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和石头娘说的高兴,全没注意这些话被小石头在旁听个一清二楚。
他听了娘的话,很是埋怨娘多管闲事。菊花姐姐跟槐子哥哥明明好的很,这些人咋都跟傻子似的,瞧不出来哩?
外婆村里的那个人再好,还能比槐子哥哥好?槐子哥哥还念了书哩。再说了,菊花姐姐在河边种树、种花,又灌香肠,把这儿弄得美美的,要是嫁出去了,那不是白忙一场?还是嫁给槐子哥哥比较好,他很快就要在这边盖房子了。
他是不乐意菊花嫁到外边去的。嗯,青木哥哥肯定也舍不得把菊花姐姐嫁出村的。
可是大人说话,他也不好插嘴。再说,他也不知菊花是咋想的,要是她不乐意还好,可要是她乐意哩?她会不会为了那年槐子哥哥说了那样的话,就不想嫁他了?
对于这件事,石头有自己的小心思。
他想自己原先也是很不喜菊花姐姐的,还骂她“癞皮女”,后来又喜欢她了,所以,他觉得槐子哥哥跟自己一样,不过是先没弄明白罢了,等弄明白了,就想娶菊花姐姐,这没错呀!
小娃儿坐在那,用手托着下巴,骨碌转着一双黑眼睛想点子。
他妹妹被娘抱着坐那不动,先还窝在娘的怀里,一副很依恋的模样,过一会就不耐烦了,冲着他伸手哇哇大叫,想是要哥哥背自己玩。
菊花正听桂枝说得起劲,听见叫声,两人一起抬头望着奶娃子笑。菊花便对石头说道:“瞧你妹妹急了哩——都没人理她。来,我抱抱。正好做针线累了,歇会儿。”
说着放下鞋底子,起身抱过赵清,对着院子里一只光华灿烂的大公鸡“啯啯”唤了两声,把她放在地上,扶着她去撵鸡。
小石头见了也高兴起来,跑过来扶着妹妹另外一只小胳膊,两人引着小娃儿把院子里的几只鸡追得四处跳窜,乐得她呵呵笑,笑得口水直流。
来寿见了,也奔过来,大呼小叫地对那几只鸡进行围追堵截,连大黑狗也凑过来摇着尾巴跑来跑去,一时间院子里笑闹声一片。杨氏等三人就在廊檐下含笑瞧着他们。
小石头很喜欢这感觉,望着菊花开心的样子,心道,我干脆悄悄地跟槐子哥哥透个话,也好让他想个主意,不然等菊花姐姐答应人家就晚了。当然,不答应是最好了。
第二天晌午,石头下学后扯住匆匆往外走的张槐,把他往学堂的拐角扯,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张槐见他神秘兮兮的,忙皱眉道:“石头,有啥事就跟杨子去说,我还要家去喂猪哩,没空陪你玩。我娘一人在家,忙得很。”
小石头撇撇嘴道:“你真的不听?菊花姐姐的事儿也不听?”真是的,他看起来就那么爱玩么?狗蛋才是那样的。
张槐一愣,菊花的事儿?菊花有啥事哩?
他急忙问道:“你菊花姐姐咋了?昨儿我还瞧见她哩。”昨天他也在李长明家帮忙,晚上的时候还顺便到郑家去瞧了菊花哩。
小石头“哼”了一声道:“你不是不听么?”
张槐见他还拿乔起来,便哭笑不得地放缓声调,对他说道:“好了,好了,是槐子哥哥错了还不成么?你赶紧跟我说吧。”
小石头这才满意地点头,然后故作严肃地咳嗽一声,把她娘的话跟张槐学了一遍,又说郑婶子听了也没回绝,说是要问问菊花姐姐哩。
张槐听得呆了,愣了好一会,才对小石头道:“这话甭跟人说,晓得么?谢谢你了,石头。回头我跟青木到山上去的时候,捉只鸟儿你玩。”
小石头听了挺高兴,但又嫌他把自己当小娃子看待,因此也没跟他要保证,看着他急匆匆地转身走了,便也跳窜窜地往家跑,嘴里还咕哝着:“咱都这么大了,谁还玩鸟儿哩。”
张槐听了这事也没心慌,他知道菊花对这片土地是很有感情的,轻易不会答应人嫁出村。再说菊花已经明白他的心思,就是要考虑,也该把他排在前边吧。
不过,他还是决定要问问青木,想知道菊花是咋想的。
他要问青木,青木却根本不知道这事。
杨氏等家里人都出去了,上学的上学,帮人盖房的上工去了,菊花外婆带着来寿做针线,她便和菊花一起伺候菜园子。
母女俩给新撒的小白菜泼了些水粪,又将新割的韭菜桩子撒了些草木灰盖上,然后才蹲下来帮莴笋扯草,一边说着闲话。
菊花见莴笋长得不小了,过几天就能砍了吃,便捋了些莴笋叶子下来,准备尝个鲜,晌午用蒜子炒了吃。
杨氏两手不停地扯那莴笋行距间细嫩的青草,一边对菊花道:“瞧这草也嫩得很哩,扯了喂猪也好。这东西讨嫌的很,扯了又长,也不晓得哪来那么些精神。”
菊花微笑道:“剪碎了拌在鸡食里,鸡也是吃的。要是喂两只鹅的话,这草就派上用处了。”
杨氏爱怜地瞧着闺女道:“再喂多了,你忙不过来哩。等你嫂子进门了,再喂鹅吧。眼下家里有这么些鸡鸭,也不缺鸡蛋鸭蛋吃了,费事多喂一样畜生。”
菊花点点头道:“是够了。娘,咱回头把那公鸭子杀一只红烧了吧,留一只公鸭就好了。”今年孵的小鸭子她留了五只,两只公鸭,三只母鸭;老鸭子则是六只母鸭,一只公鸭。她准备处理几只鸭子,或杀了吃,或卖几只,把母鸭数量控制在八只就好了。
杨氏点点头笑道:“成,明儿杀。”家里如今日子好过了,也不会舍不得吃鸡鸭和蛋,要是往常,肯定是提到集上去卖的。
她想起昨儿石头娘说的话,在心里掂量了一番,才对菊花说道:“花呀,娘问你个事儿,要是你有啥想法哩,可要跟娘说,娘心里有数了,也能帮你筹划。”
菊花见她一本正经地问出这个问题,便把捋下来的一大捧莴笋叶子放到垄沟里,问道:“娘,有啥事?你说吧!”
杨氏便将石头娘的话告诉了她,又道:“娘可不是想让你马上出嫁,不过是想挑一个人品好的,不嫌弃你的,娘才放心。”
菊花万没想到是这事,她虽然不会满面通红,却还是有些尴尬,不禁纳闷地问道:“娘,我才这么点大,就算是相中了人家,也不能马上嫁过去,那人家乐意么?”
她心道你们是不是太一厢情愿了?
杨氏瞧着菊花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就是问问你的想法。主要是……主要是……花呀,你对槐子到底是咋想的哩?要是还喜欢槐子,那谁来提,娘都会不应承的。”
她终于把这话问出来了,不禁暗暗地松了口气。
这下菊花更尴尬了,原来娘也看出张槐的心思哩。
她心里有些乱,一手无意识地扯着小草,一边默然无语,好半天,才问杨氏道:“娘,你和爹是咋想的哩?是希望我嫁给槐子哥么?”
杨氏忙道:“我们当然是希望你嫁给槐子,这娃儿是我们瞧着长大的,你嫁给他我们觉得放心。不过哩,我是不会帮你拿主意的,得你自个乐意才成。要是你心里对那年的事膈应,那可不能嫁。”
菊花听了这话,心里感动,想了想微笑道:“那就再等等吧——我要再瞧瞧哩。瞧他想好了没有,拿定主意没有,别是觉得我可怜,嫁不出去,才要娶我,那我可不嫁他。”
杨氏听了就笑了起来:“嗳!这样稳妥!不过我瞧得出来,他不像是可怜你哩,倒像是真心喜欢。这娃儿实诚的很,要是没这心思,他不会装模作样来求的,要不然前年能说那话?我后来不生他的气了,也是因为实在不能怪他——他不过是说了句实话罢了。你想,一家人在家闲话娶谁嫁谁的事,当然是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了,难不成还要捡好听的说?也是你俩都倒霉,这话被花婆子听到了,白让人议论一场。所以我就怕你还记恨他,都不敢答应你张婶子哩。”
菊花听了有些莫名其妙——她记恨张槐?
是了,大家都以为她气得投湖自尽哩!
唉!原主也是倒霉,被人这样误解。她那么善良乖巧,怎会为了这事就弃爹娘和兄长轻生哩,更不要说她对张槐那非比寻常的感情——她可是盼着槐子哥哥娶个漂亮的嫂子哩,想是因为自己丑,心里不敢有嫁他的念头吧。
虽然闲言碎语出来后,她心里有些失落,却根本没有生出更多的想法。也是,那么单纯的一个小人儿,几乎对世事无所知,哪里会想那么多复杂的心事哩?
菊花望着杨氏,她正低头忙碌着,头上的发髻梳得光溜溜的,脸上气色红润,比起前年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那鱼尾纹反而少了些。想是这一年多日子顺心,所以心情舒畅。
她两手不停地扯着莴笋地里的青草,神情专注,一边还对菊花道:“你甭扯了,瞧把手弄得都是老茧子。菊花,你这么喜欢弄菜园子,那就做个手套,干活的时候戴上,也免得把手弄粗了。你才这么点大,手就糟蹋的不像样可不成。人家都是做了媳妇,才不讲究的。小女娃,还是要讲究些好。”
菊花听了心里一阵悸动,轻声道:“嗳!我回头就做一副。”
杨氏又道:“你爹不是帮你编了个好看的草帽么,你出门要记得戴上。我瞧你脸上好多了哩……”
菊花听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也不插话,只是望着那莴笋出神。莴笋有半尺长了,一根根蓬勃茂盛,叶片跟宝塔似的,层层往上递增,越到上面越短窄细柔,叶子绿中透着红,在阳光下泛着油嫩的色泽。
她忽地打断杨氏的话,说道:“娘,我没投湖。”
杨氏抬头愕然瞧着她。
菊花望着她,肯定地说道:“我跟小石头一样,是不小心掉进湖里的,我没想不开去跳湖哩。”
杨氏愣了好一会,只觉两眼酸涩,她嘴唇颤抖了半晌,才哑声问道:“是真的?”
菊花点点头道:“是真的。我本当要跟你们说的,可是那会儿说了你们也未必信哩。”
当时那种情况,她这么解释,只能是越描越黑。人家说不定会以为她为了面子,才这么说的;家里人也会以为她是为了宽慰他们才这么说。
杨氏忽地眼泪就掉下来了,她哽咽地说道:“我就说么,我的菊花咋会这么想不开哩,咋会舍得爹娘跟哥哥哩!”
菊花轻声说道:“嗳!菊花肯定不能丢下爹跟娘的,也不会丢下哥哥的。她还小哩,那会儿也没想那么多,她都没怪槐子哥哥哩。”
她这么说着,眼里也是水光一片,为了那个小女孩,也为了杨氏和郑长河。
可是杨氏却没有听出她话外的含义,以为她是说自己呢,含着眼泪笑对菊花道:“也是爹娘糊涂了,都没问问你,还生怕说起这事让你不痛快哩。嗳哟!要是你张婶子晓得了,可要高兴死了。你不晓得,这两年她心里很是不好过,她比我还难受哩。”
菊花微笑道:“那娘就跟她说好了,不过可别应承她啥事——槐子哥的事我还要再看看哩。这两件事不相干的。”
杨氏见菊花一副自有主张的样子,点头道:“娘晓得,你这样有主意,娘也是高兴的。不过菊花,你可要用心些,挑个真心对你的人不容易哩。要是你不中意槐子,就要早做打算,多留意旁人。我就怕你对槐子不满意,才对赵婶子说要问问你的意思,因为你赵婶子说的那个人听起来也是不错的。”
菊花听了抿嘴笑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她难道还能脚踩两只船?相比起来,那个人再好,她一点也不了解;而张槐哩,她已经有些喜欢他了,不过是想确定这份感情的深度罢了。
杨氏见她不说话,只是笑,便道:“娘说的是真的。那你说,娘要咋回你赵三婶哩?”
