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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郑长河请的屠户上门了,居然就是镇上的张屠户。他挑着杀猪担子,一头是用来烫猪的大桶,一头是一个木箱子,里边是杀猪刀等用具,身后还跟了个帮手。

    他见了杨氏热心地笑出一嘴的大板牙:“大妹子,忙哩?”

    杨氏也笑问道:“不忙。生意好?”

    张屠户笑道:“还好。就是如今猪下水猪头肉人都自个留着了;就要卖也是贵了好些哩。”

    杨氏道:“那不省了你的事儿?”

    张屠户道:“咱还是觉得一把兜给你省事。如今要费许多口舌哩。”

    说话间,早已摆开了他那一摊子。张大栓父子也过来帮忙了。几人挽起袖子,准备逮猪。

    菊花见她爹跟哥哥到猪栏里把大黑猪往外赶。那黑猪并没有得见天日的喜悦,反而是原地打转,不晓得往哪走;大耳朵遮住眼睛,越赶越是转悠。它在这一方小天地里呆习惯了,吃了睡,睡了吃,现在要它出去,本能地有些畏惧。

    菊花瞧着那闪闪发光的杀猪刀,还有老长的铁棍,想着一会儿猪的惨叫,忙躲到厨房里,缩在灶洞下,帮着杨氏烧水等会烫猪。

    杀猪开始时,饶是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被外面传来的高亢嘹亮的猪叫声给刺激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前些日子老是听村里传来猪的惨叫声,因隔得远,并没有让她觉得怎样,反而望着那袅袅的炊烟,感受到浓厚过年的气氛;眼下,喂了好久的大黑猪就在外面拼命地惨嚎,她听了很不得劲,忙捂住耳朵。

    忽觉脚下一暖,原来是小黑狗也被猪的惨叫声给吓住了,夹着尾巴一溜烟地跑进厨房,躲到她的身边来了。菊花见它那惊魂未定的样儿,还回头瞄着外面,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摸摸小黑的脑袋,把它抱到旁边。一人一狗就这么听着外面猪的惨嚎声由高亢转向精疲力竭的萎靡,渐渐低了下来,终致无声。

    菊花这才吐了口气,低头瞧着小黑狗。这小东西也两眼闪闪地望着她,见菊花瞧它,还撒娇儿地往她腿上爬。

    菊花忙把它往下扯,呵斥道:“瞧你在哪滚一身灰来了,还往我身上爬?再乱跑,看我不打你?”

    她也是没法子,乡下养狗,哪能洗得干干净净的跟宠物似的,那样也没多少刚性了,得让它到处窜才野味儿十足。可是这样一来,这狗老喜欢往她身边凑,她就有些嫌弃了,还是不太习惯。

    小黑狗被她这样呵斥也不是第一回了,晓得要是再不识趣,菊花等下就要踢它了。虽然只是轻轻踢一脚,也不多疼,但它还是不想惹她踢自己,于是乖乖地闪到一边,趴下,瞧菊花烧火。

    一会儿的工夫,外面就唤打热水了。

    于是,杨氏跟青木就把热水一桶一桶地往外提。就听外面的屠户跟郑长河等人笑赞这猪如何肥壮,是他见到的最肥壮的猪。

    待听郑长河说只卖一半后,连声夸他家底厚,竟然舍得留这么多猪肉。这猪刚才称了,可是两百零几斤呢。留一半,那不是有一百斤?谁家舍得这么吃肉?

    菊花在厨房里听了,心下暗自后悔,该多卖些才是,往后想吃肉再买就是了。这么一百斤猪肉留在家里,实在是有些打眼,加上新买的几十亩地,怕是都以为她家发了多大的财哩。

    倒不是说怕人惦记,只是这庄稼人,是芝麻点大的事也要津津乐道半天的,传到后来都失了真。像她二舅母上回就反复跟她娘探听,到底卖猪下水赚了多少钱,生了好一场气。

    眼下跟屠户说好了,也不好改口。她又想反正明年大家都喂猪多了,过年留猪肉也会多的。那时,就不怕了。

    等两片刮干净毛的白猪肉挂在粗木杆子上,已经是晌午时分了。杨氏和菊花烧了猪肝汤、红烧肉,又炖了一大锅子肉烧豆腐腌菜,还煮了鱼。

    因郑长河先前老被人叫去喝杀猪汤,所以今儿他也请了不少人。偏偏又都有事,就张家父子两人在这吃饭,连赵三也在忙,没工夫过来吃。

    开开心心地吃过饭,杀猪的和张大栓父子也都告辞了。

    一直等那屠户挑着担子和肉走远了,菊花才来到院子里。瞧着地上沾染的红色血迹,只觉院子空旷安静不少,总像少了些啥。也是,少了那大黑猪的哼哼声,就减少了些生活的气息。不过,那两头小猪也长得很快,如今也是哼唧不停,整天催食。

    郑长河跟青木正在腌肉,把那一道道肋条肉抹上盐往缸里放。菊花瞧着那一大块猪腿肉,嫩红的瘦肉极为诱人,很想灌些腊肠。不过,想想还是算了,那么吃太奢侈了,还是留着烧菜吧。

    郑长河笑呵呵地问菊花道:“闺女,你想吃哪块肉?你说,爹就把它割下来。”

    青木也含笑瞧着她,建议道:“留些五花肉?你不是要拿这样肉做粉蒸肉么?”

    菊花见两人那一副随你挑的神情,忍不住就笑了,家里米粮充足就是幸福啊!

    “爹,旁人送的肉还没吃完哩。还有那猪肝、猪血都是不能留的,要吃新鲜的才好;就是泥鳅都还有好些。咱又没长两张嘴,哪吃得过来?还是都腌了吧。明年咱家可是要办许多的事哩,花钱买菜的日子都在后头。”她最近几天也算是杀了馋,没那么想吃肉了。

    杨氏爱怜地瞧了她一眼道:“到明年秋,这两头小猪怕也是不会轻。花呀,你想吃就吃,啥时候吃都成。咱没大钱,往后这肉一定要留足了。”

    郑长河急忙道:“对,多喂一头猪也就是了。两头是喂,三头也是喂。又不像以往,没东西把它吃。有这些橡子果儿,明年再多种些山芋、玉米、黄豆,都种些。有了收成,猪也有东西吃了,也省得菊花再打猪草。”

    菊花听他们规划的详细,也不禁憧憬起来,满眼含笑地瞧着爹娘边腌肉边安排明年的事。

    郑长河笑眯眯地说道:“村长说了,等明年开春的时候,把那新出的橡树小苗移栽些到山上空地上,好多都挤在一块长不大。咱们用心地种这橡子树,它就会越长越多了。”

    杨氏赞道:“这话在理。不都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么?要是光采不种,那可不成。这山上橡子树虽然一大片一大片的,咱一个村也有好几十户人家,这么捡了又是人吃,又是喂猪,迟早要把它折腾没了,一定要跟着种才成。明年春上的时候,把咱这房前屋后也种几棵。这树春夏叶子是绿的,秋天的时候就变黄变红了,种在屋边也好看。”

    青木抬头瞧着娘说道:“怕是只能种在屋后头,前边要是种了,长大了挡风哩。不透风,菜园子的菜怕是长不好。”

    郑长河点头道:“嗳!是不能乱种。往远一点的地方种。家门口要留出来,不然也不敞亮。”

    杨氏也醒悟过来,失笑道:“这话说的,我可是越活越回去了。菜园子要是被捂住了风可不成。我也不想把菜园子搁远了,不然挑担粪浇菜还要跑好远,摘菜也不便宜。”

    她瞧了瞧菊花又道:“菊花又最是喜欢跑菜园子的,要是远了可不是麻烦。”

    菊花听了忙道:“菜园子可不能挪走,搁门口我也能看着一些。”

    她听这些人三句话不离本行,还没捡一季橡子果哩,马上就想到要栽树了,跟逮鱼的时候放小鱼一个道理,不由得她不佩服。

    下午,梅子跟她娘还有好些个妇人邀到一起,也来菊花家磨橡子粉了。

    菊花发现花婆子居然也在其中,不禁十分佩服她的厚脸皮,两家都这样了,还敢来磨橡子粉,这真是“脸皮熬不过肚皮”了。

    一群妇人咋咋呼呼地围着杨氏去了厨房。菊花见了这么些妇人便不肯到厨房去了——那不是送上门让人评头论足么?于是,她便拉了梅子往自己房间来坐。

    梅子见了菊花连连惋惜道:“菊花,你昨儿也没来瞧我家做花生糖。我给你带了些,香的很哩。”

    说着她打开手中的小罐子,果然是切得方方正正的花生糖。吵得黄灿灿的炒米混着花生,沾在一起,闻着就香。

    菊花也不跟她客气,找了个小罐子,洗净擦干,把糖倒进去,拿草纸盖了,再压上小沙袋,这才把腾出来的罐子还给她,一边问道:“昨儿忙了一天?”

    梅子道:“可不是么,炒米,熬糖稀,炒花生,做糖,一直忙到晚上哩。累得我腰酸背疼。”说着一屁股坐在菊花的床上,又四下打量这房间。

    菊花这可是第一回带外人来她的房间。

    这简陋的房间连个妆盒也没有,就一把断齿的梳子,表明这是女娃的闺房。哦,现在床上的被子也有些女人味了。

    梅子却一眼瞧见那个小抱枕,忙拿了起来,夸赞道:“这个枕头好看的很,就是小了些。”

    菊花微笑道:“这是放在背后靠着的。要是冷的话,抱在怀里也成。

    梅子抱了一下,果然暖和,欣喜地说回家也要做一个,晚上抱着睡觉。

    菊花听了忍不住微笑,她瞧着梅子叽叽喳喳不停开合的小嘴儿,心道,这世上,女孩子的模仿能力和意愿是最强的。这在哪个时空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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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了猪,杨氏第二天便叫青木送了十斤肉到外婆家,两个舅舅一家五斤,又特别给汪氏带了两斤猪油。

    她也是发了狠,往年家里穷,多亏娘家照应着,明里贴暗里塞的,让她总是愧疚不已。谁也不愿意老让人接济不是,那不是表明你穷的过不下去了么?所以,今年家里日子好些了,便送了肉过去,要孝敬老娘跟哥哥们。

    这搁一般人家可是过年的肉都不用买了哩;还有那两斤猪油,那可是珍贵的东西,比肥肉还要好。

    今天菊花家要做炒米糖。

    这做炒米糖可是件大事,也不是一般人家舍得做的。光熬糖稀就要费好些米;还有煮糯米饭晒硬米子,也要费粮食;条件好些的加些芝麻、花生,那可是更费钱了。

    可是做糖不光是为了过年待客、平常哄小娃儿,就是春上的时候,在田地里干活累得腰酸背疼、饥肠辘辘地回来了,抓些炒米糖嚼几口,那身上也马上有劲了。

    往年菊花家是没可能做这东西的——米都不够吃哩,还做糖?顶多炒些焦香的玉米粒嚼嚼。今年杨氏真是扬眉吐气,把庄稼人过年该做的东西全做了,尤其是这炒米糖,是第一样要做的东西。主要是她见菊花爱吃青木买回来的点心,还有汪氏过来带的花生酥,那时就下定决心过年一定要做这炒米糖了,所以,早早地跟人换了糯米备用。

    因这做炒米糖可是个累人的活计,菊花那小身板可累不下来,所以,她就请了张槐的娘何氏过来帮忙。她家不做糖,所以也没那么忙。

    再说,杨氏准备了好些花生,可是家里没种芝麻,她便想着跟何氏换些。何氏却直接把几斤芝麻拎把她,说也别换了,做好了糖把点给她,也好叫她家杨子有些零嘴吃。

    杨氏当然没意见。两家一直亲厚的很,也不会计较那些掐斤掐两的事。

    当灶洞里烧起了茅草——这炒花生、炒米啥的可不能火大了——锅里翻起了花生、芝麻时,满厨房便飘起了香味。这香味又不同于肉香、鱼香,只是同样的勾人。小娃儿要是吃多了这类炒货,那嘴里会败味儿,不想吃饭的。

