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红了眼睛,吸了下鼻子,对菊花道:“傻闺女,当娘不晓得这些?还不是入冬的时候你爹摔断了腿给折腾的。眼下这田地就够咱忙活的了,何况还要养猪,哪能再贪心做这生意?把人累坏了,不又得花钱瞧病?别说这猪下水往后买不到,所以不做这生意了,就是原先说好的春上卖鱼虾青蛙啥的也不做了——这些东西折腾起来不更费工夫?有那空闲不如在家老老实实地养猪,还能方便照应门户。要是我跟你爹还做这生意,忙得整天不在家,你一人搁家里又累又转不过来,娘也不忍心哩。再说,这挑着担子卖菜,外人瞧着赚钱光鲜,其实辛苦的很。娘一点也不喜欢做这个,整天跟人陪着笑脸,走的脚都起泡了。我倒宁愿在家门口地里刨食,落个舒心自在。”
菊花听了这番话不禁愕然——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咋她娘的性子跟她一样哩?她可不就是这样的么?她还以为杨氏是个要强的,一定要把家里弄得红红火火,在村里拔尖好露脸哩!
她轻松地笑着对杨氏道:“娘,咱这不是缓过劲来了?往后啊,咱就搁家里种田养猪养鸡。猪也不要养许多,多了也是照应不过来。一口也吃不成大胖子,慢慢来就是了。一年攒些钱,几年下来也能攒不少了。”
杨氏听她这么说,也振奋地说道:“可不是么!眼下比往年不晓得好了多少,这样的日子正好哩。再把房子盖了,到时候,家里好几头猪,一大群下蛋鸡,地里出产也不差,那日子不是就过起来了?”
菊花听她娘畅想未来,忍不住也开心地笑起来:“嗳!娘,咱吃饭吧。吃完了咱坐火桶里说说话儿。往常你也是每日里都回家,总觉的明日还要出去,那心就定不下来;可眼下不再做生意了,就觉得不一样了哩,这心里踏实不少,好像这回是真的到家了。”
杨氏笑呵呵地点头,正要说话,一偏头,瞧见青木正进院子,忙道:“吃饭哩,青木。”
说着,就在厨房的案板上摆了饭菜——冬日里端来端去的菜都凉了——娘仨就坐在厨房边吃边闲话;郑长河今儿又被周矮子拉去喝杀猪汤了,不在家吃饭。
青木听娘说不再做生意了,也十分高兴。前几个月,总觉家里忙乱不堪、一颗心老悬着,一点也不踏实。如今听说不做了,立马这颗心就定了下来。
菊花见了他的样子,十分理解地笑了。看样子,往后只要她家的日子得过,很不必去做生意了——都不喜欢哩!
青木搛起一块粉蒸肉,塞嘴里嚼了几下,见菊花盯着他,一副等待评价的神情,忙笑着给了她一个赞叹的眼光,随即转头对杨氏道:“娘,你累了几个月,该歇歇了。过完年,家里还不晓得有多忙哩。旁人以为咱家做这生意赚了许多钱,谁不怕苦就让他做去。”
杨氏一听,就晓得有人在儿子跟前碎嘴了,她鄙夷地撇撇嘴道:“都跟你二舅母似的,瞧人家吃豆腐牙齿快。做生意的钱要是好赚,那咋不人人都去做哩?这世上哪样钱也不好赚,哪样事也不好做。你就是啥事也不干,光吃屎,那还要起个大早哩——要不然就被拾粪的人给捡跑了,或者叫狗给抢先吃了。”
菊花听了她这粗俗却经典的话语,先是满脸愕然,随即就笑软了,靠在青木的肩膀上浑身颤动,嘴里也嗔怪地说道:“娘——嗳哟!瞧你说的这话……”
青木也觉十分好笑,忍了半天,才没把嘴里的饭给喷出去。
杨氏扒了几口饭,咽下去,又说道:“做生意繁琐死人。不懂的人专门盯着人家数钱眼气,人家辛苦他就瞧不见了。你大舅的铺子开张几个月,钱没赚多少,他跟来喜就耗在里头了。你大舅也是铺子和家里两头跑,累的很。不说咱这小户人家,就说那些大户人家,就上回买咱方子的陈家,他们的生意难道就不烦了?我怕比咱这些小生意更烦哩!反正我是不眼气他们赚钱多的。”
菊花心道,这生意越大越烦,管理的难度也越高。她娘说的对,这世上就没一样轻省的事儿。
杨氏发了一通议论,心里舒坦多了。往后不用起早挑着担子往集上赶了,她觉得浑身松快。
她扒了口饭又问道:“就是家里攒了那么些猪下水和猪头咋办?原还准备明年春上卖哩。”
青木却很有成算地说道:“这个不怕。明年早早地就要开荒哩,不得请人?要是都烧肉把人吃,得花多少钱?就用这个招待人,也不用愁没菜了。往后再想买这么便宜的猪下水可不能了——今年大伙儿杀了猪,都把猪下水和猪头留下来了,光卖猪肉。”
杨氏眼睛一亮,欣喜地说道:“嗳哟!我咋忘了这茬。可不是么,请人帮忙买菜可得花不少钱哩,这不就省下来了?”
菊花笑道:“根本就不嫌多。挂地窖里,能吃到明年四五月哩,也不得坏。”
三人就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杨氏一边美美地品味闺女做的这粉蒸肉,一边对菊花说道:“花儿,这么把肉糊一层粉,还真是好吃哩。这肉的油都蒸出来了,刚好叫米粉给吸了,瞧这米粉油润润、黄亮亮的,香的很哩。”
青木也道:“香!米粉也香,肉也香。”
菊花笑眯眯地道:“这么吃也不腻。娘,哥,你们尝尝这下边垫着的青菜。那油漏下来,渗到青菜叶子上了,这叶子咸香软和的很。”
说着把垫在粉蒸肉下边的黄心菜叶子一人搛了一大片,自己也把那叶子团起一片来,搛了塞进嘴里,一时清香咸香满口!
青木吃得笑容满面——这还没到过年哩,可自家把往年从未吃过的肉啊啥的吃了个遍,味道还是从未有过的好。他长这么大就没过过这么好的日子,这个年也是出生以来最富足的一个年。
他瞧着菊花跟杨氏,心底一股幸福的感觉漫上来,满满当当的。吃完了,还坐在那听娘跟妹妹说话。就那么静静地听着,也没啥要紧的事,都是些闲话,可他就是舍不得走,听得津津有味!
杨氏忽地想起一事,瞧瞧青木,犹豫了一下,想着儿子跟闺女都是有主意的,便问道:“明儿柳儿出嫁哩,咱随礼不?”
也不怨她没主意。要说这乡下人吵架,三天吵两天好的,甚至头天吵隔天就好的也有;可这回她跟柳儿娘打得狠了——到现在还没说话哩——她就有些拿不准要不要随礼。况且当初打架可是也有青木跟柳儿私会的事儿在里面,这要是随礼,会不会被柳儿娘给扔出来,讨个没趣?
菊花就望向青木,想瞧瞧哥哥是个啥意见。
青木沉默了一会,说道:“随礼吧!本来也没啥事。都是乡里乡亲的,还能仇一辈子不成。咱尽到礼数,要是她娘没脑子,把钱给扔出来,丢的也是她家的脸面。要是不去,倒好像当初真的跟她有啥事一样,那反而招人说闲话,说咱气不过柳儿出嫁,连礼都不随了。”
菊花微笑道:“哥哥说的对哩。人家嫁闺女,除非是世仇——老死不相往来的,都会上门恭贺一声儿。咱也不用上门,就托赵三叔把礼带去就成了,旁人拿多少咱拿多少。柳儿娘要是还那么没脑子,那往后也不用来往了。人只会骂她,不会骂咱们的。”
杨氏点点头道:“那就这么办。叫赵三带三十文钱去吧。”
菊花诧异地问道:“才三十文?还要吃顿酒哩,这不是要亏本么?”
杨氏直摇头,瞧着菊花叹气道:“你以为办一桌酒花多少钱?一桌酒有两斤肉就不错了。其他的菜也便宜,哪里就亏本了?乡下人,哪来那么些钱随礼。”
菊花慌忙吐了下舌头——一时间忘了自家刚过好点,要搁往常,别说三十文,只怕十文钱也要攥的紧紧的。她暗自提醒自个,别忘了那艰难的日子,说出不妥当的话叫人笑话,还以为她家有多少钱哩。
柳儿娘到底没发神经把郑家的礼给拒绝,而是就势下坡地收下了,还让铁柱来请郑长河去喝酒。
她也不是傻子,最近村里人都对郑家另眼相看,郑家如今也不比从前——竟然一个冬天就发起来了,真是让人想不到。她要是还跟郑家过不去,怕村里人都会不待见她家。
再说,孙金山也不会允许她这么做的。郑家的礼一挂到礼簿子上,孙金山就赶紧也表示了诚意——让儿子上门请郑长河。
但郑长河早就找好了借口——去下塘集送橡子豆腐给菊花大舅;杨氏和菊花不得闲;青木在学堂,孙铁柱也就没请到人。
杨氏客气地跟铁柱说不得闲,让他赶紧回去帮忙,甭在这耽搁了。
铁柱憨笑了两声转身走了,临走还瞥了一眼菊花——他对上次吵架时菊花的凶悍表现很是印象深刻。
菊花瞧着这个高大的青年,不知如何评价他,精明根本谈不上,好像跟赵大嘴的憨实也不一样。这么门板似的一个壮实男人,对妹妹的感觉视而不见,她还真有些奇怪,也不知这人心里到底咋想的。
瞧着他的背影,暗想幸亏青木跟他不一样,不然自个就惨了。还是自己哥哥好啊!
听着那高亢、嘹亮的唢呐声,伴随着锣鼓的铿锵声,欢快的节奏让人想跟着唱起来。她想着梅子跟自己说的,原来唐家是不准备请这些人的——纳妾可没这排场,但柳儿娘不知怎么说通了对方,唐家便吹着唢呐抬着一乘小轿来接了。这实在是让柳儿娘大大地在村里露了把脸。
对于柳儿,菊花有感叹,有同情,却无法把自己跟她捆在同一个世界。她觉得自己像在看一出电视剧,又像在看一本小说,静静地瞧着剧中人走出或悲或喜的命运轨迹;而她明明就跟她处于同一个村庄,甚至两人之间还有些牵连,但是,却参与不到她的生活中去。
出嫁,女人一生中最美好时刻,孙柳儿感觉到幸福吗?
纵然她两世为人,也是无法猜透她往后的命运。也许,这一去,她会脱胎换骨,蜕变成合格的深宅妇人;也许,这朵乡村的野花会枯萎在那金银窝中。
菊花的感叹没人听得见,但柳儿娘的话却让那些媳妇婆娘们听得清清楚楚。
在孙金山家的院子里,人来人往;几台嫁妆用红布缠绕,端端正正地停在院子中央,供人瞻仰。忙忙碌碌的汉子跟媳妇们不停地端着托盘在厨房跟堂屋间来回穿梭,堂屋里摆了四张桌子的?
杨氏不卖菜了,菊花轻省多了,日里竟然闲了下来。.81ZW.可也没闲几天,就被卷入过年的准备活动中,杀猪腌肉、做炒米糖、打豆腐、大扫除、洗被子等,忙忙碌碌的,一直到吃年夜饭。
但这种忙碌却是令人欢欣鼓舞和乐在其中的。往年倒是没这么忙,为啥?穷的啥也没的做,自然不忙了。所以,菊花是不讨厌这种忙碌的——忙碌意味着丰收!
诸样琐碎杂事也不好一一细说,只能挑出两件有趣的记了。
这天,梅子和刘小妹兴冲冲地来找菊花。
“菊花,快收拾收拾,待会咱们去看起鱼塘了。全村人都去哩。”梅子兴奋地大眼放光,直冲进院子,大辫子在背后划拉出一条弧线。
刘小妹也跑得脸儿红红的。
她因跟菊花差不多大,自从上次来玩过之后,觉得很是跟菊花合得来。她上面四个都是哥哥,也没人玩,所以常来找菊花做针线说话儿。这么几日工夫,她倒是往菊花家跑了好几趟,还送了好些晒干的泥鳅把她。这不,一听要起鱼塘了,马上就跑来找菊花一起去瞧热闹,在路上又碰见了梅子。
菊花见她俩高兴的样子,也雀跃起来——这起鱼塘她可是早就想去瞧的。这些乡野活动她是最爱的。她前世离开乡村后,每次放假回家都会钓鱼、兜虾,若是春天则上山掐蕨菜,到田埂上采野菜等,忙得不亦乐乎。逮鱼这样的活动她岂能错过?