菊花微笑道:“还能咋回?当然是说我暂时不想说亲了。不然还让人家等着不成。人家都二十二了,就算他乐意等,要是我后来选了槐子哥,那不是让人家等个空!”
杨氏点点头道:“是不能这样。那我明儿跟你赵三婶说吧。唉,你赵三婶一直把你的事放在心上,要不然也不能遇见一个合适的,就想着你。她提的人还都实在,既不是嫌弃你的,也不是那差的没法见人的。”
菊花听了也很感动,说道:“三婶是个实心人。”
娘俩说着话,就把这莴笋地里的草拔干净了,菊花抱着那捆莴笋叶来到前院,从井里打了一桶水上来,洗手、洗菜。
杨氏跟闺女说了会知心话,了解了她的心事,又得知她前年落水是意外,只觉得心里分外舒畅和轻松,她扬声对菊花道:“要不咱今儿就把那鸭子杀了吧?收拾起来也快的很,晌午要是来不及吃,就晚上吃。”
菊花点头道:“嗳!杀了也好。多喂几天,它又不能下蛋,还白费鸭食。”
听得杨氏“扑哧”一声笑了。
于是,因为杨氏的好心情,那倒霉的鸭子就提前超生了。
菊花看着那肥嫩的鸭子,皱了下眉头,要是把皮和肚子下面的油都撇开的话,怕是娘和外婆都不答应——她们都喜欢吃油重一些,因为平常吃素比较多么。
可是菊花不喜欢那厚厚的皮下脂肪,这纯粹是上辈子养成的习惯——那些肥腻的皮她都是扔掉的。这鸭子是纯天然的东西喂出来的,当然不能那么处理了,可她还是打算把皮脂单独炸油,不跟鸭肉一块红烧。
以前她做的最多的是啤酒鸭,现在,没有啤酒,只能换成清水了。
这鸭子没有那股腥臭味,连焯水也不用,拿生姜、辣椒和大蒜炒炒,香味就出来了,再倒些酱油,烧成酱红色后再添加清水煮开,那汤味道就很鲜美。
她尝了尝,又放了些蘑菇进去,盖上锅盖用小火焖烂。
来寿闻见香味,跑到菊花的身边,扯扯她的衣襟,仰头问道:“姐姐,烧好了么?来寿想吃哩。”
菊花见他一副渴望的样子,忍不住失笑起来,她牵起来寿的手,对烧火的杨氏说道:“娘,再焖一会就好了。”又低头对来寿道:“马上就吃饭了,来寿乖,再等一小会。”
杨氏急忙道:“晓得了。你带来寿去玩吧,剩下的菜我来炒。”本来杨氏不让菊花烧的,可是菊花说这鸭子还是让她来烧吧,试试看这么烧味道咋样。
鸭子味道自然是好的,晌午青木吃了对妹妹点头赞道:“跟云岚烧的虽然不是一个味儿,可都好吃。”
菊花听了微笑,要是她钻牛角尖的话,非要问哥哥到底哪个烧的更好一些,哥哥怕是要傻眼了。
杨氏乐呵呵地笑道:“我觉得自个还是很有福气的。刚嫁给你爹那几年,是你奶奶做饭,她的茶饭是没话说的;后来你奶奶去了,我才做了几年饭,等菊花长大了,她又比我烧的好;这定了一个儿媳妇,也是茶饭好的。”
她说着这话,笑得十分开心。
汪氏听了她的话笑道:“你本来就是有福气的么。光凭长河对你那么好,就算得上是有福了,更不要说青木和菊花这么能干了。”
杨氏毫不犹豫地点头道:“我就是这么想的。”
青木和菊花见娘得意的样子,一齐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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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学堂下学的时候,张槐没有跟往常一样急匆匆地往家赶,而是扯着青木走到一旁,小声问道:“石头娘帮菊花寻了户人家,婶子说要问菊花的意思,菊花是咋回的哩?”
青木诧异地问道:“你听谁说的?这事我咋不晓得哩?”
张槐便把小石头的话说了一遍。
青木失笑道:“石头竟然向着你,真是难得。这事怕是没成,不然我晌午家去吃饭的时候,我娘不会不跟我说的。在我家,菊花选人,那可是比我定亲还要重要哩,哪会随便就定下了,娘一定要问爹和我的。”
张槐听了这才放下心来,他又问道:“那你说菊花是咋想的哩?她会不会想去相看人家?”
青木摇头笑道:“你还是好好地读书、种地吧,菊花咋想我不晓得,但她肯定不会这么早就相看人家的。”
张槐点头道:“也是,她还小哩,不用急。”
青木微笑道:“你担心那老远的人干啥?还不如担心三顺哩——三顺可是就在眼前。说老实话,我觉得三顺也是不错的。”
张槐气得瞪他道:“你是成心给我添堵,是不?”
青木道:“我给你添堵有啥好处?我是实话实说。我做哥哥的就想帮妹妹找个实心厚道又心善的人,从这一点来说,三顺不比你差。当然,最要紧的是菊花自个喜欢。我是不会因为跟你是好朋友,就强要菊花嫁你的。”
张槐瞅着他微笑道:“放心吧,我也晓得争气。”说完跟他挥挥手,不再多话,转身大步走了。
青木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心道槐子算是被折磨的够了,这就是代价么?
吃过晚饭,暮色尚未降下来,青木见菊花牵着来寿去河边赶鸭子,他便也跟着去了,将放在山边的牛给牵回来,兄妹俩在春日傍晚慢慢地走向河边。
小清河依然静静地流,河边的水草格外的茂盛,绿色菖蒲最是笔直整齐,不像旁的水草凌乱不堪地拖曳在水面。
鸭子们悠悠地浮在河水中,见菊花过来了,无声地划动脚蹼,也不见扑腾,很轻松地就飘到岸边,“嘎嘎”地冲她叫着,那股子亲热劲儿让菊花觉得它们的声音也没那么难听了。
那只老公鸭忽地撅起圆滚滚、毛绒绒的鸭屁股,一头扎进河里,竖直了的身子后边,连两只红色的脚蹼也翻上来了,完全的屁股朝天,随即就跟不能沉水的葫芦似的,又浮上水面,扁嘴巴里叼着一条小鱼儿,伸长了脖子使劲地往下吞咽。
旁边的鸭子要来抢,却被它轻松地滑过一旁,闪避开来,并没有因为这是它的后宫宠妃而让出美食的打算。
来寿见鸭子逮鱼,瞧得呵呵直乐。
菊花洗衣的地方,去年移栽的几棵柳树虽然没长大多少,但也是丝丝金线垂落,很有些婀娜多姿的秀美模样。
她瞧了十分欣喜,对青木道:“这柳树长得就是快,要是旁的树,才一年的工夫,也不能长这么高。”
青木点头道:“这树去年移栽的时候就不小了,不比今年插的这些——就一根光秃秃的树枝。菊花,娘今儿有没有问你啥事?”
菊花正感受这春日温暖湿润的气息,听了这话一愣,见青木静静地注视自己,再一深想,他是指赵三婶提的那件事么?可是哥哥是如何知道的?
菊花微笑道:“哥哥想问啥,就直说么,不然我哪晓得你说的是啥事哩!”
青木微笑道:“哥就是想知道你对赵三婶提的那个人有没有啥想法。”
菊花故意学着他的口吻道:“能有啥想法哩,我都没见过他。”
青木听了就笑出声来,他望着跟大黑狗嬉戏的来寿,说道:“哥其实是想知道你对槐子到底是啥想法。要是对他没想法,咱们自然要注意寻摸其他人了。”
菊花无声地笑了,这是今天家里第二个人问她对张槐的看法。看来他们都是倾向于把自己嫁给张槐的,但又不想委屈自己,所以来探问一声,好心里有个准备,甚至都想好了退路和做其他选择的打算。
她也不矫情,跟青木谈这个话题她没啥不自在的——青木有啥心事也都乐意跟她说——便把上午对杨氏说的话又轻声跟他说了一遍。
青木默然,好一会,才幽幽地吐了口气,对菊花道:“再瞧瞧也好,你还小哩。说起来没人这么早就帮闺女寻摸亲事的,都是你的情况特殊,也不知咋回事,老是被人提起。”
说到这点,菊花也觉得郁闷,这真是极端了,看来丑人和美人同样被关注,不过是待遇截然相反罢了。
青木想了想又轻声道:“菊花,要是你不再生槐子的气了,不妨用心地掂量掂量他——槐子还是不错的。”他到底还是为这个朋友说了句好话。
菊花微笑道:“我如今不就是在掂量他么。不想现在应承他,也是为了他好——我怕他还没拿定主意哩。他到底想好没有,自己不也应该好好地掂量么?要是成亲后再出岔子,那可就不是闲言碎语那么简单了。还有,我可不是因为生他的气才这么做的,我并没有生他的气。当初,我是不小心掉进湖里的,不是想不开跳湖的,我今儿都跟娘说过了。”
青木跟杨氏的反应一样,他浑身一震,愣了好久,才慢慢地放松了身体。
他望着菊花舒心地笑了起来:“我就晓得,我妹妹不会那么傻的,她也不会那么狠心,舍得丢下我跟爹娘的。”
出了那样的事,虽然他没想过要埋怨菊花,只是心疼她,可是,今天听了菊花说出这样的事实,他发现自己忽然就轻松下来。
原来,他一直是很在意的,在意菊花竟然为了槐子而舍弃爹娘和哥哥,在意菊花太傻,为了一个男娃就自轻自贱。
现在,知道菊花没有做过这样的傻事,他当然高兴了,仿佛卸掉了一件沉重的负荷,瞅着菊花笑出一口灿烂的白牙。
菊花见哥哥高兴的样子,暗自后悔,该早点跟他们说就好了,害得他们为自己担心。
青木去山边把牛赶了过来。那牛儿明明吃得肚子鼓胀,偏还舍不得离开,被青木扯着,边走边低头使劲地啃着青草,根本不愿抬头。它也晓得要回家了,因此努力进行最后的拼搏,先把草啃到嘴再说,回牛棚咱再反刍。
来寿见了,忙叫着表哥说要骑牛。
青木抱起他,放在牛背上,自己在一旁扶着,嘴里跟菊花说着话。大黑狗绕着牛儿使劲地嗅着,牛儿也不理它,边吃草边悠闲地甩着尾巴。
他笑对菊花说道:“要是槐子知道你不曾跳湖,怕是要高兴的疯了——他心里可是一直埋着这个疙瘩哩。”
菊花心道,幸亏原主不是跳湖的,不然自己也别扭。老实说,要是因为喜欢的人不想娶自己,就要死要活的,她是很不赞成这种人生观的。
爹娘和青木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因此今天杨氏和青木听菊花说,当初是失足落水,而不是想不开跳湖,那高兴的劲儿是难以描述的。尽管这事过去了这么久,都不再有人提起了,也丝毫不能减少他们的高兴。
菊花望着高大的青木,他神情愉悦地靠在牛身上,一手扶着牛背上的来寿,一手牵着缰绳,随着牛儿的缓步行走,不时地跟着往前走一两步。
菊花微笑问道:“哥,你是不是特想我嫁给槐子哩?”
青木听了,抬头望着菊花点点头,又摇摇头,想了想回答道:“哥主要是不想把你嫁远了。要是你嫁出村,我看不到你过得到底咋样,心里就不放心。我想把你放在跟前哩。可是村里的这些男娃,论人品,当然有很多人都不错,可是他们都没有槐子跟你亲,我也瞧不准他们到底能不能嫌弃你。可是槐子这人我是晓得的——你也是晓得的——他从小跟我一起带着你玩,可从没有嫌弃过你。之前说出那样的话,不过是心里没那个想法,实话实说罢了。唉!这个哥哥可是有经验的——我对柳儿和梅子其实都没啥想法哩。你想要好好地瞧瞧槐子的真心,哥哥也是赞成的,也不能因为咱们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就轻信他——人可是会变的。”
他见菊花含笑不语地听着,又补充说道:“所以,这么一比较,槐子就比其他人合适了。你要是选了他,就在我眼前,你过的好不好,我都能瞧得见。要是他敢对你不好,哥哥肯定不能饶了他;要是他嫌弃你,哥哥立马打他个半死,再把你领回来。”
听得菊花“扑哧”一声笑了,开心地说道:“瞧哥哥说的,槐子要是晓得你这想法,还敢娶我么?”
