁喜得眉开眼笑。

    瞧,长明哥在外锄地、打鱼,她在家洗衣做饭、喂猪喂鸡,各人干各人的,男主外,女主内,这么的过日子多好!咋能把留给长明哥的东西给吃了哩?就是自己不吃,也要让在外干活的男人吃饱才对。

    狗蛋娘见李长明回来了,也难再施展威风了——总得给女婿留点面子不是,再说,看见这小两口明显恩爱的样子,她十分满意,便不再吵嚷,招呼两人进屋。

    等几人坐下来,李长星也让外边的人散了,李长明听了狗蛋娘和梅子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他不禁在心里哀叹:她娘俩把这事当作老大一件事,却不晓得这样的事,以往在他家是常有的,他娘根本是毫无顾忌地吃,哪里还用偷!

    可是眼下这话是肯定不能说的。

    梅子进门了,一切都已经改变了,他娘不是也改了不少么。况且梅子为了他娘吃了他一块饼,就哭成这样,实在是让他又甜蜜又心酸——他何尝被人这样放在心坎上?

    他沉默了一会,对哭得可怜兮兮的花婆子道:“娘!你是我娘,要吃饼,等我回来跟我说,我就是不吃也定会让你吃的,你偷着吃实在是不像话哩。再不然,你跟我和梅子说喜欢吃这饼,咱晚上让梅子多煎一些,让你杀个馋,也不是不能的。一家人,要是偷偷摸摸的,那不是让人笑话么?”

    狗蛋娘先前骂得欢,这会儿一声不吭。

    她知眼色的很,当然不会插嘴女婿劝导娘,只是心里对花婆子更加的鄙视了,又奇怪万分:这婆娘一副怂样,咋把儿子养成这样的?倒是她家的狗蛋,又打又骂的,到现在也没开窍。

    梅子坐在李长明的身边,见他说了他娘一顿,心里高兴。不过,听了李长明后面的话,犹豫了一下,尽管心里不舍,还是对花婆子说道:“娘要是真的很想吃那饼,我明儿再多煎一些。因家里面粉不多了,我才舍不得煎多的。”

    花婆子听了,慌忙说道:“不,不用了,娘不想吃了哩,不想吃了。”停了一会又补充道:“娘再(介)也不偷吃了。”说完又抹起了眼泪。

    她现在听见“饼”字就心里哆嗦,恨不得将吃下去的吐出来才好。活了几十年,她今儿受得惊吓和耻辱最大,就是李老大上回打她,都没让她这么难受过。

    她心有余悸地望着狗蛋娘和梅子这对母女,觉得她们各有各的厉害。在她看来,梅子的眼泪和狗蛋娘的骂声一样使她难受。

    接着,李长明又开导了花婆子一番,李长星和程氏也在一旁很是劝了几句。

    狗蛋娘今儿帮闺女狠狠地压制了花婆子一番,也挣足了面子,便不再节外生枝,坐了一会心满意足地走了;接着程氏母子也告辞。

    等人都走光了,花婆子不用梅子吩咐的,屁颠颠地去清理猪栏;李长明则亲自陪着梅子收拾网回来的鱼儿,留一些晚上煮了吃,剩下的全部洗净晒了起来。那些小鱼,连盐也不用放,直接晒也不会发臭。

    梅子瞧着屋檐下晾晒了好几只筛子,里面全是干鱼,笑得眉眼弯弯地对李长明道:“长明哥,攒了这么多鱼,等栽秧割麦的时候,就不缺菜了。”

    李长明微笑着看了她一眼,见她一副幸福满足的样子,温柔地说道:“你想吃就多煮些,也不要老是留着。反正我还是要经常撒网的。长亮也在山上挖了不少陷阱哩,说不定还能收几只兔子回来。你不用太节省。”

    梅子听了就欢喜地点头。

    傍晚,等李老大从地头回来,沉着脸将花婆子又是一顿骂。

    原来,他在路上听人说自家媳妇如何不顾娃,偷吃留给儿子的饭,那些媳妇们都议论得有声有色,真是把他气得快晕过去了。

    花婆子被狗蛋娘给收拾了,全村人都在谈论这事,菊花则是从刘小妹那里听说的。

    三月里,细雨蒙蒙,不同于夏日的雨水,连成线,连成片,春日的细雨柔润、连绵,细密如牛毛,仿佛没有重量似的轻飘而下,落得多了,便成了雨雾,笼罩山川田野。

    树枝、花草,乃至人畜,被这细雨浸润着,一天一个样。草木渐次葱茏,人畜渐次活泼、精神

    菊花和刘小妹扛着油纸伞,漫步在这春日的细雨中,往郑家的鱼塘缓缓行去。雨雾中,因增添了两个撑伞的村姑,那春雨笼罩的大地便如一幅画儿似的活了过来。

    刘小妹是受刘三顺的嘱托,给菊花送些鱼苗来的。

    菊花见这春雨喜人,便邀她一起,提着小桶,来放鱼了。

    刘小妹一边走着,一边不停地转动着肩上的伞柄,那伞便旋转着飞洒一串雨水,她看着有趣,就不停地笑着。

    “菊花,我三哥真的包了村里的鱼塘哩。村长夸我哥有志气,说第一年也不要他多交鱼,只要按以往三年均数交就成了。如今我三哥可忙了,又要收集鱼苗,又要割草喂鱼,还要收集青蛙苗,准备放到条子塘那边去,连着我二哥、四哥也是忙个不停。”

    菊花看着她开心的样子,微笑道:“那你不也要忙了?等你三哥养的鱼收获了,你就能烘鱼干卖了。那味道又改进了么?”

    刘小妹笑道:“嗳!我按你说的,烘半干,果然就松软了好些,没那么硬了。做了辣的和不辣的两种。”

    菊花点点头,说道:“如今你们自己先做着,等秋收后,再商量作坊的事。过些天,咱掰了野笋也都交给金香来弄。各人管一样,也不累。”

    她透过雨雾,瞧着朦胧的田野,这大自然的一切都是老天爷赐予人类共存的东西,和谐相处,方能共同发展。

    刘小妹嘴里答着:“嗳!”一高兴,就把伞举得老高,那伞要歪倒,她为了平衡,就跟着往前紧跑了几步,一时间,洒下一串清脆的笑声。

    到了地头,菊花将桶里的小鱼儿倒进鱼塘。望着那它们争先恐后地四散游走,瞬间没了踪影,心里就想,可怜见的,从河里被弄到这塘里来了,生存的空间小了何止一半哩。

    细雨落进池塘里,将平静的水面轻击的起了一层细纹,她正看得出神,忽听刘小妹惊喜地叫道:“嗳哟!菊花,这橡子果儿出苗了哩。”

    菊花并不意外,她早就晓得了。

    她用温水泡了些橡子果,然后第二天种下,没隔多少天就出苗了;这地里的橡子果,过了一个冬天,如今正是出苗的时候。

    那两亩地的苗圃,出了一层,何止几千棵树苗?怕是有上万棵吧,再者,自己也在后院种了几百棵哩。青木见妹妹用温水泡过橡子果之后,比较容易出苗,还说要跟村长商量,再种一些呢。

    菊花走进苗圃,和刘小妹并肩站着,含笑对她说道:“小妹,过几年这山上的橡子树越来越多了,咱村肯定要兴旺起来,那时候,你出嫁就不愁嫁妆了。”

    刘小妹本来还在乐呵呵地笑着,听了菊花这话,不禁红了脸,轻轻地打了她一下,说道:“谁愁嫁妆了?哼,没有嫁妆还不能嫁人了?”

    菊花忍笑道:“那当然不是。不过自己手里攒些钱,到了婆家也有底气么。”

    两人看看树苗,又望望透出一层新绿的小青山,说笑了一会,才转身回去了。

    外婆在菊花家住着,菊花更清闲了。老人家根本闲不住,和杨氏忙前忙后的,把菊花赶到一旁,让她想干啥就干啥。

    菊花便看着来寿,教他认几个字,随他在沙盘里写写画画的,自己做做针线,不时地又出去看看野菊花出苗的情况,又瞅瞅桃树发芽了没。这树还小,指望它今年开花是不可能的。

    下午,青木匆匆地背了些橡子果回来,对菊花笑道:“村长说了,既然橡子果泡了这么容易出苗,就再种一亩,还租咱家的地。”

    菊花挺高兴,说道:“正好,我觉得咱家的田地多了些,怕你和爹娘种不过来,累坏了哩。村里再租一亩地,咱也少种一亩。橡子果当然是早一年种比较好。”

    青木点点头,一边跟杨氏说了一声,叫烧些热水,一边对菊花说道:“咱先泡上,等明儿村长会叫人来种的。”

    正说着,郑长河披着蓑衣从外边进来,手里捧着一棵带泥的香椿树苗,笑呵呵地对菊花道:“花儿,瞧爹挖到了啥?”

