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冷笑道:“不过是个丫头。偏她就喜欢卖好。要是把小命搭进去,这会儿也不说嘴了,怕是要那刘家一家子赔命吧。”
狗蛋娘猛地站起,高声道:“要是没人家卖好,柳儿坟头上草都几尺深了哩,哪还能等到今儿给李家添孙女?你在哪听见张家人说嘴了?我咋没听见哩!”
狗蛋娘这么大反应,可不是为菊花讨公道,她早就想踩孙家一脚了,为的是帮梅子撑腰,省得柳儿娘为了柳儿老是让梅子不痛快。她轻易不跟人吵架,可是逮着机会就不会放过。王氏的话一出来,她立马就跟上去,嚷嚷得外边男人都听见了。
柳儿娘气得浑身发抖,两眼死死地瞪着狗蛋娘,道:“大喜的日子,你敢咒柳儿?”
狗蛋娘见李长亮等人进来了,把筷子往桌上一掼,道:“我咋咒柳儿了?你让长亮说,柳儿能活过来,是不是多亏了菊花。长亮,你丈母跟铁柱媳妇说菊花在集上救她家丫头,是她喜欢卖好,还说她不是个善茬。难不成那不是个丫头,是个金娃娃不成?还是说救了她县太爷会给她立牌坊?咋人家的好心肠总被你们说的那么坏,救了柳儿也不见说个谢字,还专门跟人作对,婆媳俩一个德行。嗳哟!这样的亲戚咱可不敢沾哩,谁晓得在外边咋说咱?”
梅子娘家最是心齐了,她爹秦老友一听,立马接道:“人家咋说咱不管,省得嘴巴贱,又被人打一顿。老是折腾,惹火了人家,叫人挖了眼珠子也不定哩。”
孙金山见李长亮两眼可怕地瞪着柳儿娘,急忙上前对柳儿娘喝道:“你又没灌了黄汤,发啥昏哩?这么多好菜饭,还堵不住你的嘴?吃完了滚回去。”
又骂王氏嘴贱。
李老大见小儿子面色不善,想着这是大喜的日子,要是闹僵了也晦气,于是忙打圆场,又见花婆子埋头碗里,并未参与争吵,心下稍安,便道:“长明娘,你咋也不劝劝哩?两亲家是来贺喜的,你该张罗着点。”
他本是说场面话,自家的婆娘自己清楚:要她把一桌子亲戚张罗周全了,那母猪也能上树了。
花婆子跟梅子坐一条长凳子上,先前刚说起这事时,梅子就捣捣她胳膊,示意她甭插嘴。待几人吵了起来,更是死也不吭声,只顾低头猛吃,全不管自己是李长亮的亲娘,也算主人,应该出面劝架。
她在心里爽歪歪:让你这婆娘老欺负我,遇见厉害的了吧?还是跟大儿媳妇过踏实,亲家也硬气、讲理。
正吃着乐着,却被李老大点名,顿时愕然地抬头,嘴里刚吃下一筷子猪肉烧腌菜粉丝,一条粉丝尚未来得及吸进去,从嘴角挂下来,汤汁也流了下来,显得可笑的很。
梅子觉得,跟柳儿娘比起来,花婆子真是不错,虽然有些不着调,可是好哄啊,又肯听她的话,因此,她也蛮维护她的,要不刚才也不会示意她甭多嘴了。
她向来是有啥说啥,见公爹说婆婆,以为他又怪婆婆说嘴挑事,一边掏出帕子帮她擦去嘴角的汤汁和粉丝,一边开口撇清道:“爹,娘刚才可是啥也没说哩。娘一直在吃菜。娘,你吃这个肉圆子,嫩滑的很。”
说着故作没事人似的,笑眯眯地帮花婆子搛了两个肉圆子放在碗里,示意她继续吃。反正她相信娘家娘厉害的很,一点也不担心她会吃亏,要是婆婆搅在里面,说不定还坏事。
花婆子忙将嘴里的粉丝咽了下去,连连点头,无辜地对李老大道:“我今儿虫(从)头到尾可是一句话也没说。”
想了想又急忙帮梅子撇清:“梅几(子)也没说话。我娘俩默不作声地吃饭菜哩。梅几(子),你也多吃些,下午还要去菜园子薅草,晚上还要煮饭,不多吃些哪成哩!”
说着也帮梅子舀了一大勺鸡汤,又站起身,觑着眼睛在大砂锅里捞了半天,找了几块好肉倒在梅子碗里。没办法,鸡腿早让人抢了。好在狗蛋娘手快,抢了一个给外孙也就是她大孙子李敬文。瞧,亲家厉害就是不吃亏!
梅子十分感谢地接了,说我自个来吧,娘你也吃。
她俩欢欢喜喜地忙着吃,一副不干我们事的模样。
一桌子老少媳妇,连带刚进屋的男人都瞧着这一对婆媳发呆。李老大满脸黑线,张张嘴,不知如何说,看看大儿子,也有些尴尬。
那些媳妇觉得不可思议:这也真是奇怪,梅子将亲娘撂在一旁不管,跟花婆子亲亲热热地说笑吃喝,她俩倒跟母女似的。于是,人们就去看狗蛋娘的脸色,瞧她是否生气。
狗蛋娘看着闺女跟她婆婆,一样的毫无心机,耍个小心眼都这么明显,几乎要大笑,忍了又忍,才憋住了。
那些人的目光她也看见了。
哼!她才不会生气哩——没瞧见花婆子对梅子顺从的样儿么?梅子的心思她当然明白,花婆子就跟小娃儿似的,眼下这样子肯定是听了梅子的嘱咐,要她千万不要插嘴,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多吃些。
瞧,这就是天赐良缘!
想当初她就担心梅子嫁到李家会受花婆子欺负,谁料梅子跟花婆子简直是绝配,也不知咋回事,把她吃得死死的。花婆子到小儿子家过不好,跟梅子就能过好。
她甚至怀疑,要是梅子真嫁到郑家,日子会不会这么好。青木会对梅子好,但肯定不会跟长明似的时时把梅子捧着;杨氏也会待梅子好,但肯定不会像花婆子似的对梅子事事顺着。这样看来,梅子嫁给长明才是良缘哩。
果然天意不可违呀!
那条蛇怕是有些来头的。嗯,哪天去云天寺上香,感谢天赐良缘!
她又想,可见这世上的姻缘都是定好的:像菊花肯定要嫁给槐子,所以柳儿娘推了何氏的求亲,才成全了他们;长亮跟柳儿本就是一对,但那时候长亮家不成个样子,所以柳儿娘把柳儿嫁到唐家,弄得半死不活地被人休回来了,才成全了他们;正常情况下,她是绝不会把梅子许给李长明的,可是梅子被蛇咬,叫长明给救了,所以这门亲也成了。
这都是天意呀!
狗蛋娘一时间神游天外,思绪飘出好远,猛然间梅子推她道:“娘,公爹跟你说话哩。”
她急忙收回思绪,就听李老大道:“亲家,好歹瞧我的面子上,跟孙亲家都各让一步吧。都坐下吃饭。”
可怜的李老大,花婆子甩手只顾吃,李长亮不能让他开口,不然他肯定要骂人,他只好出面打圆场。
狗蛋娘当然不会就这么放过柳儿娘,她可是等了好久,才等到这个占住理的机会哩。
对,她吵架喜欢先占住理,然后才往死里骂人。
她冷笑道:“亲家这话我可不敢答应。根本就不是我找事,我要是答应了你,那我成了啥人了?这桌上这么多人,个个都带着耳朵,你问问她们:议论前儿集上的事,那也没啥——说说就算了,可是孙亲家说菊花不是善茬,是烈货,还说张家一家老小都不是善茬。这话说的,人家救人还救错了?铁柱媳妇又说,菊花为个丫头出头,是喜欢卖好。你听听这婆媳俩说的,是人话么?我就说菊花要是不卖好,柳儿怕是坟上都长草了,哪会帮老李家生闺女,这话不对么?”
李老大见她又翻出刚才的话,一点也没有善了的样子,心里直抽,暗自想道:菊花是不是善茬我不晓得,你肯定不是个善茬——这是要帮闺女出气哩。
李长亮看着柳儿娘,头一回觉得很绝望很无助:张家也好,郑家也好,赵家也好,跟孙家闹翻脸,就断绝了关系,互不来往;可是,他跟柳儿不能,无论他发多大的火,这门亲也断不了,而孙家惹的事也从来就没停止过。
李耕田皱眉:这个柳儿娘平日里也挺有心计的,为啥一遇上郑家和张家的事就不管不顾起来?
等孙金山又骂了那婆媳一顿,他才开口教训道:“甭整天图嘴快活说人家,还是多些心思把自家娃儿看好吧。这人贩子常常是一伙一伙的,这回在下塘集死了那么多人,他们肯定也生气,说不定会到处下手捉娃儿,那时瞧你们哭去吧!”
说完转身往外走。
柳儿娘被男人训,被狗蛋娘挤兑,很没面子,听了这话,脑中灵光一闪,急忙道:“所以说么,这都是菊花惹的祸,得罪了人贩子,害大伙日子过不安生。”
屋里顿时一静,她心中有了不妙的感觉。
果然,李耕田猛地回头瞪向她,半响才对孙金山骂了一句粗话:“你媳妇果然是猪脑子。”
李长亮脸上阵红阵白,恨不得杀了他岳母。
狗蛋娘嗤笑道:“孙亲家就是心善哩。要是你孙子叫拐子拐走了,你肯定不会救他回来的——省得得罪了那人贩子,牵累了大伙。不过可惜的很,人家专门做这生意的,你送一个两个娃儿可不够,那天车上连葡萄就有六个娃儿哩,算上前些日子乡下丢的娃儿,怕不有十几个了?照你这么说,那些爹娘都该忍着,不能得罪那人贩子,防止他们怪罪?哎哟哟!这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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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娘差点又要大笑,村长说得没错,这婆娘就是猪脑子。
她没笑,她男人秦老友毫无顾忌地哈哈大笑起来。
笑得孙金山羞愧无语,忍无可忍地大喊道:“甭吃了!都给我滚回去。”
王氏委屈极了——她还没吃饱哩,可是公公发火了,她不敢不遵,只得羡慕地瞧了一眼大吃大喝的梅子婆媳俩,无奈地扶起自家婆婆,乖乖地出门去了。
柳儿娘出奇地没有回嘴,顺从地起身走了。
回去的路上,王氏思前想后,也后悔不已:干啥要议论菊花哩,菊花杀人关她啥事?看来跟婆婆在一块过日子久了,不知不觉地随着她想事做事,迟早要被她害死。
她偷偷地看了婆婆一眼,心道,为啥婆婆这么恨郑家和张家哩?
再说李家,柳儿娘和王氏起身出去,李长亮根本没挽留她们,他正悲愤地想,为啥他和柳儿想过安生日子就这么难哩?
花婆子和梅子吃饱后,又凑一处商量,晌午吃多了,晚上吃清淡些:煮一锅玉米糊,炒个青辣椒,再撕一碗山芋茎用青椒炒。这两个菜最是下饭了,送玉米糊最好了。
两人没心没肺的样子,看得狗蛋娘哭笑不得。
菊花自然不知李家发生的事情,过后梅子也没跟她说,她觉得菊花并不喜欢听柳儿娘的闲话。
但是,张家的佃户、帮佣,却一个个精神百倍,忽然间都气势高昂起来。
如果说以前这些佃户干活都很用心,也很听话,是因为张家有钱又出了个秀才,为人又良善忠厚,就算那因为家贫,一时交不齐租子的,东家也不会死催硬逼,那么,有了菊花救葡萄的事后,这些人忽然跟打了鸡血似的,对张家死心塌地地拥护。
他们把自家租种的地伺弄好了,还经常主动帮吴成照应张家的稻田——吴成算是张家的外管家了——又去山地里帮手薅草,干活十分的卖力。
要是遇见有人扎堆议论菊花杀人啥的,立马上前跟人吵,说他家少奶奶不过是跟人抢娃儿,打了几下,那人贩子最后可是被街上人合伙打死的,这事谁不晓得?