    菊花端着大簸箕,坐在小板凳上剥炒花生,时不时地塞一粒进嘴,又把剥出来的花生仁揉碎,以便待会做糖能分布均匀些;小黑狗儿见大家都忙个不停,仿佛感受到了这欢喜愉悦的氛围,撒着欢儿地跑进跑出,一刻也不停歇。

    杨氏炒完了花生炒芝麻,炒完了芝麻炒硬米子,那手就没停过,连她也觉得胳膊酸了,便跟烧火的何氏互换了一下。

    炒硬米子的时候,倒了点儿香油刷锅。待锅里烧热了,腾起一阵青烟,便抓了两把硬米子放下去。顿时,那晶莹青润的硬米子遇到热油锅,立时玩了个大变身——腾起一片爆米花似的炒米。

    这时,便要猛炒起来,不然这炒米就要糊了。也不需要翻几下,就能起锅。那黄亮亮的炒米也是香浓扑鼻。

    有那不舍得做糖的人,光炒了这炒米哄小娃儿。饿了的时候,用开水一泡,也是很香的,跟锅巴一样好吃;要是再放点儿猪油跟盐,那更是美味了。

    何氏一边炒硬米子,一边跟杨氏说话儿。

    她乐呵呵地说道:“这香味儿,甭说是小娃子了,便是咱大人闻了也馋的慌。往年我家杨子老是念叨‘娘,咱啥时候做炒米糖哩’。今年我要做,他倒不让了,说他又不是小娃儿了,都这么大了,念书了,哪能还那么嘴馋哩。你瞧这娃儿说的话,叫人听了心酸。我就想着搭你一块儿做些,也好叫他看书累了的时候,有个东西垫垫。”

    杨氏接道:“那是,读书可是费脑子的很。我听青木说,你家杨子念书可能耐了,这回夫子考较他们还得了第一哩?”

    何氏便笑得见牙不见眼:“嗳!这娃儿喜欢读书。这学堂里停学了,他也不歇会儿,见天捧着书,不是读书就是写字。我怕他晚上熬坏了眼睛,就叫他晚上早点睡,天明早起读书。”

    杨氏振奋地说道:“你呀,好好地栽培他,不定就给你挣个秀才娘当当。”

    何氏更高兴了:“我倒不是想当秀才娘,我想着他要是考了秀才,自个日子不就好过了?”

    杨氏连连称是,她们这些人,忙来忙去的不都是为了娃儿么。

    何氏瞥了一眼正剥花生的菊花,又说道:“谁不想过好日子哩?前儿我娘家那边有一户人家,见过槐子的,看中他了。悄悄地托人打听槐子的事,想把闺女嫁过来哩,说也不要彩礼。你说吧,这可是求不来的好事?槐子哩,听了这话,头一扭甩了一句‘不想成亲’就跑没影儿了。呵呵,这娃儿!”

    她最近算是弄明白了,儿子是真的想娶菊花了。可是,以菊花家现在这个条件,要是她家不多挣些银子,就甭想提这门亲。

    倒不是说郑长河两口子会贪图彩礼,而是槐子先前传出不想娶菊花的闲言碎语,如今忽然又要改主意,乡下人可不会细想你是怎么转过弯儿来的,他一定会议论你瞧见郑家日子过好了,又跑来袱上水。

    何氏见儿子最近整天围着猪栏转,察看那新抓的两头小猪;又砍了竹子跟他爹编鸡笼,好为明年养鸡用。她便也知道儿子是顾忌郑家的家境了。

    如今,要是不挣出一份家私来,是万万不能上郑家来提亲的,不然只怕连郑长河两口子都要怀疑他们的诚意。

    她心里苦涩不已,都是儿子死脑筋,说出那样的话。也就她当娘的晓得儿子不是有意的,旁人才不管这些,都道槐子是如何如何瞧不上菊花。不过,儿子当初到底还是对娶菊花有些膈应,所以才脱口而出说了那样的话,眼下受苦也是他自找的。

    这死小子就该让他受些苦,菊花是多勤快能干的女娃,她恨恨地想道,瞧着菊花是越瞧越喜欢。

    所以,她不敢明说槐子的心意,只能若无其事地把他不想娶亲的事说出来,不过是想引起菊花的注意罢了。

    却见菊花半点儿动静也没有,一边剥花生一边听她跟杨氏说话儿,还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她就满脸失望。

    她哪里知道菊花听这些家长里短都是很津津有味的,大概是女人的八卦天性吧。聊着这种不涉及人身攻击的过日子的闲话,听了很容易让人感受到生活的温馨;这跟前世节奏紧张的城里生活相比,有另外一种悠闲的意趣。

    谁料她瞧菊花顺眼,那杨氏也是瞧槐子无比顺眼。虽说现在求他做女婿没指望了,但乍一听居然有人要把闺女嫁他,那也是心一抖,立马就提了起来;待听到槐子回绝了,这才放下心来,又感觉说不出的舒畅。

    杨氏就问道:“他想是瞧不上人家?”

    她也是想女婿想疯了,竟然忘了菊花还在这,要是先前一定不会问这话的。倒不是说她想马上就把菊花嫁出去,而是她心大的很,觉得自己的菊花这么乖巧,那一般人是根本配不上的,非得要槐子这样有品貌的男娃才能配得起。

    要是菊花晓得她的心思,一定会笑她“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自己脸上那大一块疤痕,亏她还觉得自己好的不得了。看来,一切父母眼中,儿女都是好的;就有不好的,也只能自己说,别人要是说了,那可不行。

    何氏见杨氏这样问,却道:“哪能哩?他又没见过。他不过是想多攒些钱,把日子过好些。眼下跟他爹整天琢磨那猪去了;又编了大大的两个笼子,明年好养鸡。我说,槐子,你也不学你弟弟,多看看书,瞧你整天忙这些,把夫子教的几个字都忘光了。你猜他说啥?他叫杨子到外边大声念书,他顺便听着;念完了他再背一遍给杨子听,手上还不耽误干活。大早上的,就听院子里一片读书声,俩兄弟念得热闹的很。”说着却自豪又得意地笑个不停。

    杨氏听了张家两兄弟这么出息,也高兴。因说道:“这也是好事情。我家青木也是这么想的,说不定槐子就是跟青木商量好了。”

    何氏道:“这么做也对。穷的要命,就娶了媳妇家来,再生一堆娃儿,日子越发难了;把娃儿跟养小狗似的喂大了,还是穷。倒不如咬咬牙,挣些家私,添些田地,再娶亲生娃,娃们长大了也不得受穷了。”

    杨氏笑道:“是这个理。你孵小鸡了?”她听何氏说槐子编鸡笼,所以问这话。

    何氏一边把锅里的炒米铲到筛子里晾着散热,一边重新倒了点香油下锅,才说道:“还没哩。我娘倒是在孵小鸭子,还说到时候把我几只喂。我就想,咱家住在村子中间,也不靠水,那鸭子可是喜欢水的;再说,家里也没人赶着去放它。要是关在院子里,它也长不好。鸭子跟鸡可不一样。我家槐子就说,捉来给菊花妹妹养吧。你家这靠着小清河,不是现成的养鸭子地方么?菊花,你说好不好?那鸭子喂大了,下了蛋腌了最好吃了。槐子外婆每年都送些青皮咸鸭蛋过来,蒸出来那蛋黄油汪汪的,味儿好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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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怜天下父母心,何氏发现菊花现在对儿子也不在意,于是努力地想在她面前为儿子树立个好印象;再说,她也晓得菊花是喜欢这些小鸡小狗的,便想讨好她。

    菊花听了就有些动心:养几只鸭子,放养在门前的小河里,也不用费心。这一片只住了她一家,田地也隔的远,也不怕祸害人家田地。

    鸭子要是呆在没水的地方,那是又脏又讨人厌;可是要是有一片水让它们活动,那也是蛮可爱的。至少明年春上的时候,瞧着它们悠然浮在水上,能令人想起“春江水暖鸭先知”这样的惬意诗句。再说,咸鸭蛋真的很好吃。油汪汪的咸鸭蛋?很诱人!

    “婶子。好当然好了。就是有些不好意思。你不想喂,那槐子哥外婆难道就不能多喂一些?捉来把我们喂,不好哩!”她有些奇怪,咋她娘家不多喂些哩?

    何氏笑道:“这你就不晓得了。这养鸭子也烦人,只喂几只倒还好;要是喂的多了,没个人跟着照管肯定是不成的。他外婆也就喂了六七只,一天捡四五个蛋,好的很;再多就不成了。要不我说逮几只把你喂哩,喂多了你也忙不过来。喂几只的话,老鸭子喂熟了,它早上自己就出去下河了,晚上自己也晓得回家。鸭子一多,就野了,到处跑。”

    杨氏听了欢喜,又见菊花感兴趣,便道:“嗳!等你娘家那小鸭子孵出来了,你就捉几只来把我。养大了也能送些鸭蛋把你尝尝。”

    说着三人一齐笑了起来——鸭子还没影哩,就想着下蛋了。

    谈谈说说的,这活儿也干得快。

    等硬米子都炒好了,装了两大篓子和一簸箕还多。那另一口锅里的糖稀也熬好了。过了渣的糖稀熬干了水,全成了黄褐色的粘稠糖稀,舀一勺起来,根本扯不断,滑得跟缎子似的。

    晌午大家胡乱吃了些饭,下午就开始做炒米糖了。

    这时郑长河也进来帮忙。因用模子压米糖可是要一把子力气的,一般人也坚持不了几下。通常这活计都是由男人来做的。

    杨氏负责拌糖。舀两碗炒米倒入锅里,再舀些花生、芝麻进去,然后就是加糖稀了。从另一口锅里舀一大勺糖稀,要抖弄好几下,才能让糖稀断线,不再往下滑;混入炒米花生芝麻一起,使劲地搅拌均匀了,盘成一个大团子,放到案板上的方块模具中。

    郑长河就先用沾了水的手把这混成一团的炒米糖在模具中压平,再用一根圆柱形的木滚筒来回滚动、碾压,压结实了才腾空模具,把这一块方糖放在一边晾着。这中间,要是材料少了,就还要加些;要是多了,那就得退些出来,以模具刚填满为准。

    下一步就是切炒米糖了。

    这也有讲究的。切早了,糖还没冷透,会散;切晚了,糖冷透了,就变脆了,也会碎;须得不早不晚,那炒米糖才能切得精致,周周正正的很有卖相。

    当下,几人就忙活开了。

    何氏照样跟杨氏不断地闲话家常,还不耽误手下干活。这让菊花十分的佩服,咋那么多的话哩?两人聊了半天,都不带重样的。

    菊花不断地把切好变脆的炒米糖一层层地码入一个大罐子中,边码边吃,一会儿就吃不下了,不由得打了个饱嗝。

    郑长河笑眯眯地瞧着闺女,满脸的慈爱。他见闺女打饱嗝了,边忙着压模子边问道:“闺女,好吃么?比你哥买回来的好吃不?”今年终于让两个娃儿把想吃的东西都吃了个饱,他见菊花这个样儿也是高兴万分。

    菊花笑道:“好吃。我觉得不比哥哥买回来的差哩。”

    她心想其实还是有些差别的,人家好歹是专门做这个的,当然比他们这种一年才做一回的做得好,最起码那糖稀肯定就没人家熬得好。不过自家亲手做出来的炒米糖,用的材料又是亲手种出来的,自然感觉不一样。

    正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村长的媳妇方氏跟老成的媳妇黄氏邀了一伙人来磨橡子粉了。

    瞧着拥挤的厨房、咋呼成一堆的媳妇们,菊花说不出的后悔——还不如自家磨好了粉送把她们呢,这几天家里可是算得上门庭若市了。

    哪位大神说的?“有鸡鸭的地方,粪多;有年轻女人的地方,笑多。”又有俗语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如今这厨房里挤了*个女人,能演好几台戏了。

    这群媳妇们其实也不年轻了,都是三四十岁的年纪。可是常年在家各忙各事的,难得今儿这么多的人聚在一起,那是话题不断、笑声连连。

    你说你的男人,她说她的儿子,旁边还夹着人说闺女,再扯上些猪啊鸡啊,明春种些啥呀这类的话题,嗳哟,那个喧闹场面,叫郑长河这个大老爷们也不敢往她们那边瞧。

    杨氏又热心地装了两竹盘子炒米糖端给大家吃。

    这些媳妇是边吃边赞,有些奉承杨氏日子过的好了;有些羡慕地夸她闺女茶饭好;有些夸杨氏最是大方,从没见这么热心待人的,呱啦呱啦就没停过嘴。

    这一屋子的人谈笑着,加上“咯吱咯吱”嚼炒米糖的声音,菊花听得头昏。

    忽然方氏过来微笑地对她说道:“我家长雨家来了,从清辉带了些点心,我拿了几盒来把你尝尝。咱老是吃你家的东西,怪难为情的!”