    菊花见是香椿树苗,高兴地凑上去要接过来瞧。

    郑长河忙往旁让了让,笑道:“瞧爹这满手的泥。你说栽哪,爹直接栽完了再洗手。这下雨天,栽了也容易活。”

    青木忙道:“还是栽在后院吧,我去挖坑。前院栽多了树,往后不好晒谷子哩。”

    菊花也说栽在后院。于是,菊花的后院又多了一棵香椿树。

    郑长河见房子盖起来后,儿子和闺女可劲地收集果树苗。他想了想,问菊花道:“我见山上那么些毛栗子,要不咱也弄些回来栽?那东西到秋天能收不少毛栗,煮了也好吃。正好给你当零嘴。”

    菊花听了睁大眼睛,高兴地说道:“嗳!那东西好。炒出来可香了。就是不大会种。不过,它自个在山上都能长好,想必移到地里也能长好。过两年,就能摸出它的脾性了。”

    这毛栗子就是野板栗,没有板栗那么大颗,要小很多,但是味道一样香、粉。要是大量种植出来,炒栗子卖,呵呵,小青山不就又多了一样野果子么。

    青木接道:“先挖些回来移栽到地里。等明年的时候,直接用毛栗种,我估计这东西跟橡子果儿差不多。要是种成了,咱这地就种它了,又少种一块地。”

    菊花笑着点头道:“这东西要是种成了,准比玉米卖钱多。就试一试吧。”

    郑长河见一双儿女都赞成,高兴地说道:“那爹明儿就去挖。”

    他是个闲不住的人,不是在麦地,就是在菜地。忙了好一阵,刚歇了两天,又开始在山上挖起毛栗树来。

    青木本也要帮忙的,可是他实在是忙,早晚都勤勉读书,因为他打算今年还在学堂学一年,明年就不去学堂了,不过空闲的时候还是会跟夫子请教的。

    菊花见他在家几乎手不释卷了,晚上也是熬到很晚才睡,便费心做了些菜干粥,加上点腊肉,给他当宵夜,有时也陪着他讨论一番书中的为人处世理论和仕途经济学问。

    几天的春雨过后,绿色又浓厚了一分。

    这天学堂休息,张槐便和何氏一起到地里给白菜锄草。这第二茬白菜就要收了,前些时候刚加了一次肥,长得很好。

    被春雨洗过的大地颜色翠绿,何氏见山边的草丛中有草菇,便采了放在一边。不料,寻寻觅觅的,越捡越多,她也越往山上深入。

    张槐见了,忙高声问道:“娘,干啥哩?咋跑到山上去了?”

    何氏听了,回头一瞧,自己不知何时钻到山上的树丛里了,忍不住“呵呵”一笑,拎着外褂包起来的草菇,回到地头。

    她打开外衣,对蹲在地里忙活的张槐叫道:“槐子,你瞧,娘捡了好些菇哩。这几天雨一下,山上也长了许多。你把这些送给菊花,再借个篮子来,叫青木和菊花一起来捡菇子。我记得菊花是喜欢吃菇子的。”

    张槐来到近前,见那灰褐色的草菇肉嘟嘟的,十分喜人,也忍不住笑了。他听菊花念叨过两回,说是去年秋的时候,没空上山捡蘑菇,她可是一直想捡蘑菇的。

    他回头望望地里,还没开口说话哩,何氏就说道:“这草也不多,我再锄几趟,剩下的等你爹来了,锄起来也快的很。他也就是到麦地里打个转瞧瞧,这会子怕是要过来了。”

    张槐点点头,拎着那菇子就往菊花家去了。

    何氏瞧着儿子的背影暗自高兴,她那天跟杨氏透了点口风,谁知杨氏乐呵呵地说,她早就瞧出槐子的心思了,不过怕菊花心里有疙瘩,所以才不多话。

    “他们小娃儿的心思,得让他们自己理顺了。不然咱们就是帮他们定了亲,他们心里不痛快,往后日子也不好过。我虽然晓得那年槐子不是成心的,不过菊花要是心里膈应,那总不是个事。”杨氏这么说道。

    何氏点头道:“是该这样。一来菊花还小;二来哩,我觉得也该让槐子得些教训。小娃儿总该让他经历些事,不吃些苦头他不晓得啥东西贵重,总要吃几回亏才能老成,看人也能准些。”

    杨氏倒是实心实意地为张槐说话:“槐子是我瞧着长大的,他的心性我还不晓得?要是不乐意娶菊花的人都是人品不好,那我不得恨上了所有人家?我还没那么糊涂哩。他和青木从小就带着菊花玩,从来就拿她当妹妹一样待的。要说你那天话也问得急了些,他本没这个心思,可不就老老实实地说出来了么!说句不该的话,柳儿长得那么好看,我家青木不也是不喜欢她么?幸好她不丑,不然肯定也以为青木是嫌弃她丑哩。菊花这个样子,非得找个从心底里喜欢她的人才成,就算槐子不嫌弃她,要是不喜欢她,都不合适哩!这也是菊花的命数。”

    何氏眼泪就下来了:“有你这话,我心里也踏实了。你不晓得那年……我……我心里可不比你好受哩,我和他爹都觉得没脸见你和长河大哥。可我也没法跟人说哩,我要是不管不顾地逼槐子娶菊花,只怕更坏事。你说的没错,得让他们自己理顺了。这不,那件事过后没多久,槐子就想明白了。他呀,哼,年纪轻,以为我是随口说那话,其实我比他自个看的明白,我原先心里就隐约地有这个想法,不过是菊花还小,也没细想这事,这才跟柳儿娘提亲的。说句不怕你怪的话——我是准备把菊花留给杨子的。也是他们的缘分,要是柳儿娘答应了我,那不是就没有后来的事了?可是她不应承,我心里就又想起了这件事,觉得槐子待菊花更好一些,比杨子合适,所以我才提了出来。”

    杨氏就笑着劝了她一会,又说道:“要说我不生气,那是假话,我心疼闺女自然要生气了。不过我真的没怪你们,连槐子也不怪。你说,这说亲不就是挑来挑去的么?就是人家闺女脸上没啥毛病的,还不是经常地做不成姻缘?要是旁人不答应,就说人家嫌弃自己,跟仇人似的,那不是整天都有人吵个不休了。要是我菊花脸好好的,人也不能这么掰闲话,不过就是吃饱了饭没事干,喜欢扯些有的没的。可你瞧,我菊花经了这事,现在可好了,我跟她爹都说万幸哩。”

    何氏笑道:“那是她本就聪明,想通了。我就从来没觉得菊花会嫁不出去,不过是那些人闲操心罢了。”

    说起这个,杨氏就脸色不善:“这求亲退亲的,或者干脆说瞧不上我菊花的,我还真不当一回事——谁家不都是这么挑媳妇和女婿的?我就是气那个死媒婆和柳儿娘,我家菊花碍着她啥事了?就这么大刺刺地要把菊花说给老男人,你说,我能不气么?到现在我想起这事还气哩。”

    何氏“哼”了一声道:“干坏事多了要遭报应哩。你瞧,咱村人虽然说起闲话来扎堆,但那也不过是图个嘴快活罢了,谁还真昧着良心做事?自那年后,村里这嫁娶的事都没人去找那清北村的王媒婆了——人家心里也是嫌弃她不干人事的。柳儿娘么,我跟你说,她如今可不好过哩,柳儿回来过一回,我瞧见了,瘦得可怜。她不乐意把柳儿嫁槐子就罢了,柳儿瞧上了青木,也不肯成全,这娘当的——全不管闺女的死活。这事要是搁我身上,我只怕要上你家去求哩,你答应不答应是另外一回事。你瞧人家狗蛋娘,为了梅子,那真是没话说。可梅子过得好哩,长明可疼梅子了。前几天狗蛋娘又把花婆子收拾了一顿,这才像个当娘的样子嘛。”

    两人又扯了一会青木的亲事,杨氏对这个儿媳妇极为满意,说亲家两口子老实,不是那灵泛的,“所以说哩,她爹娘是没用的,这娃儿就懂事早……”

    何氏想着跟杨氏的谈话,觉得儿子跟菊花的事还是有指望的。就没指望,也不能怪菊花,两家可不能有隔阂,这姻缘是要讲缘分的,不过槐子可就要吃苦了。

    要真是那样,可不就是“一报还一报”么!她叹了口气。

    张槐提着草菇,来到菊花家,见青木和菊花正在院子里整理虾网,要出去兜虾哩。

    他便笑道:“先不忙,瞧瞧这是啥?”说着把手中的大褂展开,让他俩看。

    菊花见那新鲜肥嫩的菇子,惊喜地问道:“这是在哪捡的?嗳哟!这下了几天的细雨,山上的蘑菇肯定长出一层。哥,咱不兜虾了,去捡蘑菇吧。”