槐子听了这事很诧异——这可是意想不到的结果了。
这天,菊花让葡萄叫了山上的吴老头媳妇吴婆子和王老头媳妇王婆子来家说事,葡萄有事先走一步,两人稍稍安排了家事,就约在一路下山。
半路见柳树底下坐一群媳妇议论菊花杀人的事,就听有人道:“真狠哩,连人都敢杀……”
吴婆子立即脸色不善地上前,对着一个媳妇骂道:“你才杀人哩。你们全家都杀人。你哪只眼睛瞧见我家少奶奶杀人了?走,走!我跟你去衙门问问,那些人贩子到底是谁杀的?”
那媳妇一缩脖子,往后直退。
她虽然对一个佃户敢跟自己对杠很生气,可也不敢回嘴,因为人们都知道,最后衙门记录的供词可是说这些人贩子都是班头衙役抓住的,跟菊花一点不搭。
她心里愤愤,明明就是菊花杀了那个人,还不让人说了?
王婆子也道:“哪天你们自家的娃儿叫人拐了,我瞧你们还有闲心坐这闲磕牙不!”
说起这个,众人脸色都变了。
柳儿娘在女婿家被狗蛋娘教训的事早就传开了,她们也知道男人们对这事的态度,因此说归说,谁也不敢公开嘲笑菊花。
一个媳妇赔笑道:“婶子,我们可不是说菊花不好,我们是夸她哩。要是我遇到这事,准会跟菊花一样,说不准我比菊花还狠——我比她力气大哩。”
另一个媳妇急忙附和道:“对,对!是这样!谁要是敢抢了我家四儿,老娘就抠出他的牛黄狗宝。”
说着话,她脸上露出杀气腾腾的模样。
这倒也不是装的,想着自个的娃儿要是被人拐走,那简直就跟剜了心头肉似的,很想杀人。嗳哟!菊花莫不是就是这样想的?可是葡萄不过是个丫鬟哩,她那么心疼干啥?
她这里想不通菊花救人的动机,其他的媳妇听了她的话,纷纷都表示自己要是碰见这事,会怎样折磨人贩子,挖心挖肝地叫嚷不停,遂把刚才谈论的事丢开了。
吴婆子和王婆子撇撇嘴,也不说话,转身就走了。
来到张家院子,刘婶正在厨房门口择菜,一个穿兜肚和小短裤的小娃儿拽着她衣裳靠在她旁边。抬头看见两人,便笑道:“吴嫂子和王嫂子来了?少奶奶正等你们哩。”
吴婆子忙道:“要死了,我俩在路上耽误了一会子。少奶奶等好一会了么?”
刘婶道:“才一会。你们进堂屋去吧。”
两人忙上了台阶,还没进屋,就见葡萄出来笑道:“吴婶,王婶,少奶奶请你们进来。”
两人忙进屋,就见菊花坐在一张木头茶几后面,正聚精会神地用左手扒拉着一把小小的算盘。那算盘也就四寸来宽的样子,上面的珠子也小巧,看起来倒像个玩意儿。
两人心下奇怪,这是在算账哩,还是在玩哩?
要说算账,这算盘可不像能算账的,跟集上铺子里摆的算盘好像不大一样哩;要不是算账,旁边还摆着砚台和纸,却没有毛笔,只有一只鹅毛管子,真真怪事。
本着对菊花的敬重,两人并不问,只做没看见,笑着站那等菊花。葡萄给两人端了小板凳,示意她们坐下。
菊花也听见她们来了,抬头笑了笑,道:“婶子先坐,我就好了。”
说完用左手执着鹅毛笔,笨拙地在纸上记了个数,然后让葡萄把算盘等东西收拾起来送进房。
吴婆子和王婆子忸怩了一下,才坐下。
吴婆子奉承道:“少奶奶真是能干,这反手也能写字儿。”
菊花忙摇头笑道:“哪有这回事,我正手还写不好哩。刚才不过是画着玩。”又对葡萄道:“倒两杯茶来给吴婶子和王婶子。”
王婆子急忙站起来道:“那咋好意思哩?少奶奶太客气了。咱们也不渴,才在家里喝了水来的。”
菊花笑笑,没有接话,转而说起自己叫她们来的原因,不然这么客套下去,也耽误事不是。
“请婶子来,是为了山上养鸡的事。”
她看着肃然恭听的两人,解释道:“你们大概也听说了,如今我跟集上的亲戚合伙开了家卖烧鸡的铺子。可要是老从外边买鸡,又麻烦不说,卖得多了,那鸡还涨价,所以我是打算在山上养鸡的。”
吴婆子要会说话一些,她忙接上笑道:“听少爷说了这事,还让我们去外边买小鸡崽,托人孵小鸡。我都跟原来村里人打过招呼了,跟旁边几个村也打过招呼了。有两家子如今母鸡正抱窝,他们家喂不了那么多鸡,他媳妇原本想把这母鸡捆起来的,听我说孵小鸡也能卖钱,就让这鸡孵上了。”
菊花点头。这母鸡一抱窝,就不下蛋了,而不想孵小鸡的人家,就捆住这鸡,甚至用饿的法子,把母鸡抱窝的状态消除,才能继续下蛋。
她道:“如今喂的少,先把竹林圈一小块出来,让你们试着养。因为我养这鸡可不是跟你们平常一样,饥一餐饱一顿的,随它们自己找食,我是要喂它们的;再说,养多了也容易生病,得精心照料。所以才让你们先少养一些,学着伺候。等往后养多了,心里就有底了。小鸡崽么,就按吴婶子说的,你们暂时先在外买来。”
吴婆子忙点头,期盼地望着菊花,不知还有啥事说。
菊花想了想,微笑道:“之前你们刚来,也没安排事。如今,少爷把水田让吴婶的大儿子照管,二儿子也管一些旱地;山上那块林子比较大,就让王老伯管了。这么一分,清清楚楚,要用人请人,他们自会去雇用。我哩,就想把女人们用起来。先说给你们心里有数,只要你们做的好,工钱也是不少的。说不定将来挣的比他们还多哩。”
两个婆子眼睛一亮,顿时就开心起来。
菊花提醒道:“这钱也不是那么好挣的。你们先养着,回头我会拟个章程出来,养的鸡越多,伺候的越好,你们得钱就越多。要是不好了,那我可要找旁人了。”
吴婆子急忙道:“少奶奶放心,我们一准用心养。”她心道,自己都喂了几十年鸡了,还喂不好,那不是笑话么?
王婆子也连连点头。
菊花晓得她们心思,笑着摇头,先大概说了一下要注意的事项,听得两人都呆了,不住地咽口水。
菊花好笑,农家喂几只十几只鸡,当然容易了,根本不用管;可是喂多了,哪能如此简单?
她没在养鸡场干过,所以那些技术方面的,想都不要想。但是她养鸡也跟养鸡场不一样,说到底,还是农家喂鸡,不过养得多些,然后靠着勤快,把那卫生搞好,防止疫病。
她就不信了,这五十亩地的竹林,养几千只鸡,还不够敞亮?怕鸡生病,就不能贪多。
所以她重重地叮嘱道:“那鸡栏每天早上清扫一回,堆在专门的粪池,少爷自会安排人来挑走;放鸡的林子也是,隔几天就把上面一层稻壳和麦壳芒子弄出来,自有人弄走;常检查围墙根,防止有野物打洞钻进来偷鸡;生蛋的母鸡单独和小鸡分开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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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吴婆子和王婆子听来,菊花说了许多,但她自己却觉得只是告诉了个大概。因为刚开始,鸡少,说多了她们也记不住,自己也不能考虑周全,回头拟个章程规定出来,并根据养殖过程中发现的问题不断改进,才是长策。
又交代了些事,方才送走两人。
葡萄过来恳求道:“少奶奶,那小鸡崽我来孵好不好?我如今也挺会看火的。”
菊花笑道:“你以为是煮饭哩:火大些,锅巴焦一些;火小些,锅巴皮软一些,不过都能吃。孵小鸡,要是你一把火把鸡蛋煮熟了,还孵啥?”
她本不想折腾这些的,人力孵小鸡违反自然,因为有前世的见闻,她就讨厌违反自然的东西,所以她从未想过研究反季节蔬菜,有些技术发达了未必就是好事。
可是这鸡养多了,靠母鸡孵小鸡实在是太慢了。
看,只要跟商业沾上边,忍不住就会考虑怎样赚钱快,她也不例外。要是那见利忘义的,难免就会干出不法之事。
她说服自己,人工把小鸡孵出来,还是要实打实地散养,也没有过多的取巧。况且,她还不知道要花多少工夫才能试验出来,用土炕孵小鸡呢!
这时,何氏抱着双胞胎从郑家回来,葡萄忙在地上铺开一张芦席,板栗和小葱就被丢了上去,满席子乱滚乱爬;小井儿也被刘奶奶牵进来了,三个娃儿就堆一块了。
菊花说起孵小鸡的事,何氏大惊小怪地道:“你净想些古怪的,烧火咋能孵出小鸡哩?”
菊花道:“娘,那母鸡不就是整天捂在鸡蛋上,它也没干啥。那咱们用棉絮盖在鸡蛋上,下面再用小小的火温着,只要那热气跟母鸡身上差不多,不热也不冷,肯定能孵出小鸡来的。”
何氏听了笑她作怪,从没听人这样说过,“母鸡整天捂在鸡蛋上,不吃不动,你当是好容易的事?你还想要它干啥?用火温着,那还不把鸡蛋煮熟了。”
菊花心道,我也没听过,不过是看书看来的。
她笑道:“所以要看好火,这事当然不容易了。咱们多试试,一次不成就十次,十次不成就百次,我就不信试一年都不成,那就试两年,反正咱家如今也不缺鸡蛋。”
葡萄撒娇地扯着菊花袖子道:“少奶奶,你就让我试试么!”她如今跟菊花亲得很。
菊花道:“你烧火的工夫还差哩,过些日子再说。娘,你性子急了些,要不然你来试试。娘别笑,我还不放心让旁人干这事哩,娘想啊,这事儿要是真弄成了,那可是要保密的,不能跟人说。想想还是我自个来吧。”
刘奶奶呵呵笑道:“少奶奶,你天天忙得很,晚上还要盯着她们做那些菜,还是我来孵小鸡吧。我听少奶奶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
菊花摇头道:“这个虽然不累,却烦的很。刘奶奶年纪大了,操这心可不成,晚上还要起来看火哩。”
刘奶奶道:“所以我才说我来孵么。我们老年人,有耐性;再说,年纪大了,晚上觉也浅,容易醒来。要是你们,一觉睡到大天亮,那鸡蛋还不冻死了?这也不是多大的事,我让黑子搭个土灶,上面不用锅,用土坯支起来,再铺上褥子,把鸡蛋放上面,盖上棉絮。我就常常地去摸摸它,冷了就铲些火灰进去,热了就退些出来——我估摸着不能烧明火哩。反正我天天就在院子打转,又不出门,有个事让我惦记,我还高兴哩。肯定比你们小辈做得把稳。”
何氏拍手笑道:“这么一说,还真是刘奶奶最合适了。可是菊花,这法子成么?要是不成,害得刘奶奶一窝鸡蛋一窝鸡蛋地孵,白费精神了。”
菊花踌躇地说道:“成是肯定能成的,我还是怕刘奶奶劳神。这不是试一回两回就完了,要试好多回哩。”
刘奶奶慈爱地看着她笑道:“我心细些,说不定两回就试成了,那还老是不停地试干啥?我直接教葡萄和少奶奶不就完了。”
老人家信心满满地,好像她一试准成。
又道:“少奶奶甭担心,我横竖整天在屋里屋外转,这摸摸,那动动,这孵小鸡的活计没人比我干更合适的了。”
葡萄眨巴着眼睛,笑道:“奶奶,你要忙不过来,就叫我帮忙。”
刘奶奶道:“我怕你想吃煮鸡蛋哩。”
众人都笑了起来。
刘奶奶又说了好些她照顾母鸡孵小鸡的经验,听得菊花连连点头,于是答应让刘奶奶先试试。
她不禁也多了些期盼:老年人的耐性可不是她们能比的,说不定刘奶奶真的好容易就能试成了。因为她说她往年孵小鸡的时候,常摸鸡窝,然后放母鸡下来喝水吃食,然后再抱上去。这中间不能隔时间太长,不然鸡蛋就容易冻坏了;还要常常地把鸡蛋翻翻身等等。
最起码在手感上,她们就比不上老人家经验丰富。
于是,说干就干,菊花去跟在后院忙活的刘黑子说了这事。
他呵呵笑道:“这个容易,我瞧猪栏屋里还堆了些用剩下的土坯,我一会就去家里垒一个土灶,方便我娘看火。”
等傍晚槐子带着刘小四从山上下来,西厢的土灶已经搭好了,正用火烘烤着。
菊花惭愧极了,她只是想当然地说,其实具体要怎么做,那是两眼一抹黑。可是刘奶奶听了她一番话,却在刘黑子搭灶的时候,指指点点,啥灶洞不要太大啦,啥上面的土坯要削薄一些啦,根据多年的烧火经验,提了好些要求。
槐子笑道:“真快。这就孵上了?”