    说着从篮子里拿出三盒包装精美的点心递给菊花,看样子比青木上次带回来的还要好些。

    菊花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当初李长雨那小子可是说过,过年回来会带些点心把她吃,看来这就是了。这当娘的也会说话,说是她拿来送菊花的,而不是长雨特地带把菊花的。

    瞧着方氏那笑意盈盈的面孔,菊花笑着道谢:“那我谢谢婶子了。”

    方氏温和地笑道:“谢啥哩!长雨他姑吃了你哥带去的辣白菜,喜欢的不得了。我按你娘教的法子也腌了好些,过年后叫长风长雨带过去把她。这不都是你心思灵光才想出来的?咱们净跟着沾光了。”

    儿子长雨家来后,立即就要来郑家送点心把菊花,方氏拦住了他。她晓得这两天菊花家肯定很多人来磨橡子粉,要是那些媳妇们见了长雨送点心把菊花,说不定就瞎想些有的没的,那样可是对儿子和菊花都不好。

    她晓得长雨是因为吃了郑家的辣白菜,加上菊花人又乖巧,他要感谢菊花,才买这点心送她的。要是因为这个给菊花带来了麻烦可不是害了她么。

    这时,老成的媳妇黄氏也过来了,接上方氏的话茬道:“可不是么,菊花这手巧的很。教我篮子烧了好几个菜,如今篮子烧的菜可比我烧的好吃多了。菊花,这是篮子帮你做的棉鞋。她说你有两双棉鞋了,这双就做了你明年穿。又怕你明年穿小了,故意地放大了一点。你可别嫌弃她做得不好。”

    说着递上一双崭新的棉鞋来。

    杨氏见了忙跑过来瞧,嘴里高兴地说道:“这多不好意思?篮子那样忙,还要帮菊花做鞋。嗳哟!篮子这一手针线活计可真是——不是我夸,方妹子,连我们这些做了几十年的也赶不上哩!”

    菊花也是开心地合不拢嘴,要说这鞋子她是一点不嫌多的,这布鞋穿了也确实舒坦。

    黄氏见她娘俩都是真高兴,杨氏又把篮子大夸了一番,也是听得她心花怒放——哪个当娘的不喜欢人夸她闺女?

    那边磨拐子已经“咿呀”地响了起来,磨子也呼噜噜地转个不停。媳妇们瞅着这橡子米粉,又是一番喧闹,争论起明年喂几头猪合适。

    一个矮矮的小媳妇说道:“这第一回喂橡子果,不得小心些?要是逮多了,喂不好,可咋办?”

    另一个胖媳妇立即鄙夷地说道:“你没见郑嫂子喂了这么久的橡子果儿,那猪不也长得好的很?郑嫂子,你家的猪杀了多少肉?”最后一句话是高声问杨氏的。

    杨氏笑道:“杀了二百零五斤肉哩。小圆媳妇担心也是常情。我这猪可是才喂了几个月的橡子果。开始也是不敢掺多了,一桶猪食里边也就敢掺一瓢橡子果儿。后来喂习惯了,才又加多些的。小猪娃开始掺的更少,如今就好了。不过咋也不能全部都用橡子果来喂,一定要掺些其他的猪食才好。你们先喂两头试试,喂得好了再多逮些就是了。”

    那个小圆媳妇听得极为认真,不停地连连点头;就是胖媳妇也不再争论,仿佛杨氏给出的回答是权威解释,令她们无比的信服。

    也是,人家可是喂了几个月的橡子果把猪吃,自然比她们都有经验。

    于是又说逮小猪的事儿,一会儿再转到赵大嘴的亲事上,不知怎么又扯到黄大磙子家今年的新亲上门的问题上。反正,这群婆娘叽叽喳喳就跟吵架似的,谈论的焦点也不停地跳跃,听得菊花一愣一愣的,让她大开眼界。不过最后也有点受不了了,跟郑长河说了一声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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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猪杀了,炒米糖也做了,因为有橡子豆腐,这黄豆豆腐就不做了,过年的事儿也算是忙完了大半,剩下的就是洗刷打扫等一些杂事。

    等把被单都洗了,屋子里里外外都清扫干净,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了。上午天就阴沉沉的,不见一丝阳光,还不到吃晌午饭时辰,那天上就降下鹅毛大雪来。

    菊花站在门口,望着那漫天飞舞的雪花,真是说不出的开心!

    这天也实在是太知趣了,等把啥事都忙好了,它才下雪。如今,家里米粮充足,肉菜丰沛,柴草不缺,菜园子和水井就在家门口,真个是事事如意,样样顺心!她能不高兴么?眼下就呆在家里整天烧着吃就是了,烤烤火,做些针线,有这大雪,也没人上门来烦她。

    青木放下手中的书过来含笑问道:“啥事这么高兴?”

    菊花便把自个刚才想的告诉他。

    青木听了也高兴,往年哪能像今年这样准备这么多的年货,难怪菊花乐呵呵的。

    “哥,你那天从外婆家带回来的小枣儿哩?咱炖些甜汤喝。”菊花忽然想吃些甜汤了,想着用这干枣子和花生米放一块炖,炖得烂烂的,味道想必好的很。

    青木道:“娘收起来了。搁厨房里了吧?先吃饭,等吃完饭再炖。”

    菊花点点头,回到火桶边坐下,问青木道:“哥,你那天到外婆家就没遇见刘富贵家的闺女?”

    青木正捧着书默念,听了这话一滞,见妹妹眼神闪闪的望着自己,有些不自在地说道:“遇见了又咋样?”

    菊花大感意外——还真的遇见了?不会是刘富贵的闺女故意在青木面前露个脸吧?

    她如今可不敢小瞧这些女娃,一个个都胆子大的很哩,用她前世的话来说就是“敢恨敢爱”。她听外婆说了刘富贵的闺女如何能干,但她就一个评价——就是这女娃相当的有主见,搁她前世没准就是一女强人。

    青木见菊花有些好奇的眼神,便解释道:“我去外婆家的时候,她正好在大舅家磨豆腐。也没说啥,就跟我赔了个小情,说她爹娘说了不该说的话,很对不起哩,害你妹妹被人闲话。”

    菊花更是对那刘富贵的闺女刮目相看——这一赔小情,可不是在青木的心中留了个好印象?

    她忍不住微笑地问青木道:“哥,那你瞧她人咋样哩?有没有外婆说的那么好?”

    青木见妹妹那笑眯眯的样儿,自己虽不喜多话,却也乐意跟她说自己的心事:“瞧了一眼,说了两句话,我咋晓得她好不好?再说,我眼下也不想说亲,管她咋样哩;要是想多了,影响读书,还影响干活。”

    菊花听了“扑哧”一声笑了,说道:“这都怪我,在村里人面前说你过四年再说亲,这不耽搁了?要是真有好的,咋办?我原想着咱家没那么快挣到钱,谁想就挣到了。哥,你也甭管,要是她真的好,或是往后见了好的,咱就让娘托人去提亲。反正我还小,谁也不能拿我说的话当真。”

    青木却认真地说道:“我可不是因为妹妹说了那样的话才不说亲的,也不是因为缺钱。我是想开了,觉得要是早早地说了亲,成亲了又养娃,整天就忙生计去了。还不如先挣点家业,再成亲,将来也妥当些。”

    菊花心道,你倒是明白了晚婚的好处。

    青木见她静静地不语,便又跟她说道:“我回来的时候,来财一定要跟我来哩,说要在大姑家过年。想是听我跟外婆说咱家分了多少鱼,留了多少肉,他听见了,嘴馋哩!”

    菊花惊恐地睁大眼睛问道:“那后来咋又没来哩?”

    青木见了妹妹那样儿,忍不住笑了:“外婆不让哩。亏得有外婆,二舅母可是答应他跟我来的。”

    菊花气愤地说道:“她答应有啥用?咱家还让她做主了?她也好意思,也不问问你的意见。”

    青木摇摇头,又甩出一重大消息:“二舅母说,来财明年要上学了。她那里离下塘集还有一段路,来财去下塘集的学堂她也不放心,所以她想把他送到咱家来,说咱村里的学堂束脩又不贵,又在家门口,也不怕出事。”

    这下菊花真的要跳起来了,猛地提高声音叫道:“嗳哟!那你是咋说的?外婆能答应么?”

    青木忙安慰地拉住她,让她镇定:“我也没等外婆发话,就说这可不成。住咱家别的也没啥,就是来财是个调皮的,咱可管不好;娘跟菊花都忙,哪里顾得上他。要是闹出个好歹来,到时也不好跟舅母说话。”

    菊花诧异地望着他——咋变得这么会说话了哩?

    青木见妹妹奇怪的眼神,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天夫子讲《论语》,说了一句话‘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就是说,有人是通情理的,你却不跟他讲清楚,与这人产生误解,失之交臂,这就叫‘失人’;而有些人是不可理喻的,你非要用一篇道理来劝他,那是自取其辱,这就叫‘失言’。我觉得二舅母就是不可理喻的,跟她没啥好说的,直接不答应就成了,费那心思解释了她也不能听进去,还怄一肚子气。”

    菊花听了真是又惊又想笑,要是孔子他老人家晓得他的名言能让一个憨实的村娃忽然变得圆滑决断起来,不知是何感想。菊花当然只有高兴的。

    她到底还是没忍住,跟青木笑了半天。

    杨氏正好进来,跟郑长河端了菜和炉子过来,见兄妹俩笑得开心的样子,问道:“笑啥哩?”

    菊花于是就把来财的事说了。

    杨氏也是声音陡然一高:“她敢送来?我立马就给她送回去。也不瞧瞧来财给惯成啥样了,还送我这来?我一天打三遍。”

    她跟菊花的反应一样,就算听到青木说拒绝了二舅母,那也是心有余悸,也气得要命——这个二嫂就不能消停点么?