这起鱼塘就是每到过年的时候,村里把那些水塘弄干了,把鱼拣大的捉起来,正好过年能添碗菜,顺便清理塘底的淤泥——保持池塘的水清澈,清理出来的淤泥还能肥田地。
庄稼人自有一套跟大自然相处的措施,他们也不懂啥叫环保,只不过凭着多年的经验行事罢了。
当然,像镜湖那样大的水塘是不可能弄干的,除非是大旱的时候,镜湖的水都被抽上来浇灌田地了,那时才会趁势清理一番。
杨氏在厨房煮糯米饭——用来晒硬米子好做炒米糖的。她听见梅子兴奋的吵嚷声,忙走出厨房笑容满面地对菊花道:“快去瞧瞧——起鱼塘可是热闹的很哩。家里有娘照应着。换上双旧鞋,再套上草鞋——塘埂上肯定会弄得到处都是泥;还有,你要多穿些,风大哩。你哥哥也要去帮忙干活的。”
她巴不得闺女出去玩。菊花的生活越来越正常了,也敢出去见人了,她心里只有欢喜的。
青木含笑走出来——学堂里从今天开始放假了——对菊花道:“咱们一起去吧。把篮子带上,完了要分鱼的。”
往年妹妹可是想去却又胆怯地不敢去,只能等他提着一篮子鱼回来,跟她说一些捉鱼的经历,每回都是听的两眼不眨。
看着他们高兴的样子,菊花终于被带动得满心鼓舞起来,慌忙慌张地换鞋,围上围脖,戴上帽子,提上篮子,正要出发,院门口来了张槐。
他是来叫青木去干活的——这起鱼塘可是全村老少爷们都要出动的,郑长河就早早地去了。
他瞅了瞅菊花,见她脚上只穿了一双旧单鞋,便说道:“逮鱼一时半会儿的也完不了,你们瞧热闹也要站好久哩。你穿单鞋到时候又要把脚冻得冰凉!”
杨氏和青木一听,也惊醒过来,杨氏连声道:“快换棉鞋。我也是脑子不好——叫你换鞋。鞋子脏了还能洗;你要是冻出个好歹来,这大过年的,可咋办?”
青木也道:“换了吧。就沾上泥也不要紧,晒干了拿毛刷子一刷,那灰就掉了。”
菊花一想也是,今儿虽然有大太阳,可那些水塘都在村子外围,风也大,肯定冷的很。于是,便又把鞋子换了回去,照样在外面套上草鞋套子。
梅子笑道:“使劲穿吧。就穿坏了也不要紧——篮子正在帮你做棉鞋哩!”
大家说笑着就出发了。
路上,菊花对着他们问出了自己的疑问,咋把水塘里的水弄干的。
不等别人回答,梅子抢着说道:“嗳哟!傻丫头,当然是用水车把水抽上来了。有的大塘要抽好几天哩。”
张槐瞟了她一眼,心酸不已,想她从来没瞧过这热闹,自是不晓得这水是咋弄上来的了。他听梅子说了,接着补充道:“也不是都能抽干净的,那塘中央的水深一些,也没法抽。不过等水抽得差不多的时候,全村的劳力就都下塘,用盆一气把水舀浅了,一边逮鱼一边挖泥。我跟你哥都是要下塘的。”
菊花惊讶地问道:“那水多冷哩?要冻病了咋办?”
青木安慰她道:“不要紧。一直都忙着,哪里会冷,身上都冒汗哩。忙完了上来,就把脚洗了鞋穿上,再喝一碗姜汤,就不会生病了。”
张槐又道:“身子不好的人也不让下塘,像郑叔这样的,今年是肯定不让下塘了。”郑长河的腿刚好,自然是不能下冷水的。
菊花这才放心。
青木又问张槐道:“今儿先起哪个水塘?”
张槐抬手向前指指村子的南面,说道:“先起小圆塘,完了再起条子塘。剩下的明儿才能起了——水还老深哩。”
走了一截村路,就转上田埂了。青木回头望望菊花,嘱咐她小心,这田埂上有些地方可还上了冻的,滑的很。
梅子笑道:“这田埂宽,好走。要是那条子塘附近,就要小心了——那儿的田埂都窄的很。嗳哟,快瞧,好多人哩!”她兴奋地嚷起来。
菊花跟刘小妹在后面边走边说话,听了梅子的叫嚷,抬头往前一看,冬日的艳阳下,空旷萧瑟的田野里围了密密的一大圈人,吵嚷欢笑不断,那喧哗声传得老远。
来到这水塘边,一眼望过去,乖乖,男女老少全出来了,人声鼎沸,把个圆形的水塘围得水泄不通;池塘里更是到处都是人,有的泼水,有的挑泥,有的搬草土坯,这场面可真是热火朝天!
不时有人叫嚷、呵斥、呼唤,谈笑声连成一片。
“扁娃子,你挤啥?挤掉塘里,瞧你哭去吧。”
“余嫂子,我们在这,快过来。”
“老成兄弟,把那老菱角捡几个把我,我拿回家种到门口的水沟里。”
“小燕,你这死丫头,穿这么少就出来了?大过年的,冻病了害我哩?快去加件大袄子。”
菊花听着各种声音此起彼伏,忍不住抿嘴就笑了。
忽见一个七八岁的女娃子,梳着光溜溜的两个丫髻,一边还戴着朵粗糙的绒花,穿着件簇新的绿小袄,样子极为讨喜,迎面跑来。
梅子笑着对她道:“小燕,怕穿大袄子把这新袄子给遮住了吧?可不能光要好看哩,冻凉了不是玩的。”
小女娃那小脸儿就红了,看来被梅子说中了心事。她瞧着菊花,目露惊异,被她身上银红的袄儿、银红的围脖、银红的帽子,给吸引住了;再瞧她蒙着面巾的脸只露出眉眼,被这银红衬得眉目如画,一时间站住了,张大了嘴巴只管瞧着菊花。
刘小妹见了她羡慕的眼光,便笑道:“小燕,你想做跟菊花这样的帽子和围巾,就去找她学。”
小燕羞涩地笑了,跟她们错身而过,飞快地跑了。
刘小妹扯着菊花的胳膊,对她笑道:“这是李二叔家的小闺女,是长星的堂妹。别瞧她人小,可爱美了,天天不嫌烦,梳各样的发式。不像我们,梳个大辫子还嫌费工夫哩。不过她长得也讨喜。你瞧着吧,她准要找你,学那帽子是咋做的。”
菊花微笑心想,爱美不是正常的么?小女娃谁不爱美哩?不过这乡村女娃才七八岁就这么爱美,还真少见——大多数人在这个年龄还只晓得玩闹哩。
几人找了一处略空的地方,停了下来。
菊花就打量这水塘。水车已经把水抽了不少,靠近岸边的地方,露出了塘底的淤泥和枯黄篙瓜草的根部;但池塘中间还是有很多水的。
又有汉子们端着盆使劲地泼水,把中间的水往靠近岸边新砌出来的水沟里泼;中间的水就越来越浅,露出了高低不平的池塘底部。
村长李耕田就指挥人搬草土坯下来,把那高的地方继续加高,隔出一段一段的水洼子,然后逐个水洼子进行清理——逮鱼和挖淤泥!
他裤脚挽得高高的,腿上全是泥,站在池塘中间的泥地里,大声吆喝着:“大嘴,长星,你们过这边来,先把这水洼子泼浅了;耕地,你带他们几个把这泥清走;刘胖子,你在干啥哩?甭磨蹭了,快来帮忙,那边的水还深的很哩,要加紧泼。”
正大声嚷着,一回头见青木跟张槐来了,忙大声道:“青木跟槐子快下来,跟大嘴他们清理这个水洼子。水浅了就逮鱼。记好了,小的逮了放这边,一会还要放回去的。”
青木和张槐就赶紧脱了鞋袜,换上带木底的草鞋,并把鞋子系得紧紧的——这是为了怕塘泥里有落下的菱角啥的会扎了脚,别的东西倒是少有,反正每年都要清理的。那脚一直在暖和的鞋里,猛地脱光了露在冰冷的空气中,不禁冻得两人齐齐打了个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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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担心地瞧着哥哥,青木安慰地笑笑说道:“不要紧。.刚开始都这样,待会一忙活,就好了。”说着就要把鞋子放到一边。
菊花忙道:“把我,我放在篮子里。省得回头被人踩了一鞋泥。”
张槐见她对哥哥无微不至的关怀,满心羡慕和嫉妒,也不说话,提着鞋定定地瞅着她——目光极为幽怨。
菊花一抬头,见了他的样子,也有些不好意思,忙道:“槐子哥也把鞋子给我装起来吧!”心想真是的,这两人还真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像小品上说的,“除了媳妇,一切共有”,如今自己这妹妹关心哥哥,还得一关心就俩。
张槐温柔地微微一笑,把鞋子递给菊花,然后和青木转身下塘去了。
菊花被他温柔的笑弄得一愣,暗道:真是祸水!正嘀咕着,就听小石头大叫道:“菊花姐姐,你也来了?”
菊花抬头,就见小石头和狗蛋不顾塘埂上密密的人群,弯着身子弓着屁股从人墙后边朝她们这边挤过来。看得菊花心惊胆战的——生怕他们掉到旁边的田沟里。
她把篮子放在脚边,冲来到身前的小石头问道:“你一早就来了?”
这些小娃子放假了,如小牛犊似的撒欢。遇上起鱼塘这样的活动场面,那更是蜂拥而至,雀跃欢呼,在塘埂上大呼小叫的。
小石头兴奋地说道:“早来了。我爹在下边哩。瞧,那不是。”他指着水塘下边正挑泥的赵三大叫道。
菊花见他跑得满头是汗,棉裤的裤脚也在草丛上蹭了不少泥浆,便跟他说道:“你别到处乱跑——挤掉塘里滚一身泥就麻烦了。跑来跑去的把鞋也弄脏了,你娘如今可是怀着小宝宝哩,你把衣裳鞋弄脏了,又要害她洗,这个天水可冷的很哩;再说,你眼下可是读书人了,咋能还像往常那样跟个放牛娃似的,到处窜哩?就搁这边跟姐姐一起看——这边又不是看不清。”
小石头听了,眨巴了两下眼睛,点点头,伸手扯住她的胳膊,乖乖地靠在她身边。
那狗蛋也过来了。他那半新的棉鞋上全是泥,裤腿上、膝盖上,连上边藏青色的小袄儿下襟都有泥浆。菊花愕然——这小子难道下塘了?
旁边的刘小妹见了他那泥猴儿模样,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梅子气得一把揪住他的耳朵,骂道:“你在哪滚了一身泥?村长叫你下塘了?回家又要换一盆衣裳,我整天就帮你洗衣裳去了。”
狗蛋被她扯得“嗷嗷”叫,歪着头用双手去拽她的手:“嗳哟!姐,别拽了,疼死了。我就是跌了一跤。”
梅子气哼哼地松了手,说道:“不许跑了。就在这瞧。石头都不走了。”
狗蛋见小石头果然靠在菊花身边不打算走了,只好也在他的身边站定。还没安静一会工夫,他就浑身难受,像有一堆跳蚤在身上咬似的,扭来扭去;又朝着对面塘埂上大叫道:“扁娃子,快过来。我跟石头都在这哩!”
小石头忙道:“甭喊他了。要是过来了,这地方该站不下了。”
梅子气得又要扭他的耳朵:“瞧人家石头多懂事。你咋念了几月书,一点长进也没有哩。”
狗蛋忙躲到石头的身后,嚷道:“我不喊了,不喊了还不成么?再扭这耳朵就要掉了。”
菊花见这小子实在是调皮的有趣。不过,这是不关自个的事,所以瞧了还蛮有趣的;要是自己的弟弟,怕也是要气得打人吧?那来财不就跟他一样么。怪不得狗蛋娘总想打他,却无比心痛梅子
刘小妹忽地大叫着摇摇她的手臂:“菊花!看,鱼跳起来了。嗳哟!好大的鲤鱼!”
菊花急忙朝塘底瞧,只见赵大嘴和青木他们负责的那个水洼子,水已经很浅了,那鱼就不时地翻出水面;或是有人大叫“碰到一条大的”,说着弯腰就去捉,又嚷道“跑了。槐子,往你那去了。快!”
