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再一想,也不可能。
岳山不可能跟王志忠勾结在一起。
这可是大忌讳,特别是现在殿下尚未亲政的时候,若是被人发现,一旦上奏,王志忠怕是小命不保。
用不着冒那么大的风险来整我尉迟江晚。
那既然不是王志忠,就只有一个人了。
太子殿下。
看来王志忠说的都是真的。
岳山看着尉迟江晚迟迟不说话,忍不住问道。
“尉迟大人,你在想什么呢?”
尉迟江晚瞬间回过神来,看着岳山笑了笑:“那本官能不能再问一下,殿下想如何处理荆王之事。”
“尉迟大人,这些事情本来不应该告诉你,可尉迟大人你我二人毕竟也算有些私交,加上此次出使高丽,我岳某十分佩服。”
“但话说在前面,接下来我所说的这番话,出了这个门,我都不会再认了,若是尉迟大人传将出去,惹下大祸,也莫要牵扯到我的身上……”
“岳大人放心,我尉迟江晚绝不外传。”
得到尉迟江晚的保证后,岳山才开口说道:“殿下很生气,甚至起了杀心。”
说完之后,岳山就停了…………
停了。
尉迟江晚看着岳山,缓身道:“就这些。”
岳山坚定的点了点头。
“就这些。”
“什么意思,真要杀了荆王?”
“我不知道,我看着像。”
尉迟江晚看着岳山一脸无害的表情,轻声说道:“你仔细跟我说,殿下都和你说了什么。”
“荆王扰民之事,在马大人上奏的时候,我就已经将这件事情,告知了殿下。”
“殿下如何说?”尉迟江晚赶忙说道。
“这大宋朝的天下,是万民的天下,也是我的天下,谁欺负百姓,便是欺负我,皇祖父也保不住他。”
铁喜的这句话被岳山一字不差的学给了尉迟江晚。
尉迟江晚听完之后,也是一脸震惊。
“你确定没有记错?是不是记反了?殿下真是这么说的?”
“没记错,所以我才说,殿下起杀心了。”
尉迟江晚闻言轻叹口气。
“但是杀不得啊,陛下那关就过不去。”
“对啊,所以殿下后来又说了,要下旨训斥荆王,并且给荆王下旨,若是再也不法之行径,荆王一系的一干藩王全部削减,贬为庶人,送去守祖陵。”岳山缓缓说道。
“这个,这个也不行啊。”
“尉迟大人,你知道不行,难道我不知道吗,我也提醒了,但殿下就是这么说的,听张公公说,殿下一直在等着官员将这件事奏上来,不过所有人都感觉兹事体大,无人敢说,这让陛下更生气了。”
尉迟江晚点了点头,也不怪官员不敢说,毕竟这件事归宗人府管,但是宗人府也不敢管。
“马大人,现在还在香林县吗?”尉迟江晚忽然想到了什么,“我对他不甚了解,此人能信吗。”
“马宝义,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只要有官文,他就一定能做好。”岳山专门对马宝义了解了一番,对其有些信心。
尉迟江晚闻言重重的点了点头,眼睛变得深邃起来。
他要好好想一想。
尉迟江晚与岳山分别后,便直接回了府邸。
躺在床上的尉迟江晚眼睛睁的很大,毫无睡意,弄的一旁的蒋氏也毫无睡意。
“尉迟江晚,你什么意思,是不是将我熬睡后,好去找那个女人?”蒋氏冷声道。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是那种人吗?我这不是在想国家大事吗。”尉迟江晚老脸一红。
蒋氏也不愿跟他多说什么,只是冷哼一声。
“琴儿,你说,我现在在大宋,算不算有地位的人?”
“算,没地位敢把高丽女人带进家门?”
“别闹,和你好好说话呢。”尉迟江晚立即半坐起身,看着蒋氏开口说道。
表情很是严肃。
蒋氏也随之坐了起来,而后下了床,点灯,又取了两件袍子给尉迟江晚和自己披上。
“大宋朝,内有付大人,王大人,外有杨大将军,还有现在罗大将军,尉迟,你万不可起心思和他们争什么,这里不是哈密,没有人可以帮你。”
蒋氏对朝局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唉,琴儿,我好端端的与他们争什么,只是殿下想让我干一件大事,就是知道咱们在这没人能帮,我现在才心虚的厉害啊。”
“什么大事。”
“殿下想杀人。”
”杀就杀呗,和你有什么关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然天下未来都是殿下的,有什么人不能杀。“
“算了,和你说不清楚。”
………………
东宫,灯火通明。
铁喜也睡不着,坐在床上,张爱站在旁边。
”殿下……“
“我知道,该休息了,可我就是睡不着啊,张爱,你说荆王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啊,国库每年给他那么俸禄,他还有自己的封地,何必要去侵占普通百姓的土地了,这一点我实在想不明白。”
“殿下,人的贪欲是无止境的。”
“那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就没有考虑过后果吗?”铁喜看着张爱发问道。
“殿下,奴婢觉得啊,荆王可能不只是图谋这些,恕奴婢多嘴,宗人府里有不少人,都对殿下不怀好意呢,奴婢也一直想,荆王是不是也是如此。”张爱说的已经很隐晦了。
铁喜轻轻颔首:“不错,你说的也是我正在想的,无非就是我父亲姓铁,他们是完全不把我母后当自家人啊。”
“殿下,说不定荆王不是那么想的,奴婢也只是猜测。”
铁喜听完之后,看向了张爱。
“是不是都无所谓,我就当他是那么想的,若不是看在皇祖父的情面上,我已经让人赐毒酒了,他最好不要招惹我,否则……哼。”
荆王对皇祖父有恩,可不是对他铁喜有恩,就算有恩,触犯大宋律法,他一样不会放过。
“殿下英明。”张爱赶忙说道。
实际上所有大臣们都在考虑一件事情,他们怕太子处理荆王会有损名声,但却从未想过,铁喜根本不在乎这点名声。
尤其是在赵家内部的名声。
…………
朝会。
铁喜坐在椅子上,听着
御史们奏对完后,付子婴又奏报一番对辽国的战事情况。
幽云十六州基本已经全部纳入大宋的掌控,罗守珍率领大军已经向辽国境内进发。
王志忠又将枢密院对多地的旱灾的赈灾章程都奏报一番。
铁喜看向了付子婴,而后说道:“付大人,灾慌之后,免税收徭役三年,可行。”
“殿下仁慈,可行。”
官员们听完之后,对铁喜都暗暗点头。
不愧是官家调教出来的,行事颇有官家之风。
铁喜说完之后,便不再说话,看向了尉迟江晚。
尉迟江晚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他什么意思?昨晚岳山说的话还不够明白?
王志忠也是如此,时不时的回过头看一下尉迟江晚。
你再不说话,今天就要退朝了。
铁喜轻咳两声,想要提醒一下尉迟江晚,但尉迟江晚却好像没有听到一样,还是低着头,一声不吭的看着自己的鞋子。
铁喜不由的皱眉,旋即松开,面色微微失望。
也对,皇家的事情,就算是尉迟江晚,也不敢轻易插足。
王志忠看向尉迟江晚,轻声说道:“尉迟大人,此次高丽之行,该是有些趣事吧,不如在这里说说,大家都挺感兴趣的。”
尉迟江晚听完王志忠的话后,才抬起头看了一眼王志忠,而后他缓缓说道:“王大人,那高丽之事,都有碟记,你不早看过了吗。”
王志忠点了点头:“我说的是一些没写在上面的趣事。”
“公事公办,实在没什么趣事好说,王大人若是在点我,不如有话直说,你想让本官说些什么吗,嗯?”
一向沉稳的王志忠,脸上也有些错愕。
怎么一夜过去,尉迟江晚就变卦了?而且还冷嘲热讽自己。
自己得罪他了?
还是他误会了什么?
短暂的愣神后,王志忠的脸色立即恢复如常,笑了笑:”无他,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尉迟大人多心了。”
说完之后,王志忠转过身来,等着张爱喊退朝。
而张爱也一直看着铁喜。
铁喜脸色阴沉,他不说话,张爱也不敢喊退朝。
殿中,一片安静。
官员们等待着张爱喊退朝。
张爱等着铁喜有所反应。
而铁喜却等着尉迟江晚开口说话。
这样的沉默下,一个御史终于受不了压力,站了出来。
“殿下,臣要弹劾,付子婴还有王志忠。”
这名说话的御史名为张毅,上来就弹劾两位辅国大臣,所有人都以为他疯了。
想名声想疯了。
铁喜并不认识张毅,但是知道他和尉迟江晚关系不错。
他看了看还在低着头的尉迟江晚,心里大概有数了,恐怕这就是尉迟江晚的安排。
而王志忠心里面不断的苦笑,这尉迟江晚简直比狐狸还要狡猾,明明是让他开口的事情,还非要恶心一下他。
“你可知道,你弹劾的是两位辅国大臣。”
“臣知道,但臣就是要弹劾他们,因为他们其心可诛,竟然蒙蔽殿下。”
铁喜听完否,立即站起身来,看了看眼前的大臣,而后缓缓问道:“你把话说完,他们都隐瞒我什么了。”
韩胄与朱进忠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韩胄的眼神仿佛在说,你看吧,我就知道,尉迟江晚不是省油的灯。
朱进忠悄悄对韩胄竖起大拇指。
“荆王欺压百姓,侵占良田,潭州巡抚上奏弹劾,却被枢密院拦下,不能直达天听,微臣就是要告他们,畏惧宗亲,不思百姓。”张毅大声说道。
实际上官员们有一大半都知道这件事情。
可在听完之后,却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什么?荆王竟然侵占农田,欺压百姓,付大人,王大人,他说的是真是假?你们当真蒙蔽天听?”