    张槐见她果然喜欢,和青木一起笑了,这才对她说道:“后山那林子不太密的地方就有不少,我娘才捡了一会就捡了这么些,让我来借个篮子或篓子,不然没地方放哩。再喊你们一块去捡。”

    青木忙对菊花道:“让我跟槐子去捡吧,山上有蛇哩。”

    槐子听了冲他直摇头,眼瞅着菊花笑——他断定菊花不会答应的,他发现菊花特喜欢在山上、田野里晃荡,不像旁的女娃子,为了怕脏怕晒,巴不得不出门。

    果然,菊花撇撇嘴不乐意地说道:“你俩跟在后边,要是还让我给蛇咬了,那就是你们没用了。我把鞋袜、裤腿扎紧,小心些,应该没事的。”

    青木无奈地笑了笑,他也知道是白说,于是一边让菊花去准备,一边和张槐找了篓子、篮子,再拿上三根棍子,好在草棵子里仔细地敲敲,要是真有蛇的话,也能惊走,又准备了一把弯刀和布条等物应急。

    杨氏正和汪氏从菜园里扯了些苋菜、割了些韭菜回来,坐下廊檐下摘根须黄叶,听说他们要上山去捡蘑菇,杨氏担心地说道:“菊花还是不要去了吧。要不你搁家里,我去捡。”

    菊花换好了衣裳和鞋袜,正要出门哩,听了这话无奈地说道:“娘,我小心些,没事的。不然还能一辈子不上山了么?你要想去捡也成,这东西长起来快,雨过了不捡,过两天就老了哩。咱多捡些晒干了,放那也不得坏,慢慢吃。”

    汪氏忙对杨氏说道:“你去捡吧。我在家做饭,这菜也不难弄。”

    杨氏点点头道:“也好,多捡些晒了,让娘走的时候带些回去。”说着便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学着菊花的样子,把裤腿扎紧了,又换了件破旧的外衣。

    汪氏高兴地点头,冲来寿叫道:“来寿,甭缠你菊花姐姐,她去山上捡蘑菇,回来好烧把来寿吃哩。”

    来寿正牵着菊花的衣襟不放手,仰头眼巴巴地望着她,嘴里直嚷嚷也要去捡蘑菇,还跟菊花保证说他一定听话。

    菊花哭笑不得地抱起他,觉得这小子越发重了,她看着来寿漆黑的眼睛,柔柔地对他说道:“山上好些东西都咬人哩。你瞧,菊花姐姐也是要跟哥哥一块才敢去的,不然大姑都不让哩。你乖乖地在家呆着,不要跟奶奶捣乱的话,我回来讲两个故事给你听。你跟着我,我要牵着你,肯定捡不到蘑菇了——山上难走的很,又是刺又有蛇。”

    来寿听了很犹豫,他不大清楚那些咬人的东西是啥样的,不过见姐姐一副害怕的样子,就有些不确定起来,再听汪氏叫他,便点点头道:“好哩,来寿不去了。”

    呵呵!听话的娃儿人都喜欢,这小子实在是比来财好太多。菊花一高兴,就许诺说晚上讲三个故事给他听。

    小娃儿听了兴奋地迈着小短腿,“蹬蹬”地跑向汪氏,到了她身边还转回头对菊花摇摇手儿,做了个再见的动作。

    菊花和青木都背了篓子,杨氏听说何氏也在地里,忙提了两只篮子,说是帮何氏拿一只。

    到了地头,杨氏对青木他们道:“你们先去捡,我跟槐子娘一道。菊花,你甭乱跑,跟你哥和槐子哥后边。”

    说完就朝何氏走去,又跟张大栓打招呼。

    菊花听了好笑,对青木道:“跟你们后边,捡啥哩?那不是啥也捡不着么。”

    张槐安慰她道:“这蘑菇都是一片一片的长,少有地方只长一个两个的。我和你哥找到了,就喊你捡,不是一样么。这深山密林的,你要是一个人钻进去,容易出事哩。”

    青木也道:“我跟槐子常在山上钻的,你跟着我们没错。嗳哟!该带个小锄头来,要是碰见那野桃树啥的,就挖回去多好。”

    菊花笑道:“下回再专门来挖吧。这天下了好几天,土也松软的很,真有好的,用硬树枝都能挖起来。”

    到了山边,张槐在前边开路,用手中的棍子敲打两边的草丛,青木则用刀割断碍事的灌木。

    菊花跟在青木的身边,知道这样灌木丛生的地方是没有蘑菇的,总要找那些林木稀疏、稍微空旷一点的地方,或者大树底下落满枯叶、平坦的地方才有。

    她正看着那树枝上的嫩芽,透过枝叶的缝隙,就见前边一块草地上果然就有蘑菇出现,大大小小的蘑菇,零星散落在草丛中和腐败的落叶上。这灰色泛微红的是山里最常见的蘑菇。

    她心里一喜,也不等青木出声,急忙从他的身边挤过去,冲向那片草地,弯腰用手托起一个蘑菇的伞柄,轻轻地一扯,那厚实轻盈的草菇就采了起来。

    瞧着手中完整的草菇,听见张槐回头对她道:“菊花,瞧,这不是……咦,你都采了?这些是草菇,能吃的。你要小心了,看见了蘑菇最好让我跟你哥瞧瞧,山上好些蘑菇是不能吃的。那些颜色很好看的蘑菇碰也不要碰。”

    青木点点头道:“我认得好几种能吃的蘑菇,像这样灰色的草菇最多了,还有灰白色的。其他不认识的还是不要随便去采了。”

    菊花一边点头,一边迅速地采集那些蘑菇,等他们话说完,地上的蘑菇已经被菊花给采完了,这一片有十几个,不过菊花留了个大的没采。

    她直起腰,见青木和张槐看着自己笑,便道:“谁让你们不动手的。我就先下手为强了。”

    青木笑道:“你抢得多,还不是要背的多?不如你待会采了放在我这篓子里。”

    菊花点头道:“等我捡多了,就倒给你。嗳哟!槐子哥,那个是我专门留的,不要采了它。”

    菊花正跟青木说话,见张槐弯腰去捡自己特意留下的那个蘑菇,忙制止他。

    槐子起身奇怪地问道:“为啥留下哩?我瞧这个好大,还想着你咋捡漏了哩。”

    菊花想了想道:“这蘑菇也不晓得是咋长的。不过,一个地方留个种总没错,下回还来这地方捡。要是全捡光了,说不定这儿就不长了哩。”

    她对蘑菇的生长和种植毫不了解,不然的话,还能种蘑菇。眼下只能靠野生的了。不管怎么说,这蘑菇总不会凭空长出来,所以她才想着留一个蘑菇在那,等下回再来瞧瞧。

    张槐跟青木对视一眼,点点头,说这确实是个办法。

    槐子一边招呼他们往前走,一边笑对菊花道:“菊花,你啥东西都想往家弄,还想着要在地里种。我跟你哥满山跑了这么些年,找到吃的,当时吃个痛快,从来就不想这些。往后也要跟你学。要是咱弄明白这蘑菇是咋长的,就好了,那不是多一样东西吃了么。”

    听槐子这么说,青木呵呵地笑了起来,说道:“我如今跟菊花一样哩,看见一样东西就想弄回家。连我爹也是。”

    说着,就把郑长河挖毛栗树在地里种的事跟张槐说了一遍。

    张槐听了一拍手道:“这主意好哩。郑叔要是种成了,肯定跟着学的人就多了。我让我爹也跟郑叔一块去挖。这东西也不一定要种地里,就种在这山下,还不是跟野生的一样,难不成官府还不让种不成。”

    青木点点头道:“是这么回事。不过一时半会的也挖不到那么多树哩。得等今年秋采了毛栗子,跟种橡子果儿似的种出苗来就好了。”

    菊花见两人思路越来越开阔,就微笑了起来。

    说着话,就发现越来越多的蘑菇出现。或是一簇簇聚集在一块,或是散落在草丛里、树底腐叶上。大的如小伞挺立,小的刚冒头,还没展开头上的帽子。菊花尤其喜欢那聚集在一块的,跟一家子似的,由大到小,嘟噜挤作一堆。

    她心里极为喜悦,就忙开了,两手不停顿地采着,那刚冒头的也不去采它,太大的也没采,留着做种。

    反正青木和张槐都是熟悉人,她就不客气的到处窜,下手也快。

    张槐见她跟抢似的忙个不停,忍不住笑了,瞥了她一眼,说道:“你这么喜欢捡,就都让你捡。我干脆去你家吃好了。”

    菊花放慢了动做,不好意思地对他笑道:“我也不是想多捡些蘑菇,我就是喜欢捡。这蘑菇瞧了好喜人哩,叫人忍不住想动手采它,觉得有意思的很。”

    菊花也不知怎的,跟他说起自己的感受,她更多的是享受这个过程,譬如掰野笋、掐菱角菜等都是这样。

    槐子头也不抬,跟在她身边,俯身捡她漏下的,一边对她说道:“我晓得。你喜欢喂鸡喂鸭,爱瞧着它们慢慢地长大;我晓得你喜欢种菜,菜长得绿油油的你也能盯着瞧半天;你喜欢养鱼;喜欢种果树;喜欢掰野笋,是不是恨不得把那些竹子都弄回家种哩?”