    菊花瞧着娘比自己反应还大,心道,这来财也太厉害了,隔那么远就能把她一家人吓成这样。她娘也没学过《论语》,对待二舅母的方式倒深得圣人这句话的精髓。

    “嗳哟!娘,过年后他们不是要来拜年?”菊花忽然想起来一事,忙问杨氏道。

    青木见菊花避来财如蛇蝎的样子,想妹妹实在是被来财折腾狠了,他安慰地对菊花道:“往常他们都是先去自家外婆家拜年的,然后才来这儿住一晚上。有时也不会住,吃了晌午饭就走了。”

    郑长河也道:“你二舅母也要回娘家,没那么多的空儿来这。”

    杨氏和菊花对望了一眼,杨氏道:“今年怕是不成了。她肯定是要来折腾一番的。往年咱家穷,她来了也没指望;如今有吃有喝的,她那个性子,怕是住了不想走哩!唉!这小气话要是叫人听了准笑话咱,不晓得的人还以为咱是六亲不认哩。我哪里是怕她来吃喝,我是不想她带着来财来折腾——那娃儿我实在是怕了。说起来我是大姑,嫁出门的闺女,也不好多管多说的,二哥听了也不高兴哩。”

    菊花无精打采地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她肯定要来住好些天,咱家可是留了这么多肉哩。”

    青木跟郑长河也愕然,竟然发现前景不妙!

    菊花见大家楞是被个小娃子给弄得心神不安,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心道,谁还真的怕他和二舅母不成,不过是瞧在舅舅和外婆的份上罢了。看来还是要她来胖揍这娃儿一顿,打得他不敢来,这事才算完。

    于是,跳下火桶对杨氏他们道:“好啦,他还能在咱家住一辈子?到时把大舅母、外婆、来福来喜表哥都接来。他们走的时候,二舅母好意思不走?怕是外婆也不让她留下吧?”

    杨氏等人也一齐笑了起来。

    郑长河悻悻地说道:“我就没见过这么调皮的娃儿。”

    菊花眨眨眼睛道:“爹,那是你没注意哩。我发现狗蛋那小子比来财一点不差,俩人是‘大哥别说二哥——两个哥差不多’。梅子老是被他气得要死,怪不得狗蛋娘老想打他。还是小石头好一些,也调皮,不过讨人喜。”

    一家人开始吃饭,杨氏强调道:“她就是想多住,你外婆也不能答应的,她家里就没事了?就是来财要来村学堂上学的事万万不能答应了。这要是真的来了,咱家可就别想过安稳日子了。”

    郑长河嘴里含着饭菜连连点头。

    菊花笑道:“娘甭担心,如今连哥哥都晓得不睬她,咱俩更不能答应了。娘也跟外婆说说,让外婆拦着点儿。”

    杨氏拿筷子点了点她的额头,嗔怪地说道:“你这傻丫头!要是旁的事,你外婆自然向着咱,来财调皮了她也会管;可是来财到底是她的孙子,我要是摆明了这么嫌弃他,跑去跟她说这样的话,还不把老人家气死了?你甭瞧她动不动就凶来财一顿,其实她可心疼来财了。你还指望她能越过来财,专门为你打算?没准她也是想来财能到这来念书哩!一个是孙子,一个是外孙子,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你叫她能咋办?”

    青木停下筷子,想了想道:“二舅母说这话的时候,外婆好像真的没说啥反对的话哩。”

    这下大家更忧心了——要是外婆亲自来开口,那不是麻烦了?菊花却下了决心,别说是外婆,就是外公这会儿从地下爬出来,要送来财到这来上学,那也是不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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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来财会不会来上学,这年还是要过的。几人也不想被这事弄得心里不痛快,遂放下不提。

    家里四人都能干活,今年又因为年货备的足,心情也好,忙得格外起劲。

    大年三十,一家人早起就开始忙了起来,杨氏跟菊花窝在厨房就没出来,又是煮又是炒的,香气直往外飘;郑长河跟青木把猪栏、鸡笼都贴上了“六畜兴旺”的红纸。

    如今青木认得字了,他想起李耕田家的布置,便也买了副对联贴在门上。本想也在堂屋中央的墙壁上挂上一副中堂的,可自家的屋子虽然寒素,却是跟清雅不沾边,所以也就罢了。倒是杨氏在赶集的时候,买了一副财神的画儿回来贴了上去。

    下了一夜的大雪,今儿过年还没停,天上仍然飘着细密的小雪花。

    菊花家单独住在小青山脚下,再忙碌,也没多大的声响;倒是远处的清南村,炊烟袅袅,欢笑不断,夹杂着狗叫声,热闹的很。惹得小黑狗站在院子门口,对着村子的方向不时地用它那稚嫩的嗓音“汪汪”地应和两声。

    今儿是大年三十,就算是吃不下,饭桌上也不可简便了,因为那样显得不兴旺。

    于是,把猪尾巴穿在猪头上煮——有头有尾么;鱼是一定要烧的——年年有鱼(余)么;又杀了一只鸡——六畜兴旺啊!

    结果,再加上其他的菜,硬是烧了一大桌。

    杨氏忙碌转悠着,笑得合不拢嘴。往年穷,那是没法子;今年烧了这么多的菜,可不单单为了吃,那表示她家的日子越过越好了。为此,杀鸡的时候,菊花要阻拦,杨氏便跟她解释这只鸡是不能省的,菊花这才同意杀鸡。

    这么一忙,连晌午饭也没好好吃。杨氏下了一斤面,就着炒青菜一家人草草地垫了一把,继续忙碌。

    下晚的时候,外面陆陆续续地有人家开始放炮仗了,这是有人在吃年饭,过年了。

    杨氏笑呵呵地说道:“嗳哟!这些人咋这样快哩!他爹,赶快去上坟。咱这年夜饭也差不多了。”她扬声对外喊道。

    郑长河父子还在忙一些杂事。要知道大年初一到初三,都不兴干活的,因此那些柴草要多拿些回来,菜要多砍些回来,屋子里也要收拾齐整了;他俩又把院子里的积雪铲干净。总之,农家生活就是这样的,你要是找的话,总能找到事忙。

    郑长河听了,忙答应了一声,收拾了一番,提起早就准备好的黄表纸、香,还有几碗菜,和青木上坟去了。这过年上坟女人可是不能去的。

    天擦黑的时候,菊花家的年夜饭也端上桌了。

    郑长河跟杨氏瞧着满满一桌的菜,笑得满脸灿烂;青木也是开心地微笑;只有菊花,还没吃呢,那肚子就饱了。烧了这么久,光闻油烟味儿也闻饱了,她这是典型的“年饱”!

    郑长河放了长长的一挂鞭炮,又放了几根大炮仗,硝烟弥漫中,先摆上碗筷敬祖宗;杨氏也在上方的旧条桌上摆了个小土香炉,烧了三炷香。

    这个过程要有一会才能完成。等下收拾碗筷的时候,通常都要拿起筷子瞧瞧,要是上面没有水汽,就说明祖宗回来过了。

    菊花心想,碗里是刚盛的饭,这筷子架在上面,怎能没有水汽呢?

    结果,收碗筷的时候,还真的有两双没有水汽。

    郑长河一见大喜,对他们说道:“嗳!这是我娘跟我爹回来了。想是见咱日子过好了,就早早地回来吃团圆饭。咋爷爷跟奶奶没回哩?旧年的时候可是回来过的。”

    杨氏便安慰他道:“许是爷爷奶奶都忙哩。咱十五的时候再请。”

    菊花愕然!上前拿起那筷子研究半天,也找不出没水汽的缘故。只能暗想,这两碗饭怕是冷了。她可不认为爷爷奶奶真的回家过年来了。不过,这话是万万不能对郑长河说的。

    这么一折腾,等他们开始吃团年饭的时候,有些菜已经冷了。不过,这也不要紧,好多的菜做出来都是为了好看的,真正吃的也就那两道菜,都用炉子热着哩。

    郑长河跟杨氏坐一边;菊花跟青木坐一边,不然人少,坐得太散了不亲近。

    郑长河倒了些酒小口地喝着,边吃着菜边跟杨氏他们聊着。虽然只有四个人,倒也热闹的很。油灯一边一盏,灯芯燃起的小火苗不停地跳着,映着大家满脸的笑和砂锅里腾起的热气。

    砂锅里炖的是肉烧青菜,郑长河从里边搛起一块红烧肉,笑道:“今年这年夜饭是最丰足了。那一年,我还没娶你娘的时候,也是下大雪,家里啥也没有,过年只有一些白菜豆腐。可是咱运气好啊,赶在腊月二十八的时候,跟槐子他爹在山上逮到两只兔子,一家一只。我娘就把那兔子用辣子红烧了,把豆腐跟白菜全搁在里边一起煮,那味儿也是香的不得了。”

    杨氏听了眼睛就有些湿润,笑道:“那是你没吃的了,当然啥都好吃。再说兔子也确实味儿不错。要说咱菊花像她奶奶——咱娘的茶饭可是好的。”

    青木听了也赞成,对菊花道:“奶奶腌的酸白菜也好吃的很,跟你腌的辣白菜味儿不同;奶奶用小葱炒一个鸡蛋,再把饭炒松软了,混一块儿,我能吃两大碗哩。”

    听得菊花两眼亮晶晶地望着他,希望他再说些奶奶的事情。要知道有些老古话、往事,听起来是很有味道的。

    杨氏果然就说了起来:“你奶奶煮玉米糊的时候,喜欢放一点盐,再把那菜叶切得细细的,搅在玉米糊里;搛一些腌辣椒片儿配着——那可是比梅子的奶奶腌的好吃多了,就这样的能让人吃两大碗也舍不得放手哩!有回槐子那小子硬是撑得走不动了,吓得你奶奶帮他不停地揉肚子。我这做媳妇的,烧饭就没耐性,煮熟了就完,哪里还会这样搭配、那样掺和。所以说菊花像她奶奶。”

    青木想是听了杨氏的话,回忆起了那件事,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郑长河被媳妇勾起了谈兴,顶着那张红脸膛高声说道:“那是。我在小清河里网回来的小鱼儿,我娘用辣椒烧了,香的很;要是冬天,就拌上作料,烘干了,给青木当零嘴儿嚼。要说张槐那小子老喜欢来找青木玩,为啥?有东西嚼啊!槐子奶奶烧饭可不咋地,那就是一锅糊。这村里茶饭好的还有李耕田的娘,那也是个能干的,如今他媳妇也不比老娘差;梅子奶奶只能算一般。”

    青木忍着笑对菊花道:“槐子奶奶很能耐哩,她每回煮饭不是糊就是烂。他娘总是抢着做饭,就是觉得她做的不好吃。偏偏张奶奶还勤快的很,总是说,你见天忙着,可怜累坏了,歇着吧,我来做。结果,大家就吃糊饭了。那锅巴也总是炕糊了。槐子吃了糊锅巴抱怨。她就跟槐子说道,吃糊的能捡钱哩。槐子当真,每回来我这吃锅巴,专找炕得有些焦的吃。”

    菊花听了就趴在桌上笑个不停。

    杨氏笑道:“人总有一样好处。她茶饭不好,针线活就好的很,做的衣裳鞋子,针脚细密匀净,那是全村都夸的。人也好,总是笑眯眯的,说话慢声滔气。青木跟槐子老是捡她的鸡蛋,拿回来叫你奶奶煮了他们吃;她晓得了,也不生气。”

    青木吃了一口粉蒸肉,笑道:“奶奶都跟她说过了。我跟槐子还得意很哩,以为人都不知道。”又转脸对菊花解释道:“我俩都是等在鸡窝边上,那鸡生了蛋咱就立马捡起来。张奶奶就不晓得了。她罐子里攒的鸡蛋都是有数的,只要她捡到罐子里了,我俩绝不去拿。要是她问,这鸡今儿咋只生了五个蛋哩?槐子就说了,奶奶,这鸡许是没吃饱哩,怕是没蛋。”

    “哈哈哈……”菊花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杨氏跟郑长河也笑个不停。

    笑了好一会,菊花才问道:“哥,你那会儿多大哩?咋跟狗蛋一样调皮?”