“罪不容诛,臣提议,将两人革职查办。”
官员们议论纷纷,尉迟江晚这时候才说话。
“张大人,你说的话,可是真的?”尉迟江晚一字一顿的问道。
“尉迟大人,下官愿以性命担保,但凡有一句谎言,尽可将下官的头颅拿去。”
铁喜坐在椅子上,静静的看着
一时间,王志忠,付子婴等人仿佛成了众矢之的。
尉迟江晚听到张毅的话后,立即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殿下。”
瞬间朝堂上又安静了下来。
众人都看向了尉迟江晚,想要看看,这尉迟江晚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铁喜装作的是一副惊讶模样,不解的看向尉迟江晚。
“殿下,付大人,王大人虽有意瞒着殿下,但也是为殿下着想,还望殿下既往不咎,不要重罚,不如罚他们两年的俸禄即可。”
听到尉迟江晚说完后,所有大臣,包括付子婴,王志忠都看向了尉迟江晚。
他们脸上怪异,或是无奈。
毫无疑问,尉迟江晚就是借题发挥,故意恶心这两个人的。
铁喜听完之后,也是心中苦笑,这要还看不出尉迟江晚是故意的,那就是傻子了。
问题是,罚别人都好,但付子婴真不能罚。
这人是真的清廉,一年到头全靠俸禄吃饭,若是哪月断了俸禄,他那月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他总不能让他的老师去喝西北风吧。
付子婴没有说话,别人不懂,他铁喜清楚,这是付子婴觉得尉迟江晚说的有道理。
无论有多少理由,他就是隐瞒没报,理应受罚。
“付大人等人欺瞒天听,确实应该受罚,不过如何去罚,还是容我思考之后,再作定夺。”
这话一说,就是想不了了之。
而尉迟江晚也是聪明人,当下便绝口不提。
“殿下,荆王乃太祖皇帝所留之血亲,却不以身作则,欺压百姓,抢夺良田,有负皇恩,微臣尉迟江晚请旨,训斥荆王,将所侵占之土地尽数归还。”说完之后尉迟江晚跪下身去,而后接着说道:“殿下,宗亲之事,乃大事,殿下尚未亲政,本不应过多苛求,但国有国法,请殿下酌情处置,不可伤了民心。”
尉迟江晚跪下后。
一众官员全部跪了下去。
铁喜看着这幕,心中也算满意。
当然不是为荆王之事,而是为尉迟江晚,虽然有自己的小心思,但该做的他一件都没差。
铁喜收回思绪,什么话都没说。
尉迟江晚偷偷抬起头看了一眼铁喜。
果然,铁喜正在看着他。
昨晚岳山说的一点不错,殿下这是动杀心了啊。
但,那可真杀不得啊……
得想个办法,让太子殿下出了气,又不能真杀了荆王。
“殿下,荆王罪大恶极,训斥之语应无比严苛,应罚没三年之皇俸,而后荆王府下一众郡王全部施以相同惩罚,只有这样,才能让荆王知道自己所犯之大错,也能警醒其他宗亲,切莫欺压百姓。”
铁喜听完之后忽然站起身发问:“如此,会不会太重了些。”
“殿下,虽然有点重了,但再怎么说,荆王也是太祖皇帝的血脉,理应做出表率,所以微臣认为,重点没有关系。”尉迟江晚赶忙说道。
别人不知道,他可知道铁喜再说反话。
铁喜点了点头:“既然尉迟大人如此说来,便由宗人府,不,你替皇祖父写下训斥的诏书。”
“还有,那些百姓的损失,要由荆王府承担,所有参与殴打驱赶百姓的荆王府官吏要被问罪,坐视不理的地方官员,要追责,明确告诉他,若有再犯,剥夺爵位,贬为庶人。”铁喜朗声说道。
“殿下英明。”而后跪在地上的大臣们都开始高呼圣明。
付子婴看了一眼王志忠,心里想着的却是尉迟江晚。
他也听出铁喜说的是反话,还好被尉迟江晚劝住了。
…………
潭州府,香林县。
潘军带领着数十名心腹,再一次的进入香林县探查。
可这次过来,却发现香林县内外都有着盯梢的人,他们三五成群守在每个村子的村口,手中还有棍棒之物。
这些人看到潘军一行人后,都是面色不善的紧紧盯着他们。
只是看着潘军这一行人骑着马,貌似有些不好惹,才没有进一步的上前盘问。
“大人,这,上一次来可没有这些人,就不知道是村民自发的,还是荆王府的人。”亲卫中的百户沈亮低声问道。
“简单。”
潘军说完之后便缓身下马,而后缓步朝这些人走去。
那几人看到潘军一行人朝他们走来,一个个都绷紧了神经。
潘军到了跟前,稍稍打量了眼前的几个人。
“兄弟,你们荆王府的人,还是官府的人。”
“你又是哪里人?”这领头的人一听潘军操持着外地的口音,神情更加警觉。
“我最后问你一次,你们是哪里的人。”潘军冷冷的盯着这领头的人。
“你是什么东西,敢这么和老子问话?”领头人的话音刚落,便看着潘军的脸色已经阴冷了下去。
”呦呵,什么意思,想打人?告诉你,老子就是荆王府的人,你今天动一下老子试试。“
“荆王府的人,在这干什么?”
“你什么人啊,有事没事,没事赶紧滚。”领头人看着潘军气势很足,也有些怕。
潘军没有说话,后退两步,让出了位置。
身后的心腹们明白他的意思,纷纷下马,然后大步上前,冲着领头的身上狠狠一鞭子,随后重重一脚踹他身上,那领头人吃痛不已,抱着肚子不断打滚。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我们是荆王府的人,你们不要命了。”
一名军士听完后,冷冷一笑:“老子的命怕是你没本事拿。”话音落后,又是一脚,踹到这人的脸上,瞬间口鼻流血,牙齿掉了一地。
其他人惊恐的望着眼前这些人。
这帮人怎么回事,荆王府都不怕吗?
难道是官府的人。
可以前官府的人听到他们是荆王府的人,都退避三舍,这些人为何敢动手打他们?
潘军朝前走了两步,站在另一个瑟瑟发抖的人面前。
“我问,你答。”
“说,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我们是在这里放风的,不让,不让这里有人跑出去告官。”
“为什么不让他们出去告官。”
“刚刚王府的管家来了,让这里的村民签字画押。”
闻言,潘军脸色一变,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文书都送到东京去了,荆王府还不罢休?
胆大包天啊,这里的官员到底在干什么?
难怪这里看不到一个官差,合着早知道了消息,为的就是给荆王府行方便。
“在哪,带我去。”
“小的不敢,小的带你去,会死的,而且小的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你让他带着你去吧,他是领头的,他知道的多。”这人已经快被吓瘫了,颤颤巍巍指着地上打滚的人说到。
“不说,你们现在就会死。”
而那领头人听到后,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了,从地上爬起来,对潘军露出讨好的笑容。
“你们是东京来的官爷吧,我说,我全说,管家让我们来这里望风,他则去和村里人签字画押,让那些贱民们把地卖给王府,我知道他们在哪里,我现在就可以带着官爷们去,可是,可是……”
领头人满脸血污,一张脸要多丑有多丑,可是了半天也没说出来可是什么。
”只要你不给我们耍心眼,我可以做主,饶你们一条性命,就算是荆王府也不敢碰你们一根指头。”潘军知道他什么意思,淡淡说道。
“是是是,小的相信官爷,小的相信官爷。”这领头之人赶忙点头说道。
潘军看向了刚刚动手的心腹开口说道:“现在快马加鞭,将这里的事情告诉马大人,然后让所有的兄弟都过来。”
“是,大人。”
这领头之人听完,心中一阵庆幸,还好他识时务,看出了眼前人不一般,能调动巡抚,又有很多兄弟,肯定是军队里的人。
这下王府麻烦了。
………………
香林县,宗庙祠堂,香火鼎盛,可是今天,祠堂外却站着数十名人高马大,穿着盔甲,手握长刀的护卫。
两名男子正站在祠堂外交谈。
一人身穿官服,另一人穿着便装。
“大人,您应该清楚,您在这里拦着我们,对您一点好处都没有,何况,就算您想拦,拦得住吗?反而,装作不知道,对你,对王府,都好,何必那么轴呢?再说了,我们也是真金白银买的,又不是强抢,不是吗?”
“你们给的那点银子和强抢有什么区别?”官员咬了咬牙,“现在马大人正盯着这里,朝廷那边虽然还没有下来官文,但不可能无动于衷,本官,本官不能同意。”
听完这官员的话后,便装男子冷笑一声。
“大人既然不同意,为何今日单独到此呢,不就是知道拦不住才独自前来的嘛。”
“大人,你且放心,马宝义蹦跶不了多久了,他得罪了荆王殿下,荆王又岂能容他,当今陛下龙体欠佳,朝中事务全部交给太子打理,太子是个什么身份,大人你也清楚,你说,他敢对荆王殿下怎么样吗?
说句不好听的,他根本就不算赵家的人,若不是陛下仁慈,他有什么资格坐上太子的位置?这个道理你懂,我懂,东京城的大人物们也懂,宗人府的人更懂,否则,官文早就该下来了,何必拖到今日都不见踪影?大家缺的就是一个台阶。”
“这个台阶就在大人你手里,等我们的事办完,大人就可以上奏,说荆王府与香林县的百姓,已经达成了契约,这样,大家都有一个台阶下,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呢?”
听完这人的话后,官服男子抿唇思考了半天,最终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
祠堂之中,摆放着的是香林县百姓的列祖列宗。
只是,以往上香的地方,此刻却被清空,取而代之的是数十张白纸黑字写的地契。
几个身形彪悍的大汉在桌子两旁站着。
而在桌子面前站着十余名香林县村落的百姓。
这些人大多数都是香林县德高望重之人,一个个年岁都已经很大了。
此刻,他们眼中都充斥着惊慌。
荆王相中香林县的田地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
早些年间,荆王府的人便过来与他们商量买地的事情,但被他们拒绝,而这次,荆王府的人用强了。
他们的人冲入香林县中,将所有挡路全部棍棒打开,然后把全县所有说的上话的人聚集在一起,并给了他们两个选择,一个是离开香林县,一个就是成为荆王府的佃户。
土地荆王府要了。
而且,他们给的银钱却少的可怜,只有市价的一半不到。
这可是荆王。
对于这些普通百姓来说,和皇帝没有区别。
至于真正的皇帝,离他们太远了。
正当百姓们承受不住逼迫,准备认命的时候,官府的人来了。
巡抚,老百姓认知里,天大的官员。
这让香林县的百姓燃起了新的希望。
官府的兵丁将荆王府恶仆全部抓走,并且还留下人专门监视荆王府,没想到,兵丁前脚刚走,后脚留下监视的人就被一群地皮流氓活活打死了。
这些百姓本以为,官府很快又会来人,没想到,却一直都不见了踪影。
不仅如此,荆王府的恶仆们再次出现,再次将所有青壮赶回家不让出门,又把所有老人聚集起来单独看管,最后才让这些德高望重之人来到祠堂签字画押。
每个恶仆手里都有刀,显然是不打算善了了。
天道不公,原先庇佑他们风调雨顺的祖先祠堂,如今成了他们最屈辱的地方。
他们能怎么样?
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祠堂中的老人们都知道他们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众人面色绷紧,一个个面露死志。
每个人都打定了主意,绝不能签字画押,不然他们世代生活的地方,就真没了。
不一会儿,门口的两人走了进来。
这两人这些百姓也都认识。
穿着官服的人是香林县县令周望山,而便装男子则是荆王府的官家卢有志。
老人们看到了周望山晦暗的神情,好不容易升起来的一点心,慢慢又跌入了谷底。
是啊,对方可是王爷,官府也怕他们。
卢有志站在木桌之前,看着惊慌的百姓们,轻笑着说道:“乡亲们不用慌,我将县令大人邀请过来,就是想给大家做个见证。”
“这香林县的土地,荆王府想要,你说,你们都是我大宋的百姓,我荆王府自然也是和你们讲规矩的,所以每一寸土地,我们荆王府都是真金白银和你们买的,不过我也知道有些年轻人容易冲动,所以到时候还需要你们这些老人回去和他们谈谈,莫要冲动之下做了暴民,到时候被官兵剿灭,白白丢了性命。”
“再说,做咱们荆王府的人有什么不好?每月有银钱拿不说,还有口粮,就算遇到什么灾荒年景,也不用像其他的百姓一样,等着官府的救济,或者变成流民,背井离乡,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情,大家怎么不明白呢?”