    菊花听了他的话,如遇知音,忍不住欢喜地笑道:“可不是么!我巴不得把啥东西都弄回家种哩。主要是在山上掰笋子太吃亏了,所以我就在院子里种了些竹子。我跟你说,我就喜欢瞧鸡鸭满院子了,最爱捡鸡蛋鸭蛋哩;种果树也喜欢,等满院子都是果树累累,那瞧着该有多开心;养鱼我也喜欢,那鱼塘里的鱼瞧着让人欢喜,我都舍不得网上来哩,下边肯定还有好些泥鳅和黄鳝;菜园子一片绿我也是喜欢的,吃不完的菜腌起来,我一点也不嫌烦哩……”

    她絮絮叨叨地跟槐子说起这些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就像当初刘小妹跟她说起家里种的辣椒葵花子果树一样。所以,她和刘小妹是最为相投的,比跟梅子的关系还要更进一层,不过梅子如今有向她们靠拢的趋势。

    槐子聚精会神地听着,见她说得忘乎所以,跟个过日子的小媳妇似的,不禁心里柔软,便一直含笑瞧着她;青木却听得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打断妹妹的话道:“菊花,你喜欢这些我也晓得,我自己也喜欢哩。不过,我咋听你的意思,忙这些是为了玩、为了开心,不是为了吃和卖钱似的?”

    菊花正说得高兴,听了青木的话,笑道:“当然不是哩。我本来种养这些东西是为了吃、为了卖钱,不过哩,伺候它们我觉得……咋说哩,反正我喜欢弄这些,就跟爹喜欢种田一样。这不是奇怪么?种田那么累,可我瞧爹就是喜欢种田。他一天不到田地里去瞧瞧,心就痒痒哩。”

    她心里想道,其实,她爹这样子是来自于对土地的热爱;她呢,也是出于对田园生活的热爱。

    张槐眼神亮亮的,含笑注视着菊花道:“伺候它们你觉得开心,虽然也累,可是你心里不觉得烦,是这样么?要是你现在发财了,能搬进城里住,你说不定还舍不得走,只想在这种菜养鸡养鱼。”

    他只觉得跟菊花的距离越来越近,感受着她的欢喜和自在,体会着她梦想和憧憬。

    菊花听了张槐的话,蓦然睁大眼睛,惊喜地连连点头说道:“嗳!就是这个样子的。当然,我也不是说有福不愿意享,可要是把咱家弄得鸡鸭成群、果树成林、花树满院、鱼塘田地都丰收,那不就是享福了么!”

    槐子和青木呵呵地笑了起来,也对她所说的那副情景十分的向往。

    张槐点头对青木笑道:“是这样的。其实你也是跟菊花想的一样,不过你眼下只顾想着卖钱,没在意罢了。我那天在清辉县,那个方老爷问我,为啥不在清辉办个作坊,做香肠来卖。我明明这么穷,可是我听了他的话一点也没惊喜,心想干啥要在清辉办作坊哩?咱清南村自己能喂好些猪,种好些东西出来。我心里总觉得,卖自己的东西跟做生意是不一样的。要不然,只要能赚到钱,管他卖谁的东西哩。”

    菊花和青木听了都笑起来。

    青木帮菊花把背篓里的蘑菇倒进自己的背篓里,一边对槐子道:“就算是这样,你往后也有的忙。咱弄的东西越来越多,长雨是在外卖的,村里这块你还不得要操心。”

    张槐含笑道:“卖自己的东西么,总是让人高兴的。不信你问菊花,要是让她提一篮子鸡蛋出去,换些铜钱回来,她开心不开心?”

    菊花微笑点头,心道,当然开心啊,要知道如今家里一天就能捡几十鸡蛋哩。刚穿过来的时候,家里也没几只鸡,要是能跟现在似的,每天捡二三十个鸡蛋,那她恐怕都不会想起来做猪下水的生意了。

    青木见妹妹点头,故意道:“那往后咱家的鸡蛋就让你送去下塘集好么?”郑家的鸡蛋攒几天就会送到清辉酒楼,这也算是毛掌柜额外照应他们了。

    菊花笑而不答。

    三人继续往树林子里钻,这时候,蘑菇都是在树底下捡的多。

    青木和张槐将菊花夹在中间,还不住地用棍子扫荡周围,她心理上感觉安全不少,心道要是这样还被蛇咬了,那只能说活该倒霉了。

    正走着,菊花忽然鼻端闻见一股花儿的甜香,那气味浓烈,芳香醉人,浓的有些冲人。抬头见是一株不知名的树木,上面开满了一簇簇白色的小花。花儿很小,聚在一起,倒像是一大朵的样子。

    青木见菊花打量这树,便道:“这好像是野糖栗的树。花儿虽然香,果子不大好吃。”

    张槐见菊花不住地吸鼻子闻那花香,便问她道:“要不要我掐些花儿给你?”

    菊花摇摇头道:“太香了。招蜜蜂哩。”

    张槐便不再说,领头往前走。

    忽地眼前一亮,出现了一块没有树木的空地。那绿草丛中尽是蘑菇,还有些是灰白色的。

    张槐见菊花急切地要上前,忙拉住她说道:“你等会,先让我跟你哥把草棵子敲打敲打,这样的草丛里最是容易藏蛇了。”

    菊花这才停下了脚步,问二人道:“这一大片地方咋没有树木哩?是砍光了,咋不种上?”

    青木道:“不是砍光的,也不晓得是咋回事,这儿就是没有树的。对吧,槐子?咱小时候来过这儿,那时候就是这样了。”

    张槐低头仔细地敲打草丛,一边答道:“嗳!是这样。我记得前边有好些野莓子,有一回还从那里掏了些野鸡蛋哩。”

    菊花跟在两人身后采那蘑菇,听张槐说有野草莓,惋惜地想,现在还不是野草莓成熟的时候,得到栽秧时才红哩,要不然还能摘些来吃。

    被春雨浸润过的草地,土壤湿润,草根下边覆盖一层碧绿的青苔,从青苔上生长出来的灰色蘑菇格外的壮实、肥厚,每一个都是很完整,不会一碰就碎。

    平滑的蘑菇伞面,颜色由浅入深,在正中间形成一个窝儿,不像先前采的那些蘑菇,是中间鼓起来,像个帽子。

    青木将背上的篓子放了下来,跟菊花在一块捡,一边对妹妹说道:“我那个篓子都装满了哩。往常可没捡过这么多。主要是这回的雨下得好,濛濛细雨下了好几天。”

    菊花在树林里钻了半天,也算尽兴了。忙了这么久,她觉得有些累,便找了块草厚的地方,一屁股坐下去。

    她把自己的篓子解下来,送到青木的跟前道:“把这个装满也差不多了哩。过两天再来捡第二茬。”

    她望望张槐,那只大篮子也装了一半了。想想不觉好笑,先前都是自己在抢着捡,青木和槐子才没捡多少的。现在自己累了,就让他俩捡吧。

    张槐一抬头,见菊花坐那望着自己,疑惑地问道:“咋不捡了哩?这种蘑菇味道也好的很,我最喜欢吃了。”

    菊花打趣道:“我先前抢了不少,觉得不好意思,所以,现在就让你俩捡好了。”

    青木听了瞅了妹妹一眼,抿嘴笑了起来,他是明白菊花累了的。

    张槐尚不知情,还跟菊花说道:“你尽管捡。那边林子咱还没进去哩,那里边怕是也有不少。唉,该多带一个篓子来的。”

    菊花“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张槐听了有些莫名其妙,再一看青木也在笑,又见菊花坐那不动,忽地恍然大悟道:“你累了哩。”

    菊花笑眯眯地说道:“我过足瘾了。剩下的就让你俩捡吧。”

    张槐笑了一会,又关心地问道:“咋了,走不动了?”

    菊花摇头道:“不是,一口气忙了半天,想歇会儿。”

    青木加快手中的动作,又对张槐道:“槐子快点,把这捡完了,咱从前边下山。再找到的话,也没东西装了哩。”

    张槐点头,跟青木把这片草地扫荡了一遍,然后背起菊花的篓子,一手提着篮子,对菊花说道:“走吧!”

    青木见张槐背了菊花的篓子,便牵起她的手,轻声问道:“可走得动?”