张槐急忙也弯腰去捉,不料也被它滑溜游走了。
一时间,那声音就大起来,呼喝声、笑骂声、惊叫声,夹杂着水花被带动的“哗啦”声,不绝入耳。
塘埂上的人也兴奋地跟着大叫。他们不能亲自下去,在塘埂上干站着,免不了急得指东点西、呼张三唤李四的。
菊花也被这热闹的气氛带得激动起来,瞧着那一条条大鱼被捉进水桶,水里的鱼还在不停地翻花,跳起露出或黄白或青白的鱼肚,恨不得自己也下去抓一回。
这一闹起来,那狗蛋到底呆不住,很快挤了出去,一会儿在这叫嚷一番,一会儿又跑到那边指点哪儿有鱼,专门往人堆里钻。
梅子见了,恨得牙痒痒的,转头见小石头乖乖地挨在菊花身边,并不乱跑,更是生气。
菊花见了狗蛋的样子,低头给了小石头一个赞赏的眼光;小石头也高兴地抿嘴笑了,紧紧地扯着她的手挨着她,一边往下边瞧。
就见一个小胖子大叫道:“这条大。嗳哟!我瞧你往哪跑?”他嘴里嚷着,人也跟着扑上去。
菊花见在他前边果然有一条大鱼翻滚了一下,尾巴一甩,又没影了。从那颜色来看,估计是条红鲤鱼。她见那小胖子扑了上去,只觉得自个的心也提了起来,仿佛跟着他一起向着那条大鱼扑了上去——
“嗳哟……”菊花跟着那小胖子一起惊叫了起来。
小胖子是一下子扑倒在水里,被冷水给冰的惊叫了一声;菊花是紧张地身子前倾,双拳紧握,满以为他这下子定是抓住了那鲤鱼了,不料抓没抓住不晓得,人却趴在了水中,要不是水已经很浅了,只怕要一头扎在水里,她看得紧张万分,不由得也跟着惊叫了一声。
小石头忙拉住她,大叫道:“菊花姐姐,别掉到塘里去了。”
菊花一瞧,原来自己刚才太专注,不知不觉地往前跨了一步,差点也跟那小胖子似的往前一扑,幸亏被小石头拉住了。她放松下来后,不禁失声笑起来——自己这是干嘛?这不是干着急么?
小石头拽住了她,也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正笑着,却听身边的刘小妹大叫起来:“嗳哟!我三哥摔倒了哩。这下麻烦了。三哥,快上来,赶紧家去换衣裳。”菊花这才晓得那人是她三哥。
他从水中爬起来,直起身子,那一身衣裳全湿透了,夹袄上、卷起的袖子上、挽起的裤腿上,全湿哒哒地往下滴水。塘埂上和塘埂下的人都被他那狼狈相给惊着了,愣了一会,方才一齐哄笑起来;梅子更是不停地跺脚,笑得直不起腰来。
村长李耕田大喝道:“刘三顺,赶紧跑着回家换衣裳,看冻凉了。大家要小心了,要都跟三顺这样就麻烦了。不要急,水再舀浅些,不然不好逮。”
刘胖子见儿子这样,骂道:“没出息的东西,连条鱼也逮不住。你还指望娶媳妇哩?”
人群又是一阵哄笑。菊花听了也觉得十分好笑——这逮鱼跟娶媳妇好像没啥关系吧?
她瞧了瞧哥哥,还好,没啥事;青木也望了望她,见她瞧自己,便咧嘴给了她一个灿烂的笑。
菊花忙大叫道:“哥,你要小心,别掉水里了。”
青木听了对她挥挥手,示意自己没事;张槐眯着狭长的眼睛也瞧了她好一会——他从没见过她像今儿这样兴奋,可是她却没叮嘱自己小心。唉!自己是越来越小心眼了。
梅子怪异地瞧着她——从没听菊花这么大声地说过话,还是在这么多人的场合。哦,上回她娘跟柳儿娘打架的时候不算。
小石头也有样学样,跟着大叫道:“爹,你也要小心哩。掉水里害娘要洗衣裳哩。”
人声刚小了一些,听了他的话又大笑了起来;菊花也笑着拍了下他的头——这娃儿,想是刚才自己跟他说,他娘怀了小宝宝,要少给她带麻烦,他就记住了。
周矮子笑道:“你这娃子,不担心你爹掉水里会生病,却担心你娘要洗衣裳。三哥儿,你这儿子偏心的很哩!石头啊,就算你爹不掉到水里,他这一身狗皮晚上不换也是不成的?总归你娘是要洗衣裳的。”
赵三瞪了儿子一眼,哭笑不得!
这时,刚才扑倒在水中的小胖子上来了。嗳哟!真不愧是刘小妹的哥哥,圆不溜秋的脸,圆滚滚的身子,个子也是矮矮的。他此时一身湿衣,沉甸甸地挂在身上——还穿着夹袄哩——就有些哆嗦。
刘小妹埋怨道:“三哥,你咋不小心点哩。鱼没捉到,倒弄了一身水。娘肯定要说你。”又有些心疼地摸摸那袄子,说道:“这夹袄湿了水就不暖和了,也没钱把你做新的,你就扛着吧!”
小胖子“呵呵”地笑着,见菊花站在一边笑得两眼弯弯地瞧他,破天荒的,居然脸红起来,忙对他妹妹道:“小妹,我家去换衣裳了。”说完飞快地跑了。
菊花瞧着他就想笑,心道,小子,你差点害得我也掉塘里去了。刚才要是她真的滚入塘泥里,那才好看哩,怕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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塘里的人便继续忙碌起来。李耕田时不时地吆喝一声,来回指挥。
“四顺,叫你甭下来,你非得下来。你又不会捉鱼,把那么小的鱼逮起来干啥?快放那边去,不能放这桶里。都跟你似的,把这塘一锅端了,明年吃个屁呀!”他冲着一半大少年喝道。
菊花见那圆滚滚的身子,又听村长叫他“四顺”,不由得瞧向刘小妹,心道,这不会也是你哥哥吧?
果然,刘小妹又跳了起来:“嗳哟!四哥啥时候下去的,我都没瞧见。这不是起哄么?弄一身泥水。”
菊花见他手里抓着半尺多长的一条草鱼,正在挣扎着,就问梅子道:“多大的鱼才能逮哩?”
梅子道:“草鱼、鲤鱼、鲢鱼不够两斤都不准逮哩,就捞上来待会也是要放回去的。”
菊花不信地问道:“那咋平常打鱼的时候,把那么小的鱼都网上来了?小石头还送了我十斤干鱼哩!”一问完,她就后悔了——想起来是咋回事了呗!她还真是脑子上锈了,居然忘了。
小石头仰头对她说道:“菊花姐姐,那些小鱼儿是长不大的——它们最大也就长这么长——”他拿两只手比划了一下——“我上回把你的都是小麻鱼,只有一根刺,肉滚滚的,好吃的很;还有沙葫芦,也是长不大的。不过,它比小麻鱼长得要大些。”
菊花笑着点点头——她已经想起来了。
刘小妹道:“还有小餐条儿也是长不多大的。”
梅子道:“其实我喜欢吃这些小杂鱼儿,煎了香的很。”
菊花问道:“那这不是很麻烦,有的小鱼要逮,有的又要放,咋办哩?那不能逮的鲤鱼都比餐条子和小麻鱼儿大的多哩。”
梅子抬手指道:“你没见那李长星在用网兜么。大鱼逮完了,就用网兜小鱼;兜起来的小鱼,把该放的鱼专门放在一个水荡子里养着,小杂鱼儿就捡起来。”
菊花一瞧,果然李长星扛了个大虾网子,正在兜鱼。她心道,怪不得这么多大鱼——这一斤左右的全放了,到明年可不是又长成好几斤?今年逮的大鱼都是上年放的。
这个水洼子逮了两桶大鱼,小鱼还没开始捡呢。
这时,赵大嘴见马混子手里抓着一只乌龟,忙伸手要了过来,冲着塘埂上的菊花叫道:“菊花,捡了只乌龟。// . 看最新章节//送把你了。”说着就往这边走过来。
菊花见塘埂上池塘里的人都含笑瞧她,心想自己这专吃古怪东西的名声算是传出去了,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暗怪这赵大嘴——嚷那么大声音干嘛?
她见那乌龟也不大,才一斤重的样子,忙对赵大嘴道:“大嘴哥,这乌龟还小哩,放了它吧,再养两年。”
梅子也道:“是太小了点。把壳一去,就不剩啥了。”
赵大嘴“呵呵”笑了,他满腿是泥,身上也溅得到处都是泥点子,站在塘埂下,仰头望着菊花,见她嫌小,便道:“那我放了吧,回头要是碰到大的,再捉把你。”
李耕田笑容满面地说道:“连菊花都晓得要把小的留到明年,你们这些男娃子总要我叮嘱。大家好好找找,要是找到大的乌龟老鳖,就送把菊花了。”
他对郑家极为满意——把橡子果如何收拾出来喂猪、做豆腐,都跟村里人说了,一点也不小气藏私,这份大度是一般人能有的?因此,对菊花也格外的和蔼可亲。
村里的人自然也是感激郑家的,一时间,大家都热情地答应着,有人道:“我上年就放了两只鳖和一只乌龟,找找肯定还在。”
有人道:“乌龟长得慢,一年哪能长多少?没准大嘴刚才拿的那只就是你去年放的。”
那人马上反驳道:“瞎说!我去年放的那只就比这只大。”
郑长河站在对面的人群中,见大家都帮闺女找老鳖,也忍不住高兴地笑了。
有个老汉就叫道:“这才逮没一会哩。这边没有,准在那边。它还能跑上天?”众人就都笑起来。
菊花见了这情形,心里也是暖暖的。
小石头仰头跟她说道:“没准它钻到泥巴里了。乌龟坏的很,听见响声儿就缩着脖子不动了。”
菊花低头对他笑道:“咱们人才坏哩,整天想吃它,还不许它躲了不成?”小石头听了忍不住笑起来。
菊花见赵三手里端着一只筐子,里面好些黑色的菱角,忙道:“嗳哟!石头,瞧你爹,捡了好多菱角哩。这个煮了好吃的很。”
旁边一个老奶奶回过头来对她笑道:“那个可不能吃哩——那是要做种的。这塘起完了还要扔回去的,等明年的时候好长菱角哩。草鱼儿也有东西吃。”
菊花恍然大悟,不由得佩服不已——这些朴实的庄稼人真的很会跟大自然相处,哪样东西都不会挖根挖底地糟蹋。再一瞧这水塘四周围那些枯黄的篙瓜草,等春天的时候,必定也会抽出嫩绿的长叶子,围着这一池碧水,水面漂着新出的浮萍似的菱角叶,那才美哩!
正想着,只见下边又大声哄叫起来,忙瞧过去——原来张槐手里正抓着一条两尺多长的大鲤鱼,鱼尾使劲地左右摆动,溅得他满身都是泥,脸上却笑得无比灿烂。
他抬头望向塘埂上的菊花,见菊花也惊喜地瞧着自己,高兴地把那鱼举起来,朝她扬了扬,随即又赶紧收了回来——差点儿就滑脱了手。
李长星笑道:“我都捞了半天的小鱼了,连泥鳅都捡了不少,咋还有这么一条大鱼躲在那哩?”
赵大嘴嚷道:“没准它去年就这么躲过去的,今儿也差点儿叫它躲过去了。要是没被槐子逮着,明年还不得长成精了。”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于是大家都搜寻的仔细些了,找那些漏网之鱼。
挖塘泥的人也捡了不少泥鳅,都是大的,有手指头还粗,小的自然是放了。
这个水洼子清理完毕,一伙人立即换了另一个水洼子,把装满大鱼小鱼泥鳅的水桶送上塘埂,摆了一排。又把第二个水洼子里的水泼到刚逮完鱼的水洼子里,那些该放的鱼就都放回去了。
于是,新一轮的喧闹又开始了,人们继续欢呼喊叫着,兴奋得不能自制。
菊花看得心花怒放,时不时地,青木和张槐就举条大鱼把她瞧。她真的很想下去尝试一番,这逮鱼的乐趣光看实在是不过瘾。可是她这想法是不可能实现的。别说她身子不好,就那些身子好的,也没哪个女娃子下水啊;别说女娃子了,就是媳妇们也不下去的。
她只能遗憾地干站着。
刘小妹正跟她说着话,忽地听梅子惊喜地叫道:“篮子姐姐,你咋到现在才来哩?都逮了好多了。瞧那边——”她指着那塘埂上的一排水桶示意篮子看。
篮子笑了,对她们道:“我洗了衣裳才出来的。你们站了这么长时候,也不冷?”她特别地望向菊花。
菊花被她一问,果然觉得脚又冰凉了。忙使劲地跺了跺道:“嗳哟!我光顾瞧热闹了,还真的冷哩。”
篮子掏出鞋底子,就在这塘埂上人群中,大太阳下,“嗤啦嗤啦”地扯起来,一边笑着对她道:“这要瞧一天,你还不冻坏了?晌午烧个锅子,喝些热汤,身子也暖和。”
梅子笑道:“你就不能歇会儿,成天针线不离手,攒嫁妆哩?”