周望山脸色平静,他也知道,荆王府在胡说八道。
可他有什么办法呢?
他确实不敢得罪荆王府。
在他看来,不仅是自己,就连朝廷也不敢在此时得罪荆王府,否则,为什么官文还不下来呢?
太子殿下立身不正,如何敢得罪荆王?
只有自己帮助荆王将这件事情办成,才能让这个风波过去,就像卢有志说的,给大家一个台阶。
“卖田乃是背弃祖宗,我们不会签字的,你们死了这条心吧。”一名穿着白衫老者忽然大声说道。
他是这里面年纪最大的人,已有六十余岁,他知道自己若是不开口的话,这里就没有第二个人敢率先开口了。
“哎哟,吴老爷子,您可是咱们县里年岁最大的人,这一把年纪可不能活进狗肚子里,你自己不要命了,也不能带着县里的晚辈一起不要命吧,不如你来带头画押,做个表率。”卢有志轻笑着说道。
“白日做梦,我们香林县决不可能将土地转卖给荆王的,有本事你就杀了老头子我,反正我一把年纪也活够了,杀了我,再杀他们,把香林县的人全杀完,这里就是你们的了。”老头子冷笑的扯开白衫,露出干枯瘦小的胸膛。
“看来一把年纪真活进狗肚子里了,当真以为荆王府不敢杀人吗?实话告诉您,我今日带着他们来,就是来杀人的,一个不服杀一个,一对不服杀一对……我倒要看看,杀到第几个人的时候,你们会服……”
站在一旁的周望山冷眼看了一眼卢有志,想要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口来。
“你,你混账,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你肯定会有报应的。”说完这话,老者就开始气喘吁吁起来。
“你这老不死的家伙,我是为了大家伙好,你这样冥顽不灵,才会害死香林县的所有人,你才有报应。”
“大宋的天下这么大,死几个人算什么,天底下有的是人死,多你们不多,少你们不少,一句话,签不签,不签就杀,就从你开始。”
卢有志的话说完后,老者心凉半截,他看向了县令老爷。
可周望山却低下了头,一声不吭,算是对卢有志所说话语的一种肯定。
看到这里老者彻底死心,一时气血攻心,竟是直接晕倒过去。
身旁的人赶忙上前搀扶。
“吴老爷子,你没事吧,没事吧。”
周望山看着于心不忍,却只能闭上眼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没有办法。
真的没有办法。
但凡有一点办法,他都不会任由卢有志胡作非为。
对方……对方可是荆王啊。
大宋朝皇帝陛下都要承他的恩情。
傻子才会为了一时意气,而去得罪权势通天的荆王府。
“晕了?晕了正好,你们两个把吴老爷子拉过来,画押。”
“是。”两名大汉听完之后,直接走了上去,推开搀扶吴老爷子的人,将其拽到了桌子前。
吴老爷子睁开眼,愤怒的大喊:“没有王法了!没有王法了!周望山,你是县老爷,你是青天老爷,你也要和他们同流合污吗?”
周望山闻言轻叹,依旧一语不发。
“你不配当县老爷,你也会遭报应的!你和他们一样不得好死。”
周望山听完之后,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
“本官……本官……也没有办法,荆王府不是白拿田地,他们会给你们钱,有了这些钱,你们就可以换一个地方生活,能活下去的……”
“狗官!。”
“狗官!”
“别说了,吴老爷子,再说等下就真没命了。”卢有志轻笑着说道。“赶紧按下手印。”
笑话,不得好死,你也配?
若不是怕真的逼反了他们,第一个不得好死的就是你这个老东西。
一名大汉拿着吴老爷子的手,按上红泥,再一张契书上重重的按下,吴老爷子本想反抗,可他又怎会是这些人的对手。
当契书按好后,这吴老爷子便被丢弃在了祠堂门口。
他有些呆滞,浑浊的眼中,蕴含了泪水。
他不明白,自己一把年纪了,为什么要经历这样的事情。
“快点,所有人将契书按好,就可以回家了。”
众人看到吴老爷子的下场,都选择低下头认命了。
第一个人走了上来,他闭着眼睛,将自己的手掌按在了契书上……
当在场的所有人都按好了手印后。
周望山也松了一口气,只要这契书签完,自己也就可以上奏,说此事已经妥善安置。
到时候正如卢有志所说,大家都有个台阶下,一切就好……
至于这些百姓,那些银钱虽然不多,但怎么都能活着。
活着就行……
“周县令,这次给你添麻烦了,荆王府不会忘记县令大人的帮主,一些薄礼,大人不要推辞。”
周望山看了一眼卢有志手里的锦盒,并未说话,也没有去接。
可听到卢有志的话后。
吴老爷子也缓过神来,他颤颤巍巍的站起身,而后指着周望山破口大骂:“狗官,你一定会不得好死,不仅仅是你,你得儿子,女儿,你全家都不得好死。”
其他人赶紧围了上来,纷纷劝道。
“别说了,吴老爷子,再说真的没命了。”
“老爷子,咱们也不用钱,等下就把那些钱给年轻人们分了,让他们去别的地方讨生活吧。”
吴老爷子听着这些人的话,更加癫狂了:“不能给啊,就是为了那些年轻人才不能给啊,有了田地才是家啊,没田地,和流民有什么区别?他们以后靠什么结婚生子啊,他们靠什么吃饭啊?荆王府就是逼着我们给他做佃农啊!”
虽然众人都知道吴老爷子说的是事实,可现在又有什么办法,连县令刚刚都说了那样的话。
“吴老爷子,在这潭州城的地界上,你可以拿皇帝不当回事儿,但不能拿荆王不当回事儿。”卢有志冷笑说道。
“你什么意思。”
卢有志看了一眼身旁的周望山轻声说道:“县令大人,让小的送吴老爷子一程,他嘴巴如此硬,若是被马宝义知道了,你我可就不好交代了。”
周望山眉头紧皱,他知道卢有志说的有道理。
自己若是这般上奏,马宝义肯定怀疑,到时候定是亲自到这里排查,若是从吴老爷子口中知道了事实,不说别的,自己肯定要倒大霉。
到时候丢了小命都是轻的,就怕连累妻儿……
“吴老爷子,你……你若,若是……”
周望山嘴张了半天,也没说出若是后面的话。
卢有志的话是对的,吴老爷子一旦有机会见到马宝义,一定会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全盘托出。
他不能活。
“怎么不说了,我知道你们要杀了我,没关系,你们动手吧,我就再地下看着你们,看着你们怎么死,你们不会有活命的机会,因为老头子我会变成鬼,让你们一生不得安宁!。”
周望山听完之后,深深叹了一口气,而后看向了卢有志。
“拉下去,剁碎了喂狗,当做给其他人的教训。”
而后两名大汉上前想要驾着老者。
一众老头们赶忙上前阻挡,却被更多的大汉伸手推开。
他们知道要是吴老爷子被捉住了,真会被喂狗。
一群老人拼命的拽着老者的衣袖,把他往身后藏,还有些人直接穿过人群跪倒在他们的县令老爷面前,想要让县令老爷说话,放过老者一次。
不过周望山视而不见,他们只能看着老者被两名大汉拖出了祠堂,有些人想要去追,却被守门的人给挡住。
“乡亲们,不要惊慌。”
可这些人这时候哪里听的进去他的话,他们纷纷想着跑出祠堂,将吴老爷子给救下来。
卢有志看着乱哄哄一片,心里一阵烦躁,怒吼道:“都给老子闭嘴,再不闭嘴,老子把你们也一起剁碎了喂狗。”
卢有志说完后,众人才稍稍平静。
“我们都已经画押了,何必杀人呢,老头子我求求你了,放过他吧,我保证他不会乱说话的。”一名老者开口哀求道。
然后,听到卢有志的冷笑声。
“是吗?既然你这么想陪他,那不如我送你和他一起上路。”
“你……”这老者被卢有志的一句话给堵住了话。
“你们都听着,现在你们已经在契书上画了押,从此以后你们就是荆王府的佣农,这全是你们自愿为之,没有任何人威胁你们,若是马宝义过来询问,有人敢乱说话的话,老子保证,那个人的下场一定比吴老头还要惨。”卢有志高声说道。
话音刚落,便听到外面传来了动静,还有马蹄声。
周望山心里一紧,不会是马宝义来了吧,他快步走了出去,看到的是数十名黑衣男子在跟荆王府的人对峙。
双方皆是手持武器。
黑衣人中的领头人,骑着一匹骏马。
卢有志也走了出来,看到被拉下去的吴老爷子已经被那些黑衣人救下。
眉头紧皱。
“他们是什么人?”
“不知。”周望山已经有些慌乱了,在这个时候蹦出来的人,除了马宝义的人外,他想不到别人。
那些在祠堂中的老人们,也都朝外面看去,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看到了吴老爷子后,更是皆是松了一口气。
卢有志看了一眼身后:“看什么看,都不许看,你们文书都签了,就算是东京来人,也无话可说。”
卢有志说完后,几名壮汉将众人推了进去,而后关住了祠堂大门。
潘军看着面前几十名训练有素家丁,心中知道,若是不见血的话,自己这点人怕是难以奈何的了对方。
这些人的身材和气色来看,显然不是普通的家丁,一看就是好食好肉养的,怕是和私军没什么区别了。
荆王府对这土地真是势在必得了,连这些人都派了出来,就是算准了太子殿下不敢严惩他们。
有恃无恐!
混账!
潘军看到了周望山,而后大笑道:“周大人,何必躲那么远呢,有必要这么惧怕于我吗。”
“他们是谁。”卢有志脸色很难看。
“本官没见过他们。”
“那就让他们死。”
“不行,你看他们的姿态,全部都是百战之士,怕是只有军中才能养出这等猛士,会不会手马宝义的人马,和他们动手是死罪。”周望山脸色也很难看。
说完之后,他深吸一口气,挺身上前,而卢有志也紧跟在他的身后。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继续躲藏没有意义。
那些被百姓们按好手印的契书就再这里,就算是马宝义亲至,也没什么好说的。
两人走到近处,荆王府的家丁们给两人让出了一个位置。
到了潘军跟前后,后者还没有下马的打算,就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周望山。
“勾结藩王,欺压百姓,周大人,你不知道这是死罪吗。”潘军玩味的说道。
“你们是东京来的?”
“是。”
“哪个衙门的?”
潘军冷笑出声:“没有衙门,太子亲卫。”
太子亲卫……
换句话说,就是太子殿下的眼睛和手。
这些人不应该老老实实在东京呆着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众人听到潘军报出的名号后,一个个都露出惊慌的神色。
唯独吴老爷子听完后,却是惊喜之极。
太子殿下的亲卫出现了,不就代表着当今监国太子已经知道这里的事情了吗?
周望山闻言亦是心中一震。
难道太子殿下真的敢对荆王府下手吗,他怎么敢的?难道陛下会允许他乱来?
对方可是荆王啊。
“不知,不知大人到此,所谓何事?”