    青木微笑道:“也就三四岁,还能有多大。我们比狗蛋那小子好多了。我俩也就爬树掏鸟蛋,网蜘蛛网子沾知了,钻草棵逮蟋蟀啥的;那李长星和刘三顺他们就喜欢玩水,所以他们打鱼摸黄鳝就熟练。不过奶奶从不让我们玩水,我其实也是想玩的。”

    杨氏道:“就你一个孙子,宝贝的不得了,哪里敢让你玩水?要说咱住在这小清河边,男娃子都是玩水的,可老人们也担心的很,这淹死的可都是会水的。”

    郑长河道:“唉!说起这事,就让人伤心。你奶奶也是因为经过了这样一件事,才不让你玩水的。那年老王庄有个娃儿特别讨人喜,又聪明。有一回发大水,大家都坐上船了,可是他不晓得为啥掉下船去了。家里人就下了河到处摸。所有的人都想,这掉下来肯定被水冲跑了一截,可也没见漂上来,又想怕是顺水冲下边去了?于是就往下游摸,一直也没捞上来。后来水退了,发现那娃儿就在船边掉下去的地方。他是个聪明的,抱着下面的树桩等上面的人来救,那手抱得死死的。你说,这不是命么?哪个娃儿有他这么能耐的?怕早慌得蹬脚抓手的了。他爹娘后悔得恨不得去跳河,左右打自己的嘴巴子。”

    这话题太沉重,杨氏和菊花都听了难过,想这是三十晚上,便拿话岔开了,才又说笑起来。

    这么吃吃喝喝,谈谈笑笑的,听着外边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不断,原以为这年夜就这么过了,谁知院子里传来小黑狗的狂叫声,青木就起身道:“怕是槐子来了。”说着起身去开门。

    往年吃过年夜饭后,张槐跟他弟弟杨子也会过来玩一会的。一方面是为了青木家单门独户,住的离村远,过来陪他玩;一方面也是小娃儿们吃完年夜饭,没事喜欢互相串门取乐。

    小黑狗已经懂得护家了。今儿过年,菊花又特意弄了些好的把它吃,而且它也是感受到了大家的欢喜心情,因此精神格外的好,叫得那个响!

    大门一开,小石头和狗蛋先窜了进来,随着灌入的冷气,油灯的火苗左右摇摆着,张槐、张杨也紧跟着走了进来。

    小石头大叫道:“菊花姐姐,我赶早给你拜年哩!”

    菊花就笑着拉他过来坐下,问他晚上吃了啥等问题。她每问一句,狗蛋便在一旁插嘴把自己也捎带上,说自己晚上吃了两碗饭,好多肉还有鱼。两人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杨氏见狗蛋也来了,笑眯眯地让进槐子兄弟后,又朝他们身后张望着。

    槐子见了奇怪地问道:“婶子瞧啥哩?”

    杨氏忙掩饰地笑道:“没啥!就你们几个?我怕还有人给关在外面哩。”

    原来她见狗蛋来了,心想梅子会不会来找菊花哩?她特别希望那些小女娃来找菊花玩。年底梅子她们来玩了两回,她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往年从来没有小女娃跟菊花玩,如今终于好了,菊花也不那么胆小了,也有人跟她玩了。这可是她今年最为舒心畅快的一件事,比家里挣了钱还叫她开心。因此,她竟然没事就盼望着这些小女娃上门了。

    可是,梅子到底还是没来,她就有些失望。也是,这大晚上的,梅子一个姑娘家,她娘怕是不会放她出门的。也就这些淘气的小子不用忌讳那许多。

    槐子被郑长河拉到桌上坐下,硬是要他陪酒。

    青木找了只碗,往里倒酒;槐子急忙道:“嗳哟!少点,你想叫我晚上回不了家么?叔,刚才老远就听你们笑,说啥哩?”

    郑长河乜斜着眼睛瞅着他笑道:“说啥?说你呗!说你小子小时候跟青木偷鸡蛋的事儿。”

    槐子抬头望着青木愕然,两人相视了一会一齐笑起来。

    他边笑边朝菊花望去。

    菊花正好听到他们说的话,想着四岁的张槐仰脸对他奶奶说“这鸡许是没吃饱哩,怕是没蛋”的话,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笑得槐子就有些尴尬。

    小石头听了,瞧着狗蛋揭发道:“狗蛋也偷了鸡蛋哩。拿到扁娃子家煮吃了。他俩蹲在鸡窝边等,鸡一生完蛋,他们就把它撵跑了,怕它叫‘咯咯哒’被人听见。这样把蛋捡了,他奶奶一点不晓得。”

    菊花瞧着哥哥跟槐子笑——这作案的手段好像也没啥变化嘛!

    一屋子的人全笑起来,狗蛋就有些脸红,强辩道:“那都是老远时候的事情,你还翻出来讲。”

    张杨瞧着张槐道:“哥还管我管得一头劲,自己也干过这事哩。”他偷鸡蛋被他哥抓了好几回。

    槐子也不脸红,对着这帮娃子训道:“你们多大?我跟青木捡鸡蛋的时候才三四岁哩。再说了,我们捡了也是给郑奶奶烧把我们吃,郑奶奶又跟我奶奶说了,大人都晓得,那咋能算是偷?杨子你都笨死了,把鸡蛋藏在枕头底下,害我睡了压一床的蛋黄。我能不跟娘说?这事儿是瞒也瞒不过的。”

    郑长河酒有些上头了,瞧着张杨“哈哈”大笑道:“杨子,你也甭难为情,这事谁小时候没干过?你比我还要聪明点,放枕头底下,是不是想待会没人瞧见再拿走?谁想你哥哥就睡上去了,是吧?我是把鸡蛋放在马桶盖上,原想瞅空子就拿走的。我就躲在床底下,眼睁睁地瞧着我奶奶进来,马桶盖一掀,那鸡蛋就滚到马桶里了。嗳哟!我心疼的要命也不敢出声。等我奶奶出去,我还想着这蛋要是没破,捡起来洗洗是一样的。谁知早就摔得混在屎尿一起,分不开了。”

    这下子,大大小小的人全都笑得东倒西歪。

    杨氏便晓得他有些醉了,要不然断不能把这丑事给说出来,何况还是在饭桌上。便瞪了他一眼道:“还不吃碗饭垫垫。喝了酒胡说哩。”

    一边岔开话,问小石头跟张杨他们几个要不要再吃些饭。今年各家的年夜饭大概都挺丰盛的,所以这几个小娃儿都吃饱了,瞧着菊花家一大桌子菜,也不眼馋。见杨氏问,一齐摇头。

    只有小石头道:“菊花姐姐,我要吃一块粉蒸肉。就一块就好了,肚子好饱哩。”

    于是菊花拿了双筷子,一人搛了一块让他们吃。

    杨氏又把竹盘子端了出来,里面是炒米糖、炒花生、瓜子,让几个小的围在火桶边玩笑吃花生瓜子。

    张杨十分的稳重,并不吵闹,坐在那只是吃瓜子,瞧狗蛋跟小石头掰扯不停。

    菊花吃了些青菜也就下桌了。见这些小娃子们的活动实在是贫乏,便教他们三个玩石头剪子布,又把花生瓜子炒米糖一人分了些,谁输了就拿这个付账。

    几人倒是一下子就玩上劲头了。

    那狗蛋是个使力不使心的,哪里能玩得过张杨跟小石头,满屋里就听他叫:“石头!石头!布!布!嗳哟!咋又输了哩?”满脸的懊恼。

    本是个简单的活动,菊花却在一旁看得直想笑。

    那张杨也罢了,还不算出挑;那小石头反应却快的很,玩了几把,他便掌握了这游戏的诀窍。

    明明两人一起出的手,都是拳头,他眼尖手快,中途见狗蛋出了拳头,立马五指张开——变成布了;第二回狗蛋出的是布,他也是布,眼一睃狗蛋的手,立即把下边两根手指头往回一收,大拇指一弯——又变成剪子了;要是狗蛋出的布,他是拳头,那更简单,直接两根手指头就伸出去了。

    气得狗蛋脸都红了,眼睛睁得滴溜圆,声音是喊得越来越高,最后从火桶里站了起来。害得菊花直担心他把火桶的隔板给踩塌了,压着下边的火盆可就遭了。

    石头的小脸上却没有笑,只是全神贯注地盯着狗蛋的手,随时调整自己的出手,竟是一回也没输过。

    这小子实在是太机灵了,当然,那反应也是一等一的。

    张杨也发现小石头的异常表现,也正经起来,集中精力应付他,方才输的少了些。

    直到把狗蛋分的东西赢了个精光,他都快要哭了,菊花忙制止了他们。她晓得狗蛋是输急了。其实也不是心疼东西,而是这种输赢的心理,陷入进去了,那种不服气的劲头,越来越难耐,就跟赌博一个理。

    她又拿了些东西哄狗蛋,对他说道:“你要跟小石头学学,要他教教你。这游戏要眼快手快哩。”

    张杨瞅着石头道:“你小子咋那么鬼精哩?我看狗蛋就是学一百年也玩不过你;我也不成。”

    小石头这时精神也放松下来了,笑眯眯地说道:“瞧准了再出手呗。狗蛋都没用心,光瞎喊,哪能赢哩!”

    那边几个大人也被他们的声音吸引了,瞧几人玩了半天,觉得狗蛋实在有趣,也笑了起来。

    杨氏过来坐到石头的身边,问道:“石头,你啥时候去外婆家哩?”

    小石头扬脸答道:“今年不去了。我外婆初二就来我家哩。她说不要我娘跑来跑去的,累了小宝宝就不好了。我今年哪也不去,菊花姐姐,我就在你这玩好么?”

    菊花笑道:“好,正好能跟我说说话儿。”石头听了就十分欢喜。

    狗蛋磕着瓜子说道:“我后天就去外婆家——我大舅舅要做五十大寿哩。”他一会就把刚才的不快忘光光了。

    杨氏笑道:“那你娘可不是要花钱了?”

    狗蛋无所谓的说道:“反正又不要我出钱。我还能讨些红包哩。”他那没心没肺的样子让人瞧了好笑。

    杨氏又问张杨:“杨子哪天去外婆家?”

    张杨道:“今年不去了。”也不说原因。

    菊花瞧着他那稳重的样子,心道,这小子怕是将来真能挣一份功名回来,这是要发奋念书了。

    杨氏早听何氏夸儿子如何用功,便将张杨夸了一遍,又对狗蛋跟小石头道:“你俩可要跟杨子哥哥好好学,要是能挣个秀才家来,那你娘可就高兴了。”

    小石头听了瞧了瞧张杨没言语;狗蛋压根就没听进去——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外边又是一阵狗叫,大家诧异地互相瞧瞧:这会儿谁能来?

    青木起身去开门张望,雪地里三条黑影站在院子里,就听一人道:“青木,拜年哩!”

    青木也没听出是谁,只叫道:“进来吧,咋都吃那么快哩?”

    几人进了屋,原来是刘小妹跟她三哥四哥——刘三顺和刘四顺。

    杨氏这下高兴了——这刘小妹跟菊花差不多大,人也机灵活泼,跟菊花很是玩得来,当下高兴地让座。

    刘小妹先是笑嘻嘻地叫“婶子、郑叔”,然后才小跑到菊花的跟前,喜滋滋地对她说道:“我硬是磨着我娘放我出来哩。我三哥还说到大嘴哥家去玩,我说还不如到菊花家玩,才跑了这么远。我好几天都没见你,想跟你说说话儿。”

    菊花见她一副惦念自己的样子,微笑地想道,这算是自己的闺蜜了?