青木撇撇嘴道:“他不敢?他急着哩。如今……如今也不是他想娶就能娶上的,是吧?”
菊花重重地点头道:“是!妹妹我虽然长得丑,那也不是谁想娶就能娶的,得瞧我乐意不乐意嫁哩。”
青木听了就高兴地笑了。
其实他刚才是想说刘三顺还在旁边等着哩。他想,要不要让妹妹知道三顺也喜欢她,好让她跟槐子比较一下,挑选一下?
不过,想想菊花的性子,还是不要说的好。菊花要是喜欢刘三顺的话,不用自己说,那她也是能注意到的;要是不喜欢的话,自己说了,还让妹妹不自在。
两人说着话,牛背上的来寿也不插嘴,自顾自地对着河对岸的田野大声呼喝,兴奋之极;大黑狗也不甘寂寞,昂首“汪汪”地叫唤,仿佛对面藏了陌生的东西,引起了它的警惕。
菊花望着暮色下的山村、田野和近处的小河,满足地叹了口气道:“急啥哩?慢慢来就是了。不过哩,要是不出大的意外的话,我也不想对外嫁。这地方越来越美,我可是花了心思的,总不能让我忙一场,却没享受到。到一个新的地方,又要重头开始建,太费劲了。”
青木笑道:“我就是这么想的。旁的村都比不上咱村哩,怪道那些人都不乐意把闺女往外嫁了。”
说起这个菊花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她又想起三十晚上狗蛋说的话了。
青木指着张槐家的那块地对菊花说道:“槐子虽然要到秋天才盖房,可他等不急,已经找了不少的果树苗,栽到那块地上了。还有两棵樱桃树哩。”
菊花一听,忙问道:“嗳哟!那你咋没要一棵来哩?”这樱桃可是好东西。
青木呆了一下,他不好说“其实这些往后还不都是你的,所以我才没费事要过来”,只得安慰她道:“我去问问他从哪弄来的,再让他帮咱弄一两棵来。”
他心里也纳闷:槐子是不是故意的?以往有啥好东西就急忙送过来了,那真是见面分一半,这回的樱桃树可是不常见的果木,偏偏这小子又不送了,想是为了栽到自家,好吸引菊花吧!
菊花疑惑地问道:“他眼下就把果树啥的栽上了,回头盖房子的时候不是碍事的很?”
青木道:“他又买了几亩地基,把地方扩大了。说是往后跟咱家似的,菜园子就搁后院,还要种一片竹子。果树哩,这边少种些,等搬过来后,把老屋子那边全种上各种果树,弄成一个小果园。”
菊花听得出神,忍不住心里也活了起来,问道:“哥,今年种两季稻子,你心里有成算么?咱那地要不要再划一块出来种果树?不然又是山芋又是黄豆和玉米,累死人了,我怕你跟爹忙不过来哩。”
青木摇头道:“爹不是弄了一小块地方种毛栗子么?再划一块出来地就少了。要是不多种些山芋和玉米,猪吃啥?山芋粉丝和玉米面也都是当粮食吃的,种了不亏。今年第一回种两季稻,我心里也没把握,就少种几亩晚稻,先试试效果。再说,来福表哥和他师傅已经把打稻机做出来了,往后收稻子也要快不少哩。”
菊花点点头道:“唉,这打稻机怕是一般人家也用不起——还是有些贵哩。再说,那转轴也容易坏,还得改进哩!”
要不是为了种田,她是不会捣腾这些农具的,因为,她觉得这样的农耕蛮好。文明的发展通常也伴随着毁灭,人们在享受便利的同时,也付出了不菲的代价。
青木道:“我已经托人带信给长雨了,等他回来就让他带一台机子去清辉,让县太爷找人来琢磨改进。胡县令见了这东西肯定是高兴的,他一定会重视这东西。”
菊花听了点点头。
她始终十分的小心,从不把这些容易赚钱的、很打眼的东西捂着不放,在她看来,这种举动无异于招灾。把这东西推广出去,让人家去研究、去发展、去赚钱,她只要有东西用就好了。
她问道:“来福表哥有没有开始对外卖打稻机哩?”
青木摇摇头道:“还没哩。我让他不要急,先制作几台出来给咱自家人用,等清辉那边通了消息,这边再卖。”
说着话,菊花见天色已经很暗了,忙对着河里唤道:“鸭嘞嘞……鸭嘞嘞……”
随着她的叫唤,那几只鸭子就往岸边飘过来,摇摇晃晃地爬上了河岸,也不停顿,“吧嗒吧嗒”地迈着大脚丫子,直接就往家里奔去。
来寿使劲地拍打着牛背,嚷道:“回家哩!回家哩!”大黑狗“嗖”的一声窜到前边去了,跑一阵,又停下来等牛儿,待它跟上了,又往前跑。
菊花和青木一左一右护着来寿,慢慢地往大院走。院子门口,外婆正对这边张望着。
小青山边,已经亮起了三团光芒。处在菊花家上方,还在张槐家过去的,是李长明新落成的三间瓦房;处在菊花家下方的,是周矮子家,正在盖。这时候那边还是闹哄哄的,显然干活的人还在吃饭。
菊花瞧着黑沉沉的山峦,对青木道:“这边人住多了,虽然不像以往那么安静了,心里也踏实些。”
青木点点头道:“以往咱单门独户的,太孤单了些。你不晓得,小时候,夏天的晚上都能听到狼嚎哩!叫的人听了浑身汗毛竖起来,我都不敢在外边睡。”
菊花听了浑身一激灵,忙问道:“咋如今没听到过狼叫哩?”
青木道:“还是有的,不过是往山上打猎的人多了些,它们就往深山里躲了。偶尔的也会出来害人。”
菊花听了心里害怕,想着家里这么些鸡鸭,还有猪,便对青木道:“哥,咱再捉只狗来喂吧。这么多的畜生,喂两只狗也安心些。”
青木安慰她道:“狼也是怕人的,这边住的人多了,它更不敢下山了。再逮一只狗也好,我回头就打听一下,看谁家有小狗。”
说着话,到了院子门口,汪氏笑得慈眉善目,一边把来寿从牛背上抱下来,一边道:“嗳哟!我的乖孙都会放牛了哩!
来寿得意地说道:“嗳!奶奶,我往后天天放牛。”他觉得放牛实在是件很光荣的事。
青木听了这娃儿的话一笑,牵着牛儿往后边去了,顺便赶鸭子进栏,菊花和汪氏则带着来寿进屋。
汪氏听孙子说想放牛,忙对他道:“来寿长大了去念书,考秀才,咱不放牛。”
来寿皱眉道:“来寿不考秀才,来寿要种稻子,种两季稻子,喂猪喂鸭子,盖大房子,种果树。”
菊花听了愕然——原来这娃儿把自己跟哥哥讲的话听了个清楚,居然还树立了这么个人生理想。
汪氏纳闷地问道:“咋这么懂事哩?都晓得要种稻子喂畜生了。”
菊花笑着把自己跟哥哥说的话告诉了外婆,汪氏听了呵呵笑道:“来寿,种田很累的……”
来寿长大了不晓得会不会天天放牛,青木可是天天放牛的。他每天晚上和菊花一起读书到很晚,早上也是早早地就起床,然后牵着牛夹着本书就出去了。
这天早上,他起床后,先到柴棚里去瞧了瞧那截橡木。前些天,这树上虽然也长了零星的几片小木耳出来,但他和菊花都没弄清到底是咋回事。他想了个法子,把那晒干的木耳捏碎成粉末,撒在潮湿的腐木上,然后天天来看,这样是否能长出木耳来。
当他看到树身上冒出细小的木耳时,激动不已,忙去喊菊花来看。
菊花刚起床,正在努力赶走清晨的慵懒,听见哥哥的喊声,连头也没梳,急急忙忙地跑过去一看,也是欣喜不已,看样子这么种木耳是可以的,不过要如何种好,还是两眼一抹黑。
她揉了揉还有些惺忪的眼睛,对青木道:“这么些天才长这么点大,看来这木耳也是不好种的。要想收成好,怕是还要琢磨好久。不过晓得了这个法子,总算是多了条路。反正这山上的橡子树会越来越多,往后总能找到更好的法子种木耳的。我想种这东西无非是要把握干湿和冷热,像这春天的气候不冷不热,正好适合木耳生长,秋天应该也可以。”
为了种这木耳,上回捡来的木耳她都没敢吃,跟青木琢磨了一番,用笨办法,把晒干的木耳揉碎做种,看成不成。因为她想,无论蘑菇也好,木耳也好,肯定不是从天而降的,那繁殖的方式还是脱离不了原来的母体。
没想到,这么折腾还真对了。那么,那些蘑菇在原地留几个种,也是正确的,下回再去,肯定还是能捡到蘑菇。
青木却十分的满意,笑道:“不管干啥事,哪里有那么容易的?这已经很好了。往后慢慢地琢磨,总能跟种稻子似的,弄出一套经验来。”
菊花点头笑道:“我也这么想。还有,这橡子树能长木耳,其他的树未必不能,等闲了的时候,多弄些各样的树试试。也省得砍橡子树种木耳太不划算了。”
她虽然不晓得如何种植木耳和蘑菇,却是知道这两样东西的种植都要用到木屑,至于那种树最合适,试一试不就知道了?这橡子树是肯定合适的了。
青木点点头,乐呵呵地说道:“不急,明儿跟他们都说说,让他们都试试,靠咱俩是不成的。”
他说着正准备出去放牛,见菊花是光着脸出来的,忙仔细地对她的脸瞅了瞅,有些不确定地说道:“这疤痕好像淡了些哩。不过,我觉得那面膜还是有些效果的,虽然疤痕没消掉,可是那皮肤瞧上去嫩嫩的,就是跟其他地方的颜色不一样。”
菊花笑道:“它再嫩也没用,脸上有两种颜色,怎么也美不起来。又不是衣裳,搭配些颜色花花的好看。慢慢地折腾吧,等满脸褶子的时候,有疤没疤也无所谓了。”
青木摇头笑道:“你甭说这丧气话么。咱不是越来越有钱了,到时候去城里买些好药来,未必不能治好它。”
菊花忙摆手道:“你可别这么想,咱挣的这点银子,还不够买一件贵重首饰哩。那些美颜的药,哪里是咱们能用的?再说,我也不舍得哩。费那工夫,还不如就这么随它去自在。”
她心想,还是自己多想想办法,用些天然的东西来治疗这脸上的疤痕。要是花大笔的银子来折腾这脸,她可不舍得,就算往后有钱了,她也不会这么干的。一来这银子挣得太幸苦;二来她觉得不值得——她是不会在外貌上花大代价的,因为,生活在这青山绿水之地,过着最简单的田园生活,相貌美不美,真的不重要。
青木见妹妹不在意,心里只有高兴的,因为她这样就不会为了脸伤心了。
菊花洗漱完毕,端出一大盆用橡子碎屑和山芋渣拌好的鸡食,还没开始叫唤,那些老母鸡、半大的小鸡就围了过来,“咯咯”叫着奔向院子角落——那里是菊花专门喂鸡的地方。
她撒下鸡食,一边看鸡啄食,一边在心里默默地点数,数完觉得老鸡小鸡一个不少,这才放心。
丢下木盆,菊花就到后院鸡栏鸭栏里去捡鸡蛋和鸭蛋了——这可是她最喜欢的活动。
鸡栏和鸭栏同在一个茅草棚子下,她刚走进草棚子,就见郑长河忙忙地过来对她道:“闺女,爹要扫鸭栏,顺便就把鸭蛋捡了,捡过了再给你数不好么?你瞧这里面脏的很,你想捡蛋的话,到鸡窝里捡是一样的。”
他以为菊花喜欢捡蛋数蛋好玩,却不知菊花每天把捡蛋当成一种乐趣,瞧着箩筐里红皮鸡蛋青皮鸭蛋,心里就舒畅不已。
菊花见老爹一副哄小娃儿的口吻,微笑道:“好哩!爹你捡了蛋装在这小箩筐里。”说着她递上手中的小箩筐。
郑长河接过来,一边掀开鸭栏上的竹编顶盖,一边抬脚跨了进去。两眼一扫,大声叫道:“嗳哟!咋就五个鸭蛋哩?这该死的鸭子,又把蛋下到河里了。”
菊花忙探头去看,果然里面只有五只鸭蛋——平常会有六只鸭蛋的。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鸡下蛋是上鸡窝的,可是鸭子整天放在河里,难免会把蛋下在外边,她有一回还在河边捡了几只哩。这还算好的,要是下到河里的话,那可是啥也找不到了。
她无奈地说道:“待会我去河边找找。唉,总不能在鸭屁股上套个袋子吧?”