“明知故问啊,当然是替殿下调查荆王藩欺压百姓之事,而且,我们好像运气很好的抓了一个现行啊,周大人,难道你不知道地方官员和藩王串通一气,是死罪吗?”潘军冷声说道,“就算我现在就将你杀了,殿下也不会追究我的责任。”
潘军的脸色很难看。
岳山可是把铁喜的态度明明白白告诉了他,换句话说,他们现在就是铁喜的态度,不杀几个人,可难消太子之怒啊。
周望山闻言脸色难看至极。
地方官员有一部分的职责就是要监督藩王,最大的忌讳就是跟藩王勾结在一起。
“瞧这位大人说的,我们可从未和周大人有过勾结,无非就是因为土地的事情商量了几句话,我荆王府总不能连话都不能和地方官员说吧,再说,这些土地荆王府都是花了银子,乡亲们自愿签好的契书,大人请看,他们的手印还在上面呢。”
“你放屁,这明明是你逼着他们按的。”吴老爷子听完之后,火冒三丈。
“大人何必相信一个疯子的疯言疯语呢,不如先下马,让我荆王府做东,请大人喝两杯,再好好商量这边的事情。”卢有志笑着说道。
周望山知道,自己现在只能和荆王府一条路走到黑了,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这位大人,本官只是来做个见证,他们都已经商量好了,确实不存在胁迫。”周望山开口说道。
“契书何在?”潘军冷着脸。
“大人请看,就在这里。”说着,卢有志将手中契书举了起来,正对着潘军。
一名心腹看了潘军一眼,立刻大步上前,一把从卢有志手中将契书夺过。
“唉,你们……”卢有志心里一惊,完全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出手。
“怎么?我家大人不能看?还是心里有鬼,不敢给我家大人看。”夺走契书的心腹冷冷的说道。
卢有志看着这名亲卫,丝毫不怀疑,如果他敢说一个不字,下一秒就会被一刀砍掉脑袋。
心腹将契书交给了马上的潘军。
潘军一张张的仔细看着。
“大人,大人明鉴啊,这都是他们逼着我们按的手印啊。”
“老丈,你放心,我们既然来了,自然是代表当今太子殿下给你们做主的。”潘军宽慰道,说完后,他冷笑的看着卢有志,将手中的契书从中间慢慢撕成两半。
“你们,你们怎么敢撕的,你们不想活了吗?”卢有志大惊,这些人当真不把荆王府放在眼里吗?
潘军被这句话逗笑了:“这句话不是该我问你吗?我乃东宫侍卫,太子亲随,怎么,你一个小小的王府管家,敢动我不成?”
“你们,你们!!太子亲随如何,我们可是荆王府的人,别说太子,就算是陛下在此……”卢有志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一潘军身旁的一名亲卫一刀砍断脖子。
后者捂住脖子地上不断的抽搐,没几秒就一动不动,亲卫这一刀毫不留情。
卢有志做梦也想不到,对方会这么干净利落的下手。
荆王府中的其他人,看到这一幕,都下意识的后退数步。
对方,是真奔着杀人来的。
“就算是荆王在此,也不敢说这样的话,一个小小的荆王府小吏竟然非议陛下和监国太子殿下,嫌命长了,周大人,你说他该不该死。”
周望山看着躺在地上的卢有志。
“朝廷,不,太子殿下……是不是发官文来了。”
“不错,算日子,不是今天就是明日。”潘军轻笑着说道。
荆王府的护卫们看到他们领头的管事被杀,不少人都已经悄悄的往人群外走。
他们想跑了。
此时,一阵马蹄声传来,数十名骑士也从香林县的方向奔腾而来。
马宝义一马当先,脸色难看。
而这些荆王府的人一看到对方的身影,再也忍受不住恐惧,转身逃窜。
看着作鸟兽散的人,马宝义对着身旁的将军说道:“将那些人全部抓起来。”
“是,大人。”
骑兵们得到军令后,速度加快,奔涌而去。
周望山看着马宝义带着士兵赶到,面色一片苍白:“这是你们早就计划好的吗?”
潘军也是有些愣神。
没想到马宝义来的如此之快。
“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今天周大人你是栽了。”
马宝义其实每天都会派人进入香林县探查消息,就是怕荆王府趁他不注意突然动手,今日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往这边赶来。
“可,可是对方是荆王啊。”
“荆王又如何?荆王就可以为所欲为,不将太子殿下放在眼里?”
“我知道你怕得罪荆王府,觉得朝廷根本不敢管荆王,可你别忘了,我大宋的天子是以什么字立命的?太子又是陛下教导出来的,岂会袖手旁观?”
“不用说话,老子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有什么用呢?做了就是做了,你自己胆怯,屈服荆王淫威,那就别怪老子无情。”
“你这种人啊,老子见多了,表面上一副迫不得已,实际上做事的时候心里还不知道怎么偷笑呢。你是不是还想着自己给了所有人一个台阶下,会获得提拔呢?”
周望山感觉自己被看穿了,有些恼羞成怒。
“胡说八道,本官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岂会如此龌龊?若是朝廷想要处罚荆王的话,为何官文早不下来,你们亲卫既然到了,为何不告诉本官,若是本官知道朝廷的决心,也不会允许荆王府做这种事,还不都是你们,才害得本官以为朝廷不敢处置荆王,无奈妥协,对方可是荆王啊。”
“圣贤书教你就是同流合污,不顾百姓死活?那你这圣贤书读的不错啊,朝廷什么决心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身为一地父母官,不思照拂百姓,还怪罪起朝廷来了?老子告诉你,你死定了。”潘军说完之后,也懒得再跟周望山废话了。
“摘去他的乌纱帽,给老子绑起来。”
两名亲卫听到后,直接上前,将周望山的官帽摘下,五花大绑起来。
吴老爷子听到潘军的话,又看到这一幕,眼神当即湿润起来。
“老头子就知道,就知道陛下和太子不会不管我们的,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万岁万岁万万岁。”说着,这七十多岁的老者朝着东京的方向跪了下去。
“乡亲们,这天还是清的。”
“太子殿下以后一定会是个好皇帝。”
“大宋,大宋万福啊……”
说话之间,已是老泪纵横。
而看守祠堂的王府护卫也都跑了,祠堂的门被里面的老人们打开,他们看着跪在地上不断磕头的吴老爷子,心中五味杂陈。
吴老爷子一边磕头一边放声大哭,忽然一个停顿,跌倒在了地上。
祠堂中的老人们赶忙跑了出来,将其扶了起来,却发现吴老爷子已经断了气。
然而,那张满是纵横交错的皱纹的脸,却带着笑。
荆王府。
赵元俨坐在坐在椅子上,他单手捏着茶杯,眼神里时不时闪过一道怒色。
身旁是一名从东京来传旨的太监。
此时此刻,这太监却没有看他,而是瞪着身后的马宝义。
“马大人,你不要太过分了,荆王殿下岂是你可以登门问罪的。”
马宝义看着眼前太监,而后看了看荆王,才缓缓开口。
“下官并不是来登门问罪的,而是有几句话想和荆王说,当今陛下仁慈爱民,与太祖皇帝如出一辙,这是我大宋的福分,然而某些人却残害百姓,鱼肉乡里,上,对不起天子祖宗,下,对不起黎民百姓,荆王,你觉得我说的对吗?”马宝义冷笑的说道。
他从香林县那些老人口中得知卢有志的所作所为后,差点没气血攻心晕过去,在他看来,荆王就算被杀头都不为过。
自己上奏的事情,是当着荆王面说的,即便如此,他都没有任何收敛,如此混账,完全是将大宋律法,将当今监国太子殿下丝毫不放在眼里。
荆王听着,心中也是异常恼火,他可是太祖皇帝的亲儿子,就论其身份,岂是铁喜一个姓铁的人能比的,大宋江山从赵家变成铁家的,他心里不舒服,还不能做点事情了?还得被一个官员指着鼻子如此辱骂?
几块田地而已,算的了什么?!
“你放肆,荆王乃皇亲贵胄,岂是你能够出言训斥。”荆王身旁的太监尖着嗓子瞪马宝义。
马宝义冷笑一声:“皇亲贵胄就可以置王法与不顾了吗?我身为巡抚为何不能出言训斥?今日你有一,他日就有二,这般反复,要不了几年,干脆把整个大宋都变成你荆王的了。”
赵元俨忍不住了。
他开口说道:“大胆,别说本王只是买了几块田地,就算本王直接要,你以为朝廷不会给吗?你马宝义竟敢对本王出言不逊,就是在玷污大宋国体,来人,将这个出言不逊的马宝义给本王抓起来。”
门口出现两名王府的护卫,他们走到马宝义身边,就准备动手抓人。
”荆王殿下,好自为之。“马宝义冷笑一声,转身瞪了一眼两个护卫:“不是要抓我吗,怎么还不动手?”
他今天倒要看看,荆王有没有胆子直接把他在这砍了。
就算被砍了,他也不后悔。
两个护卫正准备动手,一个家丁却在此时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殿下,殿下……”
在荆王身边的管家出言训斥道:“荆王殿
“是,是,殿下,宫里面来人了,让您去中门接旨。”
赵元俨听到之后,猛然一惊。
而在一旁的马宝义,冷笑一声,便朝外走去。
马宝义此时底气十足,太子殿下派来了亲卫调查,又阻止了荆王府侵田之事,毫无疑问就是来给自己撑腰的,那这道圣旨必然是训斥荆王的。
马宝义走远后,赵元俨才缓缓开口说道:“宗人府是什么意思,他们真敢让铁喜训斥本王吗?”
“殿下,不是铁……是,是赵,您可千万别这么说了,太子殿下现在还未亲政,他应该不会下旨训斥您的。”
“你当本王是傻子,马宝义上奏,现在又来了圣旨,不是训斥本王,难道还能是给本王封地的?来人,更衣,本王倒要看看,这铁喜准备怎么跟我这个太祖皇帝的亲儿子说话。”说完之后,赵元俨冷笑道。
赵元俨自始至终就是一个目的,他要告诉赵祯,铁喜从来都不是赵喜。
大宋的天下,怎么能交给一个父亲姓铁的人手里?
姜超一脸严肃,而身后站着的是已经换上东宫甲胄的潘军,囚车内,关押着已经被脱去衣服的周望山。
祠堂发生的事情,赵元俨早就知道了,可他心中并无多少畏惧。
太子亲卫说出去好像代表着太子殿下本人一样,可在荆王面前,他们不过是一群下人罢了。
马宝义走到中门处的时候。
姜超,潘军二人都看到了。
姜超好奇的问道:“此人可是潭州巡抚马宝义。”
“姜公公,正是马大人。”
姜超立刻走过去,笑着说道:“可是马大人?”
马宝义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姜超,拱手说道:“本官正是马宝义,不知公公何事。”
“既然如此,就请马大人先留片刻,跟荆王一起接旨。”
“我?”
“对。”姜超笑着说道。
马宝义看向还跟在自己身后,不知道该不该抓他的两名王府护卫,冷笑一声:“公公,本官怕是没机会接旨了,荆王殿下这不正准备将本官抓起来问罪呢。”
姜超听完之后,脸色变了变,而后看向那两名护卫,训斥道:“放肆,朝廷命官,就算是在东京,没有陛下亲谕,都无人敢抓,一个小小的荆王府,凭什么抓人?”