刘奶奶笑眯眯地说道:“今儿还不成,明儿开始孵小鸡。少奶奶,头一窝孵十个鸡蛋吧?”
菊花忙道:“我瞧刘奶奶说得样样在行,要是头一窝就孵成了哩,只有十个蛋,那不是好可惜?还是孵二十个吧。”
刘奶奶点点头,又转向刘小四,问了些干活过日子的话。
刘小四是黑皮的堂哥,今年十四岁。槐子从集上回来后,就让刘黑子将他带了来,留在身边调教,让他妹妹等秋天再过来。
这些天,他带着他和王家的两个小儿子,在山上找树根,天天忙得很。
晚上,菊花问槐子:“明儿还去山上么?”
槐子道:“就去一趟。我帮秦大夫选了棵树根,明儿去挖回来栽上,然后就和青木帮秦大夫收拾院子。那院子好长时候没住人了,眼见他们成亲的日子就快到了,得赶紧收拾。也不晓得李木匠那边床和家什做的咋样了。”
云影画了拔步床和家什的图样,交与李木匠打造,又请刘二顺编制一些精巧的竹制用具;家里交给何氏和杨氏带人布置,倒也省心。
菊花道:“屋子里面娘早就打扫过了,就是前后院子要好好锄草,花木也要修理,不然显得太杂乱。明儿我去李木匠那瞧瞧。”
槐子急忙道:“还是等我回来再去吧,我上午就能回来了。”
菊花笑着点头,两人歇息不提。
李耕田受秦枫请托,跑前跑后地帮他张罗成亲的事,显得十分高兴;村里也有很多人出面帮忙,因此人手充足。
因他们师兄妹都不是讲究奢华的人,只要质朴自然就好,所以也无甚太多繁琐的东西要置办,无非是排各项成亲的仪式。
忙碌了些日子,转眼便至七夕,秦枫和云影成亲,清南村热闹了一天,连下塘集上好些富贵人家也来凑趣,根本不管秦枫一再推辞说不受礼的话,直接就过来吃酒席了。
李耕田当然不能把人赶出去,无奈之下只得受了他们的贺礼。事后劝秦枫,不收白不收,收来贴补医馆也是好的。
秦枫一笑,欣然点头。期间诸事也不必一一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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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总算也有点小地主的样子了,农忙的时候,张大栓父子并未亲自下田割稻打稻,而是全部交给吴成安排,他们则总管水田旱地和养殖各样事项。
炎炎烈日下,汉子们将稻子一担担地挑进院子,黑皮和刘小四就不停地翻晒,偶尔歇下手中的刮稻板,望着正屋廊檐下几个穿着小短裤兜肚的娃儿笑。
小井儿、板栗和小葱踩在芦席上,走几步又腿一软跌坐下,坐下又爬起来走几步,嬉笑不停。
菊花正在西厢跟刘奶奶说话。
“少奶奶瞧,这鸡蛋里面小鸡都长出来了哩,就是不晓得咋回事,又死了。我估摸着,这几天天气太热,灶洞里面不该加火灰。”
刘奶奶敲碎了一个孵化的鸡蛋给菊花看,果然里面蜷缩着小鸡,而不是蛋清蛋黄,可是已经干巴了。
菊花想了想,觉得也是,就这大热天,西厢的室温怕是比母鸡身上还要高,要不那些鸡都热得躲在树荫底下菊花丛中,在潮湿的地面上刨出一个坑,伏在上面动也不想动哩。
她不知如何跟刘奶奶描述室温体温,只得道:“刘奶奶,我觉得这个天,白天根本不用往灶洞里加火灰,晚上也只能加一点,说不定也不用加。这天气,母鸡就是光着膀子也比正月二月趴那捂着热乎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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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小鸡没孵出来,刘奶奶仍然满脸笑容:鸡蛋里面长小鸡了,就说明少奶奶这法子是成的,不过是头一回孵,天又热,所以才孵坏了。
她正想法儿哩,听了菊花的话,忍不住呵呵笑道:“少奶奶,说啥母鸡光着膀子,不就是天热么?我晓得。要照这样天气,根本不用加火的,白天也不能盖了,晚上和清早盖薄薄的一层。我再孵一窝试试。”
菊花见老人家兴头的很,笑着点头道:“到底刘奶奶经验多,头一回就长出了小鸡,下一回说不定就成了哩。”
刘奶奶一边笑着,一边将这些鸡蛋收拾了,喊黑皮扔到茅厕里去。
黑皮蹬蹬地跑过来,他晒得满脸流汗,进屋就掀下头上的草帽,卷起一边帽沿握着扇风,一边问道:“奶奶,这毛鸡蛋咋不炸了吃,要扔了哩?”
菊花刚想说话,刘奶奶就瞪了他一眼道:“这么热的天,也不晓得是哪天死的,你敢吃?吃出病来了害人哩。”
菊花听了这才释然,劳动人民还是有丰富的生活经验的,他们也不随便乱吃东西,并不是说贫穷就代表无知。
黑皮便不再多话,嬉笑着将毛鸡蛋端去扔了。
刘奶奶则将土灶上的那块破棉垫子也卷起来,“这个要好好洗洗干净,晒晒才能用。孵小鸡的时候,鸡窝一定要弄干净了,不然容易长油子。”
油子是一种细小的虫,也许就是跳蚤。
菊花急忙点头,对刘奶奶更加佩服,她觉得说不定这第二窝就能孵出小鸡来。
过了二十天,节气已是立秋后,早晚微凉,白日依然是热。
这日,菊花和梅子各自抱一个娃,带着葡萄、李敬文去山边的池塘里看吴婶捞菱角菜、摘莲蓬。因惦记着刘奶奶孵的鸡蛋到日子了,也不知能不能孵出小鸡来,玩了一会,便推说家里有事,要回去。
吴婆子忙对她道:“少奶奶先回去,回头我挑一担菱角菜送过去。”
菊花点头道:“也好。吴婶就多弄些,我分些给梅子。”
说着就跟梅子回来了。
经过周矮子家的时候,见小秀和几个媳妇正坐在院门内的柳树下剥黄豆,梅子立即扬声叫道:“小秀,回娘家哩?”
小秀微笑抬头,看见菊花却脸色一僵,点了点头,没应声。
梅子笑对菊花道:“好长时候没见着小秀了。说起来人都不信,以为不是住一个村,隔好远一样。走,进去跟她说两句话儿。”
说完不等菊花回答,就抬脚先进了周家院子。她想着菊花原先也是跟小秀说得上话的,因此自以为没啥不妥。
菊花见小年媳妇也在,想起跟她的过往,就不大想进去。无奈梅子已经去了,她又不好转头独自走,显得小家子气,只得也带着葡萄跟了进去。
四五个媳妇正说得热闹,见她们来了,立即停止,也没在意梅子,只是尴尬和不安地瞧着菊花,目光闪烁。
梅子犹未发觉,只顾问小秀话,又问她儿子泥鳅话,又让李敬文去跟泥鳅玩。小秀本就是不多话的人,只含笑听着,满院子就听梅子清脆笑声不断。
这几个媳妇,只有小秀和小年媳妇菊花是认得的,其余人她都没见过,因此倒不知如何开口,便抱着板栗站那等梅子。况且,她也发现不对劲:这些人好似对她很疏离、很戒备,连小秀也淡淡的,并不让她坐。
她一面心中奇怪,一面搂紧板栗——这小子见李敬文和泥鳅玩闹,死挣着要下地;葡萄手中的小葱也不安生,她只得将她放下来,用手牵着她。
忽然,周小年的媳妇起身端了两根小板凳,颠颠地送到菊花跟前,笑道:“菊花,你坐下吧——这么抱着他怪累的。瞧这娃儿长得多好,跟槐子真像哩!嘻嘻,这个是小葱?真白哩,都不像乡里的娃儿。”
菊花听了又是一愣——咋有些讨好的味道哩?不是不想理她的么?
她也无暇细想,忙谢了她坐下,然后松开板栗,任他摇摇摆摆地往李敬文和泥鳅跟前跑,也不扶他——她觉得农家小娃儿就是要多摔打才皮实。
板栗走两步,摔倒了,爬起来又走两步,又摔倒。最后这小子不耐烦了,再一次摔倒后,干脆也不起来了,而是四肢着地,手脚并用,迅速地往泥鳅那爬过去。
别说,他爬得比走得快多了,三两下就来到泥鳅和李敬文的跟前,伸手一把拽过泥鳅手上的篾编小狗,双手攥着,翻来覆去地瞧,乐得口水直流。
众人瞧得有趣,都笑起来。
小年媳妇道:“这娃儿,咋爬得这么快哩?菊花,你舍得让他在地上爬?瞧他和小葱干干净净、白白嫩嫩的模样,倒像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不比咱们家的娃儿,胡打海摔惯了,整天晒得冒油。”
这奉承的话听得其他人面色异样,有些鄙夷地瞅她。
梅子笑道:“咋不爬了?他俩在家整天爬。不过是菊花干净,一天帮他们洗好几遍澡,换几遍衣裳。我是没那耐性的,到晚上才帮娃儿洗澡。”
小秀强笑着牵了下嘴角,幽幽地说道:“菊花自然样样都好,养的娃儿也是好的。”
菊花听她话音大非往常可比,真是奇怪极了。自从两人成亲后,见面的次数也有限,自己最近没得罪她吧?
正想着,就听泥鳅和板栗大叫,转头一瞧,原来两人正抢那小狗哩。
刘三顺的儿子泥鳅一岁多,比板栗大几个月,跟他爹一样是个小胖子,却继承了小秀细致的眉眼,因此样貌就秀气多了。他脑袋周围剃得溜光,中间留了一圈头发,典型的马桶盖头,板栗也是这发型。
他正跟李敬文比划那小狗,李敬文大一些,当然不会抢他的玩意,谁料爬来了个小不点,一把就抢去了,他如何肯依从?
于是,小娃儿眉头一皱,小嘴一鼓,上前扯住小狗的一条后腿,就往回拽,一边还喊道:“我的!”