刘小妹和菊花听了忍不住笑起来。
篮子白了她一眼道:“谁都跟你似的,那好福气——啥都不做,你娘还心疼的要命。”
菊花见篮子嘴里说着,手下却丝毫不停,且纳得极为认真,总是把针对准了扎进鞋底,确定不会扎歪了路子,才会抬头跟她们跟说话。心想,这也是个极贤惠的,也不知能被谁娶了去。
正聊着,忽听下边“哟嗬……”一声大叫,紧接着“嗳哟”“哦呵”等惊叹和叫嚷声连成一片,只见赵大嘴双手搬着脸盆大的一团黑乎乎沾满泥巴的东西,龇着一嘴的白牙站在浑水中央傻乐。旁边的人全围了过去,争相观看、还用手抚摸不停,也不嫌脏。
梅子急得脑袋左右摇摆,四处转着问道:“咋回事?逮到啥了?那是啥东西哩?”
可站在这一块的人都是一头雾水,谁也不知赵大嘴抓到啥了,自然也不能回答她。
小石头忙自告奋勇地说道:“我去瞧瞧,回来告诉你们。”
正要往那边去,下边的人已经给了她们答案——赵大嘴高声对菊花这边嚷道:“菊花,捡到一只大乌龟哩——有十来斤重哩。”一边穿过人群,向这边塘埂走来,踩得脚下浑水四溅。
刘小妹兴奋地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嗳哟!我可是等着吃的了。菊花,你可要烧把我吃哦!”
梅子笑道:“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眼下就要把它给吃了哩。”
菊花见大家都望着她善意地笑,心下也是喜悦万分,不能自制,静等赵大嘴来到塘埂下,她才看向那浑身泥浆的老龟。
这才是真的像磨盘了!
跟它比,上回吃的老鳖只能给它当重孙子。由于那老龟的身上都是泥,也瞧不清颜色,可是,那半探出的漆黑脑袋上,一对小眼睛却极为有神,竟是也盯着菊花她们瞧——并不像通常的乌龟,遇到动静把脖子缩得紧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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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旁边已经围了好些人,李耕田也来到赵大嘴的旁边,瞧着这特大的乌龟赞道:“先前抓的嫌小,这回来了个大的——抵得上刚才的好多个了。没说的,就把菊花了。”
梅子和刘小妹高兴得互相挤眉弄眼——这么些人围着,她们也不好意思又是蹦又是跳的;小石头也乐得忘了神,死死地揪住菊花的衣袖,把她扯得一歪。
可是菊花却没怎么高兴,她瞧着那巨大的老龟有些敬畏——她两辈子加起来也没见过这么大的乌龟。这要是搁前世,就是重点保护的珍惜动物。荤素不忌的她没有像上次赵大嘴送她老鳖那样,马上想到红烧清炖啥的,她有些不自在,对村长道:“李叔,这么大的老龟怕是通灵了哩——我可不敢吃它。还是放了吧!”
旁边有位老奶奶立即接道:“好菊花儿,你说的对哩——这东西可不能乱吃。”她刚才就想说了,只是想着郑家这回可帮了他们大忙,这菊花听说又是喜欢吃乌龟鳖的,所以才没好意思开口。
菊花一瞧,原来是刚才跟她解释菱角做种的那个老奶奶。也亏得她这么大的年纪,跟她们年轻人似的,站在这瞧了这么久的热闹,也不嫌腿酸。
李耕田心中更是赞叹不已——这菊花实在是个懂事的闺女,太可人疼了,难怪郑长河两口子宝贝她。他刚才心中其实是很忧虑的——这么大的老龟咋能吃哩?那不是招祸么!但他先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人抓乌龟和鳖给菊花,现在要是又反悔的话,也不好说不是。如今菊花自己提了出来,他便就势下坡了。
“你说的也是。咱可不能啥都乱吃。这老龟怕是真的通灵——瞧,它一点也不怕人。菊花,这个放了。李叔再叫他们留心找找,要是找到小的,一准送把你。要是这圆塘没有,不是还有条子塘么。下午起条子塘的时候,肯定能捡到的。那边我记得旧年放了老鳖的。”他温和地安慰着菊花。
那老奶奶立即接道:“放了的。我瞧见的,有两斤哩。今年怕是长大了。就抓了送把菊花。”
菊花不好意思地笑道:“李叔,瞧你说的,人家也不是一定要吃这东西——先前那不是馋得慌么!今儿逮了这么多鱼,就没捡到乌龟和鳖也不要紧,我也喜欢吃鱼的。这么大的鱼,烧了可好吃了。”
李耕田就呵呵地笑了。也是,菊花家原先可是穷的很,小女娃想是肚里寡得慌,才吃那些东西的。
赵大嘴抱着那只老龟听她们说了半天,想是不敢吃这龟,要放了。便傻呵呵地低头对那老龟笑道:“你可要感谢菊花哩,要不是她,你就要被煮喽!”
众人大笑起来。于是赵大嘴又抱着那老龟放到了塘底,随它自己爬走了。
张槐见赵大嘴对菊花实在是好,虽然也晓得他定亲了,且赵大嘴人憨憨的,拿菊花跟妹妹一样待的,可心里总不舒坦,暗想,那老龟咋没让自己给捡着哩?他只能期待下午在条子塘能捡一只老鳖送给菊花,也叫她高兴高兴。
一阵喧闹过后,这圆塘的清理便完成了。
李耕田大喊道:“赶紧回村分鱼,完了回家吃晌午饭。下午的条子塘要大不少,冬日里天又黑的早,要赶快哩,不然天黑前起不完。”
于是众人哄地又忙碌起来。那些没下塘的,力气又大的,便提起装鱼的桶,往村里去了;塘下的人上来,扒开四周水沟的草土坯,把抽上来的水重又往回灌。那塘底的水便一点点地又满起来。该放的鱼儿自然是全放了;菱角也四面都撒了些。
人群也一拨一拨地散了,在田野里排出一条条长龙,往村里蜿蜒游动。
青木和张槐来到菊花的跟前,就着旁边的水沟洗了脚,把鞋穿上,然后对菊花道:“走,分鱼去。这鱼刚逮的,新鲜的很,中午正好煮一条来吃。”
梅子早迫不及待地要走了,要不是菊花非等青木,她怕是都超前跑了。此时听青木说晌午要煮鱼,不禁大喜,忙对菊花说道:“菊花,我晌午跟你回家吃饭成不成?你上回跟小妹说煮鱼不能烧千滚,烧熟了就要盛起来,我想去瞧瞧哩。”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人家也好想吃你烧的鱼哩。”
菊花抿嘴轻笑,她就喜欢梅子这老老实实地承认自个嘴馋的可爱样子,便对她道:“有啥不成的,不是现成的菜么。分完了鱼赶紧家去煮,快得很;吃完了晌午饭还要去条子塘哩。”这热闹她一点也没瞧厌烦。
瞅瞅刘小妹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扑哧”笑了一声道:“小妹也来吧——你不用回家做午饭吧?”篮子就已经先回去了。
刘小妹急忙道:“不要紧,我娘在家。我也想跟你学烧鱼哩。菊花,要不今儿就到我家,你教我煮,我烧把你们吃。我们上回在你家闹了半天哩,哪好老去你家?”
梅子一听也有些犹豫,便道:“那就到我家去——我家人少。小妹你家那么多哥哥,咱去了也不爽快哩。”
菊花连连摆手道:“甭推了,我晌午就煮鱼,也没空烧旁的。你们往后有了好吃的,惦记着我不就成了?小妹不是还送了干泥鳅把我么?梅子也送了辣椒片哩。”她可不想去旁人家煮饭。
刘小妹笑道:“嗳!旁的我家也没有,就是有这鱼虾。眼下起鱼塘,大家都分了鱼,也不缺;到了明年,我哥哥们经常打鱼兜虾,我就常送些把你。”
菊花听了就开心地笑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就一个哥哥,又在念书,没空弄这些;要是刘小妹的哥哥经常打鱼兜虾,能送些把她,当然好了。
梅子想,她家可没这些东西。她爹不大做这些,连下陷阱猎兔子都不弄哩。于是对菊花道:“我爹不喜欢弄这些哩。我还是多把些辣椒片儿给你吧。”
听得菊花和刘小妹都笑了起来,怎么说得好像菊花马上就要跟她要东西似的。
说着话,就往村里赶。路上,菊花问青木道:“哥,这塘泥咋分哩?”
青木道:“也不细分。谁家的田地在这塘旁边,他们几户人家就分了这塘泥;村里好些水塘,差不多家家都能分到。”
几人紧赶慢赶的,已经迟了一步,到了村子中间宽大的稻场上,那里已经是围了好多的人,比刚才在塘埂上的人还要多。因为那些或斯文或勤快没去瞧热闹的人,分鱼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也赶来瞧热闹了。
李耕田不住地高声叫道:“下塘的人先去喝一碗姜汤,在老成家。”他一转身瞧见了青木跟槐子,忙摧两人去喝汤,又叮嘱他们一会来帮忙记账。村里如今识字的人不少,他也省心多了。
这丰收的时刻,那份喜悦仿佛能传染似的,老老少少都是满脸开花,全盯着稻场中央的一排木桶,一边跟身边的人争论着这圆塘到底是今年起的鱼多,还是旧年起的鱼多;又或者比较哪年的鱼更大一些;又有人对那些没去瞧热闹的人比划赵大嘴捡到的老龟,描述的活灵活现——那老龟在他的嘴里,变成了货真价实的比磨盘还大,人瞧它也不害怕,那眼睛就好像能说话似的,愣是盯得最爱吃老鳖跟乌龟的菊花也不敢吃它了,乖乖地把它放了。
菊花和梅子她们听得愕然,随即就笑弯了腰。
菊花敢打赌,过几天没准就会传出这老龟当时流泪不止,她一个不忍心,便放了它;过几年,没准就会传出这老龟跟她说了话,求她放了它,说它是在这塘底修炼的。
结果,还真被她猜中了,甚至比她猜的更离谱。
这还没开始分鱼,那欢笑喧哗、低声私语、高声争论就没停过。待喝完姜汤的人陆陆续续地回来,分鱼就开始了——反正他们身上也弄脏了,这分鱼自然是由他们来分。
周夫子居然满脸含笑地过来坐到桌前,帮着记账。有了他,分鱼就更快了。
分鱼是按人头来的,先把鱼全部称了,按总重量分摊到人头,再算出各户应该分的重量。
然后就是具体分派了。这可是有讲究的,虽然每户分的不是一样多,但大鱼却是一家一条的先分派,然后再按重量把小些的鱼搭配起来。至于个人喜好的鱼品种不一样,那也由着他们分完后,再互相交换。分的时候可是不管草鱼或鲤鱼的。当然了,通常都是先紧鲤鱼分,鲤鱼分完了再分草鱼,然后才是鲢鱼。
因往年都是每天起完两个水塘才分鱼的,所以,几乎各户都能分到鲤鱼和草鱼,不会出现只分到鲢鱼的现象。
今天也不知是谁提议,中午先分了这鱼,也好回家煮了尝尝。于是,想每户都分均匀了自然有些难。不过也没人挑这个理,反正下午还有条子塘,明儿还有草沟子、小塘湾等没起哩。
一过称,这圆塘今年总计起了三百五十多斤鱼。据梅子说,这比旧年多了好几十斤哩。经过周夫子跟张槐、青木的一番计算,人均能分到一斤一两鱼。
菊花家四个人,不多也不少,能分到四斤四两。各户人也都计算着自家该分的鱼,以便到时报数的时候好验证一番。
那些汉子便按照周夫子等三人计算的结果,一户一户地分起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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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那金黄色的大鲤鱼、青白色的草鱼、银色的鲢鱼,一条条从水桶里拎出来,扔在地上还欢蹦乱跳的,摔打得“噼啪”响,众人哄地一声,如炸开锅似的指点议论起来。
“咋样?我说中午分吧。年年起完再分,提回来鱼都死了。今儿先吃点新鲜的。”一个汉子洋洋得意地表功道。
“新鲜是新鲜,这鲤鱼可不够分。待会不够了,就把鲢鱼分把你。”周矮子不客气地回道。
那汉子不在意地笑道:“分把我就分把我。下午条子塘的鱼起了,总不能还分鲢鱼把我吧?”