那两名护卫听到姜超的话后,又看了看远处冷笑连连的潘军等人。
他们可是听说了,那卢有志就是多说了一句话,就直接被砍掉了脖子。
这可都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主。
两个人对视一眼,一声不敢吭的退了下去。
中门处王府中的其他下人,小吏也都是低着头,紧盯自己鞋尖,大气都不敢喘。
荆王可以不怕东京的大人们,可他们要怕啊。
姜超很是满意,而后又对着马宝义说道:“马大人,就在这里稍等片刻吧。”
马宝义点头应是。
姜超去了一趟高丽,身份确实变了不少,这次到潭州城来宣旨,铁喜钦点的就是他。
这说明他已经被太子殿下,未来的皇帝记住了。
而在临行之前,东宫中,铁喜还亲自召见了姜超,先是嘉奖了一番姜超在高丽帮助尉迟江晚的事情,然后才吩咐了来荆王府的事情。
姜超也是个心思玲珑的人,很敏感的注意到,铁喜提起马宝义的时候,言语之间,有一番看重之意。
这就让姜超存了交好之心,故跟马宝义说话才这般客气。
众人等了一会儿后。
换好亲王服饰的赵元俨姗姗来迟。
姜超看到后先是走前两步,朝着赵元俨拱手行礼:“殿下近些时日身体可好。”
姜超是代表太子殿下来的,当然不能下跪,可他又是皇家的奴婢,在宣旨之前,也必须要先给荆王请安问好。
赵元俨看了一眼姜超,而后又看了一眼身后的那些小太监,亲卫冷哼一声道:“这么大的阵仗,朝廷里那位是准备取本王的项上人头吗?”
“荆王说笑了,殿下怎会做这种事情,只不过潭州城之事,闹得朝野轰动,各级官员纷纷上奏,殿下因此才让奴婢走这一遭,让殿下住手,勿伤民心即可。”
赵元俨冷哼一声。
可旁边的马宝义却看不下去赵元俨那副嘴脸。
“本官倒是觉得,太子殿下心狠一点才好。”
赵元俨目光落到马宝义身上,他刚出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马宝义,本想就这样无视他算了,毕竟真当着姜超的面拿人,有些不好看,没想到他还敢自己跳出来。
“本王先前不是说拿下他吗,怎么,本王在王府里说话都不管用了?”
“本官是大宋的官员,是陛下的臣子,可不是荆王府的臣子,如今太子监国,太子殿下让我在此听旨,我倒想看看荆王府准备怎么拿下我。”马宝义冷笑道,和荆王彻底杠上了。
“殿下,太子殿下亲喻,让你们二人一同接旨,荆王殿下可不要做冲动的事情。”姜超脸上是讨好的笑,字里行间却透漏着威胁。
赵元俨盯着姜超看了许久,他当然知道自己如果当真在这里拿下马宝义,姜超就是另一幅态度了,沉默了几秒钟后,他看向了周望山。
“周大人犯了何事?”
“自然是勾结藩王,欺压百姓,此时押解到这里来,就是让某些人看个明白,这天下到底是谁的天下。”马宝义的冷笑就没消失过,吃定了荆王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马宝义,你当真以为本王不敢拿你。”
“本官就在这里,你要拿就拿。”
“你……”赵元俨看向马宝义,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本官就是这脑袋不要了,也绝不可能坐视藩王鱼肉百姓。”马宝义同样怒斥赵元俨。
“本王只是买几块田地,又不是强抢,何来鱼肉百姓。”
“百姓不允,便殴打之,强迫之,这就是荆王所说的没有鱼肉?”
“你,马宝义,你当真以为本王不敢杀你?”荆王觉得太阳穴都在跳。
“来砍,当本官诓骗你不成?本官大好头颅就再这里,你今日大可拿去。”说完之后,马宝义直接将官帽摘下来,抬起下巴,露出白净的脖颈。
马宝义的话,让赵元俨有些骑虎难下。
姜超在一旁看着,赶忙说道:“殿下,咱们先接旨吧。”
听到姜超的话后,赵元俨才咬咬牙,顺坡就下:“马宝义,给本王记住了,本王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本官等你。”
“马大人,你也接旨吧。”
马宝义走到了中门处,站在了赵元俨的身后。
二人跪下后,姜超便从身后小太监的手中取来了圣旨。
跪在地上的赵元俨嘴角的冷笑自始至终就没消失过,他心中清楚,圣旨上的话无论是夸奖马宝义还是别的什么,都说给自己听的。
他就是想看看,皇宫里那位太子殿下准备怎么收拾自己,直到姜超将后面的内容念出来,他才脸色大变,猛地抬起头,铁青的看向姜超。
马宝义在一旁也心中一惊,这当真是太子殿下的吩咐,不是当今陛下的旨意吗?
竟然对荆王这么重。
是不是说明,陛下早对荆王不满了?
“荆王,接旨吧。”
端着圣旨的姜超,笑着将对荆王说道。
赵元俨好似没有听到,一声不吭的看着他。
“荆王,我这里还有官家的口谕,若是抗旨不尊,则削除爵位,贬为庶人。”
赵元俨抬起头,一脸怒意。
“本王犯何大错,要受这般屈辱,这肯定是铁喜蒙蔽陛下,所发之圣旨,本王不信,不可能接。”
“荆王,再问一遍,领旨否?”姜超根本就不理赵元俨的话,直接问他是否接旨。
这圣旨出自铁喜的手笔,但赵祯也曾过目,口谕也千真万确。
付子婴,王志忠等人也都看过,虽都觉得有些重,可连官家都已经同意,便什么都没有说,就这么发出来了。
姜超的话音落下,一队队的甲士就从不远处赶了过来,将荆王府包围了起来。
若是领旨罢了,若是抗旨不尊,直接执行官家口谕,拿下荆王。
附近的百姓看到这么多的士兵将荆王府包围住,纷纷奔走相告,荆王府欺压香林县百姓的事情,惊动了天子,这是派兵来惩处荆王了。
…………
赵元俨敢抗旨不尊吗。
不敢。
他也没有造反的实力,可这么窝囊的接过圣旨,他以后该如何自处?
“本王要入京,本王要去见陛下,本王不信你说的话,这圣旨上的内容,当今陛下绝对不知道。”
“荆王,接还是不接,这是最后一次问了。”
“王爷,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接完旨后,再给陛下上奏,现在还是接旨吧,他们,他们真的要动手啊。”在后面跪着的王妃都快急哭出来了。
荆王要是不接旨,这个架势是真的打算把他废掉啊。
这个时候的马宝义也没有再说话。
他不觉得荆王会抗旨,禁足王府不准出去,对于荆王来说,已经是最大的惩罚了。
赵元俨眼睛里都充血了,但他知道他没有选择。
这一刻,赵元俨终于明白。
什么太祖亲脉,皇亲贵胄,只要你没有坐在那个位置上,你什么都不算。
他忽然有了干脆反了这天的想法。
可这个想法出现后,就将他自己吓出一身冷汗。
算上他偷偷养的那些人,手里只不过几百人而已。
不说大宋的官军,光是潭州这一地的兵马,就能将他剿灭,更别说如今大宋的铁路网越来越多,就算他掌握住整个潭州,官军赶到这里,也不过区区几日而已。
造反就是找死。
赵元俨深深的叹了口气,他没有任何办法,最终他无奈低下了头,将双手举起。
“荆王接陛下圣旨。”
姜超看到荆王接旨之后,心中也松了一口气,当然还有一些失望。
若是荆王不接旨,他顺理成章的执行陛下的口谕,将荆王捉拿起来,可这样做的话,太子殿下的声誉一定受到影响,可是,对他个人来说,若是自己真这么做了,以后必定会重用,留名青史都不是不可能的。
姜超将圣旨放在了荆王的手上,而后赶紧变换了另一副面孔,他一脸讨好般的笑容,小心谨慎的搀扶着荆王的胳膊,想要将其扶起,却被荆王一把推开。
“给本王滚开,别当本王看不出来,你跟朝中那些人都是一伙的。”赵元俨站了起来。“本王立刻会上书陛下,请陛下召本王入京,到时候看本王怎么收拾你们这群小人,这天下,可是赵家的。”
“荆王殿下随意,不过呢,荆王,圣旨已发,禁足之事,也是定数,若是没有陛下或者太子殿下的旨意,被人发现你私自出王府,就是抗旨不尊,立即削除王爵。”姜超笑着说道。
皇亲贵胄看似尊贵无比,但其实再很多方面来说,和圈在笼子里的鸟也没什么区别。
姜超与马宝义等人离开后,赵元俨在书房中大发雷霆,凡是能看到的东西全摔了,桌旁,一名流着冷汗中年人面色苍白的跪在
“你不是跟本王说,铁喜绝对不敢对付本王吗,现在怎么回事,不仅仅要将本王禁足,他们甚至想废了本王,想要拿走本王的性命,你告诉我,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啊……”说着,赵元俨重重一脚将中年人踹飞。
男人吃痛,被踢翻在地,而后又赶忙爬起来,重新跪在荆王面前。
“王爷,王爷,太子只是监国,加上王爷过去的功劳,本不应该下旨训斥,不然会让天下认为他准备将所有赵家人都收拾掉,为了让这个天下由赵变铁,不仅仅是我,咱们所有幕僚都是这么认为的啊,王爷……”
“本王不想听你说这些,本王要听的是现在该怎么办,怎么办!!”赵元俨几乎是吼出声来。
他可是太祖的血脉,在一名太监的面前,在一个后辈手里,低下了自己头,他何时受过这等屈辱?
中年人嘴唇哆嗦着,想了半天:”王爷,我们都猜错了,官家是铁了心要将天下交给铁喜了,如今……如今之际,我们除了服软,没有别的办法,我觉得……我们应该主动去结交东宫,让东宫的那位知道,我们没有和他对抗的意思,无论如何,至少先把禁足解除了……”
赵元俨听完之后,脸皮又抽搐了好几下,最后深深的叹了口气,他忽然想到了马宝义说的话,问道:“本王问你,本王拿出了那么多银两,为什么那些百姓还是不肯将地卖给本王,你们不是说本王给的价钱是市价的一倍吗,他们就那么舍不得土地?”
“都是,都是他们不识好歹,贪得无厌……”
“本王,要听实话,实话你懂吗,这里问完你,本王就会让人去查,如果与你所言不符,本王第一个杀的人就是你,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做的?
马宝义为什么会来这里,朝廷有什么会为此事下旨……”赵元俨咬着牙关,看着中年人的眼中,充满了杀意。
中年人也感觉到了赵元俨眼里的杀意,当下赶忙说道:“王爷,小人不敢骗你啊,小人说的就是实话,王府给的钱确实是市价的两倍……只是……只是……可能,
赵元俨几乎被气笑了:“来人,来人。”
四名护卫进入书房。
“将这个混账……不仅仅是他,凡事和此次香林县有关的大小之人,全部给本王杖毙,一个都不留。”
“是。”说着四名护卫上前拽着书生就往外走去。
“王爷……王爷你不能杀我啊,你明明一开始就知道的!!你开始就知道啊!!”