板栗死不松手,双手抱住小狗的前半截不放,一着急,就转头对小葱叫道:“妹妹……么么……”
菊花正瞧得有趣,忽听他叫小葱,又惊又喜,忍不住笑起来:这小子,居然开口说话了?可是不叫爹不叫娘,却叫妹妹,让她这个当娘的实在没面子。
她忙叫道:“板栗,那狗儿是哥哥的,不能抢哥哥的东西。”这话也就是自己说给自己听罢了,小娃儿哪里听得懂?
果然,板栗根本不理她,拽着小狗依然不松手。
小葱正好牵着葡萄的一根手指头,摇摇摆摆地走过去了,见两人抢玩意,做出了一个让菊花惊掉下巴的动作:她松开葡萄,扑上去,双手从小狗中间抱住,使劲往板栗这边拽,小身子向后倾斜,小脸上因为使劲用力而挣得通红,有些龇牙咧嘴,露出还没出齐的细米牙。
本来泥鳅力气大,板栗拽不过他的,小葱一过去帮忙,立时形式反转,三个娃儿一齐尖声大叫。
不等菊花上前制止,那泥鳅已经挣脱了手,向后“咕咚”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气得垮脸瞪着板栗和小葱,鼓腮不语,竟然没哭!
小秀急忙就要起身,一个小媳妇已经跨一大步上前,扶起泥鳅,拍拍他屁股上的灰尘,再扫一眼板栗和小葱,也没言语,自去剥黄豆。
菊花上前,还没来得及训儿子,就听有人嘀咕道:“当娘的厉害,养的娃儿也不是善茬!”
菊花听了身子一僵,有些无语。
这说的啥话,一岁多的小娃儿,能懂啥?板栗还不到一岁哩。
刚才抢东西的画面多有童趣,她都差点笑出声来,这些人咋喜欢啥事都上纲上线哩?都这么钉是钉铆是铆的,这日子有啥趣?
梅子也听清了,立即道:“这么点大的小娃儿,在一块不都是打打闹闹的?我家李敬文和敬武总是跟葫芦和板栗吵闹,吵完又去找他们。”
小年媳妇也忙附和,说小娃儿都是这样啥的。
菊花转头,扫了那几个媳妇一眼,因不知是谁说的,也不想问,只淡淡的说道:“我家板栗还不到一岁哩,说那淡话有意思么?你家的娃儿从小就没跟人争过嘴、抢过东西、吵过架?除非你把他关在家里不放他出门。”
见几人不吱声,其中一个媳妇,明显脸涨红,紧抿嘴不语,便知是她说的了。
于是又轻笑道:“说人闲话的时候,嘴巴痛快的很。就是不晓得,要是你自己的娃儿叫拐子拐走了,你要咋办?难不成你哭哭啼啼、柔柔弱弱的,人家就夸你温顺贤良了?真是笑话。”
小秀听了这话,脸色复杂地瞧着菊花,也没出面打圆场。
那媳妇没料到菊花会把话抖开了来说,一时间被她说得又羞又气,想要说啥,又不敢说,怕菊花发作她,于是低头不吭声。
菊花见她面上含愧,也不再说,转头见板栗正把抢来的小狗塞给小葱,笑嘻嘻地道:“妹妹……王(玩)……”
菊花气恼瞪了他一眼,觉得跟他讲道理只怕也是白搭,可是该说还得说啊,主要是说给旁边这些人听,“这是哥哥的东西,你咋能抢哩?小葱,把狗儿还给哥哥。哥哥刚跌倒了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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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葱瞧瞧娘,又瞧瞧泥鳅,有些犹豫!
想了想,她从胸前的兜兜里摸出一个绿色水草编的小篓子——是菊花刚才在水塘边采了水草编的,已经挤扁了——递给泥鳅,又凑上去摸摸泥鳅的屁股,轻轻拍了拍,嘴里“呵呵”两声。
菊花懂闺女的意思,这是在安慰人家哩。小东西,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这是跟谁学的?
可是人家泥鳅瞧着那挤扁的篓子,根本瞧不上,好歹给面子,没扔掉,只是蹙眉用两指捏着它,只把眼睛瞅着小葱。
菊花见了好笑,便从布兜里掏出一个戴帽子、穿马甲的小布偶猫,将小葱手上的篾编小狗换下来,还给泥鳅,又摸摸他的头,这小娃儿跌倒了也不哭,很讨人喜欢。
到底是小娃儿,泥鳅得了小狗,却又眼巴巴地瞧着小葱手上的猫。
菊花忙对葡萄道:“葡萄,你那还有一个,拿来送泥鳅玩。”
葡萄忙拿出板栗的小布偶猫,一样戴帽子穿马甲,不过是颜色不同,上前送给泥鳅。
泥鳅顿时喜笑颜开,将布偶紧紧抱在怀里,把另一只手上的小狗往小葱怀里一塞,脆声道:“你玩。”
说完看看小葱红润润的小脸,忽然凑上去“吧唧”亲了一口,然后呵呵笑起来。
众人轰然大笑起来,梅子笑得直跌脚,菊花心里直抽:闺女这么小就被人非礼了,吃大亏了。
小葱见人笑,也摸摸脸笑了。还好,没跟在家一样,亲一个回去——在家的时候,菊花和槐子亲了她,她都是要再亲回去的。
忽地眼瞥见小秀一脸僵硬的笑容,极不自在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觉得无趣的很。
不管她是为了啥对自己起嫌隙,再呆下去也没意思,于是对梅子道:“梅子,家去吧。要做晌午饭了哩。”然后对小秀笑笑,抱起板栗,转身出了院子。
梅子忙答应一声,也跟葡萄一起抱着娃儿去了,嘴里还在对小秀说,闲了去她家玩。
想着小秀的疏离,菊花心里很不舒服,自忖并无得罪她的地方,为何会这样?
想了一会,便摇摇头,丢开这事。
人际关系最是复杂难解的,像这种情况,只能当做不知道,若以为解释深谈能破开疑惑,只怕更加坏事。
当一个人对你没成见的时候,你就算言语失当,她也不会放在心上;若是对你有成见,你做的多便错的多。
她惦记刘奶奶孵的小鸡,匆忙跟梅子分开各自回家,一进院子,就听黑皮叫道:“少奶奶,你回来了?快来瞧,出小鸡了哩。”
菊花大喜,忙将板栗丢在树下的芦席上,对黑皮笑道:“看着他们点,我去瞧瞧就来。”
黑皮嬉笑道:“嗳!不碍事的,小井儿也在这哩。”
菊花进了西厢,果然听见细柔的“啾啾”叫声,只见土炕上有两只小鸡娃已经破壳而出,在鸡蛋间踩来踩去的。
刘奶奶跟何氏正围在土炕边,何氏啧啧称奇。
刘奶奶见菊花进来,抬头笑道:“少奶奶快来瞧,才出了两只。我在灯下照过了,这一窝有不少小鸡哩。不过怪的很,有几个蛋怕又是死蛋。”
菊花开心地安慰她道:“刘奶奶,先前是因为热,那蛋坏了。如今天气可是有些凉了,自然要用不同的法子伺候。唉!我就晓得不容易哩,刘奶奶能第二回就孵出小鸡,已经比旁人厉害了。”
何氏乐滋滋地说道:“亏得是刘奶奶,要是咱们,怕不要试好多回都不得成。”
葡萄也进来看,兴奋地说道:“往后我常常地跟奶奶学,等奶奶试出来了,我也会了。”
菊花笑道:“哪能这么容易。你奶奶会了,你也不一定会哩,有些东西,不是靠嘴巴说了就能做出来。你得学会烧火,让这炕上的热气一直跟母鸡身上差不多才成。一天两天还算容易,二十来天都这样可就难了。”
何氏道:“反正我是不成的,冬天里肯定一把火炕熟了鸡蛋。”
过后两天,又陆续出了几只,二十个鸡蛋总共出了六只小鸡。刘奶奶和菊花均感振奋不已,再试验就用了五十个鸡蛋。菊花是想试验一次要用二十来天的时间,很不容易,觉得宁可浪费些鸡蛋,也不愿意错过孵化小鸡的机会。
快要收花生了,这日菊花跟槐子来到山边,看着那渐渐发黄的花生叶子,伸手拔了一簇起来,下面挂了好些花生,大多外壳表面已经呈现网状,只有少量几个是水子。
她笑对槐子道:“再过几日就成了。现在挖也行。这一片地怕是能收不少花生。”
槐子点头,笑道:“高兴不?”
菊花微笑道:“你净问废话,有东西收当然高兴了。”
槐子拉着她往地中央的草棚子走去。快要收获的季节,吴家和王家在地里搭了好几个草棚子,晚上就睡在棚子里照看,怕人偷花生、黄豆和玉米。
菊花叹气道:“原先大伙那样穷,偷东西的还真少有。如今倒是常见了。这些庄稼,收进来心里才踏实,不然老看着也不是个事,害得他们晚上还睡不好觉。”
槐子沉默了一会,道:“等今年的收成上来了,把前面那一大片荒山和野地买下来,然后挑一些实在的佃户搬过来住,就不怕了。”
菊花连连点头,她也在考虑这事。
到了棚子底下,没瞧见人。正四处张望着,从玉米地里钻出一个人来,是王老伯,咧嘴笑道:“我还在使劲瞅哩,想着这是谁这样大胆,大白天就敢来偷花生?偏又没见弯腰。走近了,才看清是少爷和少奶奶来了。”
槐子就问晚上有没有人偷东西。
王老伯道:“从那天晚上偷过一回后,咱们搭了棚子,就再也没来了。也是,好几个棚子哩,有月亮的晚上,站在棚子上面能把这片地都瞧得清清楚楚;就算没月亮,晚上静静地竖着耳朵听,一点动静也逃不掉。”
槐子皱眉道:“那你们不是睡不成觉了?”
王老伯道:“不碍事,我们换着来,一个上半夜睡,一个下半夜睡。少爷,你上回不是跟我说,要买那前边的荒地么?”
槐子点头道:“是这样,咋了?”
王老伯道:“我咋瞧见村长带人在那比划哩?看上去像那人要买荒地的样子。”
槐子听了一惊,问道:“你不认得他?不是咱村的?”
王老伯摇头道:“没见过,瞧着好像挺有钱的。”
菊花正掰开一个玉米棒子,瞧那里面的谷粒是否已经长饱满,闻言放开手,有些担忧地对槐子道:“去瞧瞧吧。”
槐子点头,匆匆跟菊花往前走去。
李耕田带着宋掌柜,正比划着眼前的荒地,一边问道:“大管事想买多少哩?这块地足有四百亩,后面的荒山就太不成样子了,不然更大,总有几千亩哩。”
宋掌柜一边仔细打量,一边答道:“我家老爷想盖个园子,多点也成,少点也成。最少要一百亩吧,总得养些庄户打理这园子,顺便种些东西。”
李耕田呵呵笑道:“方家就是财大气粗。”
正说着,忽地瞧见槐子和菊花从那头过来,忙招呼道:“槐子,你俩干啥来了?”
槐子见来人是宋掌柜,急忙上前见礼,又给菊花引见了。然后迟疑地问道:“宋管事想要在这买地?”
宋掌柜见他面色有异,心中奇怪,点点头将方家的打算说了,一面不住打量他和菊花,猜测他有何事。
槐子和菊花对视一眼,心中觉得很不妙。
要说这荒地到处都是,也没必要跟人抢。问题是这几百亩荒地后面有一大片荒山——菊花看中那荒山便宜,想买下来种竹栽树,槐子也是这么想的,他们都各有打算。
那荒山才是真正的荒地。不像眼前的荒地,顶多算是未开垦的土地而已,只要开垦出来,养两年就是好地,总要三两银子一亩,这算是少的了,有些地方还要四两银子。
而那荒山是不会有人买的,因为开出来太费劲,还不适合种庄稼,所以价格极为便宜,大概只有几百文一亩。
可若是前面的这一大块土地被人买去了,挡住了后面的去路不说,还占住了水路,给整个规划带来很大的麻烦,几乎算是堵死,那后面的荒山买来就不划算了。
旁的不说,等林木种植起来,猪鸡养起来,那些粪肥要运出来,就得绕好大一圈。若是前面这块地被张家买了,那就方便了,直接将粪肥就近弄到地里,还能开一条路进出,运转物事,用水也方便。
可是,他们眼下没这么多银子买下前面这块地。
后面的荒山倒不怕人惦记,因为就算只有几百文一亩,也根本不会有人买,不然的话,收成还不够交税哩。
只是这话要咋说哩,你没钱,还不许人家买了?