郑长河嘟囔了几句,就快速地清理鸭栏和鸡栏——这是他每天早上都要干的活计。
晚上在鸡栏和鸭栏里垫些稻草,早上再清理出来,堆在粪池里沤粪。在他眼里,这些都是很宝贵的东西,能为庄稼增产的宝贝,所以,他从不觉厌烦。
菊花端着箩筐,又到鸡窝里去捡鸡蛋。
因为鸡比鸭子多,所以鸡栏也大了许多。为了它们下蛋方便,郑长河在鸡栏顶上一溜放了五个篾编的浅竹筐,铺上稻草,好让鸡下蛋。
挨个地捡完每个竹筐里的鸡蛋,数一数,有二十九个。嗯,少了几个哩,也不晓得哪只母鸡没下。光吃不下蛋,太不像话了。
汪氏见菊花端着一箩筐鸡蛋进屋,眉开眼笑地迎上来问道:“捡了多少?”
这也是祖孙俩每天都要进行的对话,汪氏也是瞧着鸡蛋就两眼冒光的人。
菊花便跟她说,鸭蛋少一个,鸡蛋少了好几个。于是老人家便叨咕起来,说这鸡该看紧了,说不定就把蛋下外边去了,不然天天吃这么些,哪能没蛋哩!
李长雨果然在暮春时节回来了,回来后很不客气地在张槐和青木家都吃了一顿饭,一如他先前所说。
他带了各样点心、干果、酱菜、肉干、卤肉等清辉县城的特产,为的是让菊花她们参考。自从大年三十晚上看到大家做出来的吃食后,他便起了这个心思,想着村里人不大见过世面,不晓得外面有些啥好东西,得让她们尝尝才好。
就这样,他把那些东西都搜集了一遍,贵的只买一点,便宜的就多买一些,有些鲜货如卤鸭酱鸡等还是用冰护着带回来的,不然,这个天气在路上耽搁一天,到家的话,怕是成一堆臭肉了。
菊花瞧着这满满一桌子各样特色的吃食,先是一呆,接着又一喜,忙对他们道:“去把刘小妹、金香、桂枝嫂子都叫来,梅子和小秀她们我来叫。让大家都来尝尝。”
张槐急忙道:“我回村一趟,一块就叫来了。”说着便起身出去了。
菊花也把梅子和小秀给叫了来,等刘小妹她们也过来后,顿时屋子里便坐满了,清脆的笑声不断。菊花外婆和杨氏在旁乐呵呵地瞧着,来寿坐在小板凳上,小嘴巴则忙个不停,都不晓得吃哪样好了。
菊花便招呼众人品尝这些东西。
意外的,大家瞧着那些东西,不但没有高兴,反而面有忧色。
刘小妹愁眉苦脸地吃了一块杏脯,又吃了一块酱鸡翅,咂巴了下嘴,对菊花道:“这些东西做的这么好,比咱做的好多了,我瞧这酱的味道就不差——不比我做的差哩——这酱鸡味道也好。这往后……”
她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大伙都明白她的意思,城里这么多好东西,谁会稀罕清南村的东西哩。
菊花见士气低落,微笑着搛起一块酱萝卜,举着对大伙说道:“清辉那么大的地方,有这些东西算啥哩?咱们不过是种田的庄稼人,就算是做出了一样新奇的东西,还能总霸着不让旁人知道?那是不成的。不过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特色,有些东西是学不来的。只要咱们这块地方出产的好东西多了,商家们愿意到下塘集来进货,这样咱们种出来的东西能卖出去,那就成了。”
李长雨微笑颔首道:“菊花说的对。你们瞧这些东西都很好,那又怎样?我的酸辣粉丝照样在城里也卖的很好,我又多开了一家小店哩。这夏天快到了,我准备开始卖酸辣凉粉。就是橡子面粉不够,有些东西要用山芋粉做了。”
梅子听了,眨巴着大眼睛喜悦地问道:“我腌的辣椒片儿和生姜好卖么?”
李长雨笑道:“好卖。有些人吃了说特开胃,还问我在哪能买到。我就指着他们去我姑姑开的酱菜铺子。那些辣白菜、辣椒片儿、香酱都好卖的很。小妹你甭泄气,你在酱里放了笋干、虾米,人都说好吃的很哩。旁人做酱也放些花生米啥的,还有人放肉,不过是各有各的味道。”
菊花道:“哥哥看《靖国散记》,上面说北方的云州出产大枣,东边的东临州盛产丝绸和纸张,我们湖州很多地方出产茶叶,沿海有些地方出产各种海鲜,西边的化州出产各种珍稀药材和木耳、香菇等东西。所以,我们也要朝着这个方向发展才好。等有一天,清辉县的下塘集名声在外,盛产橡子面粉、香肠、木耳、蘑菇、野菊花以及各种风味酱菜,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张槐和青木对视一眼,赞叹地点头道:“对!咱们不能眼睛只盯着一样东西,生怕旁人学了去。有些地方出产是学不来的,就是学了味道也不同。咱们慢慢地做多做大,形成特产才好。”
青木也道:“咱们只不过是开了个头罢了。等在小青山附近住着的村庄都懂得用橡子果儿洗粉、喂猪,这橡子面粉和猪肉就多起来了,最后就形成地方特产了。清北村如今也对山上的橡子树重视起来,听说他们今年也种了树哩。”
张槐道:“可是咱村走在前边了。无论是制作面粉和香肠,还是对外卖,都比他们起步早。”
菊花忙道:“你可别大意了。要是他们村有那精明的人,趁着咱村还没做大,抢先折腾起来了,那咱们不是白忙一场?这世上的人是各色各样的,有些人也许种田不咋样,可他惯会看人眼色,懂得见机行事,这样人是最适合做生意的,给他个机会就能发起来。所以,长雨哥,你要用心些,这买卖可不能让旁人来占了,你怎么着也要做大头。咱们这作坊也要筹划起来,木耳和蘑菇也要多琢磨,野菊花也要伺候精心些,不能跟往常那样随它自生自灭了。”
李长雨肃穆地点点头道:“这我知道。我准备在下塘集买块地,盖间铺子,先做好准备。”
他越发的气度沉稳,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菊花笑着对金香她们道:“咋样?等这边集市热闹了,咱做的这些东西不就能卖出去了?人家来进货,看到笋干蘑菇木耳能不买?看到各样酱菜能不买?就算别的地方也有,他顺带也要买一些的。这鸡鸭啥的,人家做的好,咱不跟人学,再另想主意就是了,我和桂枝嫂子正在试哩。那些点心咱就不用做了,肯定不能比那些城里人做的好。”
于是,女娃们又高兴起来,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叽叽喳喳地述说自己在捣腾啥吃食。
青木则跟李长雨说起送打稻机给县太爷的事,几人嘀咕了一番就去了下塘集。
等他们一走,梅子急忙问菊花道:“菊花,你跟桂枝嫂子琢磨的咋样了?能不能让咱尝尝?嗳哟!不成,这东西不比旁的,要害你杀鸡哩!”
她如今很会过日子,觉得杀鸡实在是太奢侈了,不年不节,也没来客人,咋能杀鸡哩!
菊花看着她不好意思的样子,笑道:“不碍事!咱家如今不算有钱,可我这么勤快地喂鸡,就算偶尔杀一只吃也没啥。不过今儿还是不要做了,有这么些吃的,再杀鸡,太浪费了。过几天,咱上山掰了野笋子,再做这鸡。鸡做好了,再用鸡汤卤笋子和花生米,多做几样东西出来。”
众人听了十分兴奋,期待着菊花把鸡鸭也弄出新的味道来。
菊花是想做久久鸭的,那东西比盐焗鸡好做一些,以香辣为主,就算做不出原汁原味,但来个改良版的总还是成的。
桂枝听她说了大概的味道和要求,跟着她一起琢磨过一次,弄出来的鸡味道还成,香辣是有了,就是还缺少点麻味。菊花准备让李长雨帮着收集些调料,对这味道进行调试。
等李长雨带着一台打稻机去了清辉,没过几天就又回来了,这回是带着宏发货栈的宋掌柜一块来的。
原来,李长雨把打稻机往县衙一送,那个方靖宇得了消息后,立即表示愿意出资制作这东西。正好胡县令也怕一般商户唯利是图,不能有效地推广这样农具,于是,建议他买下这打稻机的制作图纸,然后再大力生产。
这也算是胡县令为发明打稻机的人争取的补偿。毕竟人家无偿地把这东西送给了衙门,他却给不出像样的奖励,只能从商业的角度来补偿了。
待方靖宇听长雨说这东西也是制作香肠的人做出来的,就更加重视了,让宋掌柜亲自来洽谈这事。
菊花和青木听了一愣——他们并没有想用这东西换钱,送出去,是为了避免麻烦。
不过能多一笔钱,谁也不会嫌弃的,况且这钱也来的正当。于是和张槐李长雨商量要个什么价合适。
菊花沉吟了一会道:“这东西便宜些卖给他,只要他能答应我们一个要求,就算是香肠的秘方也可以便宜转让。”
青木望着妹妹,知道她又有了新的想法,便凝神等她说出下文。
菊花看着三人道:“让这个方老爷把制作打稻机的作坊就建在下塘集!”要不是清南村就要建香肠作坊,她都要求对方把香肠作坊也建在这里了。
三人听了,只不过愣了那么一瞬间,马上就眉头舒展,相互望着露出会心的微笑。
李长雨一拍手,站起身大笑道:“菊花,这点子好!方老爷要是肯来这地方,下塘集火起来就不成问题了。不过他乐意来么?”
不等菊花回答,青木和张槐异口同声地说道:“他肯定乐意来!”说完两人都笑了。
青木解释道:“他想买咱的香肠方子,又想买这打稻机,没准往后还有好东西,要他把作坊建在这也不是啥难事,干啥不乐意哩?”
张槐点点头道:“这又不影响他的生意,他照样能在旁的地方建作坊。像他这样的大商家,肯定不会只建一个作坊的,他肯定会在东西南北各个地方都建。不然的话,东边的人要买这打稻机,难道他还要从清辉运过去?那不是瞎折腾么。他直接在东边也建一个作坊不就完了。”
李长雨点头道:“是这么回事,我也是乐昏头了。他在下塘集多建一家作坊不过是顺带罢了。”
菊花也不说话,看着三个少年满心鼓舞地议论着,神色间很是振奋,心里也十分愉悦。
她想,这步招商引资要是成功了,会少走很多的弯路。往后她们做出来的东西就算清辉县城也有都不怕了,因为根本不用运到清辉,直接在下塘集卖就是了。下塘集的商行不可能舍近求远,跑到清辉县去进货来卖的。
高速文字首发,本站域名.丑女如菊218_李长雨见菊花静静地坐在一旁,并不插话,可是,他们讨论的话题好像经常都是由她提起的,他不由得也出了神,脑子里浮现菊花喂鸡时的愉悦神情、插柳时憧憬和向往的目光,只觉得越发难懂她。// . 看最新章节//
地道的村姑么?似乎又不像!