    菊花点点头道:“还好,不是很累。今儿可是逮着了。要是刘小妹晓得我捡这么多蘑菇,没叫她,该骂我了。我先前准备要叫她的,你们又催着走。”

    青木笑道:“你下回叫上她也是一样的。最好让三顺或二顺跟着她才好。有了梅子被蛇咬的事,都不敢随便让女娃上山哩。咱带着她原也不算啥,可要是一个照顾不到,不管出点啥问题,都不好跟她爹娘交代哩。”

    菊花点点头道:“是这样。没事的时候都讲理的很,要是出了事,怕是要迁怒旁人了。上回梅子被蛇咬了,我当时心里很害怕,就担心狗蛋娘怪我哩,因为是我最先喊她们上山掰笋子的。好在后来没事。”

    张槐闻言回头叮嘱她道:“你往后是要注意点。你们在一块做针线,忙别的都不要紧,这上山还是要叫上家里人比较好。就是没被蛇咬,跌了摔了,都不好说话。人家爹娘一生气,掰扯几句气话你就受不了。”

    菊花听了点头。

    穿过这片草地,又进了树林,不过是往山下走了。

    张槐在前边走着,忽地停住了脚步,欣喜地说道:“这儿有木耳哩。嗳哟!还不少。”

    菊花一听,忙松开青木的手,跑过去一瞧,原来一棵枯死的橡子树倒在林地里,树皮已经被雨水泡涨了,树身上长着一簇一簇的绛红色的木耳。

    她乐呵呵地对张槐道:“这树还能长木耳哩,真是太好了。要是往后橡树种多了,把那老树砍了,不就能种木耳了么!”

    张槐听了对青木瞧了一眼,忽地笑出声来;青木也含笑看着菊花。

    菊花莫名其妙地问道:“咋了?我说的不对?这树既然自己能长木耳,就肯定能种。不过要好好地试过才晓得咋种就是了。你们说,这东西到底是咋长出来的哩?”

    青木先不答她的问话,对她解释道:“槐子笑你见一样,想种一样。每回瞧见一样东西,马上就想到要咋种。”

    菊花这才回过味来,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哩,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张槐笑完了,却兴致勃勃地说道:“菊花想的对,本来就是这么回事么。咱也不等往后试了,今儿就把这树给弄回去,好好地琢磨。日子久了,总能琢磨出些门道来。”

    青木围绕这树转了一圈,对张槐道:“这树不轻,得咱俩扛回去。先下山吧,把背篓送回家,回头再来扛。”

    菊花忙上前采那木耳,一边说道:“先把这木耳摘下来,不然待会你们不好扛哩。回头下山的时候,蹭在树枝上,说不定就蹭掉了。”

    青木和张槐听了便帮着她把那木耳从树上剥下来,摘了有一斤多。

    张槐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记住了方位,遂对青木和菊花道:“走吧!”

    下山的时候,因为是走的另外一边,尽管他们没有刻意地寻找蘑菇,还是发现不少,渐渐地,带来的所有篮子和篓子都装满了。张槐便脱下自己的外衫,又包了一些。

    正走着,就听前边林子里有人说话,只看不见人影。

    菊花侧耳听了一会,滤掉林中的风声鸟鸣,听出是杨氏在说话,便对二人道:“是娘和张婶子哩。”

    又高声叫道:“娘!”

    几人分拨树枝,脚下加快步伐,来到近前,果然是杨氏和何氏,正四处乱转,一边说着话,一边用两眼巡梭树下,找那蘑菇哩。

    杨氏见他们下山了,对何氏笑道:“还是他们手快,这都把篓子弄满了哩。”

    何氏乐呵呵地看着张槐篮子里堆得满满的蘑菇,又见手上还提了一包,笑道:“这可是赚了,往年都没捡过这么多哩。嗳哟!咋还捡了木耳哩?你们就是会找。”

    张槐就跟她说了上面有一棵死树,长了不少木耳,他们准备把这树扛回家哩。

    说着话,菊花觉得肚子有些饿,便扯了些嫩茅草芽,剥开外皮,吃里面的嫩心,一边对几人道:“赶紧回家,肚子饿了哩。晌午就烧些蘑菇来吃。嗳哟!说着更觉饿了。”

    说得几人全笑了起来。

    何氏道:“连我也被菊花说得馋起来了。槐子,咱家去杀一只公鸡,烧这蘑菇吃。反正那公鸡也不下蛋,养着还白费鸡食。公鸡多了还好打架。”

    她终于不再连一只鸡都舍不得吃了,不说去年的收成,就说这鸡也比往年喂的多,偶尔杀一只让娃儿解馋,那是做爹娘的最喜欢的事。

    张槐点点头,嘴里咂巴了一下,说道:“是得赶紧走。娘说得我都流口水了。”

    一路说笑着就下了山。菊花边走边在刺架里边掐了些刺苔剥了皮吃。

    杨氏见了笑道:“可是饿狠了。”

    菊花忙道:“不是的,这刺苔甜甜的,也好吃哩。不信娘你尝尝。”

    杨氏笑道:“我不用尝。我小时候不晓得吃过多少。打猪草的时候,吃茅草芯、刺苔,挖鸡腿,啥没尝过。”

    何氏听了接道:“咱不都是从小长大的,这些事全干过。我娘家那边好多的野莓子,我每回跟槐子三舅和四舅出去,总能摘一两斤。”

    来到张槐家地头,菊花分了些木耳给张槐。

    张槐笑对她道:“也没多少,还是你拿家去吧。我下午跟你哥去扛那树,再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到哩。”

    菊花道:“先吃个新鲜么。等树扛家来,它还要再长哩。咱们一定要把这木耳给种成了。到时候把这树砍成几段,一人分一段,拿家去慢慢地琢磨。人多力量大,说不定谁就捣腾出来了。”

    青木点点头道:“这法子好,多个人也多个主意。”

    何氏望着站在儿子面前的菊花,纤细温顺;儿子则身材高大,望着她的目光也是柔柔的,两人谈笑自如。

    何氏觉得她就快要成为自己的儿媳妇了。

    她能感受到菊花跟槐子相处得默契自如,比起之前的疏离,这看起来并不算十分亲密的温馨,却更显自然,合情合礼,这么下去,槐子娶菊花是迟早的事情。

    杨氏显然也有此感受,眼瞅着张槐,心情十分的舒畅。

    她转头对何氏笑道:“槐子下午还要跟青木上山,咱们也再去找些蘑菇。你们就费事回去煮饭了,就在这吃,吃完饭也好干事。让槐子家去把杨子喊来。”

    何氏听了呵呵乐道:“瞧你说的。要是你弄到啥好东西,喊我们吃饭,我肯定不跟你客气。这蘑菇咱也捡了不少,咋能这么懒,连饭也懒得煮,一家子都在你家吃哩,那还不让人笑死了。回家也不远,吃完饭我再来找你。”

    杨氏见她推辞,笑着也没再留。

    菊花对张槐道:“槐子哥,你回村给刘小妹和梅子带个信,说一声捡蘑菇的事。来不来看她们自己。”

    张槐点点头,笑道:“刘小妹肯定是要来的。怕是要拉上她三哥四哥。”

    在地里忙活的张大栓见娘儿们都下山了,就扛起锄头,大喊了一嗓子:“走喽,家去吃蘑菇。”

    引得众人全笑了起来。

    回到院子,来寿飞奔着对菊花扑了过来:“姐姐,捡了蘑菇么?”

    菊花牵着他的小手道:“捡了好多哩。待会烧些让来寿吃。”

    汪氏见捡了好几篓子蘑菇,笑得满脸开花。正要叫吃饭,杨氏和菊花都说先洗些蘑菇烧了尝鲜。

    “用腊肉青蒜苗炒一个,再用鸡蛋烧个蘑菇汤。快的很。我来洗蘑菇,娘你去切腊肉。”菊花急忙急火地说道。

    其实她肚子真的饿得不行了,但她强忍着,就想烧些蘑菇吃。

    青木见妹妹急急忙忙地冲进厨房拿了个小筲箕,又奔出来在篓子里抓蘑菇,那样子恨不得马上将蘑菇送进锅煮了,不禁失笑起来。

    他快步走到井台前,移开井盖打水,一边对菊花笑道:“你饿坏了吧?先去弄些东西垫一垫,我来洗。”

    菊花笑眯眯地蹲在井边,把蘑菇倒进木盆里清洗,心情十分舒畅,嘴里说道:“吃啥哩?眼见就要吃饭了,我还要留着肚子哩。哥,你们以往捡蘑菇没今儿捡的多是吧?”