    刘三顺兄弟两的脸相都跟刘小妹似的,圆溜溜的。可是这脸长在小妹的身上,蛮可爱的;长在她哥哥们的身上就有些令人发笑了,再加上偏矮偏圆的身子,要是换上女装,怕不跟小妹成姐妹了。

    两少年也是淘气的,既上了桌,几句话一说,就丢了矜持和拘谨,放开了跟青木和张槐拼起酒来;郑长河被杨氏夺了碗不准再喝,只好羡慕地瞧着几个小的闹;菊花也跟刘小妹窃窃私语,聊些平常却又永远不厌烦的话题,夹着小石头跟狗蛋玩石头剪子布的叫嚷声,张杨一旁含笑瞧着,屋里倒是热闹的很。

    一直闹到快半夜,小娃儿们还是精神抖擞,杨氏还下了些面配了些猪脸肉和青菜,让他们又吃了一顿;菊花却熬不住了,眼皮直打架。

    张槐一眼瞥见菊花努力地睁眼,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刘小妹,那脑袋却一点一点起来,忙站起来对他们几个说道:“咱回吧。明儿再来拜年。我都困了,再不睡觉,明日该起不来了。”

    刘三顺也醒悟过来,大叫道:“嗳哟!玩过了头,家去我娘该唠叨了。四顺,小妹!快走!”

    惹得人一阵笑,他们几个方急急忙忙地去了。隔老远,还能听见刘四顺嚎了一嗓子也不知是歌还是戏的调子,在雪夜里听了怪渗人的。

    菊花心想,这也是个精力过剩的。她可是支持不住了,也不守啥岁了,直接上床睡觉。

    初一是全村人互相拜年的日子,远亲一般不在这天走动的,初二才会出门走远亲。

    青木跟张槐早早地就去给夫子拜年,他还要请夫子中午来家吃饭哩。原本想请他来过年的,不过,被村长叫去了。这夫子也忙得很,全村的娃儿都是他的学生,过年怕是要东家吃到西家了。

    这么拜来拜去的,几乎没有停歇;饭也是东家吃一口,西家吃一口的。通常是拜到了谁家,若正好他家在吃饭,便被拉住喝一口酒,吃几筷子菜,竟是没一个固定的吃饭地点。

    就这么的,青木不但没有请到夫子,连他自个也没回家吃午饭。至少在五六户人家喝了酒,吃了菜,又在张槐家吃了饭。郑长河也是。

    来郑家拜年的人也极多,但都是打个转就走了。为啥?男人都不在这边,这边全是一群女娃子,谁好意思留在这?

    男娃子们互相串门拜年,女娃们则不会,要玩也是往有女娃的人家玩。因此,梅子等人就聚集到菊花家来了。

    也许一起玩了两次,能玩得来,又或许是郑家人口少,安静,总之,她们晓得菊花不爱到别人家去,便主动来找她了。

    乡下的女娃,虽然穷,到了过年,那也是穿得桃红柳绿的,不过是有新有旧,料子也都是棉布罢了。就是刘小妹也换了件葱绿的半新外罩,蒙在袄子上,衬得她粉脸格外红润。

    这一拨人里又多了几个新的女娃,有篮子的两个妹妹竹子和林子,前一阵她们两姐妹去二姑家一直住到过年才回来;还有周矮子的两闺女小秀小翠,是很文静的两女娃;小燕自然是也来了,数她的头发梳得美,瞧那繁复的辫子盘绕在头顶,下面的头发则披在肩上,菊花对她是佩服万分!

    这些少女凑在一起,跟前几天那帮媳妇聚会相比则另是一番情景。比比衣裳,瞧瞧鞋子,又谈一回谁要嫁人了,哪家新娶的媳妇漂亮,最近自己又学会了烧啥菜等等,唧唧呱呱,或语音清脆,或娇声婉转,听得杨氏是心花怒放——她家可从没来过这么多小女娃!

    杨氏乐呵呵地对她们道:“你们尽管去玩,我到吃饭的时候叫你们。这些菜热热就成了,都是三十晚上才烧的。”

    众人大喜,笑声几乎不曾掀了茅草房顶。大家就都围着火桶坐,坐不下的就挨着旁人,挤在一起,也不冷。一边磕磕瓜子,吃些花生,一边聊些闲话!

    那些来郑家拜年的男娃们,见了这么一群鲜艳的女娃儿,虽也想多瞧瞧,无奈人太多了,反而让他们局促的不得了,最后无不落荒而逃。走的时候还后悔该多邀几个人来就好了,那样自己也没那么紧张。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见,往后再想一下子就见到这么多的女娃可不容易。

    赵大嘴是跟李长星一起来的。俩人一个憨头憨脑,一个满心成算,所以倒比先前来的男娃们要大方,坐在一旁跟她们聊天,看样子是想在这吃饭。

    果然赵大嘴笑对菊花道:“菊花妹妹,听说你做的那粉蒸肉香的很,我也想尝尝哩。今儿就在这吃饭了,好不?”

    菊花瞧着他憨笑的样子,微笑道:“那有啥?就在这吃吧,今儿人也多,也热闹。”

    篮子是个老实稳重的姑娘,可她的两妹妹却完全不同。那竹子瞅着赵大嘴,小嘴巴一张,叽里呱啦甩出一大套话:“大嘴哥,你今年可要使劲干哩。我表姐可是说了,啥彩礼也不要。她这样体贴你,你要是不多挣点钱,让她风风光光地嫁过来,那不是叫她在村里丢脸么?去年腊月里,她们村子嫁了好几个,都跟表姐是好姐妹,个个都嫁得体面的很,喇叭吹得呜啦响,铜锣也敲得铛铛响,你可不能被比下去了。”

    她十四五岁,她妹妹林子十二三岁,也是个淘气的,忽闪着大眼睛接着问道:“大嘴哥,你可有啥成算没有?嗳哟!别是一点准备也没有吧?我表姐还说你是个能干实诚的人,你别是在等着啥钱也不花,就把我表姐给背回来吧?”

    两姐妹一个接一个地发话,赵大嘴还没回哩,梅子等人全都抿嘴偷笑,等着瞧他如何回,好看笑话儿。

    这要是旁人,自然是有些尴尬。李长星就嘿嘿笑着想,这问的幸好不是他。

    偏赵大嘴实心眼,对着竹子姐妹拍胸脯道:“竹子妹妹,瞧你说的,我是那不知好歹的人么?上回菊花妹妹跟我说这橡子果儿能喂猪,我就想着今年要多抓两头猪,不就是为了攒钱娶你表姐么?话说喂猪挣钱也没那么快,不过头一年要是挣了几两银子,往后可不就好多了。我还准备养头母猪。母猪下小猪,小猪长大杀了卖肉,这不就挣钱快了?你叫你表姐甭急,我管保她风风光光地嫁过来。”

    竹子听这憨人说的话,气道:“谁急了?该你急才对。”

    大家“哄”地大笑起来。

    赵大嘴挠挠脑袋,也不晓得自个哪句话说错了。

    李长星瞧他那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虽然同情,也不知如何帮他——这帮女娃儿别瞧平日里文文静静的,说起嘴来可厉害的很。

    谁料小林子瞧他偷笑的样儿不爽了,问道:“今儿菊花姐姐家都是女娃儿,你们还不走,难不成还真要在这吃晌午饭?到时你们坐哪儿?帮着端菜么?我劝你们还是走吧,等青木哥哥在家的时候,你们再来。”

    梅子和李金香她们虽然没有这两姐妹嘴皮子利索,却是爱笑爱闹的,因此听林子发作李长星,便使劲地笑了起来。

    菊花瞧着李长星讪讪的样子,心道,这老成叔家的五个闺女,还真是各有千秋。要不是当面,她还真不能当这俩人是篮子的妹妹。

    李长星赔小心笑道:“林子妹妹,大家都是一个村的,吃顿饭有啥哩?菊花妹妹还没说话哩。就是端菜,那也没啥,哥哥就是帮你们这些小妹妹端菜也是应该的。大嘴,是吧?”说着,他拿胳膊肘拐了赵大嘴一下。

    赵大嘴忙道:“那是。总不能叫你们小女娃忙活。菊花妹妹,你有啥事就说话,大嘴哥帮你做。”

    竹子没好气地说道:“今儿才初一,能有啥事哩?这不是说现成的好听话?”

    林子瞅着李长星,撇撇嘴道:“我看不是要吃饭,是想呆在这瞧吃饭的人吧!”

    这下大家更是笑个不停,菊花听了也是忍俊不禁——这话也就她敢说,连梅子这大咧咧的人也不会说的。

    篮子见妹妹说过头了,忙瞅了她一眼,不令她再说。

    李长星见这群女娃儿笑得东倒西歪、推姐姐扯妹妹的,黑脸上便泛起了红晕,再也坐不住了,拽起赵大嘴跟菊花打了个招呼就跑了,出了门又对厨房里的杨氏告辞了一声。

    菊花想自己是主人,不好跟着闹,于是要站起挽留,却被梅子死死的拉住;刘小妹也不让她动,小声对她道:“走了好,走了好!”菊花瞧着这帮人哭笑不得。

    赵大嘴还在叫着:“咋走了哩?不是还要吃粉蒸肉么?瞧人就瞧人,这有啥哩?”

    惹得后边一帮女娃子笑得更厉害了。

    篮子气恼地对俩妹妹道:“你俩就闹吧?像啥样子?”

    竹子不服气地嘀咕道:“咱都是女娃,他们俩男娃子坐在这就像样子了?他们该自己走才对。菊花姐姐也不好说的,青木哥也不在家。”

    梅子乐道:“管他哩。都走了才好。咱们好好地玩一天。男娃多的地方咱们不也是不去么?”

    刘小妹连连点头道:“他们去找哥哥的时候,我都是躲在厨房吃饭的。”

    就这么的,菊花见一拨拨的男娃儿红脸依依不舍地离开,走的时候两眼还往人群里直睃,心下暗笑。她想哥哥幸亏不在家,不然怕也是要被这阵仗给吓着,要往外躲出去。

    最惹人笑的是刘小妹的三哥四哥带着几个男娃过来,一见这么多女娃,大喜,乐呵呵地坐下——杨氏把长板凳小板凳全搜出来了——还没说一句话哩,就听刘小妹道:“三哥,我瞧你们坐坐还是走吧,甭想在这吃饭了,那是不成的。今儿这只招待女娃子哩。”

    菊花实在忍不住了,靠在梅子的身上笑得直颤;竹子乐得瞅着刘小妹,心道我还没开口哩,你自个先赶人了;大家都闷笑不已,连篮子也笑喷了。

    杨氏哭笑不得地瞧这些小娃们闹着玩,也不好插话。

    刘三顺幽怨地瞅自己的妹妹,也没法子,只得带着人又走了,暗地里还怪青木,咋还没回来哩?

    菊花初一就跟这些人耗了一天,午饭自然是在她家吃的。反正郑长河跟青木都不在家,让这些女娃儿们更是无拘无束,一直闹到晚上郑长河家来了才散去。也不必一一细说。

    下晚,菊花见哥哥跟张槐一起回来了,笑着对他俩道:“你们回来晚了,要是早些回来,可是能瞧见好多的女娃子。李长星他们来了倒不想走,几句话儿一说,还是顶不住,又吓跑了——女娃儿人多势众哩!”

    青木便问是咋回事,菊花绘声绘色地一一跟他俩说了。

    听说这群女娃儿惊走了好几拨男娃,他跟张槐对视了一眼,笑道:“亏得没回来,不然这饭还能吞得进?李长星可是皮厚的很,他应该瞅这机会留下来才对,啥时候也怕丑起来?”

    菊花笑道:“不晓得哩!反正来的人明明不想走,可是每说一句话,都被梅子她们大笑一阵,笑得脸都红了,只好跑了。”她想起先前的场景就好笑。

    张槐见她乐呵呵的样子,心里也十分开心——菊花总算跟旁的女娃一样了,敢跟人说话,其他人也愿意来找她玩了。往后她不会再因人耻笑而胆怯害怕流泪了吧?

    他对菊花温柔地笑道:“那你要感谢我跟你哥哩。要是我们早回来了,只怕那些人也不肯走了。那不是搅了你们玩闹?”