他目光一闪,微笑问菊花道:“那你想把这打稻机卖个什么价哩?”说着话,又看向青木——他以为这打稻机是青木捣腾出来的。
青木对于这个却是心里没底,便看向妹妹。
菊花轻笑道:“让那个方老爷自己出价吧,我们就提这一个要求。”
李长雨愕然,他狐疑地问道:“这好么?方老爷虽然为人大气,但在生意场上,谁也不会随意让步的。”
菊花问道:“那你说,要卖个啥价钱合适?”
李长雨就说不出话来了。
菊花对青木使了个眼色,说道:“咱们都不懂,还是让他们来定比较好,说不定咱以为出了很高的价,偏偏跟人家给的低价一个样哩。”
青木便笑道:“本来也没想着指望这样东西发财的,让他凭良心给吧。”
张槐点点头道:“虽说是做生意,不过我觉得这个方老爷不会跟咱们庄稼人计较的,他是个有大志向的人,断不会为了这点银子让你们寒心,他还要买香肠的方子哩!”
于是,青木便和李长雨张槐一起跟宋掌柜沟通去了。
宋掌柜听了这要求也很意外,如果青木要多些银子。他还能做主,但要求他们在下塘集建作坊,他可得跟东家汇报,这事他还不能做主。
于是,他返回清辉县。把事情跟方靖宇说了。
方靖宇听了大笑。连说这几个乡下少年有意思。竟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个要求。
他想得很简单,就跟张槐说的一样,他会在自己生意势力覆盖范围内都建立作坊,来制造这打稻机;往后的香肠作坊也是。所以,在下塘集建作坊不过是顺带罢了,就算是对方不提这要求,他今年也会在那个下塘集开间铺子,密切关注那里的商业动向的。
宋掌柜又问出多少银子买打稻机的图纸合适。
方靖宇含笑看着他道:“给他们两千两银子。”
宋掌柜一愣,说道:“是不是多了点。咱们还一文钱都没赚呢!”
方靖宇肯定地答道:“是多了。要是旁人肯定不会给这个价,因为他短时间内也赚不到那么多钱。不过这生意既然让我做,以方家的财力。在各地都建立作坊制作打稻机,可以说凡是出产稻子的地方都能卖。我们先走一步,等别人来模仿,我们已经形成规模和气候了。将来不会少赚钱的。说句实在话,这还给少了呢。不过账不是这么算的,因为就算是他们自己建作坊,卖打稻机,要想赚这么多银子,还不知要折腾到猴年马月呢。”
他笑了笑又道:“在下塘集建立作坊也不坏,那地方就是穷点,其实交通便利的很,上接清辉县城,下接临湖州,将来运输也方便;而且靠着小青山,材料肯定也便宜,就是人工费也肯定比清辉便宜的。”
宋掌柜听了连连点头,说确实是这么回事。那里的农户除了稻米玉米等粮食卖钱,根本没有其他的收入,要是在农闲的时候能找到一份工,挣些钱,想必是很高兴的。
他又道:“要是这下塘集往后能发达起来的话,咱们早早地占据了地方,只有占便宜的。”
方靖宇眼里闪着精光,说道:“这地方应该会发达起来的,不过是迟早快慢的问题。本来还不确定的事,方家一参与,这就是肯定的了。你尽快安排人去下塘集建作坊,等夏季收割稻子的时候,这打稻机正好能派上用场。”
宋掌柜急忙垂手应下了,又说道:“怕是第一年卖不了多少,一般的农户肯定买不起的。”
方靖宇沉着地说道:“建议他们几户人家合伙买一台,必要的时候也可以赊账,不过要签好相关的文书。我答应过县令大人,要把农户的需求放在首位,争取把这样农具在最短的时间内推广,自然不能食言。放心,不会吃亏的。”
他心道,当然不会吃亏,弄不好还是大功呢!
他又叮嘱宋掌柜道:“还有,我们主要面对的是那些大户人家,他们才是我们赚钱的对象。给农户的东西要尽量降低成本,当然,品质也要保证,价钱要卖得低些;给大户人家的机子则要尽量做好,两年内还可免费上门修理,价钱就要卖高些了。”
宋掌柜点头,又向他汇报了些其他的事情,方才告退。
于是,下塘集就多了一股人流,买地、建房,招工买材料,轰轰烈烈地在这个小集镇上忙碌起来。
青木得知这图纸卖了两千两银子,也是大吃一惊。
菊花却丝毫不意外,她正如方老爷说的一样,知道这并不算多,但也不能算少。说到底,还要看谁来做这单生意。就算她捂着这东西不对外卖,先不说几年才能赚到这些银子,就连保密都难,说不定很快就会被人强抢过去,还惹一身麻烦。
没那个精钢钻就别揽那个瓷器活!
这东西,包括以后的香肠,到了方老爷的手中,肯定会给他赚大钱的,但更多的,是靠他本身的人脉和资金实力,甚至经营的手段。
菊花也不去眼红人家赚钱,她只管过自己悠闲的乡村生活,有打稻机用就好了。虽然开始并没有拿这东西赚钱的想法,但人家把钱送来了,她也不会嫌钱烧手,当然是笑纳了。
得了钱后。她和青木商量,拿出三百两,分给来福表哥和他的师父王金华;剩下的一千两收了起来,七百两在下塘集买地建房。
因为就要农忙了,青木匆匆在下塘集的边缘买了二十亩地。暂且放那。等秋收完了再建房。菊花初步的打算是建些货栈铺子。到时候好租给别人,自家收租金就好了。
她的想法得到了郑长河和杨氏的赞同。
杨氏说她不喜做生意,郑长河说他喜欢种田养猪,青木微笑道,他要在村里建作坊哩,可没空弄那些生意。
菊花笑眯眯地望着家人,嗔怪地说道:“爹,我也不想烦那个神哩——我不过是想趁着现在地价便宜,先买些地放那罢了。要是等往后地价涨上来了。想买还舍不得买哩。”
买地是青木和郑长河一块去的,挑的既不是下塘集的好地段,也不是附近的良田。只能算一般的土地,但还是比荒地要贵多了,十两银子一亩,买了二十亩。
这地方眼下看起来并不算好。盖铺子太偏僻了;种庄稼吧,地又太瘦。不过要是下塘集发展起来的话,这地段肯定会被人争抢的。
本来也没打算买这么多地,可是菊花和青木商量了一下,觉得眼下村里是没有钱在下塘集买地的,自家得了这笔钱,多买些,往后村里要是想买的话,卖给村里或者租给村里都好。
郑长河忽然就变成小地主了,他极不习惯,看着闺女和儿子乐呵呵地说道:“买了好,买了好。银子放家里爹心里也不踏实哩。买了地,就等于给你们兄妹俩置了家业。要是下塘集发不起来,咱就在那块地上种庄稼。”
他始终只对种庄稼感兴趣。
杨氏白了他一眼,喜气洋洋地说道:“那地挨着下塘集,种庄稼多可惜。下塘集肯定能发起来,你没见那个方老爷都来建作坊了么。”
她自己不喜欢做生意,却是希望下塘集兴旺发达的,那样的话,家里出产的好多东西都能卖钱了。现在,家里又在那买了这么些地,她更盼望下塘集兴旺了,菊花说的建铺子对外租的主意她十分满意。
青木和菊花相视一笑,青木道:“种庄稼咱也忙不过来,那地只能盖铺子哩。咱还是把村里的这地种好,多喂些猪是正经。”
杨氏点头道:“我也喜欢喂猪喂鸡鸭,虽然累了点,不过自个勤快些就成了,落个心里自在;那做生意光勤快可不成,你得费多少口舌和心思哩。”
郑长河连连点头,让他跟人掰扯那可是要命的事。他对菊花道:“闺女,爹瞧你还是蛮会谈生意的,你想做生意么?”
菊花微笑道:“我要是做生意哩,肯定不能亏本就是了。不过我也不想做生意,我觉得在家种菜养鱼喂鸡鸭蛮好的。就跟娘说的一样——自在哩!”
郑长河如遇知音,急忙接道:“可不是么,你在家的话,想干啥就干啥,不用瞧人脸色。忙的时候虽然累点,闲的时候坐在树下跟人闲聊、做针线,还能掐花儿、捡蘑菇,早上捡鸡蛋鸭蛋多好!”
菊花听了他有些杂乱的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老爹觉得她是爱极了这捡鸡蛋的活动哩。
青木也是忍不住笑了,因问道:“爹,咱今年还是跟他们插伙栽秧么?要是他们不来的话,咱只跟槐子家插伙就好了。娘,你就甭下田了,跟菊花在家做饭吧,省得她一人太累。”
杨氏道:“不插伙哪成哩?他们也都想种两季稻子,赶时间哩。再说,你赵三叔和张叔都添了几亩地,插伙早些把秧苗栽了,也好忙地里的事情。那山芋、黄豆才种的,不得伺候好?有你父子俩下田,我就跟菊花在家烧饭吧!”
菊花关注地听着爹娘跟哥哥商议栽秧的事,这可是不能马虎的。
要说这插伙栽秧劳动量还是一样的,并不能占多少光,不过一来人多干事热闹些,二来心里也好过些。不然两个人呆在自家田里,觉得那空荡荡的水田总也填不满,这劳苦的日子就跟看不到头似的。人多的话,一亩田很快就能栽完,那心理上感觉好受多了。
不说菊花家温馨的家庭会议,且说宋掌柜得了图纸,就住进了下塘集,全力盯紧了作坊的工程。
同时,他把来福和王金华都招进了方家作坊,并马不停蹄地联系小青山附近的村庄,洽谈采购木料事项;这作坊建设也是一天一个样,迅速地建成投产了。
有钱就是好啊,办事贼快!
丑女如菊218_更新完毕!
清南村的人却没心情管这些,他们又投入了栽秧割麦的紧张劳作中。
快要栽秧了,外婆在菊花家住了几个月,终于不肯再住下去,青木便趁着去下塘集买地的当儿把她和来寿送回去了。于是,菊花的生活又忙碌起来。
春日里,草木青青,阳光柔和,微风拂面,空气清新,如果不是春耕紧张忙碌的话,这种田锄草饲养家畜的生活,菊花并不觉得劳苦,反而体会到田园生活的悠闲意趣。
她想,是不是田地太多了?
如果田地再少几亩的话,爹娘和哥哥便没那么赶,这日子就好过多了。
可是,就算是嫌多,她也没办法,爹娘是肯定不会卖掉田地的。既然手中有这些田地,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田地荒在那里,啥也不种的。
春种是劳累的,也是令人期盼的。
人们由开始的栽一趟秧后,半天也直不起腰,到后来的应付自如;由第一天从田里爬上来后,步伐蹒跚,到几天后的健步如飞;那田野由开始空荡荡的一片白,变成行距整齐的连绵翠绿,一连好些天的春种,仿佛把人们攒了一个冬天的悠闲和舒适给消耗殆尽,唤醒了身体里的劳作因子,每天都精力充沛地早早起床,全力以赴地进行春种。
菊花也觉得自己的手脚更麻利起来,比起去年,她这后勤工作做得轻松了些,想是完全适应了这种紧张的抢收抢种的农忙生活。
栽秧的时候,由于梅子搬到山边来住了,花婆子往儿子家跑得很勤,说是帮梅子帮忙,这就让菊花有机会见识到梅子到底是如何跟婆婆相处的。
她有次到梅子的新家送些咸鸭蛋给她,看到她安排花婆子做事,真是惊掉了下巴,也终于明白,她为何说花婆子并不算懒了。
原来,她根本不理会这个婆婆的禀性和习惯,说话也直截了当,该干啥就干啥,绝不听花婆子的辩解和推搪,也不给她机会拖拉。
妙在她不是故意这么对花婆子的,她是一贯如此!
如今的花婆子真是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梅子和李长明分开单过后,她把家里也收拾的井井有条,保持了梅子留下的好传统。
她也不闲串门子了,倒是很喜欢往儿子家来,跟梅子相处极为和谐的样子。
为啥哩?因为梅子做的饭菜比她做的好吃嘛,时不时地,还会煎些饼让她带回去,她也不偷吃了,直接干活吃饭,谁也没话好说不是!