这鲢鱼刺多,所以,不如鲤鱼和草鱼受欢迎。
五十来户人家,大鱼不够的话,还真难分。村长一挥手,道是中午分了鲢鱼的,晚上的鲤鱼先紧着他们分,算是解决了这个问题。
分派完大鱼,就是分小杂鱼儿了。那些鲫鱼、小麻鱼、沙葫芦、餐条儿、泥鳅,都作为平衡斤两的添头了。
好不容易分完了,那泥鳅也不好往地上倒——溜来溜去的,回头往起捡又是个麻烦。唱名儿的李耕地便高声道:“都差不多了,这泥鳅每户来舀一些吧,不然倒在地上溜的到处都是。”
有人就道:“算了,咱也不要了,那东西难得弄。”结果大部分的人都表示不要。
菊花睁圆了眼睛——这些人,因为怕麻烦就不要泥鳅了?泥鳅可是好东西。她一激动就高声叫道:“泥鳅分把我,我要!”
人群声音一静,大家全朝菊花瞧过来。
她这才发现自己太冲动了——馋得都不晓得避嫌了,因此万分后悔。可也没法子,人都听见了,只得硬着头皮保持镇定。
大伙却“哄”的一声全笑了——这个菊花就是跟人不一样,才放了一只乌龟,立马盯上泥鳅了。
郑长河忙高声叫道:“我拿鲫鱼跟你们换,晚上我家也少分一些鱼,把这泥鳅多分些给我菊花吧。”他见闺女要吃泥鳅,赶紧出头帮忙了。
李耕田笑道:“长河兄弟,瞧你说的小气话。也不是啥好东西,这泥鳅大伙不太喜欢,全把你了。大伙乐意不?”
人群应答得出乎意料地整齐:“乐意!”答完又互相瞧瞧,觉得跟做什么似的,又一齐笑了起来。
青木跟张槐听了暗自高兴,郑长河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菊花也很感动,虽然人家不太青睐这东西,但大家一致同意把泥鳅全送她——有一小桶哩——她也不能不感激。于是,便大声道:“那我多打些橡子豆腐送把大伙过年吃。今年数我家捡的多,等明年你们也捡了,就能自己做豆腐了。”
众人听了大喜——他们觉得这橡子豆腐比泥鳅好多了。
郑长河忙补充道:“你们自个叫人来磨粉,要是全靠我跟青木磨好了送你们,那咱也不用过年了。磨一桶粉能做好些豆腐哩,大家各人邀几户合在一起分;要是一家一桶,那我家那么些橡子仁可就不够了,我家猪肯定要不依哩。”
人们听了又是一阵轰然大笑——他们可不就是在跟猪抢食么,听说原本这橡子果儿只是用来喂猪的,后来捣腾出豆腐来了,人才吃的。
黄大磙子高声笑道:“我先报个名儿,等鱼塘起完了,咱就叫婆娘去磨粉。谁跟咱做一拨?到时一起去。先去的先磨,排个队,可别全挤到一块了。”
于是又吵嚷喧笑不休起来。慢慢地,三三两两的人群提着分到的鱼就散了。
梅子兴奋地摧着菊花道:“赶快。你家还有好远,回去还要杀鱼,不快点来不及哩。”
刘小妹也冲过去,帮菊花提起那桶泥鳅就走,谁料差点跌了一跤——这桶泥鳅比她想的可重多了。
郑长河忙赶上来道:“我来,你小女娃哪提得动哩。你们先走,我跟你哥就来了。”他发现这几个女娃子一直嘀咕不休,怕是要到自家去吃饭。他只有高兴的。
人群一散,李金香和小燕就发现了梅子她们,忙过来说话。听说要到菊花家吃饭,立即两眼放光——她们还没吃过菊花烧的鱼哩。尤其是小燕,早就听李金香夸菊花做的菜如何的好吃,偏自己没吃过。于是,也眼巴巴地瞧着菊花。
菊花无奈地笑道:“都去吧。可说好了,等我教会你们,到时候可要好好的烧几顿饭把我吃,谢我这师傅。”
几人连声答应,保证了一大堆,许诺了好些条件。
小燕和金香大喜,让她们先走,飞快地回家打了声招呼就撵着菊花她们跟来了;小石头也跟赵三说了一声,跟来了。
杨氏见菊花神情愉悦地回来了,又有几个女娃儿也跟来了,真是心花怒放。
她丝毫不觉得她们来吃饭是件麻烦事儿——这些小女娃愿意跟菊花来往,她心里真是说不出的称心如意。她迎着几个女娃儿,那笑是堆得满脸,甚至都堆不下要往外溢出了。
菊花见她娘那近乎谄媚的笑脸,心酸不已——她娘可没这么对人笑过,她前儿还说卖菜的时候,整天跟人陪着笑脸她不喜欢哩。如今为了闺女,竟然这样讨好几个女娃子。
“娘,咱晌午就煮这一条大草鱼。捞些腌菜切了放进去煮一大锅,吃了好去瞧热闹。下午还要起条子塘哩。”菊花对杨氏说道,怕她又要弄许多菜。倒不是她不舍得,而是没空烧,下午还有活动哩。
杨氏连连答应,又说还有些粉蒸肉,再在炉子上烧个青菜豆腐,就够了。
菊花一听也是,这么多人哩,那条草鱼虽然有三斤多,怕也是不够的,她可是亲眼见过梅子她们的饭量,自己是没法比的。
杨氏等郑长河回来,拎着那条大草鱼就去河边杀了;菊花则在几个小女娃的围绕下,从菜园转到井台,又从井台转到厨房,一路叽叽喳喳,跟那树梢的麻雀似的就没停过嘴。
郑长河跟青木见了她们的样子,也是露出会心的笑容,一点儿也不觉得烦。爷俩把那泥鳅倒入一个破得只剩半截的缸里养了起来,又赶着把分到的小杂鱼儿给清理了。小石头跟在青木后边,也没去打扰菊花烧饭。
菊花见那小燕很是灵活的样子,不住地问她帽子咋做的,围巾咋做的,这面巾围了蛮好看的,吃饭的时候要不要解下来等问题,忍不住就笑了——这个女娃儿还真不是一般的爱美!
她瞧着小燕那双丫髻,笑赞道:“小燕,你手很巧哩,梳头梳得很好看。”
小燕就兴奋地红了脸,略有些腼腆地说道:“真的么?菊花姐姐,你要是想学的话我就教你。很容易的,一点也不难学。”
金香笑道:“你以为旁人都跟你一样,整天折腾那一头头发?对着盆水照个不停。”
菊花笑道:“我喜欢动个不停,梳那样好看的头发怕是没一会儿就弄散了。你咋这么聪明哩?还是跟谁学的?”
不说别的,她烧饭也是要包块布在头上的;还有那老爱往菜园子钻的习惯,要是春夏太阳大的时候,非得戴草帽不可,那草帽要往头上一扣,梳啥发式也完蛋!
小燕就笑道:“是我嫂子娘家的小姑子,她跟下塘集上的媳妇学的。”
菊花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城里传来的,怪不得哩。呵呵!
小妹把砧板剁得“咚咚”响——她在切腌菜哩。梅子眼不眨地盯着她,羡慕地问道:“你咋就能切那么快哩?还切不到手。”
小妹瞟了她一眼道:“你要是见天都切菜,不也跟我一样。我就奇怪了,咋你娘连饭也不让你做哩?”
梅子听了气得跳了起来,嚷道:“谁说我不做饭?不过是每回做的时候,我奶奶都帮我,我菜就切的少,没你们熟练罢了。你当我是娇小姐哩?人家每日里也要做好多事情的。”
大家见她急了,都笑起来。
金香笑道:“是,梅子可是很勤快乖巧的,要不她娘能那么疼她?可越是疼她,这茶饭反而练的少了,手艺就差了些。”
梅子悻悻地闭嘴,暗想她一定要跟菊花把这茶饭给学好了,不然也太丢人了。这还是在娘家哩,她们就经常笑她;将来到了婆家,又是啥样光景,那还用想么?
小燕羡慕地瞅着梅子问道:“梅子姐姐,不做饭是好事儿啊?你咋还那么急哩?我都不想做饭,可我娘老叫我帮她烧火,衣裳总是沾好些灰。害得我烧饭的时候只好在外面蒙一件破衣裳,不过也不管用;头上也是经常落一层,老是要洗头。“
几人瞅着她那副讲究样儿,实在忍不住,都笑成一片。
菊花想,这是个投错了胎的,本应该投到大户人家当小姐,谁知就投到这寒门小户来了。
梅子撇撇嘴,很老成地说教道:“你还小,等你嫁人了,就晓得这女人不做饭是不成的。”
小燕眨巴着眼睛,并不十分相信的样子。菊花心想,她怕也是想嫁进大户人家的。
菊花先煮好了饭,待杨氏洗了鱼回来,她接过那条三斤来重的草鱼,对她们几个说道:“这么大的鱼,要切成几段才成,不然容易煮不透。这鱼就剁成五块吧,肉厚的鱼背上还要割几道口子。咱到外边去弄,别弄脏了这砧板。你们记住了,这切肉啊鱼啊啥的,要另外弄一块砧板,不能跟平常用的砧板混了,要不然那腥味难洗的很。”
她也不好说有细菌啥的,只能说不好洗。几个小女娃听了连连点头——砧板她们家可不缺。
把切好又冲洗了一遍的草鱼,端进来,菊花等锅烧得冒烟了,才倒了点油下去,一边跟她们说道:“煎鱼要想不沾锅的话,得把这锅烧热热的才倒油;冷锅倒油,容易把鱼剪的掉皮儿。”
于是,又丢了些生姜炸了炸,才把鱼块丢进锅炕起来,又对烧火的李金香道:“火小点,用茅草烧,不能用木柴哩。煎鱼火烧急了可不成。”
金香紧赶着添了把茅草,又忙直起身,跑到菊花跟前站着瞧她怎样煎鱼,梅子、小妹、小燕也都眼不眨地望着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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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瞧着她们一副聆听教诲的模样,有些想笑,又忍住了。
等了会,把锅里的鱼铲起来翻了个面,只见那翻过来的一面煎的微黄,皮儿也一点没沾到锅里,完整的很;等下边也略微煎了煎,就倒了点酱油进去,把几块鱼来回翻身拍了拍,使鱼块瞧起来红黄红黄的,色泽油亮了,才添水、加辣酱、蒜瓣,再把切得细细的酸腌菜倒进去,盖住这鱼。
梅子两眼明亮地问道:“这就好了?”
菊花笑道:“差不多了。眼下就用锅铲不停地把这热汤往鱼身上泼,也不要盖锅盖——这样煮的鱼肉才嫩哩。”
要说做那些名菜她是不会的,有些菜她虽知道,按流程烧了,那味道也不大好。像上次卖给陈家的几道菜,其实也叫她改良过了,加了些土法子处理,味道倒也不差。
她会的都是些家常菜,很多都是跟她母亲学的农村人烧的一些菜式,带着浓浓的乡村味儿。像鱼烧腌菜、肉烧腌菜、粉蒸肉、大蒜炒肉、烧泥鳅、烧小鱼等等,包括那猪头肉的和猪下水的做法,无一不是前世她母亲做了,她学过来的。
农家人一年四季,不同的季节吃不同的菜,加上自家养的牲畜,从山上、水里、田里淘出来的野味,真要整理出来,怕不是一本厚厚的菜谱。她在城里混了那么些年,从不认为那些大饭店里的菜比这些农家菜更吸引人。
这些农家菜就让饭店里烧出来,那也是变了味的,好比给村姑披上凤冠霞帔,极度的不对劲。除了原材料的原因外,还有饭店里无论炒啥菜,那竟是油泡出来的,一盘青菜也是炒得油光滑亮的;就算有些店想讨客人的欢喜,推出些清淡的菜式,那也是不晓得经过了几道工序,精工细做出来。哪里像她炒菠菜,在锅里滚几下就盛起来了,味道也是极美。
菊花不停地把那浓黄的鱼汤往鱼背上肉厚的地方浇,瞧瞧煮的差不多了,让小妹把切成段的青蒜苗放进去,再过了一小会,才撒入小葱花和切得细细的芫荽起锅。
闻着那掺杂着酸辣味儿的鱼香,再加上葱蒜和芫荽的香气,跟当初猪下水烧腌菜又是不同的味道,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闻着这味儿想流口水。这可不是馋得,而是那腮帮子受了刺激,自个冒酸水。
梅子问出了大家都想问的话:“菊花,你咋晓得烧好了哩?”她们家煮鱼都要盖上锅盖煮好一会哩。
菊花心里抽了抽——这叫她咋说哩?这不是全凭个人的感觉么,要是公式化了,是做不出效果的。
想了想便道:“这要靠天长日久的琢磨,就自然晓得了。眼下你们不妨用个笨法子:不停地用筷子挑一点儿肉尝尝,待觉得肉变嫩滑了,就盛起来。”
正说着,小石头冲进来,喜笑颜开地问道:“菊花姐姐,做好了吧?我都闻到香味了,是鱼香!”