宋掌柜度量他二人神色,微笑道:“张小哥,有话不妨直说。要是有甚为难之处,说出来,在下或许能帮得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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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耕田也看着小两口,开玩笑道:“槐子,你是不是想买这地?那容易的很,咱就不卖给大管事,卖给你好了。总要先紧着咱自己村里的人来,然后才让外面人买。反正方老爷有钱,在哪都能买到好地。”
一席话说得几人都笑了。
槐子也知道宋掌柜待他还算不错,况且方家财大气粗,实在没必要跟人家耍小心思;就是李耕田,自从上次经历了来寿附学的事后,对张家和郑家交好之意也十分明显,于是,他便实话实说了。
“李叔,宋管事,要是单为了买这前面的荒地,我也不为难了:自然是钱多多买,钱少少买。就算换个地方也是一样,不一定非得买这块地。可是,我本来是想买后面的荒山的,这前面的荒地就不能不买了,不然的话,阻了水路不说,运转物事也不便宜。只是我眼下又没那么多银子,所以发愁。”
李耕田诧异地问道:“你想买荒山?”
槐子点点头,大略解释道:“就是种树栽竹,再喂些鸡。”
李耕田点头,本想问你家不是种了一大片竹子么,咋还要买荒地种竹哩?又想人家干啥要详细跟你说,不定这就是槐子推脱的话哩,还是不要问了,省得讨人嫌。
他无奈地对槐子苦笑道:“你想得倒也好,可是没钱咋办哩?我也不能作主赊给你,也不能不卖给大管事,留着等你挣钱了再来买。这地可不是我的,是皇帝的。”
槐子点头道:“就是这个话,要不我咋头疼哩。”
宋掌柜目光奇异,问道:“张兄弟非得买后面那荒山?”
槐子苦笑点头道:“我早就在算计这件事。原想等两年,凑了钱,一年买一些,先把前面这块荒地买下来,那就好办了。后面的倒不急,反正又没人买。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来买前面这块地了。”
宋掌柜捻须沉吟了一会,问道:“那张兄弟何时能凑够银子?”
槐子听了一愣,迟疑了一会才道:“一次凑足,怕是不成的,总要分两年才能买得回来。”
宋掌柜摇头道:“那可不成。要知道除了方家,下塘集可是还有不少人想往山边买地盖园子呢。就算方家不买,也有其他人来买。清南村也就这一片地完整些,其他地方要么离集上大道太远,要么不够这块地好,再不就小了点。若是张兄弟年底就能凑足银子,在下倒能帮一把,到时候就说方家不满意这里,要换个地方,这样就能让给张兄弟了。”
李耕田有些惋惜地说道:“长雨也才买了田地,不然还能借些银子让你转手。”
槐子忙笑着谢了他,道:“也不是贫病交加的事,哪有借钱买地的?”
菊花在一旁听了半天,又飞快地在心中算计了一番,然后对宋掌柜道:“要是我们年底能凑足银子,大管事真的愿意让出这地?”
宋掌柜笑道:“自然愿意。我只说要买,不是还没买嘛,旁人也不好意思来插一脚。挨到年底,我又不要了,你们就买回去,这样不是很好?村长看这样成不成?”
李耕田正找不到机会跟张家亲近哩,一听有这顺水人情的好事,当然是满口答应了。
他殷切地对槐子和菊花道:“我就跟人说,这地是方家看中的,已经定下了,等年底的时候,你再买了去,就说方家不要了。”
菊花道:“那真是多谢大管事和李叔了。我们年底一定凑足了银子买这地。要是凑不足,李叔只管把地卖给旁人就是了,总不能让李叔为难。”
槐子疑惑地瞧着菊花,张嘴想说啥,又急忙闭上了。
以他对菊花的了解,她是不会胡乱对人许诺的。看来,菊花是想到了挣钱的主意。也罢,这秋季的木耳种植,自己可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想必也能多些收入,再加上今年喂的猪也多了不少,各样归拢凑凑……
他便不动声色地对宋掌柜拱手道:“有劳大管事了。不过害得大管事买不成地,如何是好?总不能叫管事回方家担责罚。”
宋掌柜笑着摆手道:“如李村长所说,方家在哪都能买到地,又不是非此处不可。就是张兄弟,要不是想买后面的荒山,也不会非得买前面的这块荒地。不过,张兄弟可要嘴紧些,莫要透露出买荒山的意思,恐有人故意从中作梗。”
在哪都不缺人争斗的。
李耕田忙道:“这话说的是。槐子,你可不要大意了,村里好些人都说下年要买地,虽然他们只是买三五亩,多不过十来亩,要是在这中间划一块,你这地就不完整了,看着也烦不是。”
槐子急忙谢过二人,说他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又寒暄了几句,槐子便邀宋掌柜去张家坐坐,赏脸吃顿粗茶淡饭。
宋掌柜笑着推拒了,说他还有事在身,等改日再专程上门拜访。
于是槐子辞别二人,跟菊花携手去了。
宋掌柜看着二人背影,目光闪烁,他很是好奇那小媳妇有什么法子,居然信心满满地答应年底凑出钱来,他看得清楚,张槐先是犹豫了一下,但马上就收敛了,这说明他事先并不知道他媳妇的想法。
不过,想想郑家,他不自觉地笑了,有些拭目以待。
李耕田也奇怪,这几百亩地,可是要一千多两银子,张家和郑家虽然还算富足,几个月内,怕也难凑出来。
两人遂商量再去其他地方瞧瞧,要是张槐真凑出钱来了,方家也好换个地方买地。
且说槐子和菊花匆匆回去,在路上,他轻声问道:“菊花,你……”
菊花微笑道:“别急。槐子哥,咱回家再说。”
张槐见她神秘的样子,忍不住笑了,遂不再言语,一心走路回家。
到家后,菊花把公婆都叫进屋,又让人叫来了娘家爹娘哥嫂,想了想,又唤刘黑子进来,两家子济济一堂,让刘婶、葡萄在外看小娃儿,来人就说一声,然后关门议事。
葡萄在廊下看着板栗和小葱,还有弟弟,虽然隔着门,也能不时地听见一句半句话传出来。
“就是太占地方了……”
“……这么多,能卖得掉?”
“那一时半会儿也凑不够哩……
“……太麻烦,下面水也多……”
两家人一直商议了两个时辰,才开门出来,何氏、刘婶和菊花煮了饭,大伙吃过了,然后旋风般地忙碌起来。
槐子找来吴成,交代了他几桩事:一是安排人掼大量土坯备用;二是找些会编篾器的佃户,多多地编大竹篓子,也不要太精致,不过就是家常装东西用;三,等土坯干透了,就带人帮郑家和张家在后院盖东西厢房,所以他要先带人过来,把东西院墙边的花树,以及墙外的竹子都挪走,若是占了菜地,就只好把菜拔了。
青木则带着马叔去各村收购辣椒;槐子又安排了吴成的两弟弟带了佃户跟在后面帮忙。
于是,过不两天,下塘集就传出:清南村的张家和郑家大量收辣椒,青的红的都成,不过太嫩的不要,要长硬实、个头大没破皮、带着辣椒蒂的,每斤三文钱。
集上的青辣椒也就两三文一斤,但并不是送多少去都能卖掉的,毕竟这东西一般人家都有,也就那些富户和铺子的人才会买。红辣椒倒是可以卖给方家酱菜作坊,也是三文一斤。
这下乡民们可高兴了,就有人自己挑了往张家送。
一传十,十传百的,卖辣椒的人自动上门,青木也就不出去了,跟槐子在家总揽事务。
过些日子,两家后院都盖起了东西厢房,全是土坯的,不过屋顶上盖的是小瓦。
这样一来,后院就小了不少,那也没法子。往后要是把靠山的北面院墙也盖了房子,这院子就算是两进了。
郑长河、张大栓则各自带人在地里忙,为种小麦准备,还烧了许多稻草,用草木灰拌了家畜粪肥,说是点小麦的时候好丢窝子。
两家人不停忙,偏又赶上旱地收获的季节,玉米、花生、黄豆、葵花子、山芋,所有的佃户都被请了来,有时候晚上也闹哄哄的。
没有人发现,趁黑夜的时候,那些草木灰被运了好些进了两家院子,甚至这些天两家烧饭也用稻草。
张家有时直接在院子里烧一堆稻草,说是焖鸡。当然,这些都是张家和郑家父子还有刘黑子在做,郑家的马叔和马婶也是知道的——想避开他们也不容易,只能选择信任了。刘小四都不知道——他被槐子派去集上收辣椒了。
晚上,张大栓父子、郑长河父子,还有刘叔、黑皮,把晾干的辣椒弄下地窖,又拿了许多大竹篓子下去备用。
先在大竹篓子底部铺上一层草木灰,然后将辣椒码一层进去,再倒一层厚厚的草木灰,再码一层辣椒,一直将竹篓子装满,上面盖上稻草,再盖上篓盖子,然后将篓子抬到墙边放好,再继续装下一篓。
由于后院的东西厢房还没盖好,所以先收的辣椒只能放到地下储藏室里来。
因为储藏室有地下水,槐子不知存放在这里会不会坏。张大栓则说没事——粮食放在这不也没坏么?主要是他们挖了地下水井蓄水,所以储藏室里还算干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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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储藏室挖的时候,菊花也下来看过。因为这地方地下水太丰沛了,跟北方不一样,所以寻常人家地窖根本不敢挖深。
张家和郑家的储藏室是挖得很深的,那水就汩汩地冒。好在地道方向是往后山去的,于是低洼的地方就专门挖了地下水井蓄水,而储藏室则建在地势稍高的山上,不,是山底下,而地道最后的出口也在山上,隐蔽又通风,所以储藏室才没那么潮湿,里面冷飕飕的,气温很低。
若不是这地下水麻烦,当年两家人也不会连挖一个多月了。
菊花也跟下来瞧热闹,蒙着口罩带着帽子。
她看见幽幽的灯光下,那地下水井闪着粼粼波光,井边水浅的地方,几根青荷舒展,一只粉色的荷花婷婷静立,清幽而神秘;还有几丛菖蒲也是绿油油,笔直向天。
这是她闲着没事干,让槐子种的,甚至还在水井里放了些小鱼。
她纯粹是为了好玩。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一切平常的物事都显得很神秘,颇有些传奇和玄幻的味道。别的不说,就那井水,冷冽而清澈,比她家的井水更加刺骨,她夏天有时取了来冰镇果菜,跟冰箱拿出来也差不多。也不知井里的鱼儿养久了,会不会味道更加鲜美。
她看了好一会,才转身往上走,来到储藏室,声音闷闷地对槐子道:“咱们索性挖一条地下小河沟出来,一直通往门前的小清河,那地下水就有地方去了。”
大家都觉得这主意好,郑长河和张大栓笑道,就由他俩慢慢挖,其他人只管干各自的事。
青木道:“是要通一条暗河。这地下虽然有水,可是冷的很,所以没啥潮气,是藏东西的好地方。慢慢修好了,往后说不定会派上大用场的。”
槐子道:“这不就派上用场了?辣椒放在上面,很容易让人发现,这个法子也不是很难,想保密可不便宜。要是传出去了,也就这头一年能挣点钱,往后怕是不能了。”
众人都沉默。
菊花叹了口气,终究是家小业小,别看他们忙得人仰马翻,收两万斤辣椒,也不过能赚几百两银子罢了。当然,这跟以往的生意比,已经是发横财了。
慢慢来吧,希望这法子不要那么快被泄露。
这是地道的农村土法子,不是什么科学方法,是她在前世的外婆家看到的。
外婆不过是在厨房墙角用篾席围一个小小的空间,倒几撮箕草灰进去,把几十斤辣椒用草灰埋起来,等冬天时再掏出来吃,新鲜的很。过年时,亲戚们吃了新鲜的辣椒炒豆腐干,啧啧称奇。
这辣椒摘早了不成,需等立秋以后,不知是天气的原因,还是辣椒的原因。
只是奇怪的很,却没有人想起来用这法子赚钱,甚至村里人都不会纷纷效仿,顶多说一声“明年我也埋一些”,回头到了明年没准又忘了,那记得的顶多也不过埋个一篮子而已。
想来小农经济的思想观念不是那么容易扭转的,要不然,改革开放时,某个伟大的人物也不会先在南方画一个圈,搞以点带面了。
菊花看见辣椒,有时想起这事,有时又忘记,那天灵光一闪,就想起这个法子。
清南村的人见两家敞开了收辣椒,都百思不得其解,心道菊花又弄出啥新鲜的腌菜来了?