    青木也蹲下身帮着一块洗,一边回道:“嗳!也捡不少。我们一般也没像今儿这样专门为了捡蘑菇上山,都是干旁的事然后顺带捡的。黄奶奶就喜欢在山上捡蘑菇,她总是能捡好多。”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来寿拉到一旁,怕他掉井里去了。这娃儿见他们忙忙碌碌的,也跟着莫名地兴奋,菊花走哪他跟到哪,这会儿也挤在井边瞧他们洗蘑菇。

    菊花把洗净的蘑菇顺手撕扯成一条一条的,稍稍挤去水,说道:“这东西用大蒜苗就这么炒也鲜的很,当然放些肉更好了。”

    青木看着妹妹咽了下口水,笑道:“说得我也饿了哩。大蒜苗有些老了,没冬天好吃。要不你用酱烧一些,说不定下饭的很。”

    菊花点头,说晚上就这么烧。

    她端着蘑菇进了厨房,汪氏伸手接了过来,对她慈祥地笑道:“你去歇会,我来炒。在山上钻了这半天,该累坏了。”

    菊花笑道:“嗳!那我就等着吃好了。”说着两眼四下一扫,见灶台上放着一碗韭菜炒鸡蛋,忙拿了双筷子,搛了一大块吃了,觉得格外香。

    汪氏瞧着她“呵呵”乐,晓得她是饿了,便让她再吃,说“还有不少菜哩,加上这两个蘑菇做的菜,肯定够了。”

    菊花刚要说话,听见院子里传来郑长河的声音:“菊花,快来瞧爹捡了啥?嗳哟!哪来这许多的蘑菇?你们也上山捡蘑菇了?”

    她一听就知道她爹肯定也捡了蘑菇,还准备给她一个惊喜哩,没想到家里已经捡了这么多。

    她笑眯眯地迎上去,对郑长河道:“爹,你也捡了?你都没带东西,用啥装哩?”

    见老爹已经脱下外褂,就和青木一起笑了——今儿好几个人脱衣裳包蘑菇哩。

    郑长河将外衫包裹打开,把里面的蘑菇倒进青木的背篓里,那篓子里的蘑菇就高高地堆起,冒尖了。

    他对菊花笑道:“我主要是挖毛栗树,顺带捡了些。”他用鼻子嗅了嗅从厨房里飘出的香气,乐道:“这蘑菇可是好东西,闻着就香。饭好了么?赶紧吃饭,爹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劳动过后,饥肠辘辘的时候,吃饭总是香的。

    菊花正跟家人大快朵颐,就听院子里传来刘小妹的声音:“菊花,我来了。”

    说着话,就蹦跳着冲了进来,刘三顺和刘四顺背着篓子跟在后边。

    她对着菊花埋怨地说道:“咋不早点叫我哩?我上午搁家还真闲,就补了几件衣裳。要是你叫我,我肯定就来了。”

    菊花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们先也没想起来,是槐子哥发现山上有蘑菇,来叫我们,我们才急急忙忙去的。我哥差点都不让我去哩,说是怕蛇咬了。我想着得让你准备好了,叫上你哥一起才妥当,所以才让槐子哥给你带信的。”

    刘小妹听了这才笑道:“放心吧,槐子跟我一说,我娘就让我三哥和四哥一起跟来了——她也怕哩。”

    刘四顺见菊花家捡了这么些蘑菇,担心地对刘三顺道:“三哥,咱是不是带的东西少了?再说这篓子也小了些,怕是装不下哩。要不我家去再拿只篮子来?”

    菊花听了“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刘三顺斜了他一眼道:“青木和槐子他们捡了一上午,你当山上还有好多么?说得跟满山都是蘑菇似的。”

    屋里的人听了都笑。

    郑长河道:“下午你们换个地方么,不要在他们捡过的地方捡。”

    杨氏道:“说是这么说,这边的山上树木稀一些,也容易长蘑菇,我们后山树木太密了,杂树也多,都挤在一块,不大长蘑菇哩。”

    刘小妹听了就皱眉头。

    菊花安慰她道:“我们捡的时候都留了种,过几天再去,肯定就又长出来了。再说,我们也就走了一条路,又没把那一片山都搜遍了,肯定还是能捡到的。”

    菊花吃完饭把碗一推,就跟刘小妹说起了在山上的见闻。

    刘三顺递给菊花一个精致小巧的篮子,笑着说道:“给你。是我二哥帮小妹编的,我瞧着精巧,就让他多编了一个,送给你用。”

    菊花见那篮子深深的,不像一般的篮子那么浅浅的敞口,倒像篓子似的,上面有个细致圆润的提梁,篮子上面的花纹也十分雅致。看起来更像个艺术品。

    她接过来开心地对刘三顺道:“真是谢谢你哩,三顺哥。嗳哟!也帮我谢谢你二哥,他这手艺实在是好。没听说你二哥拜师傅呀,咋会这一手篾器活计哩?”

    刘小妹白了一眼刘三顺,笑道:“三哥抢我的人情哩。我让二哥帮我编些精巧的篮子,早就想着也要帮你编几个的,谁料我三哥先说了。我还有好几个小篮子要送你哩,有大有小,用来做针线篮子或者做菜篮子,或者掐花儿啥的,都好。你又喜欢弄这些,我就让二哥帮你多编了几个。不过上山捡蘑菇怕是不成,太小了哩。”

    刘三顺被妹妹说了也不气,乐呵呵地补充道:“我二哥这手艺是家传的。我爷爷就会编篾器,不过我们都没有我二哥手巧就是了。”

    菊花一想也是,自家爹也会编,就是粗糙的很,也就能用罢了。

    果然郑长河过来拿起篮子瞧了瞧赞道:“二顺这手艺是没话说。跟他一比,咱编的东西都不好意思拿出来见人了。”

    菊花听了笑着安慰他道:“爹编的东西咱不是一直用到现在么。自家用,又不拿去卖,要那么好看干啥哩。二顺哥这手艺要是不编些东西去卖,太可惜了。”

    青木听了这话,忙对刘三顺道:“我大舅在下塘集开了个铺子,专门卖这些家用的东西。回头我跟他说一声,让你二哥编了东西放在他铺子里卖,也好挣些零花钱。”

    刘三顺和刘小妹听了大喜,急忙问这样妥当么,会不会带麻烦啥的。

    菊花对哥哥说道:“你们甭急,我有个更好的法子。大舅一向都是从旁人那进货的,也不好丢了那家,专门卖你家的东西,再说,这些平常用的篮子、筐子啥的赚钱也有限。”

    她拎起刘三顺送她的那个精致小篮子,举起来对大伙说道:“还不如让你二哥专门编这类精巧的小玩意,多多地想些新鲜花样出来,专门卖给有钱人。这样的话,他做出来的东西跟人家的不一样,我大舅自然不用舍弃旁人。两家的东西一起卖,也不会得罪人了。”

    刘小妹担心地说道:“咱下塘集也没那么多有钱人哩,这样的东西怕是不好卖。”

    菊花笑着对她眨眨眼道:“咱不是正在努力么?往后这下塘集未必还是这么冷清。要是经常有商家来进货,他见这些篾器精巧的很,说不定就顺带些回去卖了,那你二哥这手艺不是顶大用了?这样好的东西,卖的价钱肯定要比咱平常用的篮子篓子贵才成。最好让你二哥在每一样东西上都编上个‘刘’字,说明这东西是你们刘家特制的。”

    刘四顺乐得跳了起来,连连说道:“对,对!一定要编的精致些,先放在你大舅铺子里卖卖看,哪怕一天只卖一样哩,日子久了,人家就晓得这铺子有好精巧的篾器玩意。等下塘集火起来了,这生意自然就好了。这是等于在抢先哩。”

    刘家三兄妹一想那前景,忍不住就乐了起来。

    菊花又问起刘三顺养鱼的事。

    刘三顺有些惋惜地对她说道:“我折腾了几天,觉得照顾这么多池塘有些费劲,况且这镜湖是个大头。于是,我就跟长星商量了,让他包了条子塘、草沟子和圆塘,我就包了镜湖和小塘湾。”

    菊花安慰他道:“这两个塘就够你忙的了,再多的话也是贪多嚼不烂哩——你家里的活计还不得要照常忙么。长星也包的话,你俩还能经常地商量商量。”

    青木笑道:“长星也是个‘鱼猫子’,你俩凑一块琢磨,这鱼肯定能养好。”

    菊花忽地想起什么来,对刘三顺笑道:“三顺哥,你可要留心了,那乌龟和老鳖,泥鳅和黄鳝,都是好东西,你要是也能养成,往后肯定能赚钱。”

    刘三顺听了两眼放光,用力地点头道:“我晓得,我最近在田沟里捉的泥鳅和黄鳝都放了不少哩。不过,我觉得泥鳅和黄鳝还是用水田养比较好,在池塘里养不是太合适哩。等我挣些钱,就专门弄块水田养这东西。”

    他现在连做梦都想着他的鱼塘和鱼,这可是他的希望。

    菊花想了想确实是这么回事,黄鳝和泥鳅可不就是在田沟里钻的么。

    刘小妹想到红烧老鳖,也是兴奋极了,对三顺道:“三哥,我也觉得那老鳖往后肯定好卖的很。咱再捉了老鳖和乌龟,可不能吃了,得养着。”