菊花拍拍身上,说道:“好了。吃饭吧。金香,烧几块炭,搁炉子里,炖青菜豆腐。”
金香道:“我烧了哩。你说鱼烧好了,我就烧了炭了。”
说着把烧得通红的火炭添到炭炉子里,叫小妹端到堂屋;她自己则端着装青菜豆腐的砂锅跟在后边;梅子端着另一只大砂锅,里面是腌菜烧鱼;菊花跟小燕帮人添饭。杨氏也进来了,一齐动手把饭端上桌。
梅子笑道:“赶快吃饭哩,人家怕是都到条子塘了。”
郑长河安慰她道:“没那么快,他们今儿晌午也肯定是要煮鱼吃的。”
这鱼果然肉嫩味足,连腌菜也是鲜美酸辣的。
几个小女娃也不拘谨害羞。一则梅子她们是在这吃过一回饭的,还闹了一整天哩;二则这些乡村娃儿其实知眼色的很,杨氏跟郑长河、青木那毫不作伪,热心待人,真情真性的流露,她们感受得清清楚楚;三则那美味的诱惑实在是不小,又都是天真烂漫的小女娃,客气几句就只顾吃了。
青木的表现也比上回要好多了。他见这些小女娃跟妹妹相处的很好,就跟自己和槐子似的,那高兴是掩也掩不住的。
也不知是谁率先想出的法子,把那烧鱼的腌菜连汤跟饭泡在一起,搅和搅和,香辣无比,三两口就扒了一碗饭。顿时,所有的人都这么拿腌菜拌着饭吃起来。
小燕则舀了些粉蒸肉的米粉,把那油汪汪的褐色米粉拌到饭里,尝了一口,又咸又香;便又舀了些青菜豆腐,混合到一块儿,大口大口地吃着,小嘴儿吃得油润润的。
小石头见了她的样子,非常高兴——有这么些能吃的陪衬着,就不显得他嘴馋了,他吃的多一些也没人注意。遂偷笑着埋头苦吃起来。
这独特的腌菜鱼香,再加上粉蒸肉的肉香,竟是让人无法舍弃;时不时地,再搛上些青菜豆腐过嘴爽口,不知不觉,风卷残云地,大伙儿居然把一大锅饭给吃个精光。
当梅子去盛饭时,发现没饭了,便不管三七二十一,铲了一大块锅巴端到桌上,把那锅巴对折成小块,倒入腌菜鱼汤泡起来,又搛了两块粉蒸肉,低头吃起来。
金香疑惑地问道:“你咋铲锅巴哩?这锅巴菊花要炕哩!”
梅子嘴里包着一嘴饭菜,含糊道:“没饭了,我还没吃饱哩。”其实早就吃饱了,可她就是想再吃些。
大家愕然,忽而“哄”地一声大笑起来!
梅子有些脸红,还以为人都笑她能吃哩。
金香却笑着对杨氏道:“婶子,咱可是太能吃了。下回再来找菊花玩,怕是要带米跟苞谷哩。”
杨氏却是一点也不在意,笑道:“这娃儿,说的啥话哩?不过就是一点粮食,都是自家种的。你们都铲些锅巴吃吧,吃完了省得我炕。这锅巴泡鱼汤我估计香的很。”
梅子连连点头道:“好吃,香哩!”她见人不是笑她的,也就没啥不好意思的了。
杨氏道:“那我去连锅铲起来,你们也不要都往厨房跑了。”说着起身去厨房,把剩下的大半张锅巴兜锅底铲起来,就这么用手托着端到桌上来了。那缺了一角的锅巴,看起来倒真像是小锅似的。
小石头和小燕急忙就把碗伸了过去。两娃儿动作一致,差点把碗碰到一起,不由得互相对视一眼,都抿嘴不好意思地笑了,惹得大伙也跟着乐呵。
杨氏呵呵地笑着,一人分了一块,只菊花没要。她忍不住地哀叹:咋人家的胃口那么好哩?
青木心中也哀叹:他今儿是真的没吃饱!
平常和妹妹一起吃饭,哪能这样跟抢似的,所以等他吃了两碗想去再添的时候,就听梅子说没饭了。他今儿可是出了大力气的,只吃两碗饭哪够?这锅巴也不够分,眼睁睁地瞧着小石头、小燕、金香和小妹几人把剩下的锅巴瓜分了,他连个边儿也没捞到。
菊花瞧着哥哥的样子,就晓得他没吃饱,忙把装锅巴的罐子抱出来,对小妹她们说道:“你们使劲吃。那是没炕过的,要是还没吃饱,这儿还有炕好的。哥哥,你也添些。”
她是怕单独叫哥哥吃,让梅子她们察觉自己愣是把人家的饭吃光光,害得青木没吃饱,那样可不尴尬?便索性把大家都捎上。哥哥一定要吃饱的,下午还要起鱼塘哩,那水又冰,要是肚里没东西,身上不更冷?
青木感激地瞧了菊花一眼,笑着又泡了一大碗锅巴吃了。
梅子苦恼地摸着肚子道:“嗳哟!我可不能再吃了。菊花,你把这罐子抱出来,不是馋人么?”
菊花忍着笑答道:“不吃就不吃吧。咱下午往条子塘晃荡一圈回来,肚子不又是瘪瘪的?晚上,再烧一锅鱼,再吃个肚儿圆。”
大家想这两天一直要起鱼塘,忍不住笑了。
小妹道:“唉!可要好好地吃几天。肉买不起,这鱼分了回来,这么烧了比肉味道也不差。”
杨氏问道:“小妹,你家今年不杀猪?”
小妹道:“我爹说不杀哩。这过年杀猪的人多,猪肉卖不上价——前儿我爹在集上问了,上好的五花肉降到十八文一斤哩。爹说不划算,还是等春上的时候再杀了卖吧。不过,我爹说了,今年分的鱼就不卖了,肉就称少点也没啥。”
菊花想起自家往年的穷日子,安慰她道:“等这些鱼塘全部起完了,你家差不多能分几十斤鱼哩。我教你好好地烧这鱼,保管这年过得富足。”
小妹听了大喜。梅子急忙道:“菊花,我是一定要跟你学的。可别撂下我。”
菊花微笑道:“都不撂下。都吃好了?咱是不是该走了?”她见哥哥已经把碗放下了,便问梅子她们道。她对于这起鱼塘一点也没看够,破天荒地急不可耐起来。
杨氏难得见闺女今儿一天都这么的喜欢,忙摧她们道:“你们赶快走。下晚太阳一下山就冷了。菊花,晚上早点回来,别冻着了。”
菊花忙答应了。几人赶紧的就往条子塘附近赶去。
在田野里,他们碰见张槐和他弟弟张杨。小石头大声问道:“杨子哥哥,上午咋没见你哩?”
张杨淡然地瞧了他一眼,说道:“在家写字哩。”
菊花听了不禁对他刮目相看:村里这大场面的活动,他居然能耐得下性子,在家写字,这娃儿还真是读书的料。看他稳重的样子,与几月前大不相同,这书读的,起了脱胎换骨的变换了。
菊花小声对石头道:“听到没?你要跟杨子哥哥学。这起鱼塘完了,可别到处晃荡了,抽空也要多翻翻书。反正夫子就住在村里,有不懂的就去问他。”
小石头点点头,瞧着前面的张杨,心中也是佩服万分。他跟狗蛋都是一撂书本,就玩得不晓得姓啥了,杨子居然还记得写字。嗯,他可不能被比下去了,他还答应过菊花姐姐,将来做官保护她哩!
田野里,三三两两的人从村中往这边移过来。
条子塘处于村子的更南边了,几乎与西北奔东南的小青山接壤了。这一块不仅有一个条子塘,附近还有一个草沟子。
由于靠近小青山,这附近就显得野趣盎然,与上午的圆塘截然不同。条子塘是长条形的,四周全是荆棘灌木丛生,连树也不肯好好长,几棵歪脖子树横在那里,把水面都遮了一大块;靠近小青山的方向还有几个坟包,这环境便与清秀的圆塘不能比了,总给人一种险恶的感觉。
那边的草沟子也是树荫遮蔽,杂草丛生。
青木见妹妹四处打量,便告诉她道:“这边的两个水塘,里面黑鱼比较多。那些鲤鱼草鱼啥的就很少了,因这黑鱼是最爱吃小鱼小虾的,这些鱼就长不起来。”
菊花心道,这我当然知道,黑鱼是吃肉的鱼类,不是吃草的。故事传说里,黑鱼精怪都是又丑又讨厌的。怪不得这附近阴凄凄的,这地儿看起来就不像善地,像黑鱼精生活的地方;不像上午的圆塘,就出了一只大乌龟——它可是祥兽,是传说中的玄武哩!
她瞧着那乱七八糟搅在一起的刺条,担心地问哥哥:“这塘里可有扎脚的东西?咋感觉这水不太好哩,下面没东西?”
张槐听了她这话忍不住笑了:“能有啥东西?年年都起塘泥的。这边的两个水塘里面,乌龟和鳖也多一些,要是运气好,肯定能捡到的。”
梅子忙道:“你们可要留心了。上午那么大的不能吃,小的也不能吃,还真不好捡哩。”
菊花想自己这好吃乌龟鳖的名声算是改不回来了。可是到如今她也不过才吃过一回罢了,她才不信村里的人家只吃过一两回哩,所以,她就奇怪了,咋她吃了一只鳖就传出这名声哩?
正想着,村长李耕田已经大喊道:“都过来了。换人车水,这水还是太深了。”
青木和张槐早已准备停当,急忙就赶了过去。
原来这里的地形比较低洼,那水往上抽就不大容易。巨大的水车架子上,并排站着四个汉子,嘴里喊着号子使劲地踩着;踩一会就另换四人上去。这严寒的冬天竟是对他们不起作用,头上冒出密集的汗珠来。
尽管塘埂上都是荆棘,来瞧热闹的人还是比上午多。原来,上午一般人都在家里忙杂事,下午差不多都忙好了,自然要来瞧热闹了。不过却没有上午那么挤了,这条子塘要大不少,地方也宽展。
菊花就见上午遇见的那个老奶奶也在人群中。她见了老人家劲刚刚的样子,十分想笑:咋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爱热闹哩?
刘小妹见她盯着那老奶奶,便主动跟她说道:“那是黄大磙子的老娘。她是最爱瞧这热闹的。不过,别看她爱瞧热闹,人很好,也不碎嘴。她就是喜欢瞧人干活。”
菊花听了有些了然,这是一般老人对于乡村生活的依恋和热爱,旁人是无法理解的。像前世,很多的农村老人被儿女接进城,却极不习惯,身体也变差,就想瞧瞧麦田、稻田,若是让他种块地,那身体就变好了。
菊花觉得这荆棘十分的碍事,便问道:“为啥不把这东西给砍了哩?”