连宋掌柜也想不通。
自然有人会用言语试探,还有人干脆上门去看究竟。这些人也不全是想占便宜,不过是好奇心强罢了,乡下人也不懂那么多含蓄,就想弄个明白,不然心里跟猫抓似的难受。
两家人当然不会说,只道过些日子就晓得了。
问的人当然不痛快了,嘀咕着“好稀罕么”就走了,然后就说他们家人全都神神道道的。
清南村的人虽然狐疑,但能将辣椒多卖些钱,那也是高兴的。本来秋后的辣椒,摘一茬少一茬,如今为了能多卖些,家家户户浇粪薅草,精心伺候,那产量就比往常多不少。
一边忙着,一边还不住嘀咕张家闲话。
李耕田明晓得肯定是菊花又弄出啥花样,也没跟家人说这事,如今他家可不缺钱。
这日,他三叔李明堂来找他爹李明瑞闲话,几个老人在桂花树下坐着说笑,他也在一旁听着,不时凑趣插上一句。
他媳妇方氏带着几个婆子,摘了五篓子连带四篮子辣椒,有红有青,见李长雨回来了,便让他安排人去张家卖辣椒。
李长雨一屁股坐到桂花树下的树墩子上,把腿一伸,笑道:“娘,这几篓子辣椒也卖不了几个钱,留着自家吃吧,费事跑路了。”
方氏白了他一眼道:“你好有钱哩!看不上这几文钱是不是?也不晓得当初是哪个,一碗一碗地卖酸辣粉丝……”
李长雨急忙打断她话道:“我去卖,我叫人去卖还不成么?娘就不要翻那老话了。我啥时候瞧不上那几文钱了?不过是觉得咱家人多,这些菜总要多留些。”
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方氏见小儿子窘迫的样子,不再讥笑他,解释道:“这是吃不完的。张家既然收这个,肯定有大用,咱们也不光是为了钱,卖给他家,也算是帮他们一把。不然腌许多辣椒,吃到明年都吃不完,还是送人。”
她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明堂就不高兴了,因为方氏每年送他家最多。
李耕田也道:“对,槐子收这个,咱就多卖些给他。村里人多卖些,也省得他们跑路——我见青木还带人到远处的村庄去收哩。他娘,往后辣椒有多的,全卖给槐子,反正他们两家合伙的。”
方氏点头道:“我就是这么想。让人把辣椒地又翻了土,浇了肥,过两天就能再摘一茬,总还要摘不少。”
李长雨一听,也醒悟过来,急忙招呼长随五子:“五子,你跟六斤把这辣椒送去张家。也别啰嗦,称多少是多少,说啥价就啥价。再问一声槐子:有没有啥要我帮忙的,只管开口。”
五子大声应了,和另外两个家仆将竹篓子用绳子穿了,挑一担又挽一篮子,送去山边。
院外有媳妇挑了两篮子辣椒去卖,经过李家,停下脚步招呼方氏,问她辣椒摘了没有,要不要一起去卖。
方氏就高声说她家五子已经挑去卖了,那媳妇方才一径去了。
这里大伙便纷纷猜测张家买这许多辣椒做什么,说来说去也没个头绪,就越发地着急心痒了。
高氏宛儿带着丫鬟婆子抱着李敬贤出来,李长雨立即高兴地将儿子接过去逗弄起来。
李明堂就气哼哼地说张家如何小气,干事遮遮掩掩,藏头缩尾的,“好像怕人沾上似的。”
又一个老人叹气道:“长河跟大栓也太小心眼了。不就是辣椒么,家家都有,还能发多大财?就跟人说了,大伙只有感谢他的,这么遮掩也太不厚道。”
“都是一个村的,腌个菜还不跟人说。有钱了,人就变了,往常大栓和长河可不是这样的。”
李明瑞先是闭目不语,后来干脆抱过重孙,逗小娃儿玩。
李长雨听他们说来说去,那意思都是张家不管有啥发财的路子,应该说出来,有钱大伙一起赚,不禁气得笑了,心道,怪道青木跟槐子心冷,瞧瞧这些老东西,合着人家就是应该帮他们的。
他可比不上他爷爷心思深,忍不住就叫道:“三爷爷!你是我三爷爷,可不是槐子三爷爷。他凭啥要跟你说这事?”
他心想,就算你是我三爷爷,我有发财的法子也不会跟你说的,这是两码事。
高氏不清楚这里面的内情,听得稀里糊涂,诧异地问道:“这生意的诀窍如何能跟人说呢?那还如何赚钱?像我家做茶叶,制茶方法都是保密的。有一回,有个下人不小心说漏了嘴,叫我爹一顿好打。”
李明堂听了,胡子一抖,道:“你们家做茶叶,当然不同了……”
李长雨道:“有何不同,不都是用来赚钱么?再说,人家郑家原先可不是有好法子都跟大伙说么,还全村一块办作坊。结果哩,也没落到好,亲戚来上个学还叫人说三道四。要是我,我也会心冷的。谁也不是傻子。呵呵,如今方家可是赚大钱了。”
李明堂老脸涨红,其他几个老人也不说话,可是明明还是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李耕田瞪了儿子一眼,道:“人家一不偷,二不抢,花钱买辣椒,想干啥那是他自个的事。他既不想说,就不要皮厚去问。这些日子尽量不要上门叨扰,省得被人家误会,以为你是去探听消息的。”
宛儿嘻嘻笑道:“我原想这两天带贤哥儿去找菊花玩哩,这可不是不方便去了?”
方氏急忙道:“还是不要去了,不然闹生分了不好。贤哥儿还小,等他会走了,你再带去找菊花玩。”
宛儿点点头,见那几个老人脸色不对,忙拉着李长雨回内院去了。
李明瑞斜眼瞅着三弟,心中冷笑:先前郑家带着大伙一块干,这些人不知好歹,以为是应当的,如今人家不睬你了,心里不得劲了吧?当人家是你乖孙哩,回回任凭你们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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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后的辣椒摘一茬少一茬,为了能多收些,槐子又带人出去了。因杨氏和刘云岚都挺着大肚子,便留青木在家照顾,顺便收购送上门的辣椒。
这一忙,真是个个不得闲,张家的佃户全都出动了,连媳妇也不例外,因为除了买辣椒,还要收花生、黄豆、玉米等作物。
菊花将人手一一分派妥当,倒也不显十分忙乱。
“菊花,瞧板栗那脸上糊弄的——我都认不出我大孙子了,这是哪来的小黑鬼?你快带他和小葱去洗洗。”
这天上午,菊花等人坐在院子里摘花生。虽然有佃户采收,可是太多了,人手又不够,于是便让王伯的儿子挑了些过来,趁空帮着摘。
何氏见板栗坐在还未摘过的花生秧子堆里造反,满头脸的灰尘,小胳膊腿就更不用说了——漆黑麻乌一块块的,那一身浅蓝色短裤小褂更是变成灰色,小手兀自拽着颗花生使劲往下拽,跟她心目中粉团团的孙子相去甚远,忍不住就对菊花抱怨起来。
菊花瞧着儿子那猴儿样,抿嘴偷笑起来,心道,这算啥?洗了还不是要弄脏,还不如让他玩一会。乡下的娃儿,谁没玩过泥巴哩?沾点灰都要大惊小怪,那可不成。
她便道:“娘,等会再洗。不然洗干净了也没人看着,还不是要弄脏?人多干活热闹,有大伙看着,让他多跑跑,多动动,走路就稳当了。瞧小井儿,跑得蹬蹬的。”
何氏看看同样跟泥猴儿似的小井儿,只得作罢,又瞅瞅小葱,很斯文地坐在菊花身边,也在摘花生,虽然手脚也是灰不溜秋的,比板栗要好多了。
于是夸道:“瞧小葱多斯文,女娃儿就是不一样。”
花生可不容易摘,菊花带着手套,干脆用剪刀剪,这样也快。小葱那小手,常常是拽一颗花生扯半天也扯不下来,偏还不让菊花帮忙,因为她瞧见奶奶她们用手扯得飞快,就想跟她们一样,那如何能行,便累得一头汗。
拽了几颗,觉得手软,懒得再摘,便站起身叫道:“奶奶!”
何氏乐呵呵地应道:“嗳!”
小葱就摇摇摆摆地走过去,见板栗坐在摘过花生的花生秧子上打滚,嘴里咯咯笑,又叫道:“哥哥!”
板栗就一把将她扯坐下,又顺手摸了个刚摘的花生放在嘴里使劲咬,啃掉外皮,露出里面的红皮白肉花生粒,自然也啃了一嘴泥。
葡萄一眼瞧见了,慌得大叫道:“不能吃,好多泥巴哩!”一边起身过去夺下那啃了一半的花生,觉得跟老鼠咬过的没两样。
何氏见孙子牙齿上、嘴唇上全是泥,终于坐不住了,一边骂一边起身拉着板栗去厨房收拾,说这娃儿就是不让人省心。
菊花摇头苦笑,刘婶、刘奶奶都呵呵笑了起来。
等何氏牵着洗干净的板栗再出来,板脸对菊花道:“往常你那么讲究,一天帮他洗几回澡,咋今儿不管他了?”
菊花赔笑道:“娘,板栗和小葱才会走路,总要在地上摸爬滚打些日子,这样才能长结实。咱们慢慢教他们爱干净,往后就好了。若是一味地护着,这也不让碰,那也不让干,怕是没多大出息。”
刘奶奶见她居然不娇惯娃儿,跟不会走路时整天护着又是一种情形,不住点头。
何氏自己养大两娃,也是胡打海摔惯了的,不过就是人老了,如今日子也过好了,瞧见小孙子细皮白嫩的,有些舍不得罢了,遂不再多说。
菊花对板栗叫道:“板栗!”
板栗咧嘴嬉笑,挨到她身边脆声叫道:“娘!”
菊花拉过他,对着他屁股就拍了一下,板脸道:“再把这脏东西往嘴里塞,娘就不睬你了。晚上不带你睡,带妹妹睡,晓得么?”
她一做出生气的样子,板栗就有些害怕,懵懂地点头。
菊花拿起一颗花生,举着对他道:“这个花生要洗干净了,煮熟了再吃。”
想想觉得这话不太具有说服力,他也听不懂,就对葡萄吩咐道:“葡萄,你把那嫩花生洗一些,拿去用盐水煮了,待会咱们歇息的时候吃,正好也教教他们几个。”
葡萄忙去淘洗花生,洗完让娃儿们瞧,说干净了吧,然后又去厨房煮,烧开了水,就在锅里焖着,出来继续摘花生。
菊花就跟葡萄不停说话,调动气氛,让小娃儿围在身边笑闹。
这时,杨氏挺着大肚子,牵着葫芦过来,板栗兴奋地喊道:“咕噜……哥哥!”