赵元俨走到了木椅之前,无力的坐下。
“王爷……”王妃一脸担忧。
“不用说了,本王都知道,本王不能上奏,本王什么话都不能说,本王以为他们只会贪一点点,再怎么说都会和市价差不多的价格购买田地,可这样看来,他们贪了更多……贪了更多啊。”赵元俨说完之后闭上了眼睛。
王妃也是重重的叹口气……
她知道,这只是个借口。
天子之位,哪个赵家人不眼馋?尤其是赵祯没有子嗣。
赵喜?
铁喜罢了。
荆王也有这个想法,所以他也知道,试探东宫里那位。
没想到那位的反应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激烈。
…………
拿到了旨意,马宝义干活也有了力气。
不仅仅收拾了周望山,还把整个潭州一切和荆王有牵扯的官员都挖了出来。
而后他又派人到了荆王府要钱。
打了百姓,不得补偿他们?
而姜超,潘军等人也没有立刻离开潭州,而是一一找上了荆王一系的郡主和王子们,一一训斥。
官家给出了态度,宗人府也就敢办事了。
一时间,整个大宋的皇亲贵胄全都被警告了一顿。
无妄之灾,殃及池鱼,人人都恨荆王恨的要死。
…………
东宫。
铁喜看着张爱从枢密院拿来的奏章,上面是今年关于桂州府那里赈灾情况,眉头紧皱。
张爱一直在旁边守着,太子殿下已经看了半个时辰了。
看到桂州府那边官仓开放,大批的粮食都通过铁路运送到了灾地,铁喜微微松了口气。
可还有一个问题摆在他面前,百姓们虽然不至于饿死,可是整个大宋的粮价出事了,尤其是桂州本地的粮价,可以说是一日翻升一倍。
铁路这东西有好有坏。
好处肉眼可见,没什么好多提的了,坏处是,朝廷稍微动一下,各地就知道哪里肯定受灾了。
受灾了就要赈灾,赈灾就需要粮食,买粮食需要银钱。
商家想要趁此赚钱,百姓们也会因为商家突然提高粮价导致出现恐慌,进而导致除了粮食外,一切商品的价格都不断往上涨。
关键是,这件事还没有先例可以参照。
以前可没有一地受灾,没过七天,整个大宋境内都知道了,然后发生连锁反应,出现这一幕。
铁喜叹了口气,他知道,这种恐慌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而是有延续性的。
官府虽然尽量控制了,但无济于事,这也证明大宋官府在百姓心中没什么信任可言。
铁喜对此也没什么办法,这片大地上的百姓一直都是这样,王朝换了一波又一波,他们永远都是靠自己的双手从土里刨食吃,至于朝堂里坐着的是谁,对他们而言并无什么区别。
付子婴跟王志忠二人,已经做的已经很好了。
铁喜对他们没什么不满意,只是觉得还能做的更多。
“付大人他们三人什么时候到。”铁喜放下官文,看了一眼张爱。
”殿下,已经催过了,付大人离皇城较远,估计会慢上一些,算算时间,王大人跟尉迟大人应该已经到了。”
铁喜点了点头。
王志忠,尉迟江晚住在金陵河旁边,可付子婴却住的很远,赵祯曾说要赐给付子婴一处宅邸,却被付子婴拒绝,所以每天能按时参加朝会,只是因为付子婴要比其他人出发的更早,这种临时召见,就没什么办法了。
宫门外,寒风中,尉迟江晚,王志忠二人低头候着。
王志忠虽然冷的想要打摆子,但身为辅臣的尊严让他巍然不动的矗立在寒风中,即便是身体每一处关节都在嘶吼,依然不动如山。
尉迟江晚就显得没那么拘束了,不断对双手哈着气,一边将自己缩的紧紧,偶尔站不住了,还用力跺跺脚。
王志忠瞟一眼尉迟江晚,心里微微叹气,他再年轻个二十岁,想必也是尉迟江晚这般,可惜年纪大了,也更重面子了。
“王大人,您说殿下这么晚了,召我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事情啊。”
“天意难猜,更何况,尉迟大人,你是殿下身边的红人,按理说,你应该知道。”王志忠瞥他一眼说道。
“潭州的官文还没有到,可本官听说,殿下早就让东宫的亲卫去探查消息了,难道是亲卫那边有什么消息传来了?毕竟荆王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连宗人府没陛下的示意都不敢多管。”
“不会,荆王的事情,陛下开口了,就已经结束了,任荆王有万般手段,也没什么用,哪怕……哪怕是……潭州的官兵也足够了。”
“莫非是辽国那边的……”尉迟江晚继续问道。
“罗大人和刘大人做事稳健,而且辽军以无战心,按理说不会出什么岔子,应该不是……罗守珍总不会胆子大到去打上京吧。”
尉迟江晚轻笑一声:“既然不是辽国的事,又不是荆王的事,那就只有赈灾了……”
王志忠看了一眼尉迟江晚,轻声说道:“尉迟大人比刚来大宋时精明了许多。”
“王大人为何这么说?”
“尉迟大人刚到大宋时,虽得殿下看重,但行事与孩童无异,更不会去猜……或者说懒得去猜殿下的心思,可现在,呵呵……如此甚好,说明尉迟大人终于肯将心思放在大宋身上了,其实大宋与哈密本无区别。”
“多谢王大人夸奖。”尉迟江晚笑着说道,而后他脸上笑意渐渐收起,正要说什么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付子婴到了。
付子婴,王志忠,尉迟江晚三人进入东宫,对着铁喜行礼。
“赐座。”铁喜缓身说道。
太监们早就准备好了,听完铁喜的话后,立即将椅子搬了过来。
三人坐下后。
铁喜直入主题,开口说道:“桂州府赈灾之事,各位大人做的很好,我没什么好挑剔的,可在这官文之上,却提了一个问题,不仅仅是灾区,半个大宋的粮价都在飙升,即便如此,百姓们依旧在不断买粮,一些地方甚至已经出现了哄抢,这个问题,该如何解决。”
“殿下,多开放几处粮仓,大批粮食发下去,应该能够抑制粮价。”付子婴率先说道。
“不行,这样做,只会让那些商人得利,低价收,高价卖。”王志忠说道。
尉迟江晚说道:“殿下,微臣觉得,不如直接张贴告示,要求粮商卖粮时,价格不许高出市价……”
“这么一来,百姓更会认为整个大宋境内都缺少粮食,到时候粮商每日只按照市价售卖一小部分粮食,其他粮食依旧用更高的价格偷偷售卖,你也抓不到证据。”
王志忠听完尉迟江晚的话后,淡淡说道:“微臣的意思是,朝廷干脆开仓售粮。”
“将官仓中的粮食用低于之前市价三成的价格向民众售卖,这样其他粮商的价格很快便会恢复原样,等粮价恢复之后,朝廷再派出部分人去收粮,重新填满粮仓,这里面唯一的问题就是一旦开仓,必定需要大量粮食填进去才能看出成效。”
尉迟江晚听到这里就不用往后听了,后面的话是废话。
大宋不缺粮食,尤其是灭了西夏和高丽之后,又有哈密那里源源不断的补给送进来,再加上铁路的快速运输,王志忠提的问题根本不是问题。
铁喜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一招很好,唯一需要便是当权者的决断力。
他最不缺的就是决断力。
“王大人,你具体打算如何安排,各地粮仓一起开放吗?”铁喜自己想的也和王志忠说的差不多,而且王志忠远比自己更了解大宋的运行制度,他既然提出来,就说明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计划。
王志忠看着铁喜:“微臣明日拿出详细的章程,奏给殿下。”
铁喜点了点头:“好,民生大事,王大人要多多上心,不要有丝毫松懈……你们应该都知道,我之前和皇祖父商量过,宫中节流的事情吧。”
付子婴好奇询问道:“殿下想要做什么呢?据微臣所知,宫中用度本就不大,虽然节流一些时日,银钱也不是很多。”
“不多,只有六万多两,但我一直有个想法,正好赶上这次桂州府赈灾,不如就再桂州府先试行一下,便是让六十岁以上的老人以后不必再下地干活,每月可去官府那里领取够他一月之食的粮食……”
“殿下仁慈。”三人听到这话后,立刻站起身躬身行礼道。
尉迟江晚早就听说了铁喜要求宫中节流,甚至叫停了不少采办。他曾悄悄问张爱为何要这么做,张爱没有告诉他,但尉迟江晚心中清楚,铁喜之所以这么做,心里肯定有了明确的想法。
尉迟江晚开口说道:“殿下仁慈,但微臣觉得,没必要如此,殿下有此心,所有款项从户部出即可。”
自从停了岁币之后,户部每年都有盈余,四年的休养声息更是让国库前所未有的充盈,毕竟花钱的大头铁路,根本没有走户部的银子,以至于如今即便前线在远征辽国,也才消耗了户部这些年积累的一半不到。
这些,尉迟江晚都是知道的。
付子婴,王志忠二人听着尉迟江晚的话,并没有接话,铁喜自己省钱抚恤灾民,没有问题,可若是朝廷做这件事,后续的麻烦就多了。
他们都是聪明人,能听出铁喜的言外之意。
太子殿下想的可不仅仅是桂州府,而是整个大宋啊。
朝廷奉养整个大宋六十以上的老人,虽然能广收民心,但每年需要的数字可不是小数目。
户部的官员们肯定不会同意铁喜的想法,可他们若是不同意,传出去肯定会被天下人戳脊梁骨,这事铁喜太欠考虑了。
铁喜当然也清楚,大宋的经济越来越好,但现在就做这种事,还是有些步子太大,在有心人眼里,他这就是打算找借口把整个户部的官员全换一遍。
“这是我自己的想法,不需要动用到朝廷的库银。”
“微臣觉得没什么问题啊,哈密那里就是这样做的,成效不是很好吗?”
铁喜摆了摆手,拒绝了尉迟江晚想说的话。
“哈密是哈密,大宋是大宋,大宋的人口不是哈密能比的,此事还要再考虑考虑。”铁喜说完之后叹了口气。
尉迟江晚看到铁喜这么说了,当下也就不说话了。
看着铁喜摇头叹气的样子,付子婴最终还是想了想,站了出来说道:“微臣知道殿下是为以后哈密并入大宋考虑,哈密实行奉老国策,若大宋不与其一样,日后合并之时必定会出麻烦,微臣以为这笔钱朝廷可以出,不过需要调整一番,减少一些用度,不影响国库即可。”
王志忠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付子婴。
而尉迟江晚也是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付子婴会同意铁喜的想法。
铁喜看向付子婴说道:“付大人以为此事该如何做?”
“从古稀之年开始即可,花甲之年,虽然平日很少见得一个,但若将整个大宋包含在内,并不算少,朝廷负担不起。”
付子婴说到这里,看了眼尉迟江晚:“哈密之所以将年龄定在花甲,一是因为哈密人口不多,二则是因为哈密的赋税要比大宋更高,大宋想要效仿,就必定要增加赋税,如此一来,谁还会记得殿下之初衷?”