梅子道:“这东西围在塘埂四周,也好护着这塘。村长不让砍哩。”
菊花再次愕然——这些人实在让她惊讶,一套一套的行事方式,都有不凡的目的,透出不俗的见解。
待水抽得差不多了,比上午更热闹的逮鱼场面又出现了,不过,完全是另外一种情景。
若说上午逮鱼是玩闹的话,那玩闹中带着喜悦;而下午这逮鱼则像是一场战斗,这战斗还十分的紧张。
塘埂上的人狂热地叫喊着、鼓舞着、欢呼着,有些本来没下去的半大小娃儿瞧了一会,实在是忍不住,最后也冲下去了。刘小妹的四哥就在里面。
为啥说像战斗哩?因为这塘里黑鱼多嘛!那几斤重的黑鱼劲儿有多大?扑腾起来硬是抓不住。几个汉子拖着一副大网在水里来回扫荡,鲤鱼和草鱼都能网起来,可是这黑鱼狡猾的很,躲在泥浆里网子也网不到它,于是男娃子们就亲自上阵摸鱼了。
就见水塘里水花四溅,黑鱼们要么不被发现——躲在泥里无声无息;要是被发现了,就是一场战斗——它一定会蹦跳翻滚折腾得人一头一脸水和泥浆。逮鱼的人常常是气得咬牙切齿,誓要把它捉住才甘心。
因要挑塘泥,那些挖泥的汉子也经常地被泥地里窜出的黑鱼弹一身泥浆。这冬天,黑鱼又爱躲在泥里,所以,这下午的逮鱼跟清理塘泥的活动竟是比上午难了好多。
因人们抓大放小的养殖措施,这黑鱼自然是长得健壮结实;又因它们爱吃鱼虾青蛙的习性,这水塘竟成了黑鱼的天下——其他的鱼类极少。
就见齐刷刷的一色壮实男娃,跟黑鱼们不停地追逐、扑腾着。赵大嘴、李长星、李长明李长亮兄弟、孙铁柱、青木、张槐、小胖子刘三顺,还有好些男娃子菊花都不认识,连赵三也没挑塘泥,跟着逮这黑鱼。
每发现一条黑鱼,必定引得好几人围攻堵截它,直到把它逮起来为止。逮起来的黑鱼也不敢装木桶里,都装在编织细密的网子里,要不然它非得把桶给蹦翻了不可。
菊花被这沸腾的场面完全吸引了,而且青木在下边哩,这黑鱼搞的不好,咬你一口那也不是不可能的。因此,每见青木俯身捉鱼,她便吓得尖声叫嚷,又是兴奋,又是紧张。偏偏左边胳膊被梅子死死地拉住,她每一激动都要扯她一下;右边胳膊被小石头给攀着,也是拽的死紧,她想跳也跳不起来。
而且,这枯黄的灌木也讨厌的很,每每遮住近前的视线,让人只能瞧见对面;若是逮鱼的人到了附近的灌木丛下面,塘埂上的人便看不见了,有点灯下黑的感觉。
好在青木跟张槐配合很好,总是能把狡猾凶猛的黑鱼堵截住。他俩只要一发现泥地里有蠕动的痕迹,或是水里有水花轻轻晃动,下边黑色阴影潜伏,两人就一前一后,一齐伸手,一个摁头,一个抓尾,死死地掐住这讨厌的黑家伙。待抓稳当了,才把它拖出水面。就这么小心,也是好几回都差点让鱼挣扎溜走,可见这黑鱼的劲儿有多大。
几条鱼捉下来,那身上竟跟泥水里捞出来似的。气得菊花咬牙道:“这死鱼,定要把它剁了红烧!”
刘小妹愣了一下,笑得前俯后仰,好一会才停下来喘气道:“中午那草鱼也没惹你,你还不是把它剁了红烧了?”
李金香、梅子跟小石头也笑得灿烂,想到那进入肚皮的草鱼,很期待这黑鱼被菊花剁了红烧的下场。
就听李耕田在下边大叫道:“小娃子上去,别起哄。叫这黑鱼咬了可不是玩的。这黑鱼凶的很哩。”
刘四顺那些半大的娃子哪里听他的,也抓得不亦乐乎。
在跟一条四五斤重的黑鱼纠缠的过程中,李长明光荣地步了小胖子的后尘——趴水里了。他比小胖子更惨,这水可比上午圆塘的水浑浊多了,竟然全是泥浆,他竟是成了个泥人儿。那个惨样,叫人不忍目视。
塘埂上的人又是要笑,又是不好笑的——这跌得太惨了点,笑人家未免显不厚道。可是哪里能忍得住,竟是齐齐闷笑起来!
他也只好光荣地退场了。
一个多时辰后,这塘里才渐渐平静下来,黑鱼渐渐发现的少了。人们便挑塘泥、捡泥鳅黄鳝,小鱼儿几乎少有;就有也不会逮了,留着喂那些半大的黑鱼吧!
张槐的诚心感动了上天,终于叫他从泥里翻出一只老鳖,有三四斤重。这小子献宝似的,捧着它笑眯眯地送到菊花的跟前,跟菊花上辈子那个世界里小伙子送玫瑰花给心爱的姑娘一个表情。
打蛇打七寸,菊花果然双目放光,完全被这老鳖吸引了——这比赵大嘴送的那只还要大一些哩。她乐得跟梅子一起拿草把这老鳖五花大绑起来;刘小妹李金香也凑过来,几人商量了一番,确定了这老鳖被红烧的命运,执行日期定在明日中午梅子家,观刑的人还是这几个小女娃。
槐子完全不因为菊花忽视他,只顾瞧老鳖而生气。他高兴的很,仿佛菊花吃了他捉的这老鳖,身上就打下了他槐子的烙印似的。
菊花咋想的哩?一方面槐子是哥哥的好友,另一方面自家可是没少送猪下水和猪头肉把他家,所以她就想,吃他一只老鳖有啥哩?当然毫不客气地笑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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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不断有人捡到老鳖,赵大嘴和青木都捡到了,连小胖子也捡了一只乌龟。想来这黑鱼吃鱼吃虾,却对乌龟和鳖无处下嘴,所以这条子塘里乌龟和鳖居然生存下来了。
捡到的这些乌龟鳖当然都送把菊花了。
菊花把一只一斤多的鳖给放了,其他两三斤的都笑纳了。梅子跟刘小妹、小燕忙忙地用草捆这铁疙瘩似的东西;小石头兴奋地在一旁瞧着,笑嘻嘻地问菊花道:“菊花姐姐,我明儿也跟你们一起去狗蛋家吃饭好么?”
菊花摸摸他的头道:“嗳!可要跟你娘说一声。这东西补的很,回头我单煮一只给你娘吃,让她跟你小妹妹都补补。”
小石头笑眯眯地答应了。
李耕田见终于有人捡到了老鳖送给菊花,仿佛完成任务似的松了口气,见菊花高兴他也开心的很。
可是,天底下这便宜从来就是不好沾的——菊花得了乌龟和老鳖,明天晌午也多了一群好吃鬼要应付——这群家伙齐声要去她家品尝红烧老鳖。
菊花忙道,明儿在梅子家烧老鳖,想去的人就去吧。她又跟梅子说道,反正这两天鱼多,大不了再跟今儿中午似的烧一锅鱼,加上这红烧老鳖,再来一锅红炖泥鳅,保证煮一锅饭都能被他们给吃光了。
梅子听了连连点头。不过她心里有些担心,她家不像菊花和刘小妹家,有哥哥,她就一个弟弟狗蛋,还小的很,这么些男娃子上门她娘会不会说她哩?唉!不管了,不就是吃一顿饭么!
天色暗了下来,菊花觉得有些冷了。其实是早就冷了,偏她忙着瞧热闹,也没感觉到;这逮鱼一进入尾声,她回过神来,自然是晓得冷了。
她被冷风吹得寒气浸骨,不禁打了个寒颤,忙对梅子道:“咱们先回吧,好冷哩。”
梅子两眼望着塘里,念念不舍地说道:“不跟他们一起回么?”
刘小妹道:“回村等就是了。晚上不还得分鱼么?菊花,先到我家烤火。”李金香也极力地邀请她。
菊花摇头道:“不成,我先回家了。晚上也不瞧分鱼了。要冻生病了哩!”说完跟青木打了个招呼,青木忙摧她先走。
菊花也很郁闷,瞧人家黄大磙子的老娘站了这么久都没事儿,偏自己跟病秧子似的,风吹吹就难受了。
梅子无法,便和金香等几人把菊花先送回家,才回村。
张槐担忧的瞧着菊花离去。待菊花走后,他问青木道:“菊花咋了?”
青木后悔地说道:“觉着冷哩,先回家了。我早该让她先走的。娘出门的时候还打了招呼,偏我忘了。”
张槐听了不语,心下却暗自担心。
站在旷野里瞧了一天热闹,菊花果然冻病了,晚上便觉得鼻塞身重,眼胀脑痛,忙熬了碗姜汤喝了早早地睡了,任由杨氏他们点着灯忙了好久,把分来的鱼都收拾了,她也不知道。
菊花第二天还不见好,便对今日还要去起鱼塘的青木说道:“中午叫他们都去梅子家吃饭吧。我教小妹把这老鳖煮了端过去,她已经学会烧鱼了,晌午你们都到她家闹去好了。”
青木忙答应了,又叮嘱她道:“你只管歇着,别理他们。管他们在谁家吃哩。”
杨氏也道:“可不是么。要是好好的,帮着做一顿饭,大伙聚在一起闹着玩玩,也不算啥;眼下都病了,哪能再管这些哩?你好好在家呆着,别出去透风。”
菊花乖乖地应了。她最近日子过的舒畅,心情也好,可不想大过年的病个好几天。那不是好多的美食吃不到,好多的热闹瞧不到?这是断断不成的。这种乡下浓厚的过年气氛,她好久都没感受过了,万万不能错过!
因此,晌午梅子和刘小妹几个女娃来瞧她,安慰她别操心,她们只是来瞧她好了没有,不会在这吃饭。
菊花忍笑道:“想在这吃也不成哩!我可经不起闹了。来,我教你烧这老鳖。烧好了,你们端走,晌午管你们到哪家去吃吧。”
郑长河已经把老鳖清理好了。菊花只留下一只老鳖和一只乌龟养着,教刘小妹把剩下的两只都烧了。烧好后也没留下,直接让刘小妹她们给端走了。
这天菊花都窝在火桶里,连大门也没出,饭都是杨氏端到堂屋来吃的。
可是到了下晚,这风寒虽没有变得更严重,却还是不见好。她一焦躁,便不管脸了,决定用土法子治一治。
于是便让郑长河杀了一斤多泥鳅洗干净备用,先用油锅炸了些姜片蒜瓣,然后添酱油和少量的醋翻炒了几下,添水、加盐、加大大一勺辣酱和几根青蒜苗,又搁了好大一勺子肥肉炼的油,煮起这汤底来。
等这汤煮开了,把泥鳅倒了进去,烧了两开,搁些葱花和芫荽就盛起来了。
吃晚饭的时候,就着这热辣汤泡饭,热乎乎地吃了一大碗,又吃了好些泥鳅和青蒜苗,吃得满头满身大汗,果然就觉得身上轻省不少。
她爹娘跟哥哥也被这泥鳅给吸引了,按照菊花教的法子,夹住泥鳅的头部,把它的身子放进嘴里轻轻地一吮,那肉就脱落到嘴里,只剩一根干干净净的骨头了。
杨氏笑道:“这么烧好。嗳哟!往常也烧过泥鳅,每回都啃得费劲死了。这么吃可不是便宜的很?”
郑长河跟青木也笑着连连点头。
青木吃了一会,对菊花道:“晌午在刘三顺家,都抢那老鳖肉吃哩。”停了下又微笑道:“刘小妹做的鱼烧腌菜也不错,也被人抢。不过还是没妹妹做的好。”他的神情是很愉悦自豪的。
菊花瞧着哥哥那愉悦的笑容,问道:“为啥又到刘小妹家去吃了哩?不是说到梅子家去吃么?”
青木道:“大伙儿都不好意思去哩——她家也没个男娃子,狗蛋才那么点大。所以就到刘三顺家去了,这样也自在不少。”
菊花点点头,确实是这么个理。她又问道:“哥,今儿分了多少鱼哩?”
青木道:“分了七八斤哩。咱家总共分了十六斤鱼。比往年要多些。”
杨氏问菊花道:“菊花,你还想吃啥鱼?娘都留着,就把小鱼儿腌起来。”
菊花忙道:“娘,不用了。不是有一桶泥鳅么?这泥鳅养着也不得死,咱慢慢吃;把那大鲤鱼和黑鱼都腌了吧。小杂鱼儿留点煮新鲜的吃,其他的也腌了吧,明年开荒也是碗菜哩。”
杨氏答应了,又摧菊花去睡。菊花也觉得出了一身汗,正好拿被子蒙头睡一夜,只怕明天就好了。于是草草地洗了一把就上床了。
天明,菊花觉得鼻塞头痛的症状已经好多了,便放下心来。而且她觉得这回吃了这重辣口味的泥鳅,脸上也没有像吃虾子酱那样过敏疼痛。虽然不晓得是什么缘故,但不痛是好事情,她也懒得多想了。正好还有一桶泥鳅,可以大吃特吃,过过嘴瘾。
她刚起床,就听院子里鸡叫得“咯——咯——”,忙出来一瞧,原来是郑长河逮了一只母鸡,正挦那鸡脖子上的毛;杨氏两手抓住鸡的脚,不让它乱动,旁边还有一只装了清水的碗,看来是接鸡血的。
这架势是要杀鸡哩!