菊花见了她那一副勤快的模样,回家笑了好久,对梅子也是佩服万分。
这天,春种已经近了尾声,所有的水田都栽上了秧苗,菊花家还剩了最后一块水田没栽上,是撒秧苗的底田,青木休假这天便和杨氏一块补栽上秧苗。
郑长河还在给刘小妹家帮忙,她家也是最后一天了。因为今年她二嫂已经进门,所以也没让菊花去帮忙煮饭。
菊花在家里忙绿了这么些天,好不容易松泛了,因想着自家几个人的饭也好煮,便想抽空到田间去看看。
水田里,杨氏正提起一把秧苗,直起腰,解开绑住的草绳,刚要弯腰栽秧,眼角瞄见她提了个篮子从田埂上过来,便抬头笑道:“就剩这么点田了,我跟你哥慢慢栽,一天也能栽完。还弄得这么娇贵,送啥吃的哩?”
菊花听了她的话,不好意思地说道:“娘,是我想到田里来瞧瞧,所以顺便帮你们拿了些饼。”
杨氏身后的青木听了,直起身对妹妹微笑道:“咋了,难不成你也想下田栽秧?”
菊花忙点头道:“我也想试试哩!我还没栽过秧哩。”
青木忍不住笑道:“瞧你说的,以为这是啥好事情。你甭瞧着好玩,田里有蚂蝗哩!”
果然,菊花听了这话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生平就怕这些软体动物,尤其是吸血的蚂蝗。那东西叮在腿上,任你吓得尖叫,它还是吸住不放,甚至你动手去扯,拽得老长,也扯不下来,非得对着腿上狠狠地来一巴掌,它才松口,落下来蜷曲着身子缩成一团。
杨氏见菊花神色间的畏惧,好笑道:“甭听你哥说,咱这田里还算好的,也没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说话间,把手上的秧苗栽完,顺势洗了手,便往田埂上来。
菊花忙对青木叫道:“哥,上来吃饼吧,我在馅儿里放了肉哩。”
青木答应了一声,过了一会也上来了。
娘几个就蹲在田埂上,菊花给两人都倒了茶,拿了筷子和碗装好饼子递上。
菊花看着旁边的水田——还是白漫漫的一片,并没有栽上秧苗,回头笑问道:“这块田是谁家的?咋还没栽秧哩?”
青木闻言扫了一眼那块田,说道:“是长明哥家的。他们要晚一些。我们要种两季稻,今年提前泡的稻种,比往年栽秧要早些天哩。”
菊花点点头,忽地想起花婆子,忍不住“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杨氏和青木奇怪地望着她,不明白她无事端端地为何笑。
菊花就把自己在梅子家见到的情形比划给娘和哥哥听。
她有些明白为啥人们喜欢议论东家长西家短了,在这平淡悠闲的田园生活中,也没个乐子,那一幕幕乡村家庭的生活可不就是现场直播的连续剧么?还是无数集哩,一直到老、到死,最后还被下一代延续!
杨氏听了也是喷笑,说道:“这也是歪打正着,梅子从来就不跟人玩心眼子,也不理会那些弯弯绕,她想着该咋办就咋办,哪管花婆子以前是啥样的!这么的倒好,少受气。你说,这要是换一个人,肯定瞧着花婆子就生气,想着咋应付她,整天耍心眼子,还耽误干活,这日子不就乱套了?说不定还要大吵大闹;可是梅子根本就不管这些,她就跟在娘家一样——我瞧她差不多把她婆婆当狗蛋管教了。”
这回连青木也喷笑起来。不过,他还是有些疑惑地问道:“就算是这样,那花婆子能这么快就改好?李叔和长明哥这么多年都没把她给掰过来哩!”
杨氏瞅了他一眼道:“这你就不懂了,那能一样么?她生就的懒人,当年她婆婆也没管过来,别说她男人和儿子了。可梅子不一样哩,梅子是儿媳妇,又是个没心机的人,吵出来她也怕丑哩。”
菊花也对哥哥说道:“她虽然懒,怕也是丢不起那个人。听说上回就是因为吃了梅子留给长明哥的煎饼,梅子气哭了,才把狗蛋娘给招惹过去大吵了一架的,你说,这多丢人?往常不过是没人跟她计较罢了,如今梅子可不会跟她客气,梅子正憋着劲儿要好好地过日子哩,哪里会由着她!”
杨氏摇头叹气道:“梅子是为了一块饼哭,狗蛋娘可不是为了饼才吵的——她这是找由头给花婆子一个厉害瞧哩。她可不是个简单的人,梅子跟她没法比。要说这也是花婆子自己不争气,才招来这顿气。要是在旁人家,谁会为了娘吃儿子一块饼吵架哩?”她才说完,跟着又否认道:“不对,要是在旁人家,当娘的也不会去吃儿子的饼。”
青木和菊花听了一齐笑。
青木想,从小到大,从来都是爹和娘把东西省给自己和妹妹吃,自己又总是让妹妹多吃,花婆子这样的,确实是少见。
娘几个坐在田埂上,说说笑笑的,吹着和煦的风儿,菊花觉得那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视线延伸向极远处的田野——入目是一片片的绿和青山隐隐的轮廓,再投向极高处的天空——当头罩下一层柔和的深蓝和几团棉絮般的白云,这种被天地环抱的感觉,让她觉得心情舒畅,更为贴近自然。
阳光并不强烈,恰到好处地奉送热量,照耀温养万物。
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在田畈间掠起又落下,或是在秧田上空不住地盘旋往复,似在寻找田里的猎物;远处水田里栽秧的人大声谈笑着,随风送来一阵阵笑语喧哗。
她便不想回家,只坐在田埂上,看着哥哥和娘吃完饼子后继续下田栽秧。
杨氏见她爱在外边玩,也不催她回去;青木说晌午只有三个人吃饭,等下回家随便弄点东西吃就成了,妹妹喜欢在这呆着就多玩一会吧。
于是,娘儿三个,一个在田埂上,两个在田里,边说话边干活。
忽见张槐匆匆地赶来,裤腿卷得高高的,穿着草鞋。他见了菊花诧异地问道:“你坐这干啥哩?当监工么?”
菊花见了他,就不自觉地轻笑起来,戏谑地问道:“你来干啥哩?莫不是来帮我家栽秧?嗳哟!那可是太好了——有你帮忙,我娘和我哥也能早些收工。”
张槐瞅着她一副占便宜的样子,拿话把自己先定住,不由好笑,不过他本就是来帮忙的,便微笑道:“我娘说你家还有块秧田底子没栽,郑叔又去还工了,靠青木和婶子怕是今儿栽不完,我就来帮把手。”
菊花喜笑颜开地说道:“好哩!快下去吧,早些栽完也能早些收工。”
田里的杨氏见闺女跟槐子开玩笑,白了她一眼道:“槐子,你家里也忙,咋还来帮手哩?就有空闲,也该歇歇——前些天累坏了吧?”
张槐含笑道:“我一大早去给黄豆锄草,也都弄得差不多了。锄草不比栽秧,等等不碍事的。”
说着话,就踢掉草鞋,下了田,走了几步,又回头问菊花道:“这田畈里晒的很,你咋坐在这不回去哩?”
菊花微笑道:“这太阳也不烈。我喜欢呆在这,看看田野,心里敞亮的很。前些天忙的我头昏,这会儿想松泛松泛哩。”
张槐就明白了她的心思,微笑道:“那你该带个小虾网,在田沟里兜小鱼虾和泥鳅玩,还能帮鱼塘捞些鱼苗哩。”
菊花听了眼睛一亮,忙道:“嗳!我下午就这么干。”
张槐就含笑转身栽秧去了。
青木见他来了,也很高兴,这栽秧人少了实在是闷得很,便笑道:“你来了正好。我跟娘明明都栽了好几趟了,可是瞧过去,还有这么大一片田空荡荡的,瞧了真是让人丧气。”
张槐笑道:“那还不是因为人少。要是十几个人一齐下田,一人一趟,这田就去了一大半了。所以哩,栽秧还是插伙栽比较好,不然心里觉得没盼头哩。”
杨氏在前面笑道:“刘家每年总有好多人,他家能换工的人多,等自个栽秧的时候,一来就是十几个人。两天就栽完了。”
青木就笑道:“就是不换工,三顺一人栽秧也抵得过两个人。真不晓得他瞧着胖乎乎的,干活咋那么溜刷!”
张槐笑道:“这跟胖有啥关系哩?他是手指灵活。你瞧他栽秧的时候,那手指分秧苗特别快,一挑就是一束,‘刷’地就插进水里,这边手上早又挤出一小簇,都不带打顿的。”
青木摇头苦笑道:“没法跟他比。今年杨子咋也下田了哩?”
张槐道:“他自个想要下田,说是要体会耕种的幸苦。我想着是该让他劳累几天,不然生在农家,居然不识耕种的诀窍和经验,不懂农家生活的艰辛,那念一肚子书有何用?将来不过是个书呆子罢了。”
对于这一点,他有自己的看法,他最不喜“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句话了,在他看来,各行各业都是有其存在的必要,因此他也是不喜“君子远庖厨”这句话的。
夫子说书中的经济学问均是来自于生活,是先贤从生活中体验出来的心得,若是后人反而脱离生活,单纯地去学那些文字,那学来有啥用哩?
连菊花都说天下大道是相通的,这种田是百业的根本,是第一个要了解的。杨子作为农家出生的娃儿,若是连身边的生活也不能体会,不能据此对最底层百姓的生活有一个透彻的了解,就算是将来取了功名,又如何凭借所学去管理百姓?
青木曾经和槐子讨论过这个话题,他们都受夫子的影响,很是不喜那些空谈高论的读书人,因此说道:“也好,让他吃些苦,想必日后当了官,就不会胡乱管理了。”
张槐点点头道:“我们都是十来岁就下田了,如今他念了书,我跟爹娘不想他太分心,才不让他多干活的。”
青木笑了,转而问起另外的话题道:“槐子,你那木耳长得咋样了?
张槐高兴地拎起一把秧苗,“刷”地往后一甩,把根须上的水甩干,解开草绳,一边继续插秧,一边回道:“不错哩,我照你那样法子,把干木耳的碎末撒到木头上,都长出来了。就是还小的很,这东西从发芽到收,怕是要几个月才能长大哩。”
想了想又道:“我见村口那有棵死槐树,我就扛回来了,也弄了些木耳种撒上去。还砍了好几棵杨树的枝桠,埋在草堆下,等它烂了,也种了试试看。我就想,把这些树都试试,心里也有个底。”
青木点头道:“是得这么干。那你试吧,我忙得很,顾不上干这个哩。”
菊花觉得自己坐那玩,瞧着娘和哥哥干活有些不好意思,正好瞧见田埂上有野葱,便寻思扯些回去煎鸡蛋。
其实菜园里的葱蒜香气都很浓郁,比野生的味道还好——这可是没有浇化肥,纯粹施农家肥长大的。不过,她习惯性的,对那些野生的东西情有独钟,总是喜欢弄些野菜来吃,对野笋野蘑菇更是喜欢的很。
她猫着腰在田埂上找了半天,扯了不少野葱,听了张槐的话,便插嘴道:“梅子家也弄了不少树哩,我见她兴头的很,就把木耳交给她了。长明哥伺候的很精心,天天去瞧,说是一定要把这木耳种出来。有这么些人用心琢磨,肯定能搞清楚这东西的脾性的。我倒是有些惦记山上的蘑菇了,挤一天空闲出来,到山上再捡一茬才好。”
杨氏忙道:“明儿就能去捡。这个时候,哪里有空闲,非得挤出空来。先捡蘑菇,完了再锄草割麦。”
说着话,来回栽了两趟秧,就要收工回去吃晌午饭了。
杨氏和张槐先上了田埂,青木落在后边,觉得脚边一条滑溜溜的东西窜过去,心中一动,手快地一把揪下去,攥住一条大黄鳝提出水面。
张槐一见,呵呵笑道:“你能跟三顺拼一把了,这么的都能逮一条黄鳝,真是长进了不少。”
遂在田埂边扯了几根细长的胡须般的水草,把那黄鳝给穿了腮,提到菊花的跟前。
菊花见好大一条黄鳝,心想还是留着做种吧,于是说道:“就一条,费事烧了,还是放到咱家的鱼塘里去吧。”
青木和张槐听了一齐笑起来——都晓得她放鱼比捞鱼还勤。
张槐一边套上草鞋一边道:“那就从那边绕一趟,把这黄鳝给放了吧。你这么总是往鱼塘里放鱼虾,那鱼塘该挤了,说不定它们在水底打架哩。”
菊花笑道:“等下半年的时候,用网子捞些大鱼上来,也好让它们松泛些。”
等青木从田里上来,洗脚穿鞋的当儿,张槐站在旁边,见菊花两手捧着一大把野葱,纳闷地问道:“你扯这么些野葱干啥哩?”