    菊花笑道:“可不是么。我那会儿就想,要是哥哥回来了,只怕也要再躲出去。李长星和刘三顺他们肯定是盼哥哥回来的。你看吧,明儿他碰见你,定要埋怨你——他跟大嘴哥都说好了要在这吃饭的,结果被林子一句话给说跑了。”

    杨氏在一旁也是好笑,说道:“你老成叔和老成婶子是个实诚人,这两个小闺女倒是鬼的很,篮子就差一些。”

    她又问青木道:“夫子咋没来哩?”

    槐子笑着插嘴道:“夫子都分不开身哩——家家都要请他吃饭。晌午饭都吃了好几家,喝多了,下午在睡觉。晚上也早有人请过了。”

    正说着,李长星从院外“咚咚”地跑进来,对青木跟槐子道:“走,到我家吃晚饭去——就等你们了。我找了一圈,问了杨子才晓得家来了。”又转头对菊花笑道:“菊花妹妹,今儿来的都是男娃子,请你肯定不愿去的。等开春我钓了黄鳝送把你。”

    菊花微笑道:“不要紧,你们去吧。天冷,我也懒得出门哩。”

    张槐和青木本不想去的,可是李长星死拉住不放,说道:“好多人哩。你俩要是不去,瞧大伙明儿咋说你们。他们还要找你算账哩——”他对着青木埋怨道——“你今儿要是早些回来,我们可不都在你家吃饭了?愣是叫一帮女娃子赶走了。你要是晚上再不去,他们非得气死不可。刘三顺上午到处找你,也没找着,后来只好到大嘴家吃饭去了。”

    菊花听了又笑起来,连杨氏见了李长星那副懊恼的样子也乐个不停。这群怀春的少年啊……

    青木无法,只得跟着去了。

    张槐暗想真倒霉,算得好好的过来跟菊花吃晚饭说话儿,被这该死的李长星给搅和了。他只得瞧瞧菊花,满心不舍地也跟着出门了,一边还想着,那李家的饭也没菊花做的好吃,不吃也罢!

    乡下人过年总是喜欢热闹的,再穷,那也要凑一块吃吃喝喝、玩玩闹闹,不过是菜多菜少的问题,也没人计较。

    菊花家今年菜比较丰盛,她反倒有些吃不下了。于是,对杨氏道:“娘,晚上咱就煮些青菜豆腐吃,好么?”

    杨氏道:“我早就烧了青菜哩。我就想你怕是要吃青菜炖豆腐,都准备好了;再搛些腌辣椒片儿,吃玉米糊好的很。”

    郑长河歪在青木的床上,脸红通通的,连声道:“青菜好,青菜好。我晌午给槐子爹灌狠了,这心里烧得慌,想吃些玉米糊。”

    杨氏气恼地瞪了他一眼,说道:“让你喝你就喝?想着那酒不要钱,不喝白不喝,是吧?你那腿才好,就敢这么作践身子。”

    菊花也劝道:“爹,你可要少喝酒。喝多了伤身哩。”

    郑长河见媳妇和闺女都说话了,忙保证道:“我明儿出门拜年肯定不喝了。就说大夫叮嘱不让喝的。”

    杨氏白了他一眼道:“早这么说哪会受这罪?”

    到了初二,青木就要去外婆家拜年了。

    杨氏问菊花道:“菊花,你想去外婆家么?”她见菊花胆子大了许多,心道,也许她愿意去外婆家玩玩。打从菊花懂事起,她就没去过外婆家了——她哪儿也不敢去。

    菊花晓得自己蒙上脸后有些引人注目,拿下更是成为焦点,便不肯出去。这可不是自卑,而是不想麻烦。再说,她也没想去外婆家玩,这种串门走亲戚她是半点也不感兴趣的。

    “娘,我才不想出去哩,呆在家里多自在。反正我往常也是不去的,外婆跟舅舅也不能嫌我不懂礼。要是真去了,怕是也不舒坦,谁晓得来财有没有出门哩。”

    杨氏见她的样子,也晓得她是嫌人吵闹的,便不勉强她,说道:“不去就不去。这走亲串友的,也是烦得很,我那时候也不喜欢。有些人家吧,客气的很,规矩也大的很;还有些人家,虚情假面子,瞧了就不痛快。你大舅母倒是不错,每年回去了我还能在她那吃一顿饭;你二舅家,我是一刻也呆不住的。”

    从菊花不愿意出门后,她就没在外面歇过一个晚上,回娘家也只是吃一顿晌午饭就赶紧家来了。青木长大后,这拜年的重任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好在郑家的亲戚也不多,除了杨氏娘家外,郑家这边因郑长河是一代单传,菊花也没姑妈跟叔叔这些亲戚,倒是郑长河还有两个老姑妈,每年都是要去跑一趟的。

    其他的亲戚远些的也走得不勤。俗话说“一代亲,二代表,三代四代就拉倒”,话说的虽粗,但这样的亲戚不是特别合得来的,一般走动都少。

    于是,青木便和郑长河出去拜年了。杨氏跟菊花呆在家里倒也自在悠闲,不过是喂喂猪和鸡,烧点饭吃罢了。

    郑家也没啥客人来;就有,也不过是表叔之类的亲戚。

    本来这日子是极为悠闲的,偏又有不过初三不能拿针线的习俗,菊花坐在火桶里,无所事事,就有些无聊。幸好有小石头过来跟她唧唧呱呱说些话,才好多了。

    这小娃儿也不晓得为啥,特别喜欢跟菊花说话。菊花听他天真烂漫的话语,也不厌烦,一大一小,倒也聊得开心。等刘小妹从舅舅家拜年回来,菊花就更不无聊了,有她陪着——且也过了初三,也能拿针线了——一边做针线,一边说话,从早到晚过得飞快。

    刘小妹对菊花道:“这过年拜年都烦死人。我舅舅家人又多,吵得很。我恨不得去了就回来。偏我舅母还客气地要命,一定要留着住一晚上。跟表姐她们四五个人挤一床,一夜也没睡好。”

    菊花笑道:“你舅母能留你,那是喜欢你;要是她不理睬你,你又该不高兴了。”

    小妹叹口气道:“我舅母自然是好的。我不想在那住,是因为我表嫂——摆一张臭脸,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叫人瞧了心里难受。”

    菊花诧异地问道:“她不用回娘家?”

    小妹道:“她娘不在了,所以也不想回娘家。不回就不回吧,才初二,倒把侄儿侄女接来好几个。我舅舅家本就人多,加上又是过年,来的客人也多,这不是添乱么?这样的亲戚都是要等初四五,或者更晚些才来的。他们又没分家。”

    菊花也不想扯远了,就说道:“反正你都回来了,眼不见心不烦!石头,你家没来客么?”

    小石头还拿着书在看哩——这是菊花督促他的,他见菊花问,便说道:“咋没有?好多哩。都是大人,也没个小娃子,吃饭吵个不停。我烦死了,就跟娘说,不在家吃了,到菊花姐姐这来吃,还能看看书哩。”

    刘小妹和菊花见他撇嘴不耐的样子,都笑起来。

    刘小妹嗑着瓜子,拿起一粒对菊花道:“你这是买的?粒儿好小。我家去年种了些,收了不少,颗粒比这大多了。”

    菊花忙道:“那你留种了么?送我些,我明年也在小菜园里种几棵,收了过年当零嘴吃。”

    小妹笑道:“咋没留哩?早挑好的留出来了。我下回带些来。这东西种在地头、垄沟边,也不用费事。种十几棵就能收一大簸箕哩。”

    菊花听了欢喜,这葵花子开花也好看,老大的一个盘子,瞧着就喜人;就是收获的时候,把那大盘子里的瓜子往外掰,也是她喜欢的活动。不晓得杨氏为何去年没种,今年一定要种些。

    有刘小妹这个女伴陪着,加上小石头穿插些童言稚语,倒是笑声不断。

    青木从初四也就没出去了,家里就恢复了平淡安详的舒适日子。只是这日子到初五就被一大群来客打断了。

    刘小妹和小石头见了这老老小小一帮人,吓得赶紧就跑了。

    来的是菊花的外婆、大舅母、二舅母和来财来寿,来喜表哥也来了。

    菊花见了心想,来了这么多的人,只怕是吃完饭就要走的,也就不操心了。

    只是这回菊花可是猜错了。

    原来,她二舅母在娘家跟嫂子怄了气,初四就回家了。她是个爱舒坦的人,到家也不想多待,就要带着儿子到大姑家来。在家还要帮婆婆烧饭,她当然不乐意了。过年穿的衣裳都是新的,烧饭可是要弄一身灰的。

    汪氏本不想她去烦杨氏的,可又一想自己只生了三个,也就这一个大姑家能让孙子跑,过年他们想去大姑家玩,要是拦着也不近情理;再说,今年闺女家可是过好了,杀猪也留了好些肉,还送了十斤把哥哥们,跟往年是不能比的,就去住一晚也没啥。

    汪氏本来答应了林氏,让她带来财来寿过来给大姑拜年。不过想想林氏的脾气,只怕这一住就不肯回来了。她就对林氏道,让她等一天,等初五家里没什么客人来了,她就跟着一起到闺女家来住一晚。

    第二天见没客人来,又叫上了大儿媳妇章氏和来喜一道。她想着,反正打墙动土,就做一拨全来了,省得杨氏费事,招待完一拨又一拨;走的时候正好把林氏也带走——她就想赖着不走也不成。

    这四大两小六个人呼啦啦往屋里一涌,菊花觉得这小茅草房快要爆炸了,尤其是来财东窜西窜的,一刻也不停,一个抵好几个。

    反正也不是外人家,都是自己的儿女,汪氏就对杨氏道:“你别那么多礼,都是自家人,弄得多礼了麻烦。随她们去,你管饭吃就完了,别跟祖宗似的供着;茶也甭端了,哪个想喝水自己倒。”

    章氏呵呵笑着对杨氏道:“咱这一群人,到人家家去,吓人一跳,拖儿带女的,还老的老,小的小。不说了,我来帮着做饭吧,不然你一人累死。”她还是嗓门大,爽快地很。

    杨氏忙道:“哪要你帮忙。你‘初来乍到,摸不着锅灶’,忙着也不顺手。还不如歇歇,陪二嫂说说话,看着这两个小的。”

    章氏眉一掀,说道:“瞧你说的,我就帮着烧烧火总成吧,两小的不是有弟妹带么?这么多人吃饭,不帮忙咋行。菊花也是一年忙到头,过年了,娃们总要让她多玩几天。”

    她是宁愿去烧火,也不愿意跟林氏坐一块闲话。遂挽了挽袖子,跟着杨氏进厨房了。

    菊花晓得安静不下去了,早放下针线,到房里换了件旧衣裳,也往厨房去了;青木跟来喜也不知去了哪里,一时堂屋里只剩下林氏抱着儿子来寿,来财正把那花生瓜子往口袋里装。

    林氏见菊花往外走,忙对她道:“菊花,帮忙拿些草纸来,宝宝怕是要屙屎哩。”

    菊花一听见她叫自己,就不爽快。可也没法子,也不能叫她自己去翻找,只好去娘的房间寻了来递给她。刚要走,却见她抱着来寿就出来了,也不往茅房去,就蹲在廊檐下把起屎来。

    菊花心里直抽,对她说道:“二舅母,你还是抱到茅房去把好一些,在这屙屎太难闻哩。”

    林氏笑眯眯地说道:“不要紧,铲一铁锹灰来撮走就是了。”

    气得菊花恼火不已,心道,你可别叫我撮。可又一想,她是长辈,又是客,等会要是不叫自己撮,难道她自己会撮?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她绷着脸对林氏道:“二舅母,这大过年的,弄得气味不好闻,谁还吃得下饭?到茅房也没几步路,省事的很。你屙在这准备叫谁来撮?”

    林氏不在意地回道:“我来撮!”