“等日后哈密并入大宋,一样要将年龄调至花甲,同样,也降低赋税,就不会闹出什么乱子。”
天下,终究还是青壮年的天下,不是老人的天下。
铁喜没有说话,但他知道,付子婴说的已经是大宋能做到的极限,想让让大宋百姓的生活条件变得与哈密一样,就必须让大宋的收入继续往上翻好几倍。
换句话说,需要战争,需要劫掠,用他国的资源供养大宋,才可达到。
铁喜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对着三个人笑了笑。
“如此就好,此事若能做成,三位大人必在史书之中有一席之地,流芳百世。”
…………
付子婴,王志忠,尉迟江晚三人并排走着。
三人都低着头,一言不发。
铁喜的想法和做法,让他们感慨很多。
毫无疑问,铁喜以后定然是一个好皇帝,但很多事情,不是你有这颗心,就能做成事的。
哈密与大宋不同,养老之策,推行起来,无比艰难,需要上下所有官吏同心协力,光这一点就很难做到。
许久后,尉迟江晚打破沉闷问道:“付大人,可行否。”
“可。”
“可官吏若是贪污怎么办。”
“杀。”
”但大宋太大了,官员也太多了,查的出吗。”
“御史进入民间,不定时,不定地,抽查。”
“人不够,也查不完。”
付子婴听完尉迟江晚的话后,停下了脚步,而后看向尉迟江晚说道:“尉迟大人,事情不是一个人能做的,我付子婴也只是一介凡人罢了,需要同僚们集思广益,方能将国策完善。”
“明白了。”尉迟江晚点点头。
一旁的王志忠忽然笑了笑:“世上的路,都是前人走出来的,没有的路,我们走便是,走多了,走久了,后人才能知道这条路对不对,是沿着我们的路继续走还是另辟蹊径,不是吗,两位大人。”
“哈哈,正是如此。”
东宫。
铁喜从三人离开之后就没有坐下过,而是在书房中不断踱步,他盯着墙上的字画,又看着东宫还算奢华的布置。
“你说我做的对吗?”铁喜停下脚步,而后对身后的张爱问道。
“殿下仁慈感天动地,怎么会错呢,而且,陛下也同意了殿下的想法,更不会错了。”
实际上给百姓发柴火,给老人送银两,肉食,在大宋一直都有,只是仅限于年底和东京罢了。
赵祯之所以被称为“仁君”,很多时候都体现在这方方面面的小事上。
养老政策的好与坏,铁心源在书信中和铁喜说的很清楚明白,看似用度极大,但好处会体现在方方面面,军队,官员,普通百姓,还有幼子。
其中之难度,铁喜也是清楚。
瞒报,克扣这种的事情一定会出现,这也会衍生出另一个问题。
官员的俸禄怎么定?
大量钱财落到普通地方小吏手中,他们怎么才能忍住不动心思?
付子婴对付贪官污吏的办法就是抓到就杀,看似有用,但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若是提高官员的俸禄的话。
大宋的国库看似充盈,也经不住这么多事情一起折腾。
归根结底,想要完成他的想法,想要让大宋的百姓过上与哈密人现在一样的生活,就必须开源。
战争之外,还有一条被很多人忽略的路。
海路。
这是铁心源提出的意见,真正做事的人,从来都是用别人的资源,做自己的事。
出海就必定要冒险。
这个选择权,铁心源放在了铁喜手里。
继续提高对火器的研发,军事将领的素质与士兵的素质也要提高,还有造船的技术也需要继续精进。
或许这条路很难走,又或许需要很多年,但总要有人走出第一步才行。
路,是前人走出来的,对后人来说,他们就是前人。
…………
一处宅邸的拆房之中。
一个女人躺在地上,紧紧咬住嘴唇,她身上,是一个男人,奢靡之音,轻微,却不绝于耳。
办炷香之后,声音渐渐平静,董妃躺在地上很久才回过神。
“娘娘,您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到东京啊。”跪在旁边的男子轻声问道。
“本宫不知道,不过,应该快了,快了。”
男子听完之后,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本是董妃身边的一名护卫,在河南府的时候,就和董妃有了关系,本以为随着董妃回到东京之后,他可以凭借自己和董妃的特殊关系,获得很多好处,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董妃还是被关在这里,不见天日。
他不想一辈子住在这个府邸里出不去。
董妃也一样,可她没有办法。
她甚至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自己的事情难道全被赵祯知道了?
不可能,如果是那样,自己早就被杀头了。
既然如此,那现在到底怎么回事,赵祯真的不管自己了吗?
赵祯真的不要孩子了吗?他就一天没询问过自己母子在什么地方,过的好不好吗?
所有事情都透露着古怪,去询问周围的护卫,过来问安的官员,他们也闭口不谈。
董妃一阵心烦意乱,将身子又靠向了男人。
“继续。”
董妃咬着唇,眼里含着泪,这和韩琦他们说的完全不一样,这样的日子到底还要过多久,难道一生都要在这宅邸之中度过了吗?
回到家中的付子婴就将自己关进书房中不出来,铁喜将宫中节流出的银子全部交给了他,要怎么使用才能让铁喜的名声最大化传播是一个问题,养老金这个东西,也需要他好好考虑一番。
首先要做的,就是将铁心源在哈密实行的国策细细研究一番。
其实这个根本没必要,哈密国如今就像是大宋的领航者,他们出台的每一个决定,大宋的官员都会将它吃透,嚼烂,但付子婴还是想再研读一遍,看有没有新的收获。
王志忠,尉迟江晚二人也没有闲着。
王志忠是个喜欢做实事的人,他的态度比付子婴乐观不少,天底下无论什么事,都绕不开一个钱字。
钱不能解决世上的所有问题,但一定能解决大多数问题。
他只需要将大概需要多少银两能做成这件事,以及在做成这件事的同时,尽量减少一些支出算出来就够了。
尉迟江晚的书房中,也是灯火通明。
他伏在案前,奋笔疾书。
他很清楚自己对于这种国策的处理,不如付子婴,王志忠等人。
这也是尉迟江晚今日才真正承认的。
让一个内心骄傲的人承认自己不如别人,需要很大的勇气。
可尉迟江晚已经从矛盾中走出来了,他愿意学,他比付子婴,王志忠等人年轻,他有的是时间学,迟早有一日超过他们二人。
…………
自嘉佑六年开始,桂州府经常遭受天灾,粮食比起前几年减少了一半还多,很多地方已经大半年没有降过雨,河床干涸,田地荒废。
一座山脚下的小村落中,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端着几个饼子,从厨房中走出。
她看着堂屋中等着吃饭的爷爷,丈夫与孩子,嘴唇不由得抿起来。
天灾凶猛,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家人到底能够坚持多久。
当家的皮肤黝黑,正值壮年,两个孩子们如今正是半大小子的年纪,每天都没有吃饱过,爷爷更是古稀高龄,连下地干活的力气都不剩多少。
这让妇人每天都是愁容满面。
她端着三个饼子进入了堂屋之中,先给老人递了一个:“爹,您先吃,不够的话,锅里还有,我再去给您拿。”
脸上沟壑纵横老人接过饼子,低声说道:“不吃了……不吃了……你们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才能把我背到山上去。”
说着之后,这老人低下头去。
让儿子将自己背上山,随便找个合适的坟墓,死在那里,让野兽吃掉,这样儿子们才能活下去。
老人说完了话,旁边两个孙子都低下了头去,妇人也不断的抹泪。
“爹,您别说这种话,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您,您放心的吃,吃完饭后,我再去镇子里买些粮食回来,咱们,咱家还有银钱,您就放心吧。”说话的壮汉叫钱铁牛。
他小的时候,母亲就因病去世,是爹将他背在背上,拉扯大,即便饿死自己,也不能像村子里面那些混账东西一样,直接将老人背到山上喂狼。
“铁牛,听爹一句话,死一个就好了……”
“爹,别多说了,铁牛都说了有钱,您怎么不相信呢?等到吃完饭,让铁牛去镇子里面全换成粮食,今天晚上,咱们吃汤饼,您千万不要说这种话了,否则以后我和铁牛还怎么活?”
“名声重要还是命重要啊,你们两个怎么那么不懂事,这灾荒之年,不知道还有多久能够过去,官府的赈灾粮能发到什么时候,这个饼子我不吃,一口都不吃,我现在就去门口候着,等天黑些的时候,让铁牛背我进山,不然我就饿死在这里。”老人一脸坚决。
儿孙们孝顺,可他不能抢了儿孙们的活路啊。
“爹,你听我的话,咱们真的有钱,晚上您等着吃汤饼就行了。”
“明日呢?后日呢?铁柱,人啊,这辈子就活一个命字,命中注定的事情,谁也改不了,别人能上山,我也能,你的孝心,爹知道,但爹不能拖累你们,爹就问你一句话,你是想爹饿死在这里,还是把爹送上山?”
两个孩子中,大一点的孩子将手中的饼子重新放下,站起身说道:”爷爷,您要是进山里面,我背你去,您不下来,我也不下来,您要不吃东西,我也不吃东西,咱爷孙一起饿死。“
说完,转身走出了堂屋,端坐在院外,抱着脑袋,眼泪不住的往下流。
“你,你这孩子……”
“爹,您就听儿子的话,那小子的脾气您还不知道吗,和您一模一样,他说饿死,真会饿死啊。”
“你们这些孩子怎么那么不听话,为什么啊……”老人不断的叹气,浑浊的眼中充满了泪水。
谁不怕死?
谁又愿意去死?
可,可自己活着就是抢了儿孙们的活路,是在拖累子孙后代,那即便是活在世上,也和死了无异。
屋中愁云惨淡。
里正在耆长的带领下,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了过来。
坐在门外的大孙看到来了这么多的人,赶紧站起来,将头低了下去。
“钱家大孙,你家爷爷呢。”
大孙没有说话,一声不吭。
”你这孩子怎么还瞪人呢,来给你家报喜,你还不高兴呢?“
大孙还是一句话都不说。
这耆长也不理这个娃娃了,只是堆着笑脸看向了甲长。
“你们村就三个已过古稀的老人,现在有一个被背上了山,那一个看着也没得活了,若是这一个也不在的话,今天你就和我一起回去吧。”甲长冷冷的说道。
他知道,将老人背上山这件,就是这个耆长提出来的。
虽知道是无奈之举,但和他有什么关系?
“您放心,这家娃都是好娃,不会做那种事的,您请进请进。”这耆长说着便朝前走了两步:“铁牛,铁牛,快出来,甲长大人来了。”
在堂屋中的铁牛一下子看到了这么多人进入自家小院子,有些不知所措。
铁牛跟妇人二人走了出来。
那耆长立马就笑着说道:“你爹呢。”
“在屋里面,咋了。”铁牛有些不解,他一家毫无作奸犯科,这些人跑来做什么?