菊花急忙问道:“娘,好好的杀鸡干啥?”
杨氏道:“早就说要杀只鸡炖人参把你吃的,一直也没杀。我瞧你那身子再不好好地养,老是病可咋办哩?”
菊花听了赶紧制止郑长河拿刀的手——他挦好了毛正要下刀哩。那鸡脖子被挦出一块空荡荡的白皮暴露在空气中,可怜巴巴地挣扎着,无奈杨氏抓住了它的脚,动弹不得。
她对杨氏说道:“娘,这养身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哪能着急哩?也不是吃一只鸡就能养好的。眼下正要过年,家里有鱼有肉,这么些东西还不够我吃的?我觉得,还是先不杀;等过完年,春上了,家里这些东西也吃完了,再杀鸡,多好!”
杨氏犹豫地瞧着郑长河,又低头瞧瞧那鸡,也不知咋办。
菊花又道:“娘,你就杀了炖了,我也不想吃。眼下我就想吃这新鲜的泥鳅,你让我哪来的肚子吃这么些东西?”
郑长河听了忙道:“那就先不杀了。菊花说的对,那泥鳅是好吃。吃了冒一身汗,人也舒坦。这鸡等明年再杀吧。”
杨氏只好答道:“那就过年后再杀吧。那时候小鸡也长大了。”说着提起那只脖子被挦出一块白皮的母鸡,扔到院子里。
那只劫后余生的母鸡“咯咯”跳着脚飞快地跑了,想来它刚才也是惊恐万分,看得菊花一阵好笑。
起鱼塘结束了,剩下的就是忙各家自个的事了。青木便收拾起房前屋后来,把那些杂草清除干净,东西归拢整齐,虽还是茅檐土壁,但院子瞧起来干净整洁不少。
大太阳底下,菊花用手捋着筛子里的硬米子(煮熟的糯米饭晒的),爽滑滑的,抄起一把,那银色的米从指缝中漏下去,“哗啦”脆响,声音悦耳。
再晒干些,就能炒炒米做糖了。
院门口传来赵三那熟悉的大嗓门:“菊花,身子好了么?”
菊花抬头见他一家子笑眯眯地来到院中,旁边还跟着黄大磙子的老娘。
小石头冲上前来,拉着菊花的手道:“菊花姐姐,你好了么?”
菊花微笑道:“好了。三叔,快进来坐。”
石头娘笑道:“坐啥?大过年的,忙死了,耽误你们工夫。咱是来磨橡子豆腐的。这一村的人,回头一齐来了,你家都转不开,我就跟黄奶奶先来了。你三叔来帮着推磨。”
郑长河跟杨氏忙都应声出来了,他俩人一个在清猪栏,一个在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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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三笑道:“嫂子,你就忙自个的就成了,甭管我们。回头还有好些人要来,你要是个个都招呼,那就甭干活了。”
黄奶奶一边慈祥地对菊花笑,一边跟杨氏说道:“可不是么。你这样大方,家家都送豆腐——虽说这橡子果是捡来的,那也是费了许多的工夫,又是泡又是晒,还要剥壳——我们要是还叫你费心,那成个啥样子?我想着往后几天怕是人要来不少,就搭着三哥儿一起磨了。我两个侄子家也不过来了,今儿磨的粉分些把他们就成了。你两口子大方,咱也不能厚脸皮上杆子就往上爬。要是把你家的这些果子捣腾光了,明年该没东西喂猪了。”
杨氏忙道:“看黄奶奶说的,哪里就那样忙了?庄稼人过年还能忙啥重要事?又不是春耕秋收要赶着抢种抢收,这过年无非是忙一张嘴罢了。你们来了,也好说说话儿。这果子也不金贵,不过是你们今年没捡罢了;等明年大家都捡了,那不是家家都有的吃了,到时我就要送你们也不稀罕了。”说着把他们让进厨房。
一边又对黄奶奶道:“黄奶奶,小心脚底下。这井边老不干水,上冻了还没化哩,当心滑倒了。走这边吧。”
小石头则留在外边,叽叽喳喳地对菊花说昨儿大伙抢老鳖肉吃的情景。他童音清脆,说时还带着动作,连比划带描述,听得菊花忍俊不禁,满眼含笑!
有郑长河父子俩忙活不停,菊花一时也无事,便进了厨房瞧他们推磨,顺便听些闲话解闷。
她搬根小板凳坐到灶洞边,小石头靠着她,小黑狗也跑来凑热闹,挤到两人脚下趴着。
正听石头娘说到花婆子:“她问我,我也不好不说,我就说来磨橡子豆腐。她脸上也不好看,想来又不好意思的样儿。我也没叫她。她倒自个找台阶下,说今儿没空,明儿再邀长星娘一块来,这样大伙也不用挤在一块不是。”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石磨里添加橡子果仁,赵三在推磨。
黄奶奶撇撇嘴道:“这懒婆娘,啥事也不干。那天我大磙子上山捡橡子果儿,她见了还说,这都冬天了,哪能捡到哩,要到明年秋捡才好。都跟她似的,吃屁屙风哩!”
赵三笑着接道:“听她胡扯,她儿子长明不也上山去捡了?她敢来磨豆腐?李老大怕是不让她来哩。”
这时郑长河忙完后,到井边洗了手,来到厨房帮赵三一块推磨。
赵三问道:“哪天杀猪哩?可找好杀猪的了?”
郑长河道:“明儿杀。人也找好了。这猪肉跌价了,要不是等猪栏用,该再等等才好,等到明年春上杀了卖,也能卖个好价钱。眼下卖了可惜了,一斤要少两文钱哩。”
赵三叹了口气道:“可不是么,我那猪卖了一百五十斤肉,少几百文钱哩。”
杨氏诧异地问道:“那你不是一点没留?倒还送了几斤肉把我家。真是的,石头娘怀着身子哩,她可是要吃些好的才成。”
赵三笑道:“放心,留了十斤肉。这不少了,还有猪头猪蹄猪下水哩。往常不晓得咋弄,现在也晓得烧了,那味儿还不跟肉一样?再加上分了十来斤鱼,这年还不过得?比往常不晓得好多少哩!”
黄奶奶笑道:“那是!往年也有称一斤肉过年的时候。分的大鱼都卖了,就留些小鱼儿。今年好多了哩。我儿子也说鱼不卖了,就卖肉。这肉价怕是还要涨,因许多人家听说肉价跌了,原先准备杀猪的,他现在也不杀了,等明年再杀哩。这么一来,一般人过年多少都要买些肉的,那不是能把肉价抬上来?”
郑长河一想果然有理,便高兴起来。
赵三跟他商量道:“我瞧咱们要喂一头母猪才好,要不然这么买小猪娃,小猪娃怕是又要涨价。”
郑长河点点头道:“我也这么想哩。就是没喂过母猪,不大会弄。”
石头娘道:“这不怕。我娘家就喂过。我晓得些门道,到时你来问三哥儿就好了。”
杨氏插话道:“那么费事做啥?你养猪杀了是为了卖钱,养母猪下小猪不也能卖钱?来年喂猪的人多了,也不怕下的小猪卖不出去。你尽管养母猪,往后咱要逮小猪就上你家逮,也省得我还要喂母猪,怪烦人的。”
石头娘喜笑颜开地答道:“那好。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也不用旁人来买,养两头母猪,管咱两家就够了。”
杨氏关心地说道:“你明年要生娃儿,这活也不能干多了,还是先喂一头母猪吧。”
石头娘喜滋滋地对她说道:“过几天我老娘就要来哩,一直住到我做完月子再走。我兄弟说这样他也放心些。”杨氏这才放心了。
说着闲话儿,这橡子粉就磨好了。
杨氏又细细地跟他们说如何洗粉,再漂两天,然后才能做豆腐。
黄奶奶笑得满脸褶子,连道:“晓得了,晓得了。我家里也在打黄豆豆腐哩,下午叫娃儿送些过来把你。你们就别打黄豆豆腐了,咱一家送两块把你就够你们吃的了。”
石头娘也连连称是。
杨氏问道:“黄奶奶今年年货备的多,还要打黄豆豆腐么?”
黄奶奶笑眯眯地答道:“嗳!咱家今年有新亲上门哩。要是不准备多一些东西,怕是丢了孙媳妇的脸。”
杨氏恍然大悟,她忘了这黄大磙子春上的时候刚娶的儿媳妇。这头一年新亲上门那是要菜丰盛一些才成,不然面上也不好看。
菊花忽然问道:“黄奶奶,你家的豆渣都用来干啥哩?”
黄奶奶忙道:“豆渣呀?喂猪呗,还能干啥?”
菊花忙道:“那你把这豆渣送我吧,我试试看能不能做菜吃。试好了也送你一些,往后你就晓得弄了。喂猪也可惜了不是?”这霉豆渣可是穷人家的好菜。
石头娘忙道:“黄奶奶!你呀,就把这豆渣送过来吧,回头我打了豆腐也送过来。菊花要是把这豆渣也做出菜来了,那咱往后也别拿它喂猪了,省得糟蹋粮食。”
黄奶奶急忙连声答应。这橡子果都能吃了,豆渣有啥不能吃的?不过是她们都不够菊花心思灵巧,没找到法子罢了。老人家最是心疼粮食了,所以赶紧答应了,叫菊花尽管试,就试不出来也没事儿。
石头娘却笑说菊花肯定能把这豆渣做成菜。
黄奶奶笑道:“这豆渣咱也是吃过的。穷的时候这豆渣也能饱肚子,就是味儿不好,不过总好过吃糠不是?”
杨氏瞧着菊花,也不晓得她要这豆渣干啥。她问道:“那这橡子粉洗出来的渣能不能吃哩?”
菊花听了心里直抽:“娘,这橡子果哪能跟黄豆比哩?橡子果儿磨出来,这么一洗,那渣连猪吃了都不香哩。黄豆渣要好些。”
大伙儿一想也是,就都笑了起来。
下晚的时候,黄大磙子果然送了一大团豆渣来了,连过渣的包袱一并提着,又送了几块豆腐把郑家。菊花解开这包袱,抖出豆渣,用一个干净的木盆装了起来。
把这包袱还给他,微笑道:“黄叔,难为你了,叫你白跑一趟。”
黄大磙子正跟郑长河说话,闻言回头道:“瞧这娃儿说的啥话,我跑一趟有啥哩。不过,要是你把这豆渣做出好吃的来了,可不能忘了黄叔。”说着嘿嘿地笑了。
菊花笑说道“哪能哩”。
等黄大磙子走了,她才对杨氏道:“娘,咱先把这豆渣炒炒吧。把水炒干了,再捏成团子。放一阵子才好。”
杨氏狐疑地问道:“这炒干了,捏成团子,不能马上吃么?要是放一阵子,那不得上霉?”
菊花笑道:“不碍事的。”她心想,我可不就是要它长霉么!它要是不长,我还得加温让它长哩。
于是,菊花烧火,杨氏在大锅里使劲地炒这豆渣。炒得半干了,才盛起来,装在盆里晾着。
菊花找了只大箩筐,又扯了一大把稻草,把稻草的外皮给扯去,灰尘拍打干净了,铺在箩筐中。
等豆渣冷的差不多了,她才跟杨氏一起捏这豆渣团子。
杨氏见她抄起一捧豆渣使劲地捏着,也有样学样地捏起来。一边问道:“这么捏着不会散么?”
菊花道:“不会。要是炒得太干了可就容易散了。娘今儿炒得正好,不干不湿的。不过还是要使劲捏紧实了。”
杨氏高兴地笑了。
娘俩把捏好的团子放进箩筐的稻草上,捏了二十多个方才完。然后菊花用件旧衣服把箩筐盖了起来,想了想又压了些稻草在上面,搬到角落里放好。
她抬头见杨氏一副担心豆渣会上霉的神情,还真怕她会给豆渣透风,便叮嘱道:“娘,就是上霉也不怕。咱这不是在试么?那酱可不就是煮了豆子发霉晒出来的?吃了不也没事?所以哩,这豆渣发霉也是不怕的,说不定啊,味儿还好的很哩。”
杨氏一拍手道:“我可是糊涂了,这酱可不就是这么做出来的。这豆渣这么弄肯定也成。瞧我,都忘了这茬了。”
菊花见她转过弯来了,便笑道:“嗳!这么做肯定能好吃。”
青木进来问道:“啥东西好吃?娘,下午把屋子扫了吧。”
杨氏道:“后儿再扫。明儿不是要杀猪么。等把这猪弄走了,里里外外都要好好地打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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