菊花说道:“用这个煎鸡蛋香的很。”
张槐更奇怪了,问道:“菜园里不是有小葱么?那个比这野葱味儿要好哩。”
菊花不知如何回答他,难道要说我这是习惯?说有一个地方种出来的菜很漂亮,但是没味儿,所以人们都喜欢找野菜吃?
她见张槐两眼亮晶晶地望着自己,等着回答,想了想,挑出一根野葱递给他,对他说道:“这葱也很香的,你闻闻。这天地之间,阳光雨露滋养着万物,有些东西比菜园子里种出来的还好呢。”
张槐接过那根青青细嫩的野葱,掐了点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含笑点头道:“是香。怪道你又喜欢种菜,又总喜欢找些野菜。”
菊花微笑道:“虽说家里不缺菜吃,不过时常的从这山川田野里找些好东西,觉得好有趣哩,好像这广阔的天地都是我家的菜园子。再说,常常的采些野菜也有好处,能知道这些东西是啥味儿,如何做,真遇到灾年的时候,就要靠这些东西填饱肚子了。”
张槐站在菊花的面前,低头注视着她,含笑听她说话。他最喜欢菊花这副认真的样子,就像上回捡蘑菇一样,她浑身充满一种莫名的悠闲和欢悦,让他也跟着兴致盎然,一如小时候摘桃掏鸟窝。
青木接道:“这些野菜菊花做的很好吃,我最爱吃那野水芹了,特别香。”
三人说着话就往家走。
杨氏在一旁瞧着一双小儿女和槐子相处融洽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青木和槐子年轻、诚实、勤劳,就连长相也是魁梧康健的,这样出色的两个男娃,一个是她的儿子,一个即将成为她的女婿,她还有啥不顺心的哩?
这么多年来,闺女的未来成了压在她心上的一块大石头,她从未真正轻松过。如今,看到槐子跟菊花一点点的靠近,压在心上的大石头消失不见,她觉得浑身都轻飘飘的。
她走在田埂上,感觉这天地格外朗阔,她的心情愉悦,跟那秧田上空盘旋的鸟儿似的,轻舞飞扬!
许是栽秧已经结束,这点收尾的工作并不使人紧张,青木和张槐先绕道去鱼塘放了那条黄鳝,然后一路轻松地闲聊着,往家里走来。
快到门口的时候,张槐指着青木院子前面说道:“青木,你挑些碎石子过来,从这门前一直铺到河边,再把道两旁种上柳树和果树,那往后不是跟河边一样美?再说,铺上石子后,下雨天也不会显得泥泞,省得弄脏了鞋。我就准备这么干,在家门口弄这样一条石子路通到河边,再种上树。”
青木眼睛一亮,说道:“嗳!这主意好,菊花肯定喜欢这样布置。这也不难,从河滩上挑些石子过来就是了;这种树就更容易了,还照上回那样,插上柳枝。要不,咱也甭耽搁了,下午栽快些,早些收工回来铺路。”
张槐见他说是风就是雨的,便笑道:“这也容易,不过你可得帮我家那边也铺上,明儿晚上过来插柳。”
青木瞅了他一眼道:“你房子还没盖哩,急啥?”
张槐道:“就是因为房子还没盖,才要急么!等房子盖了才栽树铺路,你家这边都绿树成荫了,衬得我那边光秃秃的,也难看。反正这路铺了又不碍事,不像那屋基地,我都不敢随便动,不然早在旁边栽了好些树了。”
青木瞪了他一眼道:“还说哩?那樱桃树咋就栽下去了?菊花还抱怨为啥不送她一棵。”
张槐听了一愣,然后就有些脸红,尴尬地说道:“那不是……那不是……回头我再弄两棵送她吧。”
他心道,我不就是为她才种的么!
青木对他的心思一目了然,也不戳破,自进院子去吃饭。
太阳落山的时候,两条小路都铺上了石子。
青木和张槐便丢下竹筐,推出一个小型的石碾子,对着石子路碾压起来;菊花在一旁不时地将迸出路面的石头扔回沟槽,又将那些有尖利锋刃的石头挑出来扔到一旁。
正忙着,李长明扛着锄头,左手提一只鱼篓子,匆匆往家走。看见他们忙忙地用石碾子压路,又见这路是新开出来,全是石头垫成,直通向河边,不由地张大了嘴巴——自己不过是出去一个下午,咋就多了两条石子路哩?
他在青木的身边停了下来,问道:“青木,槐子,你们这是……”
青木停下拉碾子,撩起肩膀上的棉布巾擦了把汗,对他笑道:“哦,就是开了条小路,铺上些石子儿。这样的话,等下雨的时候,到河边洗个啥东西也不能把鞋给弄脏了。”
张槐也狠狠地喘了口气,说道:“咱还准备在这路边栽些树,热天的时候,也晒不着太阳,不是凉快的很!”
李长明顿时眼睛一亮,点头说道:“嗳!这样好哩!过几年,这一块不就跟河边一样了么?本来这里全是草地、野菊花,也没棵树,光秃秃的就不大好,这栽上树了,也不碍着野菊花,夏天还凉快。我家去也弄条这样的路出来。我想啊,这树哩,也不能全部都插柳,找些果树来栽上,既好看,将来娃儿们还有果子吃。”
这成了家的人就是不一样,开口就为往后娃儿们的生活打算。青木和张槐就是心里这么想,那也是不好意思说出来的。
张槐微笑着瞄了菊花一眼,眼里透出渴望和憧憬。
菊花被他这么一瞧,也有些心跳,不过却没有不自在,内心一角反而柔软起来——若是不出意外,此生的良人就是他了!
她觉得自己对李长明嘴里的生活十分的向往,多美的田园生活啊,让她觉得不太真实,宛如一个梦,生怕清醒过来后,这梦就消失了。
梦是不会消失的,可是生活肯定不会这么一帆风顺的,这美好的生活背后也许隐藏了不知名的隐患。
要说最不可控的因素就是来自于上层的压迫。
为此,菊花总是十分的小心,比如对官府,还有那些生意,她总是反复地掂量,从各个方面考虑,力争将发生隐患的可能性降到最低。她还看了不少史书和典籍,为的就是对这异时空的靖国有个充分的了解,防患于未然。
青木听了李长明的话,说道:“我们是想栽些果树的,就是树苗不好弄。说起来也是没法子的事,这柳树最容易栽,也最容易活。先插些柳枝,果树苗只能慢慢地找了。”
菊花忙道:“我都有留心这事哩,今年和刘小妹吃的桃核全种下了,她说等杏子熟了也会留下核的。长明哥,你赶紧也挖一条这样的路通到河边吧,梅子肯定喜欢。她今儿咋没出门哩?要是瞧见我们铺路,怕是早就嚷起来了。”说着望向李家方向。
说到梅子,李长明眼里露出温柔的微笑,道:“我娘来了,想是跟梅子在菜园子里忙,这才没出来的。”他娘真的被梅子管住了,也管好了哩。
他将手中的鱼篓子在菊花面前晃了晃道:“菊花,我用黄鳝篓子下了些黄鳝,有不少哩,分些把你,你找个东西来装吧。”梅子跟菊花十分要好,菊花送小鸭子、鸭蛋、还有各种蔬菜的秧苗给梅子,他都瞧在眼里,十分的感激。
菊花急忙摆手道:“长明哥,都是邻居,跟我客气啥哩!我家有个鱼塘,也放了不少黄鳝泥鳅,想吃鱼也方便的很;你好不容易得了些黄鳝,这么一大家子人,都不一定够吃哩,还分给我干啥?我跟梅子不讲那些面子情的礼,想要啥肯定不会客气的。”
这黄鳝再多,也不够人家吃的,人家可是两家人哩,她哪好意思要?
李长明愣了一下,就笑道:“那好,长明哥就不跟你客气了。回头打鱼的时候网到了小鱼虾和乌龟鳖啥的,就给你留着,让你放养。”
菊花这回没有推辞,高兴地点头道:“嗳!那我先谢谢长明哥了。上回你都送了那么些把我,我爹还说咱鱼塘要装不下了哩。”
青木和张槐继续推碾子,一边接道:“等空闲了再把那鱼塘挖大些。”
李长明笑道:“是该挖大些,你家地多,也不差那半亩地。鱼养好了,收成也不小哩。长星和三顺如今可是整天住到鱼塘边上了,跟伺候祖宗似的伺候那鱼,就等着大赚一把哩。”
正说着,就听李长明家院子门口传来梅子惊喜的声音:“长明哥,你回来了?嗳哟!你们在干啥哩?”嘴里嚷着,一阵风似的就赶了过来。
菊花对李长明微笑道:“长明哥,你瞧着吧,梅子见了这路肯定要催你也铺一条哩。”
李长明就含笑瞧着梅子奔过来,眼里的宠溺和温柔盛的满满的,视线像是牵着梅子,一直扯到眼前。
梅子先是欢喜地望望李长明,见他神色还好,一如既往地对自己温柔地笑,便也扑扇着大眼睛幸福地笑着,又低头去瞧鱼篓子,不禁“嗳哟”了一声,兴奋地笑道:“这么多黄鳝哩,留着明天栽秧吃吧!”
李长明笑道:“晚上烧一碗吃也不要紧,有这么多哩。”
梅子听了高兴地点头,她乐呵呵地一转身,忽地想起什么似的对菊花道:“菊花,快拿个小筲箕来,我分几条黄鳝把你。这么大,几条就能烧好大一碗哩。”
菊花和李长明听了都笑起来,李长明说道:“我刚才就要分些把菊花,她不要哩,说她家鱼塘有鱼。她这是帮咱节省。”
菊花笑道:“也不是帮你们节省。要是我家没有这鱼塘,我肯定就不跟你们客气了,说不定还会找你们要哩——往常我就找三顺哥要过。如今家里有鱼塘了,吃鱼也容易些。倒是长明哥弄些鱼不容易,你家又要栽秧了,还是留了添碗菜吧。”
梅子听了眨巴几下大眼睛,并不多说客气话,点点头道:“也是,你那鱼塘里可是有不少鱼。你如今也不稀罕这些了。你们这是干啥哩?费这大劲把路弄得都是石子,一点也不平坦,踩上去硌脚,多难受。”
她指着小路疑惑地问道。
李长明便细细地跟她说了这路的好处,又说了在路边种树的规划,听得梅子眼睛越来越亮,扯住李长明的胳膊一叠声地叫道:“长明哥,咱们也铺一条路到河边,也栽些树。你明儿就跟长亮一起挖。嗳哟!要赶快哩。菊花,你们一下午就铺了两条?我上午瞧见还没有这路哩!”