    刘三顺乐呵呵地点头。

    青木跟他们说笑了一会,瞧瞧村路上张槐还没过来,便走到院子里,扫了一块干净的空地,把那蘑菇摊开来,摘去草叶,拍掉沙土,对着大太阳晾晒。

    菊花见了忙跟过来帮忙,又拿剪子把蘑菇根部带土的部分剪掉。她望着这三篓子蘑菇,怕是有十几斤,要清理出来还得费些工夫,心里便不太想再上山了——她上午也跑累了哩。

    谁料刘小妹端个小板凳坐在她身边,一边麻溜地把一个个蘑菇弄干净,一边对她说道:“你下午得陪我去哩,谁让你上午不叫我的?我先帮你收拾这蘑菇。三哥四哥,你们也来帮把手,弄好了咱一块上山。”

    菊花见她一副赖上自己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甭担心,我下午去就是了。我可是专门陪你去的,要不是你来了,我下午肯定不会去——上午钻了半天,觉得累哩。”

    刘小妹高兴地说道:“嗳!我承你的情!嗯,说不定梅子也要来哩。”

    梅子果然来了,李长明亲自陪着她来的。

    她如今一心惦记过日子,见菊花院子里晒了这么多蘑菇,那真是两眼放光,跟刘小妹一样埋怨菊花为啥上午不叫她。

    菊花瞅着她乐道:“要是没准备,我敢叫你么?我们上午走的急,就是叫了你,要是没有长明哥跟着,我还不敢带你哩。这下长明哥陪着你一块来了,就不怕了。”

    李长明听了对菊花感谢地微笑,又瞅瞅梅子绑得严严实实的裤脚,对几人说道:“你们都要小心点,把腿绑好了。手上也要拿根棍子。”

    菊花听了点头道:“是得这样。梅子,你啥时候搬过来哩?”

    李长明微笑着代梅子答道:“等天再暖和一些,就要动工盖房子。估计再过二十天就能搬过来了。”

    他并不是说盼望着分家,但是想着能让梅子不跟他娘每天面对,心里还是欢喜的——要少好多的麻烦哩。虽然他娘已经被梅子磨得没脾气了,他这个小媳妇也根本就没吃过亏,但见她每天跟教狗蛋似的安排他娘做事,还是哭笑不得。

    搬过来的话,梅子也能常常地跟菊花在一块说说话,也有个伴。梅子嫁过来这么些天,他算是瞧明白了,她跟菊花、刘小妹她们走得近,也跟着她们学了不少过日子的家务活计,这可是好事。

    说起盖房子,梅子乐得眉眼弯弯地对菊花道:“菊花,我就要来跟你做伴哩。还有,小秀她家也要动工盖房子了,你这边就要变热闹了。”

    刘小妹听了羡慕地说道:“唉!你们都住一块来了,就我落了单。往后我要往这边跑得更勤了。”

    梅子乐呵呵地说道:“这样不是更好?往后你来了,随便在哪家吃饭,都容易的很。是吧,菊花?”

    菊花点点头,见她一副开心的模样,很想问她上次跟花婆子吵架的事,一来是关心她婚后的生活,二来是花婆子既然惦记自己,自己也要关注她一些,不然真被暗算了那不是笑话么!

    可是李长明坐在一旁,便不好开口。

    说说笑笑的,等张槐和他娘一块过来,这群人又一头扎进山林搜集山珍去了。

    娘几个忙了一下午,到晚上回家一检点,又捡了好几斤。

    青木和张槐果然把那棵枯死的橡子树扛回来了。

    因菊花说要把这树砍成几节,一家分一截,好琢磨如何种木耳,大伙便围着这树指手画脚的讨论。

    刘三顺也是个机灵的,他转着眼珠道:“我觉得这树拿回去,要放在潮湿的地方,天气不冷不热的时候,它就会长木耳了。”他这是想着模拟山上的生存环境。

    青木接道:“倒也不用特意放在潮湿的地方,只要时常地撒些水,让它瞧上去总是这么湿润润的样子就好。不过这个冷热不好弄。”

    菊花扫了大伙一眼,建议道:“我看你们还是先甭管那些,横竖眼下的天气正适合长木耳,我们只管弄清楚这木耳是咋长出来的,还有这种子的问题咋弄哩?这上面留了不少木耳没摘,就是让大伙琢磨的。”

    她对这方面的知识一无所知,所以只能发动群众了。

    大家也说不出个道道来,只得一起动手,把这树砍成了好几段,一家扛了一段回去琢磨了。

    菊花和青木商量了一下,把这段橡木搁在柴棚里,先观察几天再说。

    随后几天,菊花也是跟梅子他们一块在山上捡蘑菇的。杨氏不放心她,便邀上何氏跟在后边。就这么的,家里着实晒了不少干蘑菇。

    外婆在家晾晒蘑菇,常常是用手捧起一捧干蘑菇,乐得满脸笑容,跟什么似的。

    等李长明和周矮子都开始动工盖房子了,村里人也忙了起来,一家总要派一人过去帮忙。

    先盖李长明的,后盖周矮子的,忙忙碌碌半个月,小青山这边人来人往的,比先时热闹不少。

    菊花看着梅子每天兴冲冲地往返于小青山和村庄之间,也高兴地期待着她搬入新居的日子。

    新居落成的那天下午,小石头背着妹妹赵清来到菊花家。

    菊花见他身子向前佝偻着,让那小女娃趴在脊背上,省得往后倒仰,摔着了。偏那小娃儿不肯老实听话地趴着,用两只小胳膊撑着哥哥的后背,想要直立起身子。她哥哥只得将身子更加往前倾,以防摔了她。

    菊花瞧得心惊胆战的,不等他到近前,急忙冲过去把赵清接过来,责怪地问道:“你咋一个人就把妹妹带出来了?要是摔着了咋办?你娘哩?”

    小石头仰脸看着她笑道:“我娘一会就过来吃酒席。我心里想着,先把妹妹带来玩,所以就跟娘说了一声,背她过来了。菊花姐姐,我都这么大了,带妹妹玩还不成么?在家我也是常背的。”

    菊花抱着赵清在门口坐下,一边对他道:“你在家带妹妹当然没事,把她放地上爬就成了。背她出来的话,身边得有个人跟着才好。小娃儿喜欢乱动,身子又软,往后一仰,容易折了腰哩。”

    小石头想是刚才背得确实很幸苦,点点头道:“清儿老是乱动。我本来是叫狗蛋一起的,也不晓得他跑哪去了,我只好自己来了。”

    菊花把赵清放在身前,拉着她的两只小手,教她走路。

    小娃儿摇摇晃晃地走着,嘴里直乐呵,露出几颗细米牙。来寿见了很是新奇,凑上来问道:“姐姐,宝宝不会走么?”

    高速文字首发,本站域名.丑女如菊212_菊花见他小不点一团,还叫别人“宝宝”,忍不住笑了起来,便对他说道:“宝宝腿软哩,要再长些日子才会走。来寿,你最聪明了,跟宝宝说说话,教她喊人。”

    让两个小娃儿互动,也能增强来寿的语言表达能力。

    于是来寿就站在小女娃跟前,小嘴儿忙个不停,卖力地逗引她叫“哥哥”“娘”“爹”。见她不搭腔,又用小手试探地摸摸小娃儿的嫩脸蛋,觉得软软的,摸着很舒服。

    他就抬头很新奇地对菊花笑道:“好玩,姐姐摸摸!”

    菊花乐道:“宝宝脸嫩嫩的,摸着当然好玩哩。不过来寿,不能老是摸,摸多了宝宝淌口水哩。”

    小石头见来寿逗了半天,妹妹只是笑,并不开口,颓丧地皱眉说道:“妹妹还不会说话哩,我都教了好多回了。她连娘也不会喊。”

    菊花安慰他道:“小娃儿开口说话有早有晚,清儿还不满一周岁哩。你慢慢地教她,说不定哪天她就开口喊哥哥了。”

    小石头点点头,也搬了个小板凳坐下,一边小声对菊花道:“那婆娘被狗蛋娘收拾了一顿,如今在家不敢出门哩。菊花姐姐,要是长明哥搬过来住了,她就会常到儿子家来,那时候说不定要找你麻烦哩,你可要小心了。”

    菊花明白他是说的花婆子。想着这婆娘还惦记着自己,眼神微微一闪,说道:“不急。她不来找我就算了,要是她来找我的麻烦,我这回准不会放过她。”

    她忽地瞅着小石头轻笑起来。

    因为她想起前几天见到花婆子时的情景,那婆娘歪鼻豁牙的样子吓了她一大跳——嗳哟!这模样也太……太具有丑角味道了,要是上台演丑角。怕是根本不用化妆的。这可都是小石头的杰作!