菊花急忙起身扶娘坐下,一边对板栗道:“是葫——芦!你咋咬不清哩?哥哥不爱说话,一开口可是清清楚楚,哪跟你这样?”
杨氏瞧着笑得满脸开花的板栗,嗔怪地对她道:“板栗才这么点大,你急啥哩?他也就这个字说不清,叫爹娘可不是都清楚的很?”
何氏连连点头,狠狠地赞美了板栗小葱一通,今儿说了啥,做了啥,百说不厌,杨氏也百听不厌。
小葱好奇地来到外婆身边,小心地用手碰碰她高耸的肚子,然后又瞧瞧自家奶奶和娘的肚子。
菊花就对她说道:“不能碰外婆的肚子,摸摸就不要紧。里面有个小舅舅哩。”
杨氏就拉着小葱的手,轻轻地放在自己肚子上,正好有胎动,小娃儿感觉手被顶了一下,满脸惊奇。
菊花怕她手上没个轻重的,碰撞了杨氏,便将她揽到身边,又叫葫芦等人:“葫芦,过来姑姑这,姑姑说个谜语让你猜猜看:‘麻壳子,红帐子,里头住个白胖子’。想想看,这是个啥东西哩?”
葡萄听了抿嘴笑,见葫芦还在发呆,就道:“少奶奶,葫芦还小哩,想不到那些。”
菊花道:“你就跟他们好好说说,教教他们。”
于是,葡萄就掰开一颗花生,跟葫芦说这是麻壳子,这是红帐子,这是白胖子,又让他跟着念。
小娃儿们都跟着乱叫起来。
何氏就问杨氏,上午过来卖辣椒的人多不多。
杨氏说来了不少人,马叔过称,青木计数,郑长河和张大栓搬运辣椒,几人都忙得很。刚才她出来的时候,看见又来了一拨人。
正忙着,就见小黑皮挑着空箩筐慌忙慌张地奔进来,对菊花道:“少奶奶,秦大夫……秦大夫出事了!”
菊花一惊,急忙问道:“你说啥?秦大夫出啥事了?”
见他呼哧直喘气儿,来不及说话的样子,忙对葡萄道:“快给你哥哥倒杯茶来——”顺手拖过一根小板凳让黑皮坐——“黑皮,你坐下歇口气再说。”
杨氏等人一齐望着他,既着急又不安,又不敢催,怕催了他反而更结巴。
好容易等他气喘匀乎了,才对菊花道:“有个生娃儿的媳妇死了,她家人找秦大夫赔银子。秦大夫不认,说这人从医馆出去时已经养好了。都是她家人黑心,农忙的时候让她干重活,所以才引发了老伤,又没及时找他诊治,拖到快死了才送去医馆。他又不是神仙,病人这个样子当然救不活了。那家人就去告他,说他竟然用刀剖开孕妇肚腹,该遭天打雷劈,所以她儿媳妇才死了。如今衙门的班头已经拘了秦大夫,说是要送回清辉县衙,让县太爷来断这个案子。云影姐姐急得不得了,让我来告诉一声,找个人去帮忙。”
菊花听完“霍”地站起身,这事不用问也知道是那个赵家老婆子捣鬼。
秦枫留她儿媳妇养了一个月,居然还是没逃脱死亡的命运,想来割稻栽秧的时候不知怎样累呢,要不然也不会引起伤口发作。
可是,那个赵老二不是知道自己媳妇剖腹产吗?从医馆离开的时候,秦枫和云影肯定会交代他好好照顾媳妇,要小心调养,不能干重活等注意事项,为何还会出这样事?
退一万步说,就算伤口挣裂开,再去找秦枫也还是能补救的,怎会拖到要死了才去哩?
杨氏跟何氏、刘婶气得大骂起来,又拉着黑皮仔细地询问,一边问一边骂。
菊花细细思索,不得结果,便让黑皮叫青木过来——槐子不在家,只能让青木去了。这种事,郑长河他们去是不管用的,须得识字会说些道理的人才成,说不定还要陪着秦大夫去清辉县衙一趟。
等青木过来,听了这事也是气得浓眉倒竖,又是担心又是愤怒:“要是旁的病,死了就死了,没人会怀疑秦大夫不尽心诊治,只会说她病得不能治了。可是如今那婆子咬死秦大夫用刀剖产妇肚腹,这事可就麻烦了——世人如何能容忍这个?这该死的老虔婆!我那天就瞧她不妥当,还是弄出事来了。”
话音一落,刘婶站起来,坚定地说道:“我去。我去让县太爷瞧瞧,我就是剖腹产生下娃儿的。看那老婆子有啥话说。”
刘奶奶肃穆地点头道:“你去。这事怕不好开交。少奶奶年轻,不能出面让人看身子,你都一把年纪了,也没啥好忌讳的。把井儿也带上,让他们瞧瞧:大人,娃儿,如今可都是好好的。”
老人家后来也晓得了儿媳妇是被剖腹才生下小井儿的。
这时,刘黑子从后院出来,听说这事一蹦三尺高,立即就要跟青木一起去集上,菊花劝住了他。
青木也道:“刘叔,我去就成了。再说,我也不是一个人去,我待会把这事跟村长说,最好拉长雨跟我一块去,那人手不就够了么。”
刘黑子这才欢喜地说道:“你们都读过书,比我会说,去帮秦大夫自然妥当,我就不去添乱了。家里也忙,我去帮着收辣椒吧。”
菊花摇头道:“刘叔,收辣椒人够了,就是少个计数的,我去代哥哥计数算账。家里男人不在,公爹又忙,你得留在院子里照应。来卖辣椒的人多,也杂的很,门户一定要看好了,娃儿更是要看好了。”
刘黑子听了心里一紧,急忙点头答应。
青木也道:“是要小心。娘,你带葫芦就在这边呆着,那边人多。”
又叮嘱了一番话,等刘婶帮小井儿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裳,青木方才带着他们去了。
等青木一走,菊花就出去帮着收辣椒。
她坐在院门内,院门遮住身子。马叔在院外给辣椒过称,每称完一篓或是一篮子,就高叫一声,菊花就记录,然后汇总算钱。
郑长河将钱付过之后,就跟张大栓一道将辣椒抬进来,送进后院的厢房,然后把家伙还给人家,再接下一个。
有时人少,几人就能偷空歇息会,喝口水说会话;有时人多,就忙个不停了。
又一拨十几个人送走后,菊花刚吐了口气,就听外边有人叫道:“你可瞧见我家泥鳅了?”
马叔奇怪地答道:“泥鳅?没看见。没人拿泥鳅来哩,都是来卖辣椒的……”
小秀着急地喊道:“大叔,不是泥鳅,是人。我家娃儿不见了,有人瞧见他往这边来了。你没瞧见么?一岁多,这么高——”她在自己腰下比划了一下——“是个男娃。”
菊花心里“咯噔”一下,急忙从院子里跑出去,问道:“啥时候的事情?”
小秀见了她,神色一顿,但很快就被急色代替,道:“有一会了。我就去了趟茅房,他小舅母在厨房做饭,等我出来娃儿就不见了。问了人,说是瞧见往这边来了……”
菊花感觉很不妙,沉声道:“你赶紧去找,让家里人也出来找。”转脸面向从后院出来的郑长河和张大栓,“爹,赶快帮着找娃儿——小秀家的泥鳅不见了哩。他那么点大,应该还不会跑远,先在附近找找。”
郑长河二人吓了一跳,又问了两句,就匆忙跟张大栓分头去找了;小秀也小跑着,边喊边四处张望。
菊花心里“咚咚”乱跳,强烈不安,回张家叫了小黑皮出来,让他先去刘家和周家叫人来找娃儿,再去山上,看看王家和吴家,有没有男人在,叫一两个人过来帮忙,就说收辣椒忙不过来。
转头又嘱咐刘黑子,关好院门,要葡萄和刘奶奶把娃儿看好了,又对杨氏也叮嘱了一番。
刘黑子沉重地点头答应,等黑皮走后,就把院门关了。
过了一会,周矮子和周小满、刘大胖子和刘三顺都匆匆地赶了过来,正好小秀找不到儿子,失魂落魄地转头,一边哭一边凄声喊“泥鳅”,看到马叔,一把扯住他胳膊,道:“强嫂子说瞧见他过这边来了,你没瞧见?你咋能没瞧见哩?”
马叔黯然道:“我忙着称辣椒哩,也没往旁边瞧。”
菊花脑中一闪,想起什么,快得抓不住。
就听刘三顺问小秀,儿子啥时候丢的。
小秀哭着又把事情说了一遍,马叔又说了一遍自己忙着称辣椒,并未看见小娃儿,听得刘家父子脸色发黑,周家父子也惊呆了。
忽地,刘大胖子跳脚挥手嚷道:“赶紧去找啊!哭能把娃儿哭回来?”
菊花忙道:“我爹和公爹也去找了,还没回来哩。”
刘三顺圆脸紧绷,转身就往村路上跑去,正好张大栓匆匆过来了,两人异口同声问对方:“找到了么?”
周矮子和刘胖子也迎上去询问。
张大栓就焦急地说道:“我一路都问到老村那边去了,都说没瞧见哩。”
正说着,郑长河从河边小跑过来,见大家都围着张大栓询问,晓得娃儿还没找到,主动道:“我沿河找了一遍,也没见。梅子说她才在河边洗衣裳,没瞧见娃儿过去。”
众人脸色就暗了下来,静了一会,似乎都呆住了。秋风吹过,吹落几片泛黄柳叶,飘飘荡荡地落在人们身上,分外凄凉。
村路上过来一个挑着担子的汉子,扁担一颤一颤的,又一个卖辣椒人的过来了。
不知何时,刘家的女人和周家的女人也都赶了过来,村人也围了一圈,低声议论着;刘云岚和菊花外婆汪氏听见外面吵嚷的厉害,也出来问菊花究竟;连杨氏和何氏也从张家出来询问。
看着那挑担子的汉子渐渐走进,菊花灵光一闪,叫道:“卖辣椒的。”
同时小妹娘也叫道:“莫不是叫卖辣椒的人抱走了吧?”
刘胖子不确定地说道:“卖辣椒的人抱娃儿干啥?怕是他自家娃儿都养不活哩!”
小秀娘也醒悟过来,尖声叫道:“要是人贩子哩?要是人贩子装作卖辣椒的过来,把娃儿偷走了哩?我的外孙唉!我不活了。”说着一屁股坐在地上,捶胸捶地嚎哭起来。
菊花已经确定问题怕是出在刚才那一拨卖辣椒的人身上,正想跟他们说,赶快追上去问人,小秀忽然止住哭声,从旁边冲过来,对着她嘶声大叫道:“都是你!都是你们家干的好事,要收啥辣椒,招些乱七八糟的人进村,招来人贩子。你赔我家泥鳅。”
菊花猛然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向来温柔如水的女子,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小秀满脸都是泪,她抬手用手背狠狠地抹了一把泪,倔强地盯着她道:“咋了?不敢吱声了?要不是你们家收辣椒,哪来那么些乱七八糟的人?人贩子敢进村么?他一进村人就留心他。如今夹在卖辣椒的人当中,也没人问一声……”
张大栓和郑长河叫道:“这事咋能怪我们哩?我们又不晓得他是人贩子。”只是那语气却很瑟缩、勉强的很。
杨氏和何氏也要上前说话,刘云岚抢先道:“来啥人也怪我们家,你们家亲戚就不上门了?要是人贩子装作人家的亲戚,谁能晓得?难不成全村人的亲戚朋友你都认得?”