菊花点头道:“这也容易的很,先挖一条浅浅的沟槽出来,再从河滩上挑些石子铺上,用碾子压结实就成了。我哥跟槐子哥也就干了半下午,就铺了这两条路出来。”
李长明见梅子如此兴头,便拍拍她的手,目测了一下距离,对梅子道:“咱们要是也往这边铺的话,路就远了。还是就在咱门前的河边铺上块大石头,你就在那洗衣裳,路也通到那里去吧。我回头把那河边收拾一番,挖出台阶,往后你洗衣裳不用跑到这边来了。”
梅子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就是想跟菊花趁着洗衣裳的时候说说话。嗯,挖到这边是远了些,就在那边铺吧。”
李长明点点头,说等栽完秧就跟长亮一起挖。
这时,花婆子手里挽了个篮子,里面装了些饼子,从李长明家出来,对梅子说道:“梅几(子),我回家煮饭了。”
她一边走一边好奇地打量青木和张槐,心道这是在忙啥哩?忽地瞧见菊花,心里一热,就盯着不放了。
菊花想起小石头的话,见这婆娘盯着她看,心下恼怒,便微微侧转身,背着李长明和梅子冷冷地瞪了她一眼。
那寒冰似的目光瞪得花婆子心里一颤,慌忙移开眼光,心道这女娃儿真烈,要是长亮真的娶了她,自己这日子怕是难熬了——她肯定比梅子难说话。算了,还是甭折腾了。
这么一比,她觉得梅子待她其实是很不错的,虽然她如今干活比往常多,不过吃的也好,梅子该分给她的一样不少。
要是长亮娶了菊花,怕是自己就没这好运气了——这女娃儿好讨厌自己的样子哩。
要是菊花晓得她这想法,怕是要气得哭笑不得。
花婆子转头见李长明手里拎着鱼篓子,刚想凑上去瞧,就听梅子清脆的声音响起:“娘,你赶紧家去煮饭喂猪吧,那猪栏记得要清哦。这黄鳝我晚上烧两碗,让长明送一碗过去把你们,剩下的要留着明儿栽秧吃,就不分把你了。”
李长明对她说道:“娘,你明儿不要煮饭了,就到这边来吃。”他爹和长亮明儿要来帮忙栽秧,他娘一人在家,所以,他让娘费事煮饭了,也一起过来吃。
花婆子听了急忙点头道:“嗳!娘晓得了。明儿我早些过来帮忙。”
梅子听了忙道:“也不要你帮啥忙,你把猪、鸡都喂好,衣裳洗完再过来,晓得么?”
花婆子转身就走,一边大声道:“晓得!”
青木和张槐停住了干活,和菊花一起张口结舌地望着梅子。
大家面色古怪,李长明却不以为意,他也不像一开始那样觉得尴尬。
梅子又没有不孝顺,瞧,都分开了,煎饼子还经常送给老屋那边一份。她这直脾气把自己老娘吃得死死的,纠正了她那些好吃懒做的毛病,这是好事,又不是啥丢人的事,再说,自己娘的脾性,村里谁不晓得,也没啥好遮掩的。
菊花愣了一会神,好笑地问梅子道:“你一下午也没出来,在家干啥哩?”
她其实是想知道,梅子扯着花婆子在家干啥。
梅子笑道:“跟我娘在翻地哩。栽了一垄茄子,又给辣椒黄瓜扯草,忙了一下午杂事。唉,菊花,我辣椒种少了哩。想多种些,又没地方种了,也没辣椒秧子了。”
菊花听说她拽着花婆子做苦力,忍不住无声地笑了,听她说起辣椒秧子,忙道:“我原先也是嫌少,所以后来又撒了些辣椒种,不过这回又多了。多的准备扯了扔掉哩,你想要就来扯些吧。还有菜瓜秧子,扁豆秧子,都有多的。你没地方种,就种在院墙根下,院子外边也都能种些,谁还来找你收税不成。就是要防止鸡鸭祸害。”
梅子听了欢喜地说道:“说的也是。我过两天有空了就来找你。我要回家煮饭了,你不回去煮饭么?”
菊花微笑道:“我娘在烧晚饭哩!”
梅子点点头,羡慕地想,没出嫁就是有福气。不过她扯着李长明边走边开心地想道,长明哥样样事都护着自己,就是烧饭也要帮忙的,自己出嫁了也一样福气不小。
等这小两口进了院门,青木和张槐同时笑了起来。
菊花也忍俊不禁,她纳闷地问张槐道:“梅子没搬过来的时候,在那边也是这样?”
张槐瞅了她一眼,含笑道:“我又不常在家,也是不太清楚的。不过——”他顿了一下,忍笑道:“早晚的时候,都能听见梅子的声音。”
他抬头瞧了瞧李长明家的院子,见没人出来,便对着青木和菊花逼着嗓子学梅子的声音:“娘——快点,洗了碗好喂猪哩!娘——起来了!”
菊花听他学得怪声怪气的,瞪了他一眼,诧异地问道:“喊她洗碗喂猪也就罢了,咋起床也要喊哩?李老大就不晓得叫媳妇起床?”
张槐道:“李老大肯定叫过,咋叫的咱就不晓得了。不过,他叫了几十年,这婆娘却总是在他们父子几个下地后,才慢腾腾地起来烧饭做事。自从梅子嫁过来后,大清早在院子里拉长声音一叫娘,四周的人家都听得清清楚楚,花婆子敢不起来么?说实话,我早上也是不想起来的,梅子在那边院子一叫娘,我在床上也睡不住了,就赶紧起来了。她搬到这边来后,没人叫花婆子了,我还不习惯哩!”
青木听了“哈哈”地笑出声来,连菊花也低头闷笑。
好一会,她才蹲在地上一边捡起那些有锋刃的小石头扔到一旁,一边撇撇嘴道:“家里不就这么些事么,这婆娘一直要人盯着催着才干活,也真是好本事。”
张槐急忙道:“你可别冤枉了她——她最近可是改好了不少哩,那些事都会主动做了。梅子开始是这么叫,后来开春了,就变成叫她早起打猪草——说是多逮了一头猪,怕橡子果儿不够吃,要少掺些。打猪草回来还要扫院子、喂猪,翻地种菜啥的也是常跟着梅子一起干。反正,梅子整天把她安排的团团转,不过梅子自己也是忙得团团转就是了,要不她哪能这么听话。”
青木和菊花又笑个不停。
青木道:“这叫一物降一物。花婆子碰见梅子算是没辙。我刚才瞧见她看那黄鳝是想要些回去的,可是梅子先说煮好了会送一碗把她,又说剩下的要留着栽秧添菜,愣是让她放不出一个屁来。”
张槐摇摇头道:“她也就眼馋,想梅子烧好了送点把她吃罢了,她是不敢要的。你是不晓得,上回因她偷吃了梅子留给长明哥的煎饼,狗蛋娘把她收拾的多狠,听我娘说,骂得她都哭了哩。她这么听梅子的话,除了梅子根本不听她掰扯这一点外,也是因为她有些怕狗蛋娘。”
菊花想起狗蛋娘拉下脸来的样子,怕是真的不好看,想想又笑了起来。
说笑间,已经把两条道都碾结实了,青木一边擦汗一边道:“成了。明儿再削些柳枝插上就好了。”
张槐用布巾抹着脸道:“不能在村里的柳树上削了——上回削太多了哩。明儿找远些,到条子塘那边的山脚下削些吧。”
菊花见他俩浑身汗透了,催促道:“你俩赶紧收拾了,我先回去让娘烧一锅热水,你们好洗个澡,把这身湿衣裳换了,不然容易受凉哩。”
张槐低头将菊花扔到一旁的尖石头拢到竹筐里,把道旁清理干净,一边不在意地说道:“我就不在这吃晚饭了,正好回去洗澡,省得没衣裳换。”
菊花愣了一下,随即看着他轻声道:“让我哥找身衣裳你换就是了。不吃饭就回去,饿着肚子也不好。”
张槐听了有些愣神,一时间如在梦境,望着菊花半晌也没说出话来,菊花却对着小清河大声唤道:“鸭嘞嘞……鸭嘞嘞……”
随着她的呼唤,几只鸭子从河里爬上来,摇摇晃晃地直奔过来,一边还“嘎嘎”地叫着,难听无比。
青木看着呆愣的张槐,使劲地拐了他一下:“还不走?”
张槐忽地红了脸,急忙应道:“嗳!”一边跟青木收拾扁担竹筐,又推着石碾子往院子门口滚来。
待青木和张槐洗完澡,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坐到院子里,天上已经是一轮圆月爬上来,斜挂碧空了,漫天的星斗也预示着明儿又是一个好天气;青蛙也开始了它们难听的乐队演奏;细细的晚风从院墙外边吹进来,柔柔的,不凉也不热。
杨氏从厨房探头出来,对着青木问了一声,说要不就在院子里吃吧。
青木便起身搬出小四方桌,杨氏和菊花就把饭摆到了院子里,在如水的月光下吃起了晚饭。
银辉满地,照得院子里几丛翠竹、几棵小桃树清影朦胧。在这样的月色下,人说话也不自觉地轻柔起来,只听得筷子跟碗撞击的清脆声音。
大黑狗在桌子周围流连不去,菊花对它叱道:“不是装了饭把你?老是在这旋干啥?”
杨氏笑道:“这狗鼻子最灵了,怕是闻到桌上的肉香,嫌弃自个的饭不好哩。你没倒些汤把它?”
菊花气道:“可不能惯了它,要是吃刁了嘴,往后咋办?每回的肉骨头不都是让它吃了么!”
张槐见她跟狗正儿八经地掰扯,忍不住笑了起来,亏得在月光下,并不明显,为了掩饰,他对青木道:“你这小桌子不错,我上回就想说哩。夏天把它端出来,在外面吃饭正好。”
青木道:“这桌子简单的很,又不费料,你找根木头,让李木匠帮你也做个就是了。”
杨氏忙道:“对,你也做一个吧,端出来吃饭好的很,能用好些年哩。来,槐子,吃这个肉烧蘑菇。今儿累了一天,晚上可要好好地歇歇。”
张槐忙伸手接住杨氏搛来的菜,一边说道:“嗳!婶子,让我自己搛吧。也没觉得多累,咱农家的娃子,干这点活算啥哩。”
菊花瞧着他的侧脸,被月色映得光滑柔和,眼睛里也闪耀着月光。忽地他转头瞧着自己,微微一笑,不似这月光一般冷清,倒像日光一般温暖。
她也轻轻的笑了,一如这晚风,划过人的脸颊,留下柔柔的触感。
张槐只觉得心儿温柔地颤动,当头皎洁的月亮,这温馨亲密的氛围,让这个十几岁的少年,感觉人生是如此的美好。可是,他只是淡淡地体会着这份温馨,并不欣喜若狂,仿佛那样的激动情绪不适合此情此景,会惊飞了这温馨,打破这美好。
青木见娘亲这么疼爱这小子,不禁有些吃味。
忽地他好笑地想道,妹妹真的要嫁给张槐,她和爹娘就会多一个关心的人;自己跟刘云岚定亲了,心里也是牵挂她的,不晓得她累不累,她弟弟有没有变得听话一些。那妹妹有没有觉得她哥哥多关注了一个人,而像他刚才这样吃味哩?
应该是有的。
自己一直只照顾妹妹一个人,现在多了一个人,她心里肯定是有想法的。不过,她不可能为了这点,不让哥哥娶媳妇,所以才不表现出来的,还亲自帮自己去相看媳妇。
他微笑着鄙视了一番自己的小心眼,冲着槐子说道:“这几天好好地歇歇,养足了精神就要割麦子哩。你吃好了么?来,这汤咱俩分了。”
他捞起砂锅,将里面的鸡蛋汤倒入张槐的碗里,剩了些又倒入自己的碗中。
张槐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他端起碗,对着菊花和杨氏问道:“婶子和菊花妹妹不要汤了么?”
杨氏笑道:“我先喝了一大碗哩,菊花晚上也吃的不多,你俩喝吧。”
张槐喝了一口汤赞道:“这蛋汤鲜的很,咋有腊肉的香味哩?还放了蘑菇。”
菊花“扑哧”一声笑了,说道:“你真该去清辉酒楼当厨子,没准能成为大厨哩。”
张槐不好意思地笑道:“以前也没好东西吃,自然不懂啥味道。如今吃肉的次数多了些,对肉的味道就记的清楚了。”
杨氏听了心酸,叹口气说道:“这娃儿,说得我心里怪难过的。往常可不是没东西吃么,一头猪,一年喂到头,自家还留不了几斤肉,有时候连一点也舍不得留,哪晓得肉是啥味儿。用蘑菇烧个汤就是最鲜的了,顶多搅个鸡蛋进去。”
青木灌下汤,抹了把嘴,笑道:“甭说那丧气话了,往后要是能把这蘑菇的脾性也琢磨出来,那咱就在山上种蘑菇,勤快些,总不会缺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