    小石头被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以为她笑自己不好好地念书,老是惦记这婆娘哩。

    这时汪氏端着针线箩筐过来坐下。瞧着小石头问道:“这娃儿怪讨人喜的,是谁家的?比来财小一些哩。”

    菊花笑道:“是村里赵三叔家的。可聪明灵泛了,书也念的好。”

    汪氏恍然大悟道:“就是你老跟来财说的那个小石头吧?嗳哟!真的好灵泛哩。是比来财招人疼、讨人喜。这是他妹妹?”

    菊花点头道:“小石头都会带妹妹玩了。所以我总对来财说。小娃儿调皮不要紧,不能尽干不着调的事。.”

    瞧人家小石头。不声不响地就把花婆子收拾了一顿,愣是没人怀疑过这事。

    小石头听她们赞美自己,小脸就红了,原来菊花姐姐在外人跟前夸他哩,他心里就觉得美美的,一双黑眼睛亮闪闪。

    来寿逗了会赵清,见小娃儿只是笑。也不开口,就失去了耐性,跑到汪氏跟前靠着,对菊花道:“姐姐,讲故事。”

    菊花刚要说话,怀里的赵清扎手扎脚地扭动起来,转过脑袋看向来寿,努力地要往那个方向挣。

    菊花觉得抱着她实在是费劲,嘴里抱怨道:“养一个娃儿长大实在是不容易哩,把屎把尿的就不说了。这小不点的时候,忒难带了。”

    汪氏听了呵呵地笑起来,起身到屋里拿出一张芦席铺在地上,对她道:“把她放在这席子上。不然她能把你折腾出一身汗。”

    菊花忙点头,把小娃儿丢芦席上,让她自己爬,这才揉揉胳膊问小石头道:“你们在家都是咋带的?”

    石头道:“除了睡觉的时候,我娘都把妹妹绑在背上,还干活哩。”

    菊花心道,这真是太不容易了。正要说话,忽听廊檐下的燕子窝里传来稚嫩的小燕子叫声,紧跟着一只长齐了毛的小燕子“吧嗒”一声掉了下来,吓了她好大一跳。

    小石头一下子窜了过去,用手托起那倒霉的小燕子,对菊花道:“还没摔死哩。还有气儿。”

    菊花忙道:“它长这么大了,虽然还不能飞,也不会这么容易摔死的。咱想法子把它送回去吧。”

    来寿见了小燕子,兴奋极了,“蹬蹬”地跑过来说要小鸟玩。

    菊花哄他道:“小鸟从家里掉下来了,它娘又不在家,好可怜哩。咱把它送上去,不然一会老燕子家来该着急了。”

    这燕子还真是对她家情有独钟,原先在草屋的屋檐下筑巢,后来盖房子把草屋给拆了,它们一家今年又在新房子的屋檐下筑了个新巢。人家这么看得起郑家,那她也要时常的照顾这个邻居才是。

    汪氏听她说要搬梯子把这小燕子送回窝,忙制止她,说这哪里是小女娃干的活计,等你哥回来弄吧。今儿青木在李长明家帮忙,郑长河则在周矮子家帮忙。

    菊花踌躇了一会道:“哥哥还不晓得啥时候回来哩。这燕子……”

    正说着,就听小石头大叫道:“娘!”

    原来是石头娘过来了。她乐呵呵地对着芦席上半趴着朝她咿呀叫个不停的小闺女挥挥手,问菊花这小燕子是咋回事。

    菊花便跟她说了。

    她不在意地笑道:“我来送上去,你不大爬梯子的,不把稳。”

    把燕子送回窝,石头娘抱起小闺女,在菊花端来的小凳子上坐下,一边问菊花道:“你娘哩?在李家帮忙?”

    菊花摇摇头道:“没哩。李家有梅子娘和长星娘帮忙,我娘说她到麦地里去瞧瞧。”

    杨氏也是个闲不住的,郑长河连续给李长明和周矮子帮忙,没空下地,她就一天去地里瞧一遍。

    说着话,杨氏就进了院子,后边还跟着赵大嘴和他媳妇桂枝。

    赵大嘴老远就对着菊花裂开嘴巴笑道:“菊花妹妹,我带你嫂子过来玩。她晚上要去吃酒席,你陪她说说话儿,那边好多人哩,吵得很。”

    桂枝手里挽了个小针线篮子。里面放着纳了一半的鞋底子,听赵大嘴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菊花笑笑。朴实淳厚的脸上浮起一片红晕。

    菊花忙起身招呼他们,又对憨实的赵大嘴微笑道:“放心吧大嘴哥,我保管把桂枝嫂子陪得好好的。待会让她跟我娘一块去吃酒席。赵三婶也是要去吃酒席的。大家就搭伴坐一桌。”

    对赵大嘴,她的印象一直很好。见他疼媳妇,便打趣这么说。她觉得赵大嘴跟桂枝非常相配,不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很搭调。

    赵大嘴听了却满意的很,黑红的脸上漾起灿烂的笑容,对媳妇道:“你就在菊花妹妹这做针线,待会跟郑婶一块过去吃饭。”

    桂枝见他啰嗦不停。虽然心里甜蜜,却更不好意思了,便白了他一眼道:“你快过去吧。人家那边忙着哩,你这么走开也不好。我又不是小娃儿,还要人照看。三婶不也在这么。”

    石头娘听了打趣道:“桂枝,大嘴这么疼媳妇,在咱村可是头一份了。哦,现在又加上个长明。”

    赵大嘴一边转头就走,一边还嘴里笑道:“谁不疼媳妇哩?二顺娶了媳妇不也疼的很?我瞧个个都疼媳妇。”他不知道石头娘说的是,人家疼媳妇也没他这么明显。

    这下连杨氏听了也笑起来。桂枝就脸红了。

    菊花听石头娘说过这个桂枝也是茶饭好的,便跟她聊一些做菜的话题,听她说了不少菜的做法,都是以往自己不知道的。便越发认真聆听,两人谈的十分投机。

    这边石头娘见菊花和桂枝正凑一块说得热乎,她便把板凳往杨氏跟前移了移,小声跟她道:“嫂子,我娘家隔壁村上有个男娃,人哩,就跟大嘴差不多的性子。要说他这么憨实的人品,本不能到现在还没说亲的——他今年二十二了——可是他爹病了几年,也没心思说亲。去年他爹死了,把家里也拖得一穷二白。这想说亲了,人家瞧他家那个样子,谁敢应承?唉!这年头,就算爹娘不是那嫌贫爱富的,他也得为闺女考虑不是?所以哩,根本就没人乐意把闺女嫁他。他本就不太在意人家闺女长相,说只要贤惠就好了——这点跟大嘴真像——可就算是这样,前儿说了一个闺女,自己长得难看死了,还嫌弃他家穷,没答应。我本也没想到菊花的身上——菊花还小哩——可是我又怕有人是那眼光好的,不嫌弃他穷,乐意把闺女嫁他,到时候又把这个好人家给错过了,所以,我就来讨你个主意,看你咋打算。”

    杨氏听了也是心动不已,虽说没见过这人,但听说跟赵大嘴一个性子,她心里就有谱了——这大嘴可是出名的憨厚心善,瞧他对桂枝多好。

    不过她心想,你说晚了哩,要是前年,有这样好的男娃,我肯定不管菊花年纪小,没准真应了这门亲;如今,不说槐子不比人家差,就是菊花自己,也有主意多了,不好随便替她拿主意的。

    槐子可是她心中理想的女婿,因此尽管动心,她还是很想找个借口回了石头娘。

    不过,她也不清楚菊花跟槐子到底能不能真成了,瞧着好像很好,万一要是菊花不乐意哩?那这个人选不妨也考虑一下,算是多个选择。

    于是,她瞧了瞧菊花那边,也小声对石头娘道:“这事我得问问我家菊花,她只怕还不大想说亲哩。”

    石头娘点点头道:“我能瞧的出来。我也觉得菊花过两年没事,她这么能干乖巧,肯定能嫁出去的。主要是这男娃实在不错,我就怕错过了这村就没了这店,要不然也不能来说的。”

    杨氏感叹地点头道:“谁不是这么说哩。不都是挑来挑去的。有些人就算是仔细挑也会挑走了眼,日后怄气;还有些人瞧准了就定亲,结果过得好的很。这也是要看运气的。”

    石头娘两只手惦着闺女的腋下,举着她逗笑,一边对杨氏道:“可不是么。不过长明和大嘴这亲算是结对了,都过得不错哩。虽说才成亲不多久,不能把话说太满,但瞧那光景还是能瞧出来好的。你说好笑不好笑,这梅子没一点心计,硬是把花婆子吃得死死的。”

    说着把李家的事说给杨氏听,听得杨氏也是呵呵乐。

    她想着梅子确实是个不错的女娃,差一点就成了青木的媳妇,就有些惋惜,再一想云岚也是很出挑的,不比梅子差,这心里又高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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