小秀娘爬起来,冲着她“呸”了一声,道:“那能比么?来一个两个的,人都记得真,也好找;这么多卖辣椒的,来来往往的,去找谁?不是你家娃儿丢了,你当然不心疼了。”
刘云岚还要说话,菊花一把扯住她,冲她摇摇头,环顾人群,那脸上竟然都是一副认同的表情。
刘胖子向来跟张家郑家关系亲厚,再说闺女嫁给来喜了,两家还是亲戚哩,可是他和小妹娘虽然没上前质问,但那伤痛哀怨的神情,流露出他们的心思,也是跟儿媳妇想的一样。
周矮子也是默然无语。
他跟郑长河和张大栓也是老交情了,就连前些年为了侄儿媳妇(小年媳妇)的事跟两家闹得那么凶,也没让他心里存了隔阂,过后照样跟他们来往亲密,可是今儿他却迷茫了。
郑长河和张大栓则一副内疚羞愧的样子,仿佛这娃儿丢了真的是因为他们收辣椒造成的。
又有人小声嘀咕道:“怕是菊花杀了他们的人,人家找上门来报仇,本来想拐张家和郑家的娃儿,见了泥鳅,顺手就抱走了也不定哩。”
这话虽轻,大伙还是都听见了,不亚于点着了一把火,小秀立即冲上去要跟菊花拼命,小秀娘伸手也要推刘云岚。
菊花大骇,往刘云岚身前一站,一把将小秀娘推了个趔趄;刘三顺也一把拉住小秀。
小秀见菊花推搡自己娘,三顺又拉住自己,不禁心中大痛,侧脸凄然问三顺道:“你帮她?”
刘三顺环住媳妇肩头,有些萧索地说道:“秀,这事不怪人家。咱还是去找娃儿要紧。”
小秀娘怒气冲冲地扭住菊花胳膊,一边大嚷道:“上哪找?人都带走了,上哪找?要他们赔。”
何氏、杨氏和汪氏见她扭住菊花,当然不乐意了,便一齐上前来掰她手;妞妞扶着刘云岚,刘云岚则将菊花往后拽;马婶见杨氏婆媳两个挺着大肚子,夹在人群中,吓得要命,怕出事,便冲上去扶住杨氏,又大喊妞妞扶稳少奶奶。
混乱中,郑长河、周矮子等人一齐上前喝止,郑长河忙让汪氏、马婶和妞妞将杨氏和刘云岚扶进院子,又让马叔守在门口,不让她们再出来。
一些嫉恨张家的人就撇嘴道:“仗着人多,想欺负人哩。”
小秀决然地推开刘三顺,满脸绝望地说道:“你当然不怪她了,你最喜欢她,咋会怪她哩?你放心,泥鳅找不回来,我也就死在这了,省得碍眼。”
说完往张家大门口一坐,一副坐到死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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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一静,都用异样的目光瞧着刘三顺和菊花,跟着就小声嘀咕议论起来。
周矮子瞪着刘三顺,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正竭力压制怒气;周小满气得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问他为啥欺负妹妹。
刘三顺丢了儿子,正烦躁不安,却扯出这事,不禁大怒:虽说他当年确实喜欢菊花,但扪心自问,成亲后并没有想些龌龊心思,对小秀也是十分疼爱,如今小秀却这样疑心他,那心里顿时烧着了一把火,一把推开周小满,怒道:“小秀丢了娃儿发疯,你也跟着发疯?”
小秀娘上前抱住小秀大哭起来。
她觉得自己娘俩命苦透了:男人一把年纪了还惦记人家寡妇,这个女婿也是这样,这日子没法过了。
小妹娘急忙上来劝解,让她不要瞎想。
刘胖子却痛心无语,没人比他更清楚当年儿子的心思。可是小秀是如何晓得这事的?三顺不是跟她过得很好么,咋还翻这老账哩?
何氏见小秀污菊花名节,勃然大怒,捋了捋袖子,就要上前跟她理论,郑长河张大栓也都脸色不善。
菊花却冷静下来,一把拉住何氏,冲吵嚷喧闹的人群高声瞪眼喝道:“吵啥?”
所有人都静了下来,愣愣地瞧着她忽然发作。
小秀娘见她一张嘴就镇住众人,气得又要哭喊,菊花对她母女冷笑道:“你们不想找娃儿了?哭,就知道哭。哭就能把娃儿哭回来?”
小秀娘哑口无言。
菊花说完,转头面向人群,看着质朴的乡民脸上陌生质疑的表情,只觉得分外孤寂空落,心里涌起一股无力感:她。终究是跟他们不一样的!
这种观念上的差异,头一回让她觉得。这乡村生活也不是那么美好。
所有人都认为泥鳅丢了应该怪张家和郑家。连郑长河和张大栓都这么认为,因此而内疚不安,杨氏跟何氏也不如往常硬气。
也就是说,要是板栗在同样的情形下丢了。她爹娘和公婆也会这样怪人的。连刘云岚她都不敢保证。还好,她敢保证。青木和张槐肯定不会这样想。
真的是因为张家收辣椒才引来了人贩子?或者说给人贩子可乘之机?
难道她家不收辣椒,人贩子就不作案了?先前丢的那些娃儿又怎么解释?再进一步,是不是下塘集恢复以往那清冷无人问津的情形。大家就安全了?
她不想跟人说这个问题——那是永远也别想说服他们的。
她什么也不想说。
没看见吗?就连平日最爽朗的赵三叔。今儿也沉默了。因为跟张家郑家亲厚,他也不好出面指责,但对于周家人闹腾也没出面劝慰,只好两不相帮。
面对小秀和她的家人,她无力又无奈,不知该如何对他们说。有种“狗咬刺猬——无处下嘴”的感觉,又或者是“豆腐掉进灰堆里——吹不得。拍不得”她连生气发怒的理由都没有,因为人家可是善良忠厚的人,跟柳儿娘是绝对不同的。
那就什么也不要说,做自己该做的。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先是冷眼扫视一圈人群,然后才郑重对刘三顺道:“先前来了一拨人,各个村都有。正好泥鳅也是那时候丢的。算算时辰,那些人怕是还没走远。你带人往清北村去的渡口追,撵上了就问他们,今儿一共来了几个人,回去几个人,有没有不认识的人跟他们搭伴的,有没有半路走开的。”
转向周矮子:“矮子叔带人往下塘集方向撵,见了挑空箩筐的人也照这样问。”
又对刘胖子道:“刘叔带人往榆树村那条路去,见了卖辣椒回去的人也照这样问。”
又对张大栓和郑长河道:“爹和公爹带人顺着小清河往山边找,防止他掳了娃儿躲进山去了。这里往山边去沿河走才不会被人瞧见,旁的路都有人家。”
郑长河连连点头——他大事小事听青木和菊花的已经习惯了,自然不觉有啥不妥。
众人呆呆地看着她有条不紊地分派,仿佛她就是村长一样。
刘三顺满脸复杂地瞧着她,心里不知是个啥滋味;小秀见三顺盯着菊花,痛苦地揪住胸前的衣襟,觉得喘不过气来。
村长李耕田也赶来了,听菊花安排得很妥当,急忙挥手道:“快去。按菊花说的去找。”
菊花又冲人群道:“慢!剩下的人散布到山边、田野和河边,仔细地找。若是那人出村去了,咱们这几拨人也能问出些消息;若是他没出村,肯定是躲在哪个角落或林子里,等大伙不找了他再出来。”
李耕田连连点头,高声道:“大伙一个村的,都出些力气,帮忙找找。这么多人,把这块山林翻过来也要找到他。甭管他躲在哪,他想把娃儿带走,肯定还是要出来的。甭管走水路,还是走旱路,都得出来。山里躲不长。”
刘家和周家人急忙对众人作揖感谢,恳请大伙帮忙。
于是闹哄哄一小会,人群都轰然而散,邀伙结伴地往各条路上去找人。
黑皮已经叫来了王家的小儿子王忠,他又带了几个佃户过来,张大栓便领着他们一起去了。
菊花心中一动,留下王忠和黑皮,说家里还有事情安排他们。
李耕田对身边的管家吩咐道:“你回去,把人都拉出来,去山上找。”
那管家急忙答应,小跑着去了;李耕田见人都走了,只剩小秀娘俩坐在门口,还有几个媳妇和几个卖辣椒的人,也没在意。他来的晚,并不知小秀跟菊花冲突的事,因此交代了菊花几句,就转身走了。
见人都走了,那几个卖辣椒的方才蹭上来,一个老汉小心问道:“还收辣椒不?”
菊花沉吟,人家既然把辣椒送来了,总不能还叫人家挑着辣椒回去吧,便点点头。正好马叔听见人都走了,便打开院门探头往外看,菊花就吩咐他把辣椒称了,好让人家走。
小秀见她不慌不乱,将一帮人指使出去找娃儿,这边又开始张罗收辣椒,从头到尾,就没见她紧张害怕担心过,就跟没事人一样。
看着那张平静的脸,忽然觉得分外刺心;再瞧瞧马叔称辣椒、黑皮和王忠搬辣椒忙碌的样子,一股怒火从心底升腾起来,起身扑到马叔面前,将一篮子青椒拎起,提着长腰篮子一头,猛地一抖手,那些绿中有些泛紫的辣椒顿时全部倾倒在地,滚得到处都是。
何氏急忙拦住道:“小秀,你这是干啥?”
小秀不理她,一把搡开她胳膊,低头用脚使劲朝地上辣椒跺去,一边哭喊道:“收辣椒。你们就晓得收辣椒。我家泥鳅丢了,你们还跟没事人一样只顾收辣椒。”
那篮子辣椒的主人是个中年媳妇,见辣椒被她踩得稀烂,心疼地叫道:“造孽哟!好几十文钱哩。我又没惹你,做么事糟蹋我的辣椒?可怜我家还等这钱急用哩。”说着也哭了。
马叔等人愣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他一个大男人,当然不好去拉小秀,王忠年轻,就更不好拉扯人家小媳妇了,便一齐望向菊花。
杨氏和刘云岚又出来了,想要劝小秀;小秀娘和嫂子却帮着踩踏起辣椒来,一边还发狠地骂,说啥“只认得钱。黑心烂肝。”
菊花挡住杨氏和刘云岚,也不去制止小秀娘几个,也没生气辩驳,只对马叔道:“不要称了,连篓子篮子一块算钱给他们。辣椒按整数算。这个算二十斤,那个三十斤,那两篓子算六十斤。踩坏的按二十斤赔大婶钱。篮子按两三文一个付钱。”
马叔和黑皮急忙答应,一个付钱一个搬辣椒,王忠已经搬了一篓子进院去了。卖辣椒的人也无话,因为菊花这样算只有多,不会少。
菊花让马婶和妞妞将娘和嫂子扶进院子,根本不理会停脚愕然看着她的小秀,亦没有心情去安慰迁就她。
不是她心狠,也不是她爱钱,为了生意可以不顾一切,只是,眼下以小秀对她的成见和迁怒,无论她凑上去说什么,都不会让她消除芥蒂,只怕还会火上浇油,自取其辱。
难道她拒绝收辣椒,就能找回泥鳅了?
小秀是觉得儿子丢了,全怪张家和郑家,所以泥鳅没找回来,菊花就应该低声下气地去俯就她,向她赔小情,供她出气。偏偏菊花无事人一样,任她哭闹踩辣椒,理也不理她,她自然更生气了。
进了屋子坐下,杨氏担心地瞧着菊花,道:“菊花,你不要跟小秀计较。她丢了儿子,脾气大点是有的,咱们忍一忍就算了。”
何氏张了张嘴,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辣椒踩了就踩了。也不值啥钱。”
菊花看着娘和婆婆,十分无语,她的家人咋这么天真哩?她又不是小娃子,为了一篮子辣椒就跟小秀置气。
这事是小秀想出气那么简单吗?
要是泥鳅找回来,那自然是啥事都没有,几家人照样来往交好;要是泥鳅没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