    菊花根本不相信她的话,又不能把她拉走,只得转身去厨房了。这个二舅母就有本事把人气得暴躁,她自个一点事也没有。说实在的,菊花很佩服她——这功力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厨房里,杨氏和汪氏忙活开了,大舅母在烧火。见了菊花就笑道:“你又换衣裳来干啥?去歇着。我们三个人还烧不出一桌饭么?”

    汪氏又摸摸菊花的手,感觉了一下,说道:“好像长了点肉。饭量长了些么?要吃饭才能长肉哩。”

    菊花忙道:“吃两碗哩。外婆你坐着跟娘说话就好了,我来帮忙。”说着拖过一根小板凳,放到大舅母旁边,靠近灶门口也暖和不是。

    老人家根本闲不住,哪里肯坐着,要帮杨氏择菜——刚扯了好些青蒜苗和葱,又砍了几棵黄心菜。

    杨氏一边在案板上切肉,一边对菊花道:“菊花,叫你爹捞些泥鳅收拾了,还照上回的法子,咱烧了给你外婆和大舅母尝尝;那猪血烧腌菜也不错,还剩几块了,今儿全烧了。再不烧要坏了,虽说天冷,也不好放久了。这肉就烧大蒜吧——来财上回就想吃肉烧大蒜的,也没烧把他吃,今儿就让他吃个够。”

    菊花答应了一声,出去找到在猪栏边瞅着猪吃食傻笑的爹,跟他说了杀泥鳅的事。郑长河连忙应了,去收拾泥鳅。

    菊花就从腌菜缸里捞了些腌白菜,又把漂着水的猪血捞些来,跟她娘一起在厨房忙活起来。

    杨氏一边烧饭,一边问章氏:“大嫂,来福上回相看的那老王庄的闺女可有回信了?要是相准了,咱可要准备起来,早点把这事办了。”

    章氏气恼地说道:“哪就相准了?也不晓得那家子听谁说的,说你大哥在集上开了个铺子,是来喜在张罗着。他就说要那间铺子分给来福,那就结这门亲。你说气人不气人——这还没影儿的事哩,他倒帮咱分起家来了。”

    杨氏听了大怒,把锅铲在锅里敲得“铛铛”响:“这样的人家哪能结亲?那不是娶个瘟神进门么!回头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

    汪氏也鼓着嘴道:“我就是这么说。先不管他闺女咋样,有这样的老子娘做亲家,他就专能在女婿家挑拨是非。”

    章氏叹了口气道:“我跟他爹也不乐意,就不理这事了。其实来福的师傅王金华倒有个闺女,还是很不错的。就是他家只这一个闺女,那是要留着招上门女婿养老的。”

    汪氏立马高声叫道:“可别瞎说!好不容易把屎把尿的,养大了个儿子,要是送给旁人,那可不成!你可别糊涂啊,跟来福也打个招呼,别干傻事。他爹也肯定是不答应的;我更是不答应。要是你们糊涂,我可不依。”

    章氏忙笑道:“我也就这样一说,你老人家‘听是风就是雨’,我还是他亲娘哩,难道还能把儿子送人?你甭嚷嚷的叫人听见了,传到他师傅的耳朵里,他该生气了——人家没儿子,也可怜。这招女婿上门还不是凭两家自愿。”

    杨氏也笑道:“娘,不答应就不答应,可别多说。其实照我看,这上门做了女婿,难道就成了人家的儿子了?鬼扯。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换个人家就成人家的了?不过是人都不想儿子帮人养老罢了。”

    汪氏叹了口气,对两人道:“你们哪里晓得,这里面的门道大着哩。招女婿上门,生了娃往后扯不清的事多着哩,哪里是一句话能说得清的。也不是说就便宜了人家,给人家带麻烦也是有的。比方说,往后他日子过的好了,儿子亲娘这头就不依了,要上门闹个不停,儿子还能不理他娘?媳妇那头肯定有意见——你都招到我家来了,那就是我家的人了,亲娘那头就是亲戚,咋还能眼气这家产哩?”

    一番话说的杨氏跟章氏连连点头。杨氏道:“怪道人都不愿意儿子去做上门女婿。”

    汪氏起身去洗菜,一边对儿媳妇说道:“你呀,还是老老实实地再盖三间房,让俩兄弟一人三间。‘一碗水端平’,这样娶媳妇的时候才不会闹意见。那铺子你们老两口先留着,等有钱了再置些地,到时候一个分地一个分铺子,也公平!”

    章氏咕哝道:“这儿女就是债!”

    汪氏笑道:“这才两个儿子,你就这样?那一家子四五个儿子的,还不都是这么过来的。等儿子都成亲了,老两口也累脱一层皮。”

    菊花听了也叹气,她家一个哥哥就为娶亲的事受了一肚子气,那些两三个、三四个儿子的人家,日子确实不好过。花钱其实是次要的,主要是如何挑一个合心意的媳妇。

    她边听着几人的闲话,边将切碎的腌菜倒进砂锅里,再把猪血划成小方块铺在上面。因腌菜本就是咸的,也没加盐,只放了猪油、辣椒粉、生姜,就放在炭炉子上炖。如今家里猪油算是充足了,一头大猪的猪油,炼了两罐子。

    忙完了见没事,她又把长条案板上仔细收拾了一遍,东西归拢一番,有些不用的坛子罐子就收了起来。这都是做猪下水生意的时候,买了好多的坛子、罐子和砂锅,如今家里到处都是。

    菊花见大舅母烧的是木柴,便对她道:“大舅母,把那好炭捡些闭起来,就放在那小罐子里。”她指了指灶洞角落里一只土罐子。

    章氏忍不住笑道:“我说菊花就是个会过日子的。舅母还用你说,我早闭了好些炭了。”

    杨氏听了也笑:“这大冷天的,咱又喜欢烧个炉子吃热的,用炭就多了些。不怪她惦记着。”

    菊花听了大舅母的话,瞧着她有些黄黑的脸,觉得特别亲切,感叹道,还是大舅母好啊!

    正说着,一股臭味儿传了进来,菊花便晓得是来寿拉屎了。她正想忙别的躲开,防止二舅母叫自己,外边就传来林氏的声音,温温柔柔的:“菊花儿,帮忙铲些灰来,宝宝屙好了哩。”

    菊花气得想对着杨氏咕哝几句,又忍了下来。

    这发牢骚也是上瘾的,若是对那人有意见的话,说一通心里是舒畅了,可忍不住老想说他,久了自己也绕进去了——变得碎嘴。于是,她板着脸拿起鸡栏边上靠着的铁锹,到灶洞里铲了些灰,把那堆东西处理了。

    她想起青木的话,心道,我要是连哥哥也不如,那不惭愧死?

    于是,她一边扫地,一边笑眯眯地对林氏道:“二舅母,你下回把屎把尿的要上茅房。这小娃子要是到处屙屎,长到好几岁还这样,人瞧了笑话,说大人没管教哩!再说了,也容易出事儿。我们村有个娃儿,屙屎的时候,他娘没在旁边,结果他屙完了,抓起来就放嘴里。你说,这不是要闹病么?来寿小,不懂事,你要是不从小教他上茅房,回头哪天你不在的时候,他自个随便就屙一地屎,不是踩一脚,就是用手抓了吃。”

    井边洗菜的汪氏则骂道:“你那腿也没瘸,上个茅房都懒得跑?瞧你身上穿得干干净净的,就晓得表面光——把屎都不上茅房。”

    瞧着林氏变了颜色的脸,菊花心里总算是畅快了好多,提着铁锹慢悠悠地往厨房走去。

    杨氏也听见了闺女对林氏说的话,见她眼睛里闪着得意的神色,忍不住有些好笑,也不出声,白了她一眼,又拿手指头点了点她的额头。

    章氏则低头闷笑起来,笑得菊花很不好意思——原来她们都听出来了,二舅母也不晓得听出来没有。

    杨氏割了些肉放在案板上,对菊花说道:“菊花,把这些肉切了晚上蒸粉蒸肉,中午怕是来不及了。上回做的吃完了。”

    菊花应了一声,打水洗手,切肉!

    汪氏洗菜回来见了,问又切这么多肉是干啥用的,肉多了也不能这么吃哩。杨氏便解释了给她听。

    汪氏听了心疼地说道:“那用些瘦肉蒸吧,这肥的留着炸油炒菜也好。”

    杨氏道:“娘,这粉蒸肉要是肥肉少了,蒸不出油来,那米粉就太干了;太多肥肉也腻;得半肥半瘦的,肥肉的油蒸出来了,把米粉浸得油润润的,才好吃。// . 看最新章节//”

    汪氏撇嘴道:“你都说浸得油润润的了,能不好吃?这不是糟蹋东西么,哪能这么过日子哩?这肉得省着点儿吃,你今年还要盖房子哩。”

    菊花听了傻眼,忙对娘使了个眼色,让她别说是自个想出来的主意,不然该骂她败家了。

    杨氏瞅了闺女一眼,抿嘴笑着应了。

    菊花把肉切好了,拌上姜和酱油浸起来搁一边。正好她爹端了洗好的泥鳅进来,忙又开始烧红炖泥鳅。

    一通忙碌后,看看要吃饭了,便切了些青蒜放入炖猪血的砂锅里,又舀了些猪油渣吊味儿。砂锅里腾起的热气就香辣扑鼻了。

    章氏吸了吸鼻子说道:“好香辣味儿。这是猪血么?”

    杨氏笑道:“可不是么。你尝尝菊花做的猪血烧腌菜,比我烧的好吃哩。”

    汪氏瞧着菊花慈爱地赞道:“菊花像她奶奶哩——你婆婆烧得一手好茶饭。可惜死得早,要不然有她帮着,你也轻省些。”

    杨氏叹口气道:“可不是么!人都说婆媳难处,我以为自个运气好,找了个好婆婆;谁晓得还是没福气的,那么早就走了。”

    正说着,就要端饭上桌了,就听外面来财大声嚎哭了起来,还夹着小黑狗的“汪汪”叫声,紧接着就见那狗儿一路狂奔着“跐溜”一下窜进了厨房,躲到菊花的身后,然后回头朝外张望。

    菊花见它那样子,心里“咯噔”一下,暗想,坏了!不会是把来财给咬了吧?

    大人们忙出去瞧。

    只见林氏站在廊檐下骂道:“死狗!跑哪去了?我非打死它不可。害得来财把头都跌破了。”

    菊花听了顿时放下心来。心道活该!要不是你儿子调皮,咋会跌倒?跌倒怪狗,这不是睡不着怪枕头么?

    问了半天,原来是来财撵着那黑狗跑,脚底下也不知怎的就绊倒了,正好磕在井边的石板上,那额头就磕破了,流出血来。林氏今儿倒勤快,正好在旁边瞧着儿子,见来财哭了,就捡了根棍子撵着狗打。

    可怜的小黑狗,这不是无妄之灾么,咋能怪它哩?

    菊花为小黑狗鸣不平,忙拿脚踢踢它,指了指灶门口。小黑狗儿忙乖乖地跑到灶洞边趴下,也不出声。通常要是菊花不说话,只无声地用手脚示意它,它也晓得不出声。

    外边一阵乱。汪氏又是心疼又是气,拉着来财狠拍了他屁股几下。只不过手臂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到了屁股上也就挨着擦了一下罢了。就这么的,那来财也是哭得更响了。

    杨氏忙找了干净的布条来给他包头。

    林氏要到灶洞里掏些灰撒在伤口上,菊花听了忙制止她。这法子瞧着能止血,究竟还是不好的,这脑袋上的伤能随便弄么?

    她也不知怎么说,只得跟她说这法子有时灵有时又不灵,上回听人说有个娃儿也是碰破了皮,撒了灰,后来那地方烂了好大的一个洞哩。林氏方才不敢弄了。

    这么些人围着来财,他哭得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