“甲长要看看你爹。”
铁牛瞟了一眼甲长,而后说道:”看我爹干啥,我爹身体好着呢,不用看。“
铁牛还以为是让自己将他爹背到山上去呢,当下脸上一横。
“你这混账,是好事,咋还瞪人呢。”耆长怒斥道,而后又看着甲长说道:“甲长,这边进屋,他家老人肯定在,你且放心。”
甲长只是点了点头,但并未继续向前,反而是看向了面前的黑壮汉子:“这位兄弟,朝廷发有了新的官文,咱们桂州府正在核查全部七十岁之上的老人。”
“朝廷想干啥?”铁牛一愣,急忙的说道。
而一旁的妇人也是有些慌张。
“急什么急,等甲长大人把话讲完,你再插话。”耆长在一旁训斥道。
“无妨无妨,朝廷有恩赏,具体来说,是陛下和太子殿下有恩赏,陛下下了旨意给咱们沁阳让咱们桂州府统计全部七十岁之上的老人,老人今年可得银钱和粮食。我来此就是确认一番,若是老人还在,我便在这花名册写下你们的名字,户籍,等过了两三日,你们就可以去衙门中领取这些东西。”
“啥,你说啥……”铁牛有些蒙了。
而妇人也是一脸不相信,虽然她们都听过老人说,再东京,朝廷经常施恩给百姓,但他开门这里可是桂州啊。
“我说的就是,你只要让我见到你家的老人,就可以在两三日后,去官府那里领取这些东西。”
铁牛还是有些不信,他看了一下自己的妻子,而后又看了一眼耆长。
“且放心,甲长大人怎会骗你,镇上的告示都贴出来了,你快些让甲长看一看,我也带着咱们村的户簿呢。”
“唉,大,大人,请进,我爹正在吃饭,就在屋里面。”铁牛有些惊慌失措,脸上因为喜悦,甚至能看到眼角的泪光。
这甲长的心情也是很好,他在这个位置上呆着,都是催促着缴纳公粮,税银,对于百姓来说,他比谁都该死,这是他当了十余年甲长,第一次被每家每户这么客气感激。
进入堂屋中,看到了一脸泪痕的老人,还有桌子上的饼子,一个消瘦的小子。
甲长顿时沉默了。
他不是不知道耆长之前和这些老人们说过的话,虽然于心不忍,但他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甲长心情沉重只是给老人行了一礼,便走了出来。
铁牛赶忙追了出来:“大人,俺家符合吗?”
“符合,我回去之后,就把花名册子送过去,你过去的时候带上你们村子的户薄,与家里面的户籍册,直接去衙门就行。”
“唉,大人,要不在这里喝口水。“妇人赶忙说道。
甲长笑了笑,摆摆手说道:“不必,我还要去隔壁村子,早点统计好,早点送过去,你们也能早点领到,对了,我听府里面的当差的说,官仓要开放卖粮了,你们手里要还有余钱要卖粮的话,早点去,去晚了就买不到了。”
“谢大人。”
“不必,我先走了。“
铁牛,妇人二人将其送到了院外。
众人走远后,大孙才站起身说道:“爹娘,他们来干什么。”
铁牛没有说话,妇人却笑了笑说道:“是来救咱们家命的。”
“啥意思啊,娘。”
“听那大人说,当今陛下和太子殿下在宫中节衣缩食,省下来了一笔银钱,送到咱们桂州府来,换了吃穿用度要发给你爷爷。”
大孙听到后,赶忙问道:“那爷爷是不是不用上山了。”
“本来我们都不会让你爷爷上山呢,去说吧。”
大孙听到爹的话后,朝堂屋跑去。
而当大孙走后,铁牛却是径直的深深吸了一口气。
“柱子,咋了。”
“你觉得他们说的是真是假,我怎么不大相信呢?”
妇人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待会你去耆长家问问,看看他是什么个说法。”
“我现在就去。”说完铁牛便径直的朝外走去。
“先把饼子吃了啊,唉,人家这会儿和甲长在一起,又不在……”
铁牛到了耆长家后,才发现已有好几个人在这里等着了。
看到铁牛后都围了上来。
“甲长是不是也去你们家了,说的啥……”
而后铁牛如实回答。
众人听完后,一个妇人擦着眼睛说道:“十天,我爹若能再活十天,都能得到朝廷的恩赏,还是福薄命浅,没有摊上这好时候。”
众人都没说话。
谁都知道妇人的爹是十天前自己将自己饿死的。
“别哭了,到时候伤了身子就坏了,我听甲长说,太子说只要大宋朝不灭,就会一直奉养老人,到时候咱们活久点,还能有银钱帮下儿孙。”一个汉子赶忙说道。
这名妇人听完后,只是点了点头。
众人来此都是一个目的,向耆长确定,之前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大家伙讨论了一番,觉得应该是真的,不然甲长不可能专门跑一趟啊。
正当议论纷纷之时,耆长回来了。
众人赶忙一窝蜂的拥了上去,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
“别吵,别吵,都安静,听我说。”
“这件事情啊,千真万确,甲长大人说了,朝廷派过来很多京城的天官啊,就是去和知府大人交代情况的,据说还会随时抽查,发现谁敢弄虚作假就砍谁的脑袋,县衙里这些天招了很多账房,就是来发放银子的,唉,我都羡慕家里有老人的呢,躺在床上都有银钱拿。”说着,耆长放声大笑。
“大家担心啥,我也知道,我现在明确告诉大家,这件事绝对没有假,太子亲卫都来了,就是告诉那些官老爷,不办好就杀头。”
这些百姓听完之后,也是放了心来。
“所以啊,咱们回去都告诉自己爹娘好好活着,他们活的时间长了,咱们也有好处不是。“
众人赶忙点头。
“铁牛,这次甲长大人夸了你,说你不饿老爷子,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对,但我当时也没有办法,你知道吧。”
铁牛点点头。
他自然是知道的,否则早就提着锄头把耆长脑袋砍了。
………………
尉迟江晚是三日后到的桂州府,看着桂州府的情况,长吁短叹,他一边感叹太子殿下仁慈,一边又想着这次自己既然来了,就要把事情变得漂亮。
他觉得自己来大宋来对了,哈密虽然好,但若自己能将大宋变得与哈密一样,不是更美?
实际上桂州府的大小官员在没有接到圣旨的时候,就已经看过了官文。
尉迟江晚在知府衙门中宣读了圣旨,而后由陆宁知府张果强接旨。
张果强接旨的时候,尉迟江晚低声叮嘱道:“本官会在桂州留半年,这半年里,若是有任何差错,张大人,到时候别怪本官杀鸡儆猴。”
“尉迟大人放心,本官绝不负圣恩。”
尉迟江晚满意的点了点头。
“各位大人,下官在府中已经备下酒席,请跟下官前来。”
尉迟江晚,与众人互相谦让后,最终还是尉迟江晚先出房间,而后其他人跟着他的步伐前进。
桌子上的八菜一汤,尉迟江晚脸色有些不好看,但却也没有出言训斥。
他刚刚来到桂州府,不知道这里的具体情况,他是太子殿下身边的近臣,这些地方官员把最好的东西拿出来巴结他,说不定只是为了要更多的粮食和银子。
官员们的这种行径,很正常。
“大灾之年,有些过了……”尉迟江晚沉默了半晌,还是轻声说道。
张果强点了点头:“仅此一次,接下来的日子,咱们只能吃饼子了,还望尉迟大人能够体谅一番。”
张果强得脾气和付子婴很像,他非常不愿意巴结尉迟江晚,可尉迟江晚是太子殿下的近臣,甚至某些情况,他比付子婴还要受宠。
桂州府虽然已经开放了官仓,但张果强同样也害怕万一明年,后年还是这样,到时候官仓迟消耗完,还是需要从其他地方往桂州运粮,到时候尉迟江晚一句话,就能追加,或是减少。
他不得不这么做。
“理应如此。”
“尉迟大人先请。”
尉迟江晚也不推辞,动了筷子,吃下一口肉后,将其放下,开口说道:“殿下仁慈,明日起,本官就会去各个州县走访,诸多的事务一干不管,七日之后回来,只负责监察,所有事情各位大人需要一概做好,有什么问题吗?”
张果强说道:“没有问题,若中间出了任何差错,本官愿意将脑袋交给尉迟大人。”
尉迟江晚点了点头,而后端起酒杯:“这杯酒为诸位大人敬。”
户部的官员全部都留在了陆宁,而尉迟江晚则带着几名东宫亲卫,换上便服后便离开了陆宁城。
尉迟江晚尽心尽力,七日的时间一刻都没有歇息,不断在各地暗访。
官仓中得官粮第一日便流入到了市场上,由官府设售卖点,价格只有市价的一半多点。
实际上在尉迟江晚还没有到来之前,桂州府的商户都已经知道了朝廷要开仓放粮,但所有粮商都没有降价的打算。
他们不相信官粮能便宜到哪里去,更不相信官粮的数量能补上那么大的缺口。
可当官仓放开后,看到官府给出的价格,所有粮商都惊呆了,比起他们卖的价格便宜了四倍还多。
百姓们纷纷涌到官府设立的售卖点前,而粮商的商铺自然而然的没有人去购买。
官仓开放的第一日,整桂州府的粮价降了二成。
第二日,粮价降了一倍。
第三日,桂州府粮价降了三倍,几乎恢复到了正常的价格,而这一举措也影响到了附近州府的粮价。
当恢复到正常范围内后,官仓的粮价才开始逐步上调,到了正常的水平。
这些,尉迟江晚都看在眼里面,当下七日期满,众人也重新朝着陆宁城赶去。
在路上的时候,能看到路上推着粮食来来回回的百姓们。
尉迟江晚等人骑着马,跟在前进的百姓身后慢悠悠的走着。
铁牛带着他的大儿子推着一辆小独轮车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听到身后的马蹄声。
耆长转过身来,正看到了骑在马上的尉迟江晚。
“呵呵,铁牛,看到了没,这些应该就是东京来的大官。”耆长看到了尉迟江晚后,转过头来便立马对着身边的铁牛说道。
“耆长,你咋知道。”
“他们虽然穿着粗布衣服,但非常干净,尤其是领头的那个,看到没,白白胖胖的却有一股上位人的气势,我看那,肯定是比知府还大的官,你信不信。”
“不信。”
“那咱们赌银子?”说完之后,耆长又觉得不对,赶忙换到:“算了,若是我赢了,你进山里砍柴的时候,给我家多砍一捆,如何。”
“不用,就算你不说,我也打算多砍几捆柴送去你家。”
“不行不行。”耆长赶忙摆手拒绝。
“咱们村只有我家一人,你陪我走这么远的路,我肯定不能让你败走,俺爹都说了,领到东西后,一定要感谢你一番。”
耆长正想拒绝的时候,尉迟江晚骑着马走到了两人的身旁。
这耆长赶忙喊道:“大人,您是不是京城来的大官。”
尉迟江晚驾驭着马匹,稍稍停息,看向这耆长说道:“哦?这位老者,你怎么知道。”
“你面相那么白,不是大官还能是什么。”
尉迟江晚闻言苦笑不已,自己居然还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没想到露出这么大的破绽在外面。
正想随便说两句就告辞离开的时候,跟在铁牛身边的大孙,忽然走了出来,朝着尉迟江晚跪下,脑袋重重的在地上连磕三个头。
尉迟江晚一愣,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这是干嘛?”
“你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我没啥好报答的,就跟你磕几个头。”大孙说完之后,就站起身,给尉迟江晚让开道路。
尉迟江晚深深吸了口气,微微点头。
“大人,这次这要不是你们来,他爷爷就要进山了。”耆长开口说道。
耆长丝毫不介意将这句话说出来,因为这是传统了,而且也不仅仅是他,几乎所有村子的耆长都是这么做的。
自古以来,